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招牌都被轟去了,內部的空氣充滿了爆炸產生的灰塵,醫生們應接不暇,提供的救治遠遠趕不上送進來的傷者。許多受傷的三星群眾就這麽躺在地上,地上全部是發黑的血,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撲麵而來。一見到他們,就爬過來,臉都被血糊住,看不清了,隻抓著他們的衣服,大喊著什麽。軍醫翻譯道:“他們說,救救他們的孩子。”接下來的場麵,更是讓人難以接受。隻見一間一百平米的房間裏邊,散亂地分布著病床,上邊躺著的全是奄奄一息的小孩。而已經死了的,就直接扔去了角落,那邊的小孩屍體,已經堆成了山。有幾個媽媽跪著抱著他們死去的小孩,撕心裂肺地痛哭。從今捂住了嘴,“天啊……”岑真白深深皺起了眉。從二星帶來的醫療物資都是給自家人準備的,他們隻能先去配備室和藥房看看剩餘什麽。兩個地方都一片狼藉,顯然被洗劫過。岑真白一瓶一瓶地看過去,把有用的都撿出來。一個下午,他們就在醫院裏,忙得一刻都停不下來。雖然大家都是醫生,但這種慘無人道的畫麵還是第一次見到,從今一邊無聲地流著淚一邊給小孩包紮。直到傍晚,岑真白接到通知,說有幾名重傷的二星士兵要送過來。他推著急救床往大門趕。三輛機甲直接落到醫院的大門,民眾以為是敵軍,嚇得四處逃竄。機甲的艙門緩緩打開,霍仰冷硬的臉露了出來。岑真白下意識以為就是霍仰重傷,直到後者下來,機甲下方另一個艙門打開,顯現出另一個血肉模糊的人。隻是霍仰的右手也無力地垂著,岑真白一眼就看出來,是脫臼了。岑真白和另一名醫生將傷者固定後抬出來,緊接著馬不停蹄地送進手術室。岑真白擦了下滴到下巴尖上的汗,問身後一直沉默的霍仰:“你有受傷嗎?”霍仰明顯沒料到岑真白會問他,他頓了下,視線從一旁落在omega身上,道:“小傷。”岑真白的側臉有一道灰,身上的白大褂全是血汙,還有幾個紅手印,也不知道怎麽弄的,亂七八道的味道像鼻涕一樣糊在omega身上。原本從機甲裏看到時就湧上來的戾氣和反胃再次張牙舞爪地衝出來,霍仰側過頭去,咬牙,又一次被他壓下去。岑真白說:“我看看。”霍仰這才把藏著的右手伸出來。脫臼,虎口開裂,血都流到褲子上去了。來之前,岑真白那兩個月的戰前培訓讓他知道,操控機甲的人最容易受傷的就是骨頭。當機甲被擊中或者被波及,外層收到的巨力就會反饋到操控的人身上,骨頭被震碎是經常的事。因此操控機甲的部隊非常需要骨科醫生。岑真白把他帶到配備室,左手握住alpha的上臂,右手握住alpha的小臂,他說:“很快。”碰上的那一刻,霍仰渾身僵硬,他撇過頭去,“嗯”了一聲。明明隔了一層軍裝,明明他們的軍裝非常厚,有三層,防彈層,隔絕層,最後才是布料。可他卻非常清晰地感覺到,岑真白的哪根手指在他的哪個位置,大拇指輕輕按住了他的骨頭,無名指比其他四指更用力些。隻見岑真白麵無表情的,利落地一掰,哢一聲,骨頭歸位了。霍仰哼都沒哼一下,他麵色如常,顯然這點痛的確約等於無。然後岑真白把alpha流血的虎口抬高,他低頭,觀察著要不要縫針,想著先止血再……霍仰閉著眼,那種熟悉的痛苦又開始從太陽穴蔓延,他皺眉,細細忍著。可突然,他的胸口一重。他一愣,睜開眼,下意識往下看,卻在瞥到omega貼了阻隔貼的後頸時猛然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他徹底僵住了,好像連心髒也停了。不知道怎麽了,總之岑真白朝他這邊倒下來,額頭抵著他的胸口,之後不動了。在一旁的從今看到了,把嘴巴張出一個雞蛋,眼神隨即變得了然,他想起自己誇別人的男朋友帥誇了兩次,霎時抬起手扇了自己兩巴掌。等等。霍仰卡住的腦子重新運作,他瞳孔一縮,猛地握住omega的雙臂推開,他以為岑真白哪裏受傷了暈過去了或者……omega的頭就這麽軟綿綿地往後仰。霍仰心裏一抖,他抬起omega的臉,卻看到岑真白半睜著眼,有些迷茫的表情,不像是清醒的模樣。岑真白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突然暈了一下,又突然醒了過來。聞到絲絲alpha的濃煙味,他才反應過來:他剛剛離霍仰的傷口太近了。精神緊繃了一下午,在霍仰麵前,岑真白不由自主地鬆懈了些,也就是這麽一鬆懈,他就被alpha的信息素攻擊了。時隔三年,他大大忽略了alpha的信息素對他的影響,以及……藏在他身體深處、渴了三年的標記的影響。醫院裏有大量的血,無數種氣味每時每刻的包圍著他,已經熏了他一個下午了,但衝擊力比不上alpha的一點。岑真白甩了甩頭,勉強從暈乎中把自己剝離出來,他慢吞吞地說:“……不好意思。”霍仰挺直了腰背,沒回應他。“你也需要我的信息素嗎?”沉默中,半晌,霍仰突然開口。也?什麽意思。岑真白思考著。見岑真白沒有回答,霍仰語氣平靜地說:“你不舒服可以來找我,我不會對你怎麽樣。”岑真白說:“不用……”“反正你也討厭我。”alpha說完剩下的半句。第68章 “你之前對我很壞。”alpha說得很平淡,從頭到尾沒有起伏,隻是在闡述一個事實。這下輪到岑真白沉默了,他手上的動作沒停,可哪怕不湊近,alpha的血味還是往上飄,蒸得他隔幾秒就得緩一下。退婚之前,他的確看不出霍仰一點那方麵的喜歡,哪怕後來對他的態度變好了,他也隻覺得是朋友的好感。可當他說出退婚後,alpha的那一連串奇怪行為,不同意、挽留、歇斯底裏……結合上下文,他再看不出來就是傻子了。雖然霍仰否認了。忽明忽暗的電燈下,兩人麵對麵,一個軍裝,一個白大褂,一個抬著手,另一個低著頭。外邊吵鬧,配備室卻彌漫著安靜。岑真白能聞到alpha的信息素,卻看不見,無形的“燃燒”在他的頭頂上盤旋。傷口包紮完畢,岑真白打了個很漂亮的結。霍仰收回手,垂在身側,就在他以為岑真白不會再回應的時候,岑真白開口了:“你之前對我很壞,霍仰。”霍仰的下頜角繃得緊緊的,他低聲說:“我知道。”岑真白沒說話,隻抬頭看了alpha一眼。霍仰站起來,帶輪子的椅子往後撞到了櫃子反彈回來,他說:“我走了。”岑真白點頭:“好。”霍仰大步走出配備室,一路上,所有人因為他身上的那套軍裝,都躲得遠遠的。他跨上機甲,艙門關閉,漆黑一片,借著按鍵的光,他看自己右手上那包得整整齊齊的繃帶。半晌,他握上操縱杆,用力往前一推,機甲應聲而起。潔白的繃帶霎時又被鮮紅染髒。岑真白晚上九點多才回到二星基地。做手術的那幾名重傷士兵,全部撿回一條命,由於已經喪失了戰力,所以會被帶回二星接受治療。回到的時候,二星基地剛好開飯,幾個炊事兵扛著幾個大鍋在空地煮飯燒菜。其實當下營養劑已經非常普遍了,但對於體能消耗巨大的alpha們來說,不吃點米飯不吃點肉,沒飽腹感,沒幹勁。地下時不時傳來幾聲悶響,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腳下爆炸。軍醫說:“沒事,他們在開洞建地下基地。”人太多,吃飯也不列隊,壓根分不清誰吃了誰沒吃,全靠自己聞著味拿著碗過來盛。有個人過來和秦威說:“報告秦中將,還有兩個小隊還在地下幹活,說剩下一點整體雛形就轟完了,先不來吃了,說幫忙留點。”秦威便讓炊事兵另外盛開。忙活了一天,岑真白覺得自己飯量都變大了,可還是遠遠比不上那些真的在幹體力活的士兵們,他看到一個alpha把大鍋扛起來晃了晃,另一個alpha張大著嘴在底下接,把不浪費一滴油水演繹得淋漓盡致。成功把在場的人都逗笑了,連從今也笑出了聲。alpha們一被嘲笑,就不好意思地不再整活,眼睛都悄悄地偷瞄岑真白和從今。本來軍隊就經常和老師們或醫生們聯誼,這下他們麵前有兩個現成的omega,頓時都變得端莊起來。況且他們是支援部隊,不是自己的星球正在打仗,雖然仍然竭盡所能,但秦威也說了:“活命是前提。”因此他們的氣氛不算很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