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試了無數個爛俗的舉措。扯下對方的耳機,湊近看對方的歌單,盡管他本來就知道。偶爾彎身,說顏煙的後領有褶皺,主動幫忙整理,其實根本沒有皺。電影裏所有爛俗的情節,他都試了,猜測板上釘釘。顏煙真的喜歡他。且無關於友情,或其它意義,是一種純粹的愛情。他不能裝作不知道,這不對。可他如果接受,這似乎對顏煙不公平。他喜歡顏煙嗎?電影裏那種緊張,心髒狂跳的感覺,他還沒有過。顏煙很厲害,是為數不多他會欣賞的活人,可這就能說明他喜歡顏煙嗎?“喜歡是什麽感覺?”有天,他問隨晏。隨晏瞪目咂舌,“你喜歡誰?”“顏煙,我室友,”他一頓,精準補充,“可能喜歡。”“你居然會喜歡‘人’?”隨晏見鬼了似的。他不喜歡‘人’,難不成要戀物?段司宇皺起眉,“你有病?”“不是,我還以為,所有人在你眼裏都是傻子......”“除了他。”“你這不是喜歡。”隨晏說。“那是什麽?”“你這是真愛啊。”真愛。隨晏也是個“傻子”,所以他並不把對方的話當真。沒有建議能解決這個困境,而他的選項裏,更沒有遠離或斷聯絕交,他不可能讓他世界裏唯一的月光離開。平安夜時,顏煙發了燒,躺在床上神色懨懨。無端,他想到一個摔骨折的男同學。對方崴腳摔下樓梯,班長是個很瘦的女生,看他高,便拜托他一起將人送去醫院,等導員來了再走。他耐著性子送了,結果同學卻拉著不讓他走,說腿疼得厲害,在父母來之前,需要有人陪著。段司宇轉頭就走,心道對方腦子有病。可此時,顏煙發著燒,執意讓他去酒館,去忙自己的事,他卻氣得不行,隻得拿著電腦在床邊坐著。後來顏煙睡著,段司宇收了電腦,俯身湊近。鼻尖相隔幾厘,距離很近,視線落到顏煙微張的唇。吻下去,這樣就能證明他喜歡顏煙?段司宇愈發靠近,兩唇將要相貼,但在相隔最後一厘時,他停住了,並未繼續。因為顏煙嘴唇微動,小聲說了句夢話。“我沒有......”沒有什麽?他側頭,將耳朵覆近了聽。“我不是故意的,不要......”顏煙搖頭細語。段司宇一怔,重新坐回椅子上。或許這句話並未意有所指,或許顏煙在做別的夢。但他卻覺得,顏煙是在對他說,是在為自己的喜歡所道歉。顏煙怕他拒絕,所以不曾坦露,已經很小心掩飾,卻還是忍不住從眼神中透露。短暫,若隱若現,像在平淡湖泊上的一秒漣漪。第一次,他知道了心軟是什麽感覺。那是一種很澀的情緒。像吃了不熟的杏子,發青的梅子,澀得他想將顏煙喊醒,說他已經知道了,不用再這樣小心隱藏。天快亮時,段司宇有些疲乏,趴在被子上小憩,但並未睡沉,顏煙一動他就醒了。還未睜開眼,發絲上先傳來輕柔觸感,顏煙小心翼翼,像是在撫摸易碎的物品。可那隻是他的頭發而已。顏煙想怎麽碰,他都允許,何必這樣留心。他一動,顏煙就立刻將手收回去,甚至裝作在聽歌,平淡地同他說早安。那一刻,段司宇想,他再也不想試探,也不想裝作不知情,無論顏煙想要何種關係,他都接受,他都同意。-在一起的第一個月。他們的相處方式並無變化。一起吃晚飯,互道晚安,周末去看電影,最多就是摟著肩膀,或人多時候牽著手,跟原先沒什麽差別。直到又一年除夕。簡單的年夜飯結束,他問顏煙想做什麽。顏煙想了想,看向窗外,說想去樓下放煙花。說是煙花,其實隻是無聲的煙火而已,拿在手上,光散時便安靜熄滅,就像從未留下過痕跡。顏煙兩手拿著煙火,而他摁下打火機點燃。呲火光陡然茂盛。顏煙似勾起唇,很安靜地高興,將其中一個遞給他。不多時,顏煙手裏的火光滅了。殘餘的青煙與白汽混在一起,被顏煙的呼吸緩緩推遠,此時分明未下雪,可段司宇卻覺得,鼻尖有一絲雪的氣味。隨後,他手上的煙火也熄滅,顏煙仰起頭,唇角還勾著,漂亮的眼睛看向他,再未停留在煙花上。世界似乎靜止。北城的大風被摁了停。無端,段司宇想到初見顏煙的秋夜。那時,他也有這樣的感覺,似靈魂從身體脫離,極慢地在半空飄行,思緒輕若飛雪。段司宇意識到,他犯了個低級錯誤。從頭至尾,他都在用世俗定義的喜歡,來評判他對顏煙的感覺。但他卻忘了,他本就與這世界格格不入,若照世俗的經驗來定義他自己,定義他的愛情,也隻會得到一個錯誤結論。他曾覺得沒有緊張,就不是心動。可如果他的心動,本就該像現在這樣,安靜無聲,思緒輕飄呢?他不說話,顏煙便問:“怎麽了?”段司宇凝神,俯身抵上顏煙額頭,他們之間的距離,第一次如此近。顏煙愣了一下,但沒有躲,依舊是清清冷冷的模樣,仿佛無論他想做什麽,有多過分,顏煙都能平靜接受。心口沒來由發癢。段司宇不自覺想,如果他吻下去,顏煙會露出何種眼神,依舊平淡,還是驚慌?想做什麽,就直接做。他人生的信條。“我要吻你了。”這並非征求,而是一句告知。他收緊手臂,將顏煙往上一摟,低下頭,終於吻在顏煙唇上。唇相貼的一瞬,他已無暇顧及顏煙的反應。他的動機始於惡劣的壞心,但真吻上時,他終於體會到,什麽叫作感官失調,靈感迸發。根本就不是電影裏說的,心跳加速,這麽一個低級的詞就能形容。那是種抽象的混亂。他的靈感像被壓縮在一個奇點,而後嘭的一聲大爆炸,零零碎碎的和旋四處飄灑,鋼琴聲,小提琴,合成器,紊亂到他無法整合。或許隻一秒,或許有幾分鍾之久,段司宇根本分不清楚。他直起身,唇相分離,顏煙睜開眼,呼吸聲發抖,耳朵也已經紅了。到這時,他才想起他頑劣的動機,抬手去觸顏煙的耳朵。顏煙下意識躲了一下。段司宇收緊手臂,並不讓顏煙躲,指尖觸到滾燙時,他隻覺耳旁又出現旋律,這次並非紊亂狂炸,而是和諧有序的一段。即刻,他攥住顏煙的手腕,快步拉著人回家。門合上的一瞬,他再無法自控,將顏煙錮在門上,低頭直接吻了下去。唇舌相觸,卻已無法滿足。他撬開顏煙的唇,侵占似的吻,像要奪走對方的所有氧氣,不給顏煙留一秒氣口,貪得無厭糾纏。而顏煙沒有反抗,隻是將手放在他肩膀,初時隻是輕輕搭著,後來收緊了手指,攥得很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