“別瞎說!當心劉總管聽見。”……本來依著巨轆的企業文化, 江禮是不能溜的:團建不能請假,請假算曠工。然而, 霍小少爺親自帶著跑路, 誰也不敢說什麽,江禮就這麽堂而皇之地提前二十分鍾午休,坐上霍遲夏的座駕,徑直奔向一家有名的川菜。去過帝都的朋友喜歡調侃這裏是美食荒漠,大抵是因為本地特色菜不符合外地人口味的緣故。但假如不吃烤鴨, 不挑戰豆汁兒焦圈……放棄所謂的土特色, 那麽這裏不缺乏美食, 尤其是有錢人的味蕾天堂。這家川菜入鄉隨俗, 在某個曲徑通幽而後豁然開朗的四合院裏,格調高雅, 菜品精致,連大廚都是地道的川渝人,然而江禮很沒出息地想吃酸辣粉。他越想越覺得有可能是成功懷上了,聽說孕婦口味普遍刁鑽, 會突然想吃某種食物,他現在就是如此。但江禮也不太能確定, 畢竟上輩子他根本沒意識到自己一個大男人竟然會懷孕,而且那會兒疲於奔命, 忙著攢錢逃離原生家庭,憋著一口氣總想把欠江家的撫養費還掉,朝九晚九地泡在公司,胃口不好隻以為是累出了胃病,突然想吃什麽也大多是忍著能按時吃上飯已經不錯了,貧窮的單身打工人,哪有本錢嬌氣?記憶裏翻不出孕早期的驕縱食譜,隻能憑借道聽途說的症狀來評判,然而套症狀是不準確的,最科學的還得去測早早孕試紙。江禮恨不得立即飛回暫住的別墅,趕緊驗個尿。然而飯還是要吃,五千塊的餐標不能浪費。三星米其林大廚做的酸辣粉比街邊小店更有腔調,撲鼻的香氣裏帶著金錢的芬芳,江禮胃口大開,有滋有味兒地吃了小半碗,然後……“嘔”霍遲夏:“!”霍遲夏連忙一邊遞紙巾,一邊起身繞過餐桌,給江禮拍背,食品安全問題不是小事兒,但江禮竟然挺開心,後來服務生、大廚、餐廳經齊刷刷出來給他道歉的時候,連連婉拒,並強調菜的味道很好,千萬別扣大師傅的績效。搞得餐廳經感動得淚流滿麵,硬送給他們一遝代金券。半小時後,霍遲夏伺候老佛爺似的,攙著江禮上車,小聲吐槽:“你心腸太好了,為什麽不讓他們免單?這不是錢的事兒,給你吃出問題,他們拿什麽都賠不起。”出門呼吸下新鮮空氣,江禮立即感覺好多了,溫和地說:“跟餐廳沒關係,應該是我自己的問題。”“你能有什麽問題啊?”霍遲夏看江禮煞白的小臉兒,有點心疼。他一開始是被這人的長相驚豔到,後來纏著堂哥把他分配到技術部,也是想給平淡枯燥的實習生活增添點色彩,但隨著深入了解,霍遲夏逐漸被江禮那種堅韌而溫和的性格吸引,他看得出江禮有時候不耐煩他一直問這問那,但還是傾囊相授。而且江禮並不因為他是霍慕東的堂弟,就對他多假辭色。倘若他不以學習的名義纏著他,那他恐怕連個眼神都懶得多給他。江禮對所有人都一樣和善真誠,卻又不軟弱,竟還敢跟主管領導對著幹。霍遲夏覺得,江禮自有一套為人處世的原則,把不卑不亢發揮到了極致。越相處就越覺得這人的魅力值得仔細咀嚼,青春麗的外表底下竟藏著這樣一副強大堅韌的靈魂,讓霍遲夏連一開始的輕佻心思都收斂了些,有時候不自覺地偷看江禮,卻又不敢被發現,簡直像時光倒流回到初高中,他暗戀同學的時候。江禮對霍遲夏的心思渾然不覺。因為重生過一回,他總感覺自己跟霍慕東是同一代人,這個年紀隻比他小一歲的霍小少爺,根本就是差著代溝的小屁孩、挺纏人的熊孩子。他幫霍慕東看孩子也看了小半個月,江禮感覺自己或許可以任性一回,給自己搞半天說休就休的小假期。請病假當然要裝得虛弱一點,江禮悄悄舔舔唇,任由金秋的涼風把它吹幹,揚起卻少血色的、白生生的小臉,輕啟幹涸的唇:“我有點不舒服,下午就不回去了,你能幫我請個假嗎?”他才不跟劉主管請假呢,讓霍遲夏代請的話,劉添偉一定不敢拒絕。霍遲夏:“當然可以!我送你回家吧。你家在哪兒?”江禮:“……呃,你把我放地鐵站就行。”霍遲夏不由分說地發動汽車:“我怎麽能把病人扔路邊就不管了?地址。”江禮卡殼。他哪敢留地址?要是讓霍小少爺知道他在跟霍總同居,霍慕東非撕了他不可!他倆的關係可是見不得光的。最後,在霍遲夏的堅持下,江禮謊報了個交通便利的繁華地點,那裏毗鄰商業街,趕上飯點非常難停車,到時候就說已經到家,再讓霍遲夏把他扔下,就順成章了。好巧不巧,霍大少爺請客的團建地點也選在那裏。那是一家五星級酒店的自助餐廳,幾乎被青銅的員工包下。霍慕東以下午還要工作為由,沒讓大家喝酒,而霍寧風沒看見想見的人,也興致缺缺,請客的兩位大金主不搞酒局文化那一套,樂壞了技術部的死宅們,大家很快從一開始的拘謹裏解放出來,甩開腮幫子、端著餐盤,快樂地穿梭在各式各樣精致昂貴的菜品之間。時不時會聽到“澳龍!有澳龍!”,以及“佛跳牆再幫我打一份謝謝!”等沒出息的幹飯人語錄,聽得霍寧風眼皮直跳。霍寧風咬著後槽牙,坐到霍慕東身邊,小聲說:“你故意的吧,提前把你那小情兒支走,白坑我一頓飯?”霍慕東悠然地喝一口沒加任何糖分的冰鎮氣泡水,“大哥,一頓飯而已,你不會那麽小氣吧。”“還是說,私房錢都賠出去了,要是囊中羞澀,我替你付。”“………………”聽聽,這是人話嗎?什麽叫“替你付”?他再窮,會差這萬把塊錢?而且,請的不是霍慕東的員工嗎!“霍老三你怎麽得了便宜還賣乖!”不但耍他,還擠兌他!不過,風水輪流轉,在被奚落了整整一頓飯的時間之後,霍大少爺終於抓住揚眉吐氣的機會。一行人從餐廳出來,員工們各自打車回科技園(公司報銷),紛紛做鳥獸散,而兩位霍少爺落後一步,看起來親密無間地並肩而行時,霍寧風忽然眼尖地抓到重點:“那是誰?是不是你的小寶貝?”霍慕東眼皮一跳,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結果還真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哎呦!怎麽還有一男的,好親密啊嘖,下個車還攙著,這小心勁兒嘿,怎麽跟舔狗似的?”霍寧風來勁了,被擠兌半天終於有報仇雪恨的機會,他才不放過,煞有介事地評論,“老三啊,你看你,淨關心你哥,都沒注意後院著火。我幫你評估評估,你這情敵個子挺高,衣品也不錯,不妙啊,是個強有力的競爭對手,而且臉長得也帥……等等!那不是小夏嗎?!”霍慕東:“……”霍慕東忽然有種自己引狼入室的感覺,他以前怎麽沒注意到,霍遲夏那小兔崽子對江禮這麽殷勤?霎時間,霍遲夏一反常態央求他去項目部鍛煉的往事、江禮偶爾跟他抱怨霍遲夏問題好多的吐槽,全都爭先恐後地湧向心頭……霍慕東臉登時黑了。霍寧風還在震驚於這件事的狗血程度,就見自家親弟弟已經大踏步往兩人那邊去,氣勢洶洶的,霍寧風心道不好,連忙追上去:“老三,你別衝動,千萬別動手!小夏那小體格可禁不住你的拳頭,他是咱親堂弟啊!”霍遲夏一米八五的“小體格”,攙住江禮還是綽綽有餘。江禮有點頭疼,他算準了附近絕對沒有停車位,但沒想到,霍小少爺這麽有種,竟然大喇喇地把車直接停在“禁止停車”的標識牌下邊。思維慣性害死人,他舍不得兩百塊的罰款,但霍遲夏不在乎呀!大意了!現在該怎麽憑空變出個“家”來圓謊啊?就在江禮發愁的時候,兩道高大的身形一前一後趕過來,把他倆圍住。霍家基因非常優越,兄弟三人個頂個的高挑修長。霍遲夏最年輕,身形還帶著少年人的清瘦,青春逼人,三人裏最矮的霍寧風也超過一米八,一身花花公子的風流氣質。最高的霍慕東身材最好,極富力量感的肌肉線條都低調地收在西裝三件套裏,並不顯得過分強壯,盡是恰到好處的挺拔幹練,活脫脫行走的衣服架子。隻是這位衣服架子如今臉色有些難看,陰沉沉的目光先掃過他堂弟,看得霍遲夏汗毛都炸了,視線才落在江禮身上。“你怎麽在這兒?”因為霍慕東的語氣有點凶,跟床上的霸道完全是兩個路數,以至於江禮的打工人之魂在此刻倏然覺醒:他幾乎本能地把霍總的怒火解為:翹班被老板發現了!要知道,在外他不能暴露跟霍總的親密關係,霍慕東甚至都會裝作不認識他,現在當著人的麵發火,肯定是因為工作啊。不過作為一個擁有多年打工經驗的社畜,江禮的應變能力也很強。他故技重施,抿了下唇,緩緩抬起長睫,整個人的氣質瞬間柔軟虛弱。加上剛才的確沒吃什麽東西,又幹嘔半天,小臉兒蒼白,我見猶憐。“霍總,我有點不舒服,已經請過假了。”跟霍遲夏請假也算!這可不算撒謊!“臥……槽。”霍慕東還沒發表意見,就聽到身邊大哥發出感歎,他不由得皺眉望過去,就發現,霍寧風盯著江禮,眼睛都看直了。“難怪你淪陷,真人比照片帶勁哎艸!”可惜霍大哥話沒說完,腳麵上就被霍慕東重重跺了一腳,可憐霍大少爺連痛呼都沒完整地發泄出來,就被自家弟弟危險的眼神震懾住:別亂說話!好好好。霍寧風悻悻地回了他一個“我懂”的眼神,閉了麥,獨留霍遲夏摸不著頭腦。但他沒心情去了解兩位哥哥之間的恩怨情仇,急著替江禮解釋:“三哥你別生氣,江禮真的病了,剛才吃飯的時候,他都吐了……”“吐了?”霍慕東問江禮,語氣有點不易察覺的急,“怎麽吐了?”江禮還在裝病,說話慢吞吞,霍遲夏便插嘴道:“他可能腸胃不太好,平時就跟吃貓食似的,今天更沒怎麽吃東西,哥你千萬別怪他,是我主動勸他休息,幫他請假。”“閉嘴。”霍慕東感覺太陽穴一跳一跳,火氣突突地往腦門兒躥,“我問你了?輪到你這麽維護他?”同樣的話,不同人能解出天差地別的意思。江禮見霍慕東當著外人的麵,這樣不給他留臉麵,心裏有點難受,委屈地垂下腦袋。而霍寧風看得津津有味,在他眼裏,這是場親兄弟爭風吃醋的名場麵,連被爭奪的小白花都那麽楚楚可憐,真是賞心悅目。霍遲夏的少爺脾氣被激起來:“哥你幹嘛對江禮這麽凶?你一個大老板,對員工這麽苛刻,傳出去好聽嗎?”“哎哎!”霍寧風連忙連拉帶拽地把霍遲夏扯住,拚命把他架走,“小孩子別亂說話!沒看你哥都氣得要揍你了?大馬路上親兄弟大打出手好看啊?你倆也想學我上熱搜?”最後一句話是同時講給兩個人聽的,眾目睽睽的,自媒體時代,誰都是營銷號,假如拍下來倆人打架傳到網上,霍家可丟不起這個臉。霍慕東吐出一口氣,暫時放過霍遲夏,但臉色仍舊不太好,拎著江禮的胳膊,一言不發地把人往停車場領。另一邊,霍寧風把霍遲夏安撫得差不多之後,好心提醒:“你跟那個漂亮小男生什麽關係?不管你存了什麽心思,我都勸你死心。”霍遲夏:“……?”霍寧風勸別人安分守己,就好比一個四百斤的大胖子勸普通人“你減減肥吧”他怎麽好意思說?而且,“為什麽?”霍寧風總不能說那位小漂亮是你三堂哥的親親小寶貝,你要是敢覬覦,那就是在太歲頭上動土……隻好諱莫如深道:“我這是為你好。”霍遲夏完全不了解內情,以一個正常人的思維去思考,瞬間就想歪了:“你是說,三哥看出我喜歡男人,所以才生氣?”這麽說好像解釋得通了,不然他一個大boss,怎麽可能做出刁難普通員工這麽掉價的事?霍寧風也覺得這個解釋說得通:“是啊,你三哥眼裏不揉沙子,聽著,你膽敢再對江禮殷勤一點,他一定會扒了你的皮,記住了?”霍遲夏:“……”“你好自為之吧,我過去看看他們。”“我也去!”霍遲夏說。“別添亂了,你要是跟過去,老三隻會更加為難江禮。”“哦,那,那好吧。大哥你幫我勸勸三哥,別為難他。”霍寧風背著對他擺擺手,一瘸一拐地追了過去他被霍慕東踩的那隻腳還在疼。“臭小子,對親哥下腳也這麽狠。”霍寧風咕咕噥噥的,心裏卻在擔憂:老三對那個小漂亮太過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