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翊衡鎮定下來,隨便聊幾句,之後才假裝不經意問起章喬。方姨道:“小喬在給我弄手機呢,我最近眼睛有點花,看手機老是看不清,就想把字體調大點。怎麽了,你找他?”秦翊衡剛想否認,方姨已經在那頭招呼章喬 :“小喬,來來,接電話。”一陣悉索聲後,聽筒裏傳來章喬的聲音。“喂秦總,你找我?”清亮的嗓音夾雜細微電流,在秦翊衡耳膜形成震動。他遲疑了一秒,問:“今天怎麽沒匯報?”“我剛打算給你發信息,有事耽誤了一會兒。”章喬道,“是這樣,我想了一下,如果可以,我希望能當麵跟你談談小滿的情況。”章喬的聲音似乎都是帶著笑的,秦翊衡頓了頓:“我還在加班,可能很晚。”“沒關係,我等你。”秦翊衡忽然沉默了。電話另一頭,章喬見秦翊衡長久沒出聲,試探問:“你還在聽嗎?”“在。”秦翊衡道。“那就說好,今晚你回來我們談談。”章喬問,“還有其他事嗎?”“沒了。”“行,那我掛了。”掛電話前,秦翊衡又聽到了方姨的聲音,似乎在說什麽網紅店。他掛了電話,靠在真皮座椅裏發呆,一會兒想方姨不是不喜歡章喬嗎,怎麽一周時間,稱呼就從“那個高中畢業的小子”變成了“小喬”,一會兒又想章喬要跟他談什麽,秦小滿是不是又出問題了。等他再抬頭,已經十分鍾過去,隻得重新投入工作,這一忙便忘了時間,等結束時才發現,已經過了十二點,到第二天了。秦翊衡本想直接在辦公室睡,車鑰匙在手心捏了捏,還是決定開車回去。路上人車廖廖,上了山後四周更是寂靜,唯有星月照在頭頂。進了秦家大宅,秦翊衡將車停在別墅外,下了車,抬頭望一眼。整棟房子一片漆黑,估計都睡了。他原地站了一分鍾,輕悄悄地穿過花園開了門,沒開燈,摸黑在玄關換鞋,邊摘領帶邊往客廳走,忽地頓住腳步。客廳沙發旁點著一盞小燈,燈光昏暗,隱約照出沙發上歪著的一個人。章喬被動靜吵醒,伸了個懶腰從沙發站起來,轉向秦翊衡的方向,望著他笑吟吟道:“回來啦。”作者有話說:咱們翊衡總還有個名字,藏在文裏。前頭鋪墊完了,下麵就是舅媽帶小滿打怪升級(bushi)順帶征服舅舅,繼續求收藏麽麽~第8章 暖色的光在空氣中流動,四周靜謐無聲。秦翊衡感到喉頭哽了一下,重又收緊領帶,嗯了一聲。他看見章喬拿起手機,似乎剛意識到已經是第二天淩晨,小聲嘟囔了句“這麽晚?”。章喬一臉困意,大概是剛才睡覺姿勢不對,落了枕,一直在揉脖子。秦翊衡不確定這麽晚,他是不是還要跟自己談秦小滿,正猶豫,就聽章喬問:“你困嗎,不困的話,我跟你說說小滿?”秦翊衡站在玄關同客廳的連接處,道了句好。章喬看他一會,很費解:“你站那兒幹嘛,離那麽遠能聽清嗎?還是說你習慣站著說話?”不待秦翊衡回答,章喬似乎恍然大悟:“我知道了,現在企業好像都流行站著開會,這樣效率高,那咱們站著聊也行。”說著,章喬便朝秦翊衡走去,不小心磕到茶幾,鑽心疼痛頓時從小腿骨爬上脊椎。他嘶了一聲,後退兩步又跌回沙發,抱著腿對秦翊衡道:“秦總,我看我們還是坐著聊吧。”秦翊衡覺得自己大概是加班太久,耗費了太多腦細胞,照著章喬的話就做了。等反應過來,他已經坐在了章喬對麵的沙發上,中間隻隔一張茶幾。這樣近的距離叫他有些不適應,微微後仰靠在沙發上才問:“你想跟我說什麽?”章喬伸手將台燈底部的按鈕旋了一圈,光線變得明亮,燈光下他的皮膚呈現一種奶油般的質地,又像某種玉石,泛著瑩潤光澤。他眯了眯眼,坐直身體看著秦翊衡,像往常般先笑了笑,繼而表情變得認真。“我跟小滿上了一周課,也觀察了他一周,發覺小滿很聰明。”章喬拿鋼琴課舉例,“老師教一遍就會,彈兩遍就能脫譜,說明他記性好,手眼配合能力也很強。”這類溢美之詞秦小滿以前的家教都說過,甚至比章喬還要誇張,秦翊衡沒有立刻回應。“但是,”章喬話鋒一轉,掰著手指數道,“語數外史地生,鋼琴書法還有繪畫……課實在太多了。”秦翊衡皺眉,並不這麽認為:“如果你對比其他同齡的孩子,就會知道我並沒有給他安排很多課。”“你是在拿秦小滿和其他孩子比較嗎?”章喬眨眨眼,“我還以為你會認為小滿是獨一無二的。”秦翊衡被將一軍,一時說不出話,深深地看了章喬一眼:“這些都是學校必修的科目。”“這些是小學生甚至中學生的必修科目。”章喬糾正,“他還沒到上學的年紀。”“明年就到了。”秦翊衡說,“我不認為提前做準備有什麽不對。”章喬有些語塞,做了個深呼吸:“我們坐在這裏,不是討論對錯,而是要問合不合適。因材施教,秦總不會連這個淺顯的道理都不懂吧。”秦翊衡一怔。章喬繼續道:“提前打基礎沒什麽不對,但要適度,秦小滿上午注意力還行,一到下午就開始頻繁走神,老往窗戶外麵看。”“他為什麽往窗戶外看?”章喬的表情仿佛秦翊衡問了個白癡問題。“還能為什麽?想出去玩唄。”章喬有些想笑,清澈的眼睛含著笑意打量秦翊衡,“你小時候坐在教室裏的時候,不想出去玩?”秦翊衡沒說話。章喬難以置信:“不是吧,你不想出去玩?”秦翊衡無聲地瞥他一眼,把話題拉回來:“所以你的建議?”“我的建議就是”章喬上半身微微前傾,雙肘抵在膝蓋,直視秦翊衡道,“他想幹什麽就讓他幹什麽,想玩就玩。”“不行!”秦翊衡斷然拒絕。一時無人說話,氣氛安靜下來,秦翊衡似乎聽見呼吸聲,分不清是他自己還是章喬的。他反思自己語氣是否過於生硬,但如果放任秦小滿瘋玩,他怎麽對得起秦穀雨。沉默是秦翊衡的強項,如何打破沉默他並不擅長。秦翊衡滾了滾喉結,思索怎麽開口,就聽章喬道:“其實小滿他是能說話的,對嗎?”章喬頓了頓,斟酌著措辭:“你也知道我第一次遇見小滿是在什麽情況下,當時那個中年男人要把他帶走,他拚命掙紮,但就是不開口,不喊也不叫,我還以為他是個……”秦翊衡的目光陡然變得淩厲。“別誤會,我沒那個意思。”章喬解釋,“直到前幾天,我看到方姨試圖逗小滿開口,我才知道他不是不能說,隻是因為某種原因,他無法開口。”秦翊衡英俊的麵容如同覆了層霜雪,冷冷地看向章喬。章喬敏銳地察覺自己踩上了秦翊衡的雷區,但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他隻得繼續:“我想,既然方姨試圖讓小滿說話,那說明不是生理問題,隻能是心理問題。既然我都能猜到,你肯定早就知道,所以一般的教學方法就不再適用他。”秦翊衡沉默了。章喬知道他在思考,並不打擾,維持著傾身向前的姿勢,微垂著眼,自下而上打量秦翊衡。秦翊衡已經換上拖鞋,露出了黑色的男士襪子,修長的雙腿交疊在一起。這個坐姿叫褲子略微繃緊,顯得雙腿很有力量。章喬停頓一秒,目光繼續往上。秦翊衡雙手交握擱在大腿上,拇指搭在一起,大概是思考時的習慣性動作,皮帶束在腰間,即便坐著腰腹也不見一絲贅肉。襯衫紐扣端端正正地扣到頂,領口遮著喉結,章喬注意到他的領帶有些歪,再往上,視線流連過下巴、嘴唇、鼻梁,對上了秦翊衡深邃審視的一雙眼睛。章喬絲毫沒有被抓包的慌亂,直起身,露出一個天真無辜的笑。“半天。”秦翊衡道,“既然你說小滿上午注意力還算集中,那就上午上課,下午”秦翊衡說第一個字的時候章喬就知道他妥協了,立刻接話:“下午交給我,我來安排,會提前向你匯報。”秦翊衡挑不出毛病,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章喬原本還準備了一些話,他看出秦小滿其實很需要秦翊衡的陪伴,如果可以秦翊衡每天能不能早點回家,然而想到老邱說的那些傳言,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搞定。”章喬從沙發站起來,長長地伸了個懶腰,忽然想起什麽,“對了,方姨煮了糖水,在保溫箱溫著,你喝嗎?”秦翊衡並不餓,但不想辜負方姨心意,也知道第二天早上看到他吃剩下的空碗,方姨會高興一整天,於是點點頭:“我待會兒喝。”“幹嘛待會兒喝,再擱下去味道就不好了。我的那碗也還沒喝,一起唄。”說話間,章喬已經摸出手機,點開手電筒,一邊照著路一邊往廚房走去,不多時用托盤端出兩碗糖水,擺在了茶幾上。他將其中一碗推給秦翊衡,拿起另一碗吃起來。秦翊衡隻能也端起碗。客廳的光不算暗,足以照到廚房,秦翊衡看了眼章喬的手機,被章喬敏銳發現了。他淡淡一笑,解釋道:“我有輕微夜盲,光線暗看東西就比較費勁。”秦翊衡心想,難怪剛才會磕到茶幾了。方姨今天依舊做了番薯糖水,秦翊衡一邊吃,視線不自覺落在章喬身上。出乎他的意料,章喬吃相很文雅,甚至可以稱得上斯文。茶幾有些矮,章喬微弓著脊背,修長的手指握著瓷勺往嘴裏送,不出聲地慢慢咀嚼,眼睛眯起,令秦翊衡想到了貓。“對了,明天周日我休息,能出去一趟嗎?”章喬忽然問,“我想去市區圖書館借幾本書。”秦翊衡垂著眼,淡淡道:“休息日怎麽安排是你的自由,不必跟我匯報。”“好。”客廳重又安靜下來,隻有勺碟碰撞的清脆響聲。除了商業應酬,秦翊衡已經很久沒和其他人一起吃飯了,在公司他習慣獨自在辦公室用餐,而在家裏則一般去書房。章喬很快喝完糖水,碗擱在茶幾上,指了指二樓:“我吃完了,先去睡了。”他說著又打開手電筒,見秦翊衡看過來,無奈地聳聳肩膀:“不打手電我就真的抓瞎了。”“晚安。”章喬走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