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棗回她自己的馬廄了。”秦翊衡說。秦小滿不放心:“別打她。”秦翊衡語氣溫和:“我知道。”“奶呢?”秦小滿又問。這麽大的事瞞不住方姨,秦翊衡已經打電話安慰過了,說:“方奶奶在家。”秦小滿眨了眨眼,眼睛在燈下跟玻璃珠子似的透亮清澈,又問:“那舅……舅……”秦翊衡以為叫他,嗯了一聲。“不。”秦小滿卻搖頭,又喊兩聲“舅……”,聲音漸漸低下去,眼皮也合在一起,在藥物作用下很快睡著了。章喬站在病房門口,宋煜要進被他攔下,他猜秦翊衡應該想跟秦小滿單獨相處。見秦小滿睡著,秦翊衡也從病房退出來,看一眼時間後道:“不早了,你們先回去吧,車已經在樓下了。”“我留下來吧。”秦翊衡眉間籠著濃重的疲憊,章喬看著他說,“有事兒還能給你搭把手。”秦翊衡卻生硬地拒絕:“這不是你的工作範圍。”章喬目不轉睛地同他對視,片刻後點頭:“行,那我走了。”說完便利落地轉身。宋煜還惦記回去說不定能吃上餃子:“我也走了啊。”說罷對秦翊衡揮揮手,拔腿去追章喬。秦翊衡目送兩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轉身回病房,站到了窗邊。窗戶正對醫院大門,一輛黑色轎車停在路旁,很快走出來兩個人,一前一後地上了車。那車開走了,停留過的空地不多時就被雪覆上一層白。手機彈出新聞,嵐城罕見如此大雪,又恰逢冬至,上一次冬至日下雪還要追溯到二十八年前。秦翊衡便在那一天出生。他自然不記得自己出生時的情況,還是聽秦穀雨轉述的。那時他同秦小滿差不多大,也是一年冬至,別墅客廳點著壁爐,烤得人暖烘烘的。他坐在羊毛地毯上,依偎在秦明膝頭。秦明倚在沙發上,身上蓋著一年四季都少不了的毯子,冬天的毛毯格外厚實,將她瘦弱的身體完全包裹,秦翊衡幾乎感受不到毯子底下她的溫度。秦穀雨伶牙俐齒地描繪當時的場景,說秦翊衡出生那天,秦明的陣痛從淩晨持續到晚上,出產房的時候累到虛脫,被推著經過走廊,就看到外麵在下雪。秦明安靜地聽,長發垂落肩頭,臉上始終掛著淺淡卻溫柔的笑,等秦穀雨說完就摸摸秦翊衡的頭,柔聲道:“冬至,生日快樂。”秦穀雨也撲過來掐秦翊衡的臉,笑嘻嘻道:“冬至,生日快樂!”秦翊衡站在窗邊半天未動,一聲夢囈將他從回憶拉回現實。溫暖的壁爐不見了,隻剩慘白冰冷的病房。秦明和秦穀雨不見了,天地間隻剩他和秦小滿。秦翊衡走到病床邊,秦小滿擰著眉心,又發出一聲夢囈,可能是燈光太亮睡不踏實,秦翊衡於是關了燈,而後在黑暗中重新站回窗戶前。大雪壓彎了路旁的樹枝,清冷的街道上空無人煙。忽然有個人影闖入秦翊衡的視線。那人踏雪而行,正往醫院的方向快步走來。路燈將他影子拉長,投在了雪地上。秦翊衡看一眼便收回視線,拿起手機。距離午夜12點還有5分鍾。他收起手機,在心裏倒數。5分鍾……4分鍾……3分鍾……身後一聲吱呀,門被推開,秦翊衡轉頭,猝然睜大了眼。走廊上的燈光映出章喬修長的身影,他先是拍掉身上的雪,而後拿出手機看一眼,長長鬆了口氣。秦翊衡迷惑,章喬不是走了嗎?愣神的功夫,章喬已經輕輕將門合上,摸黑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輕聲歎道:“還好還好,趕上了。”怕吵醒秦小滿,章喬聲音壓得很低,帶著明顯的喘息,秦翊衡一瞬間甚至覺得他是一路奔跑著從樓梯上來的,不由更疑惑。趕上什麽?他目光下移,這才發現章喬的另一隻手始終背在身後,一路走來也比平時更加小心,似乎在護著背後的東西。秦翊衡心中充滿疑惑,什麽也沒問,心跳卻似有預感般加快。兩人相對著站在窗邊,章喬平複呼吸,眼睛映著窗外透亮的雪:“剛想起來,忘了跟你說句話。”秦翊衡動動嘴唇,終於出聲:“什麽話?”“第一句是”章喬拖長聲音,注視秦翊衡的眼睛,“秦翊衡,冬至快樂。”秦翊衡一怔,還沒反應,章喬又伸出背在身後的那隻手。那隻手上端著一個巴掌大小的奶油蛋糕,上麵寫著“生日快樂”,中間還插一根蠟燭。“還有第二句。”章喬又從口袋裏摸出打火機,啪一聲將蠟燭點燃。燭光搖曳照亮了章喬的臉,他將蛋糕捧到秦翊衡麵前,笑吟吟道:“冬至,生日快樂。”章喬的肩上還有未抖盡的雪,嘴唇因在雪地裏行走而凍得發白,看過來的眼神卻異常明亮。秦翊衡心跳怦然,視線垂落在那唇瓣上,隻有一個念頭。他想吻下去。作者有話說:嗷!明天見感謝在2024-01-12 17:30:55~2024-01-12 19:49:4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連雨不知春深 1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第45章 燃燒的火苗在瞳仁裏跳動, 秦翊衡久久沒有反應。“愣住幹什麽,快吹蠟燭啊。”章喬催促,又緊張地往身後看, 萬一醫生突然進來就麻煩了,也不知道醫院裏能不能點火。秦翊衡心跳得厲害,感到自己仿佛一隻提線木偶, 線的那一頭牽在章喬手裏,章喬說一句他動一下。蠟燭吹滅, 火焰化作一縷輕煙, 窗邊這一方空間也隨之暗下去。章喬發出一聲很小的“耶”, 拔掉蠟燭,將蛋糕擱在窗台,又從口袋裏摸出兩個塑料叉。“來,吃蛋糕。”秦翊衡看章喬跟變魔術似的, 高興得好像自己過生日。他機械地接過叉子,撕掉外頭的塑料包裝,手懸在半空遲遲沒有動作, 半晌才又在章喬的催促下, 特意避開表麵“生日快樂”那四個字, 隻小心翼翼地刮了點旁邊的奶油。“好吃嗎?”章喬問。秦翊衡抬眼深深地注視麵前的人, 眼眸盛著難辨的情緒, 聲音也低:“你自己嚐嚐。”章喬還以為秦翊衡覺得不好吃,趕緊也刮點奶油,伸出舌頭舔了舔, 眼睛不由彎了起來。“味道不錯啊, 用的動物奶油, 奶味足又不是很甜, 街邊小店有這水平很難得。”秦翊衡記得章喬以前在蛋糕店工作,輕嗯一聲,他嚐不出區別,給不出專業評價,隻覺得方才那一口絲絲滑滑,一直從舌尖潤到心田。他又小心地刮下側邊一點奶油,努力壓下心頭異樣的情緒,問道:“你不是走了嗎?”他明明看章喬和宋煜一起上了車。章喬的確上了車,車開出兩個路口,他忽然叫司機停車,對宋煜說讓他先走,而後裹緊外套打開車門,往街邊一家亮著燈的蛋糕房跑去。夜深了,又下起雪,蛋糕房預備打烊。當天的糕點已經出售一空,需要提前預訂的生日蛋糕自然沒有,連能替代的三角切塊都賣光了。章喬隻得出來,左右看看,往稍繁華的街道繼續走。呼出的氣體在半空凝成白霧,章喬又跑兩條街,終於在街角一家小店的冰櫃裏,找到了一塊當天做好還沒賣出去的奶油蛋糕。章喬問能不能在蛋糕表麵寫字,老板道恐怕不行,因為蛋糕師傅已經下班了。章喬微笑道:“給我工具,我自己來寫。”老板拿來裱花袋,章喬就地取材融化一塊巧克力,彎腰在雪白的奶油表麵寫下“生日快樂”,隨後在老板震驚的目光中麻利地包好蛋糕,拎起就往醫院的方向跑。“這字是你寫的?”秦翊衡定定地看那四個字,不知道還有多少驚喜在等他。“是啊。”章喬也湊過去,勾頭從正麵看,又從側麵看。雖然在蛋糕店打工,但他沒正經學過手藝,天天看師傅們做,自己嚐試還是頭一次。現在回想,好像寫字的時候心跳有些快,手也跟著發抖。章喬沒告訴秦翊衡這是他第一次寫這幾個字,清清嗓子說:“蛋糕呢小了點,字呢也醜了點,你將就將就吧。”不將就。秦翊衡心想,怎麽會是將就。他又從側麵刮下一點奶油,含在嘴裏慢慢融化,山珍海味嚐遍,都比不上舌尖這一點滋味,讓他想無限延長。秦翊衡繼而又想到一個問題:“你怎麽知道今天是……”十二點過,應該說是昨天了。“是你生日?”章喬道,“宋煜說的。”秦翊衡想也是。章喬側身靠在窗台上,歪頭打量秦翊衡,似笑非笑道:“他還說你以前叫冬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