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羅四方敢拉著他說東說西, 打破砂鍋問到底,但現在卻聊不下去了。少年背對著他們,俯身的時候頭低垂下去, 很明顯的拒絕姿態。他手搭在被子上, 手腕似乎很用力但又好像是他們的錯覺, 因為下一秒, 他把三件套卷起來,若無其事地去收拾其他東西。中途,他說:“這些帶不走的, 你們用吧。”虞尋指的是寢室裏共同添置的一些東西,大家生活了快一年,有時候你買個櫃子一塊兒用, 我也買麵鏡子意思意思。這一年的時間,攢下來的這種帶不走的公共物品有很多。空間有限的寢室裏, 生活氣息很濃。之前春節過節,即使大家都要離校, 也還是在離校前, 一塊兒往寢室裏貼了幾副春聯。紅彤彤的春聯現在都掛在陽台窗戶上, 字是他們一塊兒選的, 什麽:逢考必過, 突然暴富,不上早八。寢室牆角,還豎著一塊滑板。彭意遠買的,為了這塊滑板,蹭了他們半個月的飯卡。後來報飯卡之恩,帶他們在熄燈後偷偷摸摸地去宿舍樓走廊上滑。當時雲詞一邊說著“神經病”,一邊套了件t恤,從床上爬起來。那天晚上,走廊上很熱鬧,踏上滑板的瞬間像乘著風。“你看我像不像那什麽,”有人喊,“追風少年”“別他媽追風了,你小心別摔。”“……”每一樣都是這一年,他們在一起生活過的痕跡。沒人敢繼續問到底發生了什麽,羅四方後知後覺地,轉而看向雲詞。這兩個人平時關係又好又差的,算是這個寢室某種意義上來說最為“親近”的人,也許雲詞會知道點什麽。但他扭頭看過去,卻愣住了。雲詞站在門口,他今天好像就一直不在寢室,但身上又沒穿外套,隻有一件極為單薄的襯衣。他就這麽僵直地站著,感覺不到溫度。他沒說一個字,視線始終落在虞尋身上,看他一樣一樣東西地收拾。最後,看著虞尋像當初來的那天一樣,拿著為數不多的東西,行李箱,被子,和一個裝下簡易洗漱用品的臉盆。羅四方莫名有個錯覺,雲詞此刻像個溺水的人,無聲地在喘息。……太奇怪了。這兩個人之間,太奇怪了。羅四方光是看著,都差點沉浸在這種壓抑的情緒裏,他想向其他室友求助,劉聲卻拽了一下他的袖子:“別說話了,寢室長。”虞尋搬的速度很快。收拾完東西,下鋪空了出來。他拖著行李箱,走到門口,門口進出的位置剛好被雲詞擋住了。虞尋張了下嘴,說出今天對雲詞的最後一句話:“麻煩讓下。”“……”雲詞滿耳都是行李箱拖在地上發出的滾輪聲,這些聲音和今天聽到的所有聲音結合在一起,變成巨大的混沌的聲音,浪潮般淹沒了他。虞尋走後,剩下其他人麵麵相覷。“到底什麽事啊。”“不知道。”“生日的時候不還好好的……”隻有雲詞沒說話,轉身進了洗漱間。他擰開水龍頭,水聲掩蓋住其他聲音。他低垂著頭,手死死抵在洗手池邊緣,然後過了不知道多久,羅四方在門外敲門:“詞哥,你沒事吧?”雲詞一隻手遮在眼前。過了會兒,聽見自己說:“沒事。”是他不該衝動。嚴躍說得對。虞尋也不該,過這種人生。-虞尋搬走後的幾天,寢室裏比往常沉默很多,少了一個人,大家都不適應。即使男生寢室東西亂得沒地方放,也沒人往那個空出來的位置扔東西。下鋪的那個空位幹幹淨淨的。好像從來沒有住過人一樣。雲詞尤其沉默。他沒問虞尋搬去的是哪棟樓,幾零幾,寢室裏都有些什麽人。甚至在其他人討論的時候,也故意回避。劉家宇考試結束,拿回了手機。他連忙給自己家教匯報情況:[雖然不知道成績,但我一出考場,就有股莫名的自信。][這種自信,來源於我的努力。][媽的,是我淩晨三點半起床的努力。][我指定能超越倒二,讓他穩坐倒一的位置。]雲詞看他這些話看得波瀾不驚,直到劉家宇發來下一句。[他那個家教也是有病……]雲詞手指抵在屏幕上,半天後,又鬆開了。最後還是什麽都沒發。然後他習慣性不斷刷新好友列表。從虞尋走後,他就無意識地多了這麽個習慣。也不找任何人聊天,隻是不斷地刷新。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可能什麽都沒想。直到他刷新頁麵後,發現虞尋換了頭像。最上麵,置頂的位置上,黑色頭像已經不見,替換成了一張風景照,網上隨處可見的那種。名字也換了,變成了一個點。他手指很僵硬地動了下,點進虞尋的朋友圈。之前那幾條動態好像是刪了。點進去沒看見那條僅他可見的表白,也沒看見紙玫瑰。朋友圈變成了僅三天可見。一道分割線下麵是一片空白。應該是刪了吧。連頭像都換了。幾乎同時,嚴躍的新消息從最頂上彈出來:[把心思收一收,放在學習上,馬上大二了,你……]雲詞直接抬手熄了屏。……他以為虞尋說分手的那天,心已經痛到極致,不會再疼了。李言是第一個察覺到異樣的人,他這幾天給雲詞的消息都沒得到回複,雖然這哥以前也不怎麽回他消息,但都事出有因,比如在忙著和虞尋一較高下偷偷努力上分,或者臨考了,他必須勇奪第一。但這次,李言左思右想,也想不到什麽原因。最近沒有考試,也沒有參加什麽活動。難道是戀愛?忙著談戀愛,不回兄弟消息。對於他兄弟和虞尋談的這場戀愛,李言每每想到,心情都還是很複雜。他等官宣等麻了,還提前給周文宇預告近期會有一個地震般的消息,可能會摧毀他的信念,要他提前做好準備。結果遲遲沒動靜。等了又等,等到的是虞尋搬走的消息。他本想為了兄弟,去戳一下那位姓虞的,結果發現全西高聞名的黑白兩道勢不兩立的頭像變了。黑的那個不見了。“你們,”李言去雲詞寢室串門,一眼看到那個空床位,他想說“分手了嗎”,話到嘴邊,掩飾了一下問,“鬧矛盾了……?”他去的時候,寢室裏沒有其他人。他表舅對著那個空床位,手裏攤著本教材,但已經幾天沒動過一個字了,整個人像被抽走了一樣,勉強“啊”了一聲回應他。李言:“鬧得很大嗎?”“……”“嗯,”雲詞說,“不會再聯係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明明沒有表情,卻好像快哭了。那是李言第一次見他這樣。雲詞這樣的人,哭這個字,想象不到會有用在他身上的一天。李言第一反應是拍桌:“那小子幹什麽了,我去找他算賬”劈腿。冷暴力。長得帥玩得花。李言腦海裏浮現出一堆渣男罪名。然而雲詞說:“他沒幹什麽。”“別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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