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響第四聲的時候, 嘟聲停止。電話被人接起。對麵傳來一個惡心又熟悉的聲音。那人聲音裏似乎含著口痰,嘶啞著笑了聲:“終於想起來給你姑父打電話了?”他接著在電話裏說:“還以為你們都快把我忘了。”他一字一句:“我可是,一直都很想你們。”楊威住在廉價旅店裏, 周圍遍地都是酒瓶, 他常年酗酒, 相比之前他整個人消瘦了一大圈, 皮膚也被曬得黝黑。原先他和虞瑩住的那個家,先是虞瑩跑了,然後又因為債務問題, 被法院拍賣。但即使賣了房子,也填不滿他之前欠的窟窿。他輾轉回到這個城市,沒有一個落腳的地方。楊威死也沒想到, 他會栽在一個孩子手上虞尋當時還隻是一名高中生。他想到這些,再壓不住情緒, 他抬腳踹翻了一堆酒瓶,啐了一口:“你他媽把我捅出去, 我現在什麽都沒了, 房子沒了, 車沒了。”“不對, 我還有個老婆, ”楊威又說,“你真的以為我找不到你們?”虞尋不想從他嘴裏聽到他這麽稱呼虞瑩:“既然回來了,抽空辦一下手續。”楊威:“手續?什麽手續。”虞尋:“離婚手續。”“……”電話那頭靜了一下。然後楊威居然笑了:“想跟我離婚?”“不是想,”虞尋說,“是通知你。”楊威罵了句“媽的”:“現在大學生了,換手段了。”他想再找瓶酒喝,嘴裏說的話開始變得含糊不清起來,“你學的那什麽專業,啊,想起來了,法律。”這句話把他這幾天對虞尋的暗自調查的情況暴露出來:“你學這個,就是為了對付我。離婚,家暴,婚內強/奸……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算一個一個搞我。”他說話時,嗓子裏嘶啞的聲音越來越重:“你就是為了把我送進去,你想把我送進去!”虞尋搞過他一次,把他害成現在這樣。楊威很清楚,他們之間誰也不會輕易放過誰。“猜到了?”虞尋聲音聽不出喜怒,他聲腔甚至還是一如既往的隨意,隻是咬字不自覺地加了幾個重音,“怕你沒死透,是打算再送你一程。”他不想再見到楊威。但他看了眼熟睡的虞瑩,覺得有些事情還是得處理幹淨,繼而又說:“位置,我過來。”楊威應該會迫不及待和他見麵,但出乎意料地,他拒絕說:“我現在沒空。”旅店房間昏暗,且陳舊。他桌上擺著一個信封,棕黃色的封皮,上麵三個字:舉報信。楊威一直在笑,喉嚨裏聲音撕拉著:“你放心,我暫時不見你。”掛電話前,他突然說:“啊,對了,你談戀愛了,恭喜啊。”“……”聽筒裏隻剩下忙音。虞尋手指一點點收緊。他感覺左耳連續不斷的尖叫聲似乎還沒停止,貼著手機聽筒的右耳又開始無聲喊叫起來,直至“嗡”地一聲。他所有漫不經心的表象終於被這句話撕裂。虞尋再撥電話過去。對方關機了。-南大寢室樓大廳被雨淋濕了一片。過了閉寢時間後,大爺照常搬了把椅子坐在門口,和往常不同的是,他這次手裏還撐了把傘,身上穿著雨衣。羅四方他們班級聚會,回來得晚,不幸被抓:“太離譜了,穿雨衣逮的我,大爺說雨太大,坐門口會被淋到。”其他人附和:“我靠,下那麽大雨。”王壯出聲:“虞哥呢?還沒回來,他不會打工打到現在吧。”“……”雲詞在洗漱間裏,門沒關嚴實。隱約聽見外麵的討論聲。他單手撐著洗手池台麵,剛洗過臉,睫毛濕漉漉的,正低著頭看手機。黑色頭像沒有動靜。兩人的對話停留在他白天發過去的兩句上。門外,王壯:“詞哥?你在裏麵?”雲詞“嗯”了一聲。王壯:“哦。”他想到虞尋生日那天,這兩個人關係意外地和睦,於是順嘴又問,“虞哥今晚還回來嗎?”雲詞在門裏說:“不清楚。”隔了會兒,他又說,“大概不回來了。”王壯並不知道虞尋家裏的事,隻是又感慨一句:“……太勤奮了,我是不是也該找份兼職做做。”雲詞沒說話,他伸手,想去拿置物架上的牙刷杯。然而置物架不太穩,杯子直直摔落下來。像是某種預兆。玻璃杯碎了一地。門外的王壯:“咋回事?什麽東西摔了。”雲詞說:“沒事,架子不太穩。”王壯:“哦,那個架子是挺晃,上回寢室長還想換一個,但是月末了,大家都沒什麽錢。他又說,“傾情推薦不鏽鋼杯子,耐摔,你就是掉一萬回都摔不破,就像我們堅固的室友情誼要不要我給你鏈接?”“……”到了熄燈時間,寢室裏很快安靜下來。和平時沒有什麽不同,隻是下鋪的位置空著。雲詞晚上有點失眠,他想到虞尋走之前,生日那天說過的那句“下學期搬出去住”,他縮在被子裏看起了學校附近的租房信息。[優質房源][一室一廳一衛,小區環境優。][離南大直線距離500米,上課十分便捷,早八人的福音。][……]這些房源都是專供學生的,南大有不少人大二之後辦走讀,在校外租房住。他刷了好幾個,在其中兩個的頁麵上點了“收藏”。-虞尋一夜沒睡。手機屏幕亮著,屏幕停留在他和楊威的短信往來界麵上。短信記錄上,都是他發過去的話。-你到底想幹什麽。-見麵-談談-別裝死,有事衝我。他發給楊威的最後一句是:-你別動他。早上七點半,楊威終於回了第一條消息:【提到你那個小男朋友,急了?】緊接著第二條。【我還真沒想到你他媽是同性戀。】第三條。【虞瑩知道你玩男人嗎?】【她要是知道,神經病怕是一輩子也好不了了。】【我能怎麽動他,動一個大學生有什麽意思。】【……】虞尋坐在客廳裏,還是昨晚那個位置,他一動沒動過,除了楊威發來的這些消息,他視線還落在發消息時間上。七點半。楊威酗酒,每天晚睡,以前在家的時候經常中午才起。他為什麽起怎麽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