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李言的相識離不開嚴躍的撮合。李言他爸和嚴躍是舊相識,李言考上西高後,正值青春叛逆期,學人家混跡校外。嚴躍把他倆安排進了同一個班,想著同齡人之間總歸好說話些。初識時,李言對雲詞這個班長也很不服氣:“你誰啊,我的事你少管。”“沒想管你,就是想去觀摩一下。”雲詞說,“看看我們傳說中的言少在校外的英姿。”結果李言在校外混得非常一般,跟在隊伍末尾,壓根無人問津,他又惱又羞:“我才剛加入,等我資曆熬上去了,我最起碼也能站隊伍中間!”雲詞蹲在他旁邊:“我不是懷疑你的能力。”李言:“?”雲詞:“主要覺得這幫人也不怎麽樣,你跟著他們,屈才。”李言摸著下巴,半晌,認可了這個說法:“也有幾分道理,那我先退出。”李言本質也不是真想學壞,就是反抗下,雲詞一拽,他也就順著台階下了。倒是後來,李言時常對他感慨:“我也真是服了,嚴躍管你管成這樣,你都沒想過叛逆一下?”“……”掛電話後,雲詞去自動販賣機買了瓶水,然後晃回班級。他閑著沒事會刷會兒朋友圈,看看李言和一些老同學們發的最新動態。刷出來的頭一條是李言。他的朋友圈透露出一種精神極度不穩定的狀態:天天早八,天天早八,這早八人是一天也當不下去了。雲詞隨手點了個讚,然後繼續往下滑。翻過幾條後,頁麵停留在某個黑色頭像上。黑色頭像新發的朋友圈,文案寫著:【右手受傷,怎麽記筆記。】下麵還甚至還鄭重其事地配了一張圖片。圖片上,這人包著繃帶的手艱難地握著筆,桌上的筆記本頁麵空白一片。……這黑色頭像出現的姿勢太突兀。他差點忘了自己加了虞尋微信好友這件事。雲詞在這條朋友圈上停留了幾秒,然後本能作祟,反應過度,直接反手關了微信。隻是關閉微信後,那張照片還是在腦海裏揮之不去。他無可避免地想起,這人是因為他才受傷的。大課休息間隙,臨近下節課上課前。原先出去的人都陸陸續續又回到班級。一班全體同學整整齊齊坐在自己的那一側位置上,看到二班班長冷著臉穿過中間那條“三八線”,走進了他們一班的區域裏。手裏還拿著什麽東西。有人埋頭,互發私信。[?][有沒有人看清了,是什麽東西?][戰書吧。][這戰書密密麻麻的,字好多,看不清。][可能三言兩語不足以表達彼此之間的仇恨。][……]虞尋坐在後排,和班裏其他人隔開了一些距離。雲詞走到最後排,居高臨下地站在虞尋麵前,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想來找事這架勢實在和高一那會兒,他甩成績單的樣子沒什麽區別。“啪”。但這次甩在虞尋麵前的,是一份字跡工整的課堂筆記。“剛寫完,”雲詞甩完筆記本之後,用一種“你愛要不要吧”的語氣解釋說,“突然看這本本子不順眼,不想要了。”虞尋單手拎起筆記本,順便翻了下,他每一頁都停留了很久,似乎掃得極其認真。然後他用極其不認真的語調說:“……沒事,我看著挺順眼的。送我的?”雲詞抿著唇:“是不想要了。”他堅持說,“不是送你。”虞尋“哦”了一聲:“那就是送我了。”“……”媽的。這人聽不懂人話。雲詞懶得再說。反正筆記送到了,他們倆之間算扯平。誰也不虧欠誰。就在雲詞準備轉身走人的時候,虞尋散漫的聲音又響起:“不過我在聽課過程中還有些個人的觀點和注解,不方便拿筆,需要找個人幫忙寫寫不知道哪位好心人願意幫我這個忙。”哪個好心人也不可能是他。……雲詞這樣想著,轉身的動作卻還是不受控製地停住了。上課鈴響。下半場課程開始,法製史老師捧著水杯回教室。他低頭看課件,找到上節課沒講完的那頁,等他調整好再抬起頭,發現原先相隔大半個教室的某兩名學生居然破天荒坐一塊兒了。法製史老師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他開始正式講課,沒說兩句話,又沒忍住看了一眼。如坐針氈的雲詞:“……”“咳,”法製史老師收回自己縹緲的思緒,“好,那麽我們繼續看啊,上節課提到清末的大規模修律,這背後其實是被時代裹挾的被動選擇。”“(一)預備立憲的背景與指導原則……”這都是他昨天提前預習過的內容,他聽得左耳進右耳出。雲詞麵前擺著兩本筆記本。法製史老師往課件上標什麽,他就在筆記本上重點抄一遍,抄完一本抄另一本。其中一本是虞尋的。就在前一頁上,還有虞尋的字。淩厲且潦草。這人筆記做得很簡潔,經常把一長句話濃縮成三兩個字,如果不是雲詞對之前的知識點印象深刻,就算在路上撿到這本筆記,都看不懂這筆記的主人到底學的什麽鬼專業。大學教室的座椅不像高中,兩個座位一起,每組中間會單獨隔開。上大課的教室像會議室一樣,一長排之間沒有任何空隙。他頭一回挨著虞尋坐。高中的時候兩人不同班,一班和七班之間,甚至連教學樓都不在同一棟。打死他也想不到他和虞尋之間,會有今天。法製史老師往下講,講到第二節 。虞尋用筆敲了敲桌麵,提醒:“這句記一下。”雲詞也用手裏的筆敲了下麵前的筆記本,回應:“寫了,沒瞎的話自己看。”虞尋:“我還想寫句個人觀點。”雲詞:“說。”有屁快放。虞尋指揮:“在這,就這個空白的位置,補一句。”“‘這老師講得還不錯’。”雲詞:“……”虞尋還在繼續:“還有這裏,橫批,‘這段簡單,好記’。“還有這裏,就寫‘這個知識點大概率不會考,記了應該也沒什麽用’。”雲詞:“……”這就是你所謂的觀點和注解。他剛才為什麽不直接轉身走人。半晌,雲詞咬牙問:“你還有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要寫。”虞尋大概是為了更方便指揮他,一隻手撐著下顎,斜側著頭,視線沒對著前麵的投影儀,反而一直在盯著他。聞言,他想了想:“倒是還有一句。”雲詞直覺不是什麽好話。果然,虞尋一邊轉著筆,一邊隨口說:“2023.9.23,上午十點二十五分,小詞。”這行批注。又他媽。是什麽。雲詞手裏的筆都快被他擰斷了。與此同時。就在他倆記筆記的間隙,一班二班集體走神,都在偷摸玩手機私聊。一堂法製史的課上下來,什麽知識點都沒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