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出底牌,當麵競拍?如果賀楚洲早料到了見麵的情形會是這樣,以裴悉對他的了解,他一定有讓他出其不意應接不暇的準備。思及此,裴悉臉色更差:“你知道我會在今天約張先生見麵,你故意的?”賀楚洲短促笑了一聲:“裴總,高估我了,我怎麽會知道你也約在今天,巧合罷了。”他說的話,裴悉一個字都不信:“你想做什麽?”賀楚洲:“當然是談地皮的事,還能做什麽。”裴悉聲音更冷:“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我能知道什麽。”賀楚洲語氣輕鬆:“裴總,別忘了我們是公平競爭關係,要這樣說,我是不是也可以問問你故意跟我約在同一天,又是想做什麽?”裴悉不由握緊了手機,沒有說話。“對了,裴總吃早飯了嗎?”賀楚洲打了個哈欠,話題轉得沒頭沒尾:“一會兒到了那邊時間應該還有富餘,要不要一起去吃碗麵?”誰要跟他一起吃飯。裴悉壓著不愉就要掛掉電話。“裴悉!”賀楚洲卻在這時陡然爆發出一聲高喝:“低頭!”裴悉被他嚇了一跳。然而隨著賀楚洲話音落下,前方和車底同時響起巨大的摩擦聲,緊接著就是從眼角和頭側炸開的劇痛。他完全來不及反應,就在震天的撞擊聲中徹底失去了意識。第4章 裴悉覺得自己跌進了巨大漆黑的空間,在這個隻有他一個人存在的空間中不斷下沉,很久觸不到底。耳朵捕捉到的聲音亂七八糟,汽車鳴笛聲;呼喊叫嚷聲;來回腳步聲,還有滾輪聲......偶爾因為不知何起的晃動撞到邊緣看不見的牆壁,他疼得發顫,想要抬手去碰了碰,手臂卻似有千斤重,怎麽也抬不起來。隱約有強光透過一層薄膜照射在他的眼球,周圍也漸漸從吵雜變得安靜。他努力循著光源的方向去,然而身體越來越不受控製,忽上忽下地漂浮。是什麽,到底是什麽?鈍痛從身體各處傳來,他眼睜睜看著光點飄走,離他越來越來,他追不上,隻能更深地陷入黑暗。沉寂中不知過了多久,耳蝸終於再次捕捉到了外界的聲音。開門聲,腳步聲,還有細碎的交談聲。更明亮的光覆蓋在他臉上,薄到可以看見皮層下纖細血管的眼皮藏不住眼球細微轉動的幅度。睫毛幾顫,他緩慢睜開眼睛。瞳孔隨著對陽光的適應度自動調整著麵積,直到他能夠將病房中的一切清晰納入眼簾。......病房?他腦袋裏空白一片,半數意識仍處混沌,一時間回想不起發生了什麽,他為什麽會在這裏。護士正巧進來查房,見他醒了,加快腳步來到床邊仔細確認他的情況,隨後留下一句稍等,轉身去叫醫生。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偏過頭,竟意外地和沙發上的人對上視線。對方看起來也是剛睡醒,滿臉寫著困頓,精神不濟。裴悉表情一滯:“......?”三分鍾後。醫生站在病房門口,跟哈欠連天的賀楚洲交代裴悉的情況。“該做的檢查都做了,沒什麽大礙,隻是有點輕微腦震蕩,不過不礙事。”“單從身體狀況來看,傷者長時間勞累過度缺乏睡眠對身體造成的影響要比車禍來得大,平時記得要多注意休息,勞逸結合。”“不過有一點要特別注意一下,病人遭受撞擊的位置在腦部特殊位置,不排除短期內出現不可控後遺症的可能,你們家屬要做好心理準備。”“不可控後遺症?”賀楚洲眯了眯眼,沒懂這句話的意思:“什麽叫不可控後遺症?”醫生給出一個範圍性的答案:“可能是易倦嗜睡,也可能是記憶錯亂,具體我們也不能確定。”賀楚洲聽得一頭霧水,轉頭朝坐在病床上的人看去。裴悉睡了一天一夜剛醒來,原本筆挺熨帖的西裝被換成了寬鬆病號服,頭發也不如尋常那樣梳理得體,臉上唇上血色都沒恢複,透著虛弱的白。唯有一點,掃視過來的眼神依舊高高在上,藐視眾生。這不挺好的麽,哪兒錯亂了?何況真錯亂了跟他又有什麽關係,他把人送來醫院又陪了一夜,已經算是仁至義盡。“醫生,您誤會了。”賀楚洲功成身退:“我就是個樂於助人的路人,不是他家屬,既然他醒了,一會兒就讓他自己聯係家屬吧,我還有事,先走了。”說罷,也不跟裏頭的人打招呼了,拎著外套轉身就走。病房小沙發小得離譜,他近一米九的身高縮上麵一夜沒睡好,隻想趕緊回去補覺。醫生愕然,等人走得看不見了才嘖嘖感慨:“現在的年輕人還真是熱心腸,送個陌生人進醫院竟也能守一天一夜。”裴悉緩慢晃晃腦袋,短暫空白後湧上的一片亂麻被他整理出頭緒,總算想起了車禍的事。沒想到剛回神,就聽見了醫生這句自語:“他留了一天一夜?”醫生走進病房:“是啊,跟著救護車來醫院後就沒離開過,回頭你可得好好謝謝人家了。”醫生不清楚他們之間三言兩語解釋不清的恩怨,裴悉不想多作解釋,語焉不詳嗯了聲,算作回應。醫生翻開病曆,將剛才對賀楚洲的醫囑又對他更詳細地重複了一遍。同樣的,裴悉也不覺得輕微腦震蕩的後遺症能有多嚴重,他隻關心一件事:“請問我現在可以出院了麽?”醫生將病曆合上:“可以是可以,不過我的建議是再留院多觀察幾天,畢竟磕碰到的是腦袋,還是需要多重視一下。”裴悉覺得自己沒大問題了,他還有工作沒有完成,不想將時間白白浪費在醫院。不過眼下他明顯能感覺到體力尚未恢複,兩相斟酌一番後,也隻是將出院時間延遲到晚上。車禍原因很明晰,是對方司機誤判路況強行變道所致,對方全責。董翰和司機傷得比他嚴重些,還沒有醒過來,雖無大礙,但不好好修養上一兩個月估計也恢複不了元氣。裴悉將後續賠付事宜交給律師處理,又通知公司負責人給董翰和司機批了三個月的帶薪假,隨即用手機登錄郵箱開始處理重要郵件。距離晚上還有一段時間,總不能幹躺著什麽也不做。隻是他實在高估了自己目前的狀態,一封郵件沒看完三分之二,困意便如同潮水洶湧襲來。等他再次醒來,天色已暗。窗外路燈燈光映著枝節繁茂的樹頂梢,走廊上醫護人員的腳步聲來往輕快。病房裏沒有開燈,借著從窗戶透進的光線,昏暗中也能勉強視物。裴悉睜眼看著天花板,半晌從床上坐起,環視周圍一圈,像是遇到了什麽困惑不能理解的事情,神色間浮現出從未有過的脆弱迷茫。他望著夜色彌漫的窗外呆愣許久,用手背貼了貼自己額頭,然後動作遲緩地從一旁櫃子上摸過自己的手機,撥通一則電話。**“賀星星,走慢點。”“慢點。”“再慢點,想溜死你爹嗎?”“嘖,別嗅人家屁股,當心天靈蓋都給你撓穿。”邊牧嗚咽一聲,搖著尾巴原地坐下,一會兒看看花壇上的小奶牛,一會兒仰著腦袋瞧瞧賀楚洲,一身黑毛在路燈底下油光水滑,漂亮得很。賀楚洲攥著牽引繩蹲下身,熟練揉著賀星星的狗頭,跟它一起盯著對麵的奶牛貓瞧。賀楚洲:“哼,還挺有夫妻相。”賀星星:“嗚~”賀楚洲:“真喜歡?”賀星星:“嗚~~”賀楚洲:“可惜了,你倆貓狗有別,跨物種不好談啊。”“嗷嗚嗚~”賀星星一通瞎叫,忽然看見什麽,來勁兒了,後腿一登站起來,從賀楚洲手裏叼過牽引繩朝就不遠處跑過去。再回來時,嘴裏不止有牽引繩,還有一隻被隨地亂扔的零食袋。“好狗,不愧是我兒子。”賀楚洲從它狗嘴裏拿下零食袋扔進一旁垃圾桶:“一會兒回去給你獎勵。”話音剛落,電話響起來。賀楚洲一手呼擼著賀星星耳朵,一手摸出電話,看見來電顯示時,眼裏閃過一絲意外。這人這個點打電話過來,是要還他墊付的醫藥費?他劃下接聽,電話那頭卻一直沒有動靜。賀楚洲又看了眼屏幕,確定電話沒有掛斷,耐著性子重新放回耳邊:“怎麽,裴總,是有什麽難以啟齒的事需要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