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顏煙向左邊道了謝,又朝右邊點點頭,“這邊也謝謝。”他隻想道一聲謝,因為酒精,執行起來卻有偏差。但顏煙管不了這麽多,又汲幾口酒,雙手捧著臉撐在桌上,仰著頭,明目張膽看段司宇唱歌。一首曲終,段司宇低眸,掃了他一眼,唇角似有若無上勾,好像在笑。段司宇又在嘲笑他麽?顏煙蹙緊眉頭,趁著音樂停,嘀咕道:“我要點歌。”他的聲音很小,但還是被段司宇捕捉到。“你想點什麽?”段司宇看向他問。因為這句話,周圍的視線一齊聚攏,均停在顏煙身上,詫異的,震驚的,不解的。以及,嫉妒的。他從未收到過如此多的注目,顏煙一下清醒,後知後覺,他的行為過於出格了!“抱歉。”顏煙趕緊起身,或因為酒,或因為尷尬,臉頰和耳朵都臊得發紅。他匆匆離開前排,搖晃著回到同門所在的座位,看似平常地坐下,實際心跳以及快到發狂,帶著他的五髒六腑一起跳。“你還好吧?”有人問他。“我沒事,我休息一會兒就好。”顏煙搖頭,將酒杯放在桌上,決心再也不要碰。壞事的酒精。為了緩解窘迫,顏煙閉上眼睛,裝作半醉,靠著椅背消磨時間。旁人看他“不省人事”,驚歎他的酒量怎會如此之差,顏煙當作沒有聽見,思考等會兒如果段司宇過來,他該怎麽辦。表演結束,午夜燈明。同門喝不過幾杯酒,便撐不住,管不了來時的大話,統統嚷著要走,以後有緣再一醉方休。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離去,有人拍拍他,說一起回校。顏煙隻搖頭,“我再休息一會兒,酒醒就走,不用管我。”等所有認識的人都離去,顏煙才睜開眼,望著牆壁發愣。夜漸深,客人三三兩兩結伴離開,剩少數刷夜的學生在趕ddl。餘光中,段司宇的身影正在接近,顏煙側頭,愣愣看著對方走到他麵前。段司宇俯下身,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顏煙?”往常,他們並不叫對方的名字,多用“你”稱呼。顏煙。這是段司宇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像是冰一樣微冷的聲音,散成雪屑,一顆顆落在他耳畔。顏煙沒答話,頭昏腦漲,心慌意亂,不但沒有酒醒,反而感覺更醉了。“這是幾?能看清嗎?”段司宇比了兩根手指。他看清楚了,但卻胡亂撒謊,“4?還是2?”段司宇挑高眉,看了眼他麵前的酒,似乎有些驚訝。片刻,段司宇彎下身,一隻手繞到他後背,摟住,將他從座位上扶起,“我送你回宿舍。”隻是宿舍。從這裏走過去都要不了半小時。這麽一點相處的時間,怎麽夠?壞事的酒精,如今變成壯膽的後援兵。“我寢室的床鋪搬走了,”顏煙又一次說謊,“我叫車回租的住處,你把我扶上車就好。”顏煙很清楚。段司宇不會隻把他丟上車,撒手就走,因為段司宇做不出這種事。果然,段司宇說:“地址給我,我送你回去。”將地址輸入到目的地,叫了車,顏煙被架著站起,腳步虛浮,走得歪歪扭扭。沒幾步,段司宇停住,“還能走嗎?”顏煙點頭,奮力往前一邁,想站穩,腿卻不自覺哆嗦。“抱歉,我不常喝酒。”顏煙低聲道歉。他隻是想撒謊,再多和段司宇待一會兒,但並不想顯得軟弱,連個路都走不穩。段司宇輕歎一聲,將他扶到椅子上坐好,再然後單膝蹲下。“上來,我背你。”段司宇回頭望向他。段司宇比他高十厘,從前都是他抬頭仰望,而現在,顏煙低下頭,就能看見他從未見過的景象。每簇稍卷蓬鬆的發絲,耳尖之上細小的絨毛,映在光下,像碎星一般忽閃。顏煙放輕呼吸,緩緩俯身,勾住段司宇的肩,落在寬厚的背上時,他陡然生出一種錯覺。落在他眼前的星星,此刻跳進了他的懷中。盡管稍縱即逝。段司宇起身,往前走時,顏煙又一次道歉,“抱歉,讓你麻煩。”“醉鬼。”段司宇輕笑。晚春的風微涼。上了車,顏煙將頭靠在車窗,車偶爾駛過不平的路,震得他將頭撞在玻璃上,發出很大的聲響。耳旁段司宇又歎一口氣,將他拉近,拍拍自己的肩膀,“靠我肩上。”“謝謝。”顏煙輕靠,小心翼翼,不太敢大聲呼吸。下了車,段司宇又一次背著他,跟著導航走。他的住處在一處老小區,沒有電梯,但好在他住在二樓。到門口,段司宇側頭,“鑰匙。”顏煙摸摸口袋,遞過去。屋子雖然舊,但被他打掃得很幹淨,家具不多,牆上貼著一層新的木色牆紙,桌上的綠蘿生意盎然。一室兩廳,租金卻比新樓的一居室便宜。段司宇將他放在沙發上,掃一眼屋內的房間,意味不明,“你自己住?”顏煙點頭,“謝謝你送我回來。”“沒事,那我走了。”“時間太晚了,如果不介意,你可以住在空的那間房,明早再回去。”他們同時開口,又同時沉默,安靜地對視。夜深,淩晨的月亮懸在高空。涼風衝進窗,掀起顏煙的額發,他闔了闔眼,聽見自己的呼吸聲,以及忐忑的心跳。片刻,段司宇嘴角微動,“行,如果你不介意。”這夜,隔著一道牆壁,他的住處多了一個人。睡意注定很淺,顏煙沒能睡著多久,就被亢奮的心跳震醒,三番五次。日出湧現,一道陽光照進窗縫。顏煙想,段司宇這回真的要走了,等他入職,他們或許再無時間相處,最終漸行漸遠。畢業,最讓他留戀的無它。竟隻有段司宇。吱吖大門開合的聲音傳進房間,段司宇一定是醒了,已經離開。顏煙輕呼一口氣,把頭蒙在被子裏,正要失落,手機屏幕卻在此時亮起,他收到一條消息。【duan:醒了嗎?】【yan:你走了?】【duan:出來吃早餐。】段司宇還未走。顏煙一下起身,掀開被子,快步走出房門。段司宇正在拆外賣包裝,掃見他還未收起的慌忙神色,“怎麽了?”“沒什麽。”顏煙平複呼吸走近。段司宇似笑非笑,“怕我不打招呼就走?”“沒有,”顏煙岔開話題,“你睡得如何?房間還滿意嗎?”聞言,段司宇手一頓,將餐盒放到桌上,轉身靠在桌沿,凝視他的眼睛。“顏煙,”段司宇又一次喚他名字,“你在找合租的室友?”段司宇以為他在調查房間的體驗。顏煙習慣獨來獨往,不喜歡被陌生人侵占私人空間。但段司宇的話,卻讓他豁然開朗。合租,他怎麽沒能想到這個提議?“嗯,來看過的人都認為空間太小,”他說謊,主動試探,“你感覺如何?能不能放得下你現有的設備?”段司宇果然意動,挑起眉問:“租金是多少?”“2400/月,”顏煙又一次說謊,直接將租金對半砍,“如果你要住下,那個房間比較小,租金四六分就好,我六你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