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都變得稀薄起來。他和虞尋幾乎並肩,雲詞感覺自己的手隻要稍微動一下,就能蹭到虞尋的手背。高平陽喝完水,重重地把水杯放回桌上:“一個一個說吧,柳知,你那泡麵,哪兒來的?挺會做生意啊,賣了多少桶?”流子本名柳知。這個名字和他本人氣質極其不符,所以後來發展成諧音“流子”,他搬出一套熟練的說辭:“……本來是我自己吃的,我就愛吃泡麵,一天能吃十桶,沒想賣,後來是看他們也想吃,才拿出來和大家分享。”高平陽:“一桶五十也叫分享?”流子:“都是他們人太講禮貌了,非要給我錢,感謝我。”高平陽:“接著編,回頭看看靠牆站著的人,你以為我這次叫你過來手上沒點證據?”流子:“那你還問我幹什麽,拿出你的證據,反正問就是沒有。”高平陽:“……”聽到這,雲詞大概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被叫來了。高平陽轉了個向,看向雲詞:“你昨晚去他們寢室了?他們寢室是不是私下在賣泡麵?”流子也在看雲詞,後背立刻變直了。隻有虞尋仍然靠著牆,姿勢就沒變過,似乎並不擔心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雲詞很想把這群人賣了,不管是流子還是虞尋,有一個算一個,最好都狠狠記個處分。但比起個人恩怨,有些事由他捅出來並不合適。他沒有當告密者的習慣。於是高平陽等來了三個字:“不清楚。”高平陽:“那你大半夜去他寢室幹什麽?”雲詞:“串門。”“你們關係很好嗎。”“特別不好。”“……”雲詞手有點僵,生怕不小心碰到虞尋,最後幹脆縮進衣袖裏,他縮著手說:“所以過去看看有沒有機會打他一頓。”說完,他感覺到身邊的人很輕微地動了下。似乎在笑。高平陽連著問了兩個人,兩個人都不配合,兩次失利,他精神狀態開始變得不太穩定,開始審第三個人:“他半夜串門,來打你是吧,你倆打架了?”虞尋站直了點,配合他說:“嗯。不過太晚了,沒打成。”高平陽其實壓根沒有證據,這幾個小子賊得很,沒留下任何記錄,找他們對峙他們又隻知道胡扯。“賣泡麵的事今天先不跟你們掰扯,剩下的泡麵上交給我,”高平陽這次的重點本身也不在泡麵上,說完,他又從桌子裏掏出另一個東西,“這東西可是人贓並獲,變壓器。學校是不是開學就跟你們說過不允許使用違規電器?!不長記性,讓你們進入大學深造學習,不是讓你們來炸寢室的!”“昨晚要不是警報響得及時,發展下去會是什麽樣你們知道嗎,你們剛開學就會被掛在學校門口宣傳欄裏,放上你們所有人的黑白照片,標題兩個大字,訃告。”“標題下麵一行正文:沉痛哀悼我校六名學生!”雲詞:“……”現在他知道昨晚的警報是怎麽回事了。所以這一牆的人,除了他以外,其他人應該都是虞尋寢室的室友。昨晚熄燈後太黑,他沒和剩下四個碰過麵。“學校為什麽不允許學生用這種大功率電器,就是為了保護你們,私自使用違規電器得記過,你們造成惡劣影響,得記大過。”“寢室長誰,”高平陽說,“從寢室長開始記。”虞尋往前站了一步:“我。”高平陽:“還有沒有什麽要辯解的。”虞尋:“沒,找不到什麽詭辯角度。我監管不力,該記。”至於肇事者本人流子就更沒話說了。其他人都去領處分,原先站滿的那麵牆隻剩下雲詞一個人。作為唯一一個其他寢室的人,他想不通自己為什麽要全程陪著虞尋寢室罰站。正當他一邊站著一邊想自己應該很快就可以走了的時候,高平陽又喊了他的名字。“雲詞。”“你留一下,”高平陽想了下說,“你們寢室是不是五個人,多一個床位?”雲詞右眼皮跳了一下:“怎麽了嗎。”高平陽:“他們寢室昨晚使用違規電器,整個寢室的線路全都燒了,一時半會兒修不好,而且寢室被黑煙熏得沒法住人,得重新分配寢室。”雲詞:“……”這下不止右眼皮不對勁,心髒都開始停跳。高平陽:“他們寢室五個人都已經分好了,就剩下一個,正好住你們寢。等會兒你帶他過去。”一瞬間,雲詞感覺到自己嗓子都開始發幹:“哪個。”高平陽指了指那群人裏站在中間,被圍著的那個人:“你昨晚去串門的那個,虞尋。”沉默。很長的沉默。雲詞心髒停跳幾秒後,呼吸也開始停滯。短暫的缺氧讓他腦子有點發懵:“我和他,一間寢室?”“高老師,我剛有沒有說,我昨晚過去是因為想打他一頓,”雲詞頓了一下說,“他住過來我倆真的會打架。”高平陽經曆流子剛才那番胡扯,已經完全不相信這幫人嘴裏說出來的話,再加上剛開學手底下的學生就記了一堆處分,他平靜地說:“那你倆打吧,打殘了我給你倆叫救護車送醫院,一人一輛,叫兩輛。”“…………”高平陽擺手:“我記得你是寢室長,反正你帶他去你們寢室報道,要填張信息表。快走,趕緊走,我想靜靜,看到你們這幫人就頭疼。”辦公室外走廊。雲詞雙手抱胸,整個人呈現出防禦姿態,靠著牆等人。剛才靠牆站的那幫人一個接一個從辦公室出來。虞尋是最後一個。雲詞難得主動找他說話:“談談。”過去高中三年,他主動和這人說話的次數加起來恐怕都沒有上了大學之後多。兩個人之間的交集也是。出現了很多意外,導致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關聯變得複雜起來。虞尋問他:“談什麽。”雲詞:“談剛才的事。商量下,你們寢室六個人,你找個人換。”他說到這,又很勉強地說,“把那個賣垃圾的流子換過來都行。”“這是唯一的解決方法,高老師那不可能鬆口,你也不想和我住同……”寢室。他這句話沒能說完。因為虞尋打斷道:“找人換很容易,其他五個人我想跟誰換都行。”雲詞鬆了一口氣。但沒想到虞尋話壓根沒說完。“不過”虞尋身上那件軍訓外套敞開著,站在他麵前,說話時喉結攢動:“誰說我想換寢室了。”“?”雲詞剛鬆下去的那口氣又被吊了起來。“我覺得你們寢室挺好,我這個人向來懂事聽話,就喜歡聽從老師安排,”虞尋心情看上去意外地好,和雲詞逐漸變黑的臉形成鮮明對比,“不太想換。”雲詞:“……”你聽話,你們寢室用違規電器,你們寢室賣泡麵。雲詞用最後一點理智,試圖勸導他:“換寢室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要一起生活很長一段時間。你沒必要為了爭這口氣,把自己搭進來。”但那點殘存的理智也在告訴他:虞尋大概率不會順他的意。這個人性格裏多少沾了點玉石俱焚的特質。為了讓他不如意,這人也許可以忍受長期和他同寢。有時候雲詞不得不承認,他對虞尋的確有著超乎尋常的了解,果然虞尋盯著他看了會兒說:“把自己搭進去,也不錯。”他抬手扯了一下衣領,然後歪了下頭,說:“怎麽走?勞煩帶個路,寢室長。”雲詞腦海裏浮現出一個極具誘惑力的想法:他幹脆也去買個變壓器把608炸了。……誰愛帶路誰帶。他不伺候。雲詞正打算走人,手機震了幾下。老爸:[你在學校違規了?]老爸:[我等會兒要去上課,周五放學之後再給你打電話,等著。]除了老嚴的消息,還有高平陽的。鏗鏘有力,四個字。高平陽:[給他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