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衛科的人也急忙跑過來, 從兩邊按住了寸頭男的肩膀。章木之眼中閃過震驚和慌亂,但畢竟經曆過大場麵, 很快恢複鎮定, 然而細聽之下聲音還是帶著顫抖:“有沒有事?”“沒事。”章喬剛說完, 一縷鮮血便從額角流了下來。章木之目光一凝,撥開章喬的頭發,頭皮上赫然一道血淋淋的口子。警察也跑進來,寸頭男和那幾個同夥瞬間老實。章木之抿了抿唇, 臉色前所未有地嚴厲,對男醫生道:“你先帶他去處理傷口。”“好的老師。”男醫生姓梁名辭,是章木之手下最年輕的主治醫, 帶章喬到旁邊空著的一間處置室。章喬進去前又回頭看一眼, 章木之背對著他正同兩名警察說話, 應該是在說明情況。一進處置室, 梁辭便讓章喬坐下, 雙手消毒後戴上一次性橡膠手套,查看章喬的傷口。那傷口約五公分,看著不深, 但鮮血將頭發黏在一起, 也著實駭人。梁辭說:“要縫針, 得把傷口周圍的頭發剃了。”章喬一愣:“必須得縫嗎?”梁辭打量章喬, 以為他怕疼,心想章喬剛才毫不猶豫衝出去,可一點也不像怕的樣子。他笑著安慰:“放心吧,會打麻藥,而且我縫針技術可是很好的哦,肯定讓你看不出有疤。”梁辭麻利地給傷口清創,又打了局麻,章喬隻感到麻木的脹感,並不疼。饒是如此,梁辭還是邊縫合邊跟他說話,以分散他的注意力:“你認得我吧。”雖然沒直接說過話,但梁辭跟章喬在秦明唐的病房外打過幾次照麵。章喬道:“認得。”梁辭笑了笑,回想剛才的場景還心有餘悸:“幸好你用手擋了一下,要是真的砸腦袋上,就不是破皮這麽簡單了。”章喬輕輕嗯了一聲。即便做了局麻,但針刺穿皮膚還是會引起生理性的疼痛,章喬卻一聲不吭,梁辭驚訝:“你還挺能忍的。”章喬心道這個醫生真健談,轉移話題問:“這種鬧事的多嗎?”梁辭道:“有,這種屬於比較極端的。”一頓,他又滿懷歉意地說:“其實這種事是可以大事化小的,但老師也是因為不想我們的護士白白挨打。保衛科不頂用,醫務處的人也隻會和稀泥,一旦起了衝突都是我們醫生的不對,也就老師護著我們,隻是沒想到害你受傷了,真對不起啊。”“沒事。”章喬抿了抿唇,“你怎麽叫她老師?”“你說章主任?我在她手下讀博後,習慣了叫老師。”梁辭聲音帶笑。在大學人人稱呼章木之院長,在醫院則稱主任,梁辭卻覺得老師這個詞更加純粹,沒那麽功利。一頓,梁辭似乎自言自語似地又加一句:“老師看著嚴肅,其實心很軟的。”心軟嗎?章喬沒有回應,等梁辭縫好針給他壓上紗布後,側頭朝外看去。處置室的窗戶拉著簾,簾子掀開一角,能看到外頭來往的人影,大廳從最初的吵嚷安靜下來,似乎已經恢複了原有的秩序。說話間梁辭的手機響了,他摘掉手套,接起後先聽電話那頭說了幾句,而後才道:“嗯,我知道,您放心吧老師。”聽到“老師”兩個字,章喬下意識看過去,梁辭掛了電話,說:“幸好老師打電話提醒了,我差點忘記你胳膊也可能受傷。走吧,我再帶你去骨科拍個片子。”章喬活動了下肩,輕微的腫痛感,但應該不嚴重:“沒事,拍片子就不用了。”梁辭麵容溫和,語氣卻透出堅持:“骨折有時候自己是沒感覺的,以為隻是一般的疼痛,時間久了才發現那就晚了。再說,你是為保護我們主任才受傷的,必須確保你的身體沒問題,去拍個片子也好放心。”章喬拗不過,隻得跟梁辭又去隔壁門診樓的骨科。梁辭找了熟人,很快拍片,等章喬從x光室出來,梁辭說:“你手機剛才一直在響。”章喬心道不好,拿出手機一看,果然是秦翊衡。秦翊衡先是發信息問他到沒到學校,等不到回音就直接打來了電話。頭頂一塊明晃晃的紗布,這事肯定瞞不過去,章喬也沒打算隱瞞,回撥電話後跟秦翊衡說了實話。掛電話不到五分鍾,秦翊衡就出現了,章喬甚至懷疑他是不是從兩棟樓之間直接飛過來的。秦翊衡呼吸急促,頭發也在奔跑中弄亂,急喘著問:“你怎麽樣?”“我沒事。”章喬簡要說明情況,“看到有人鬧事,所以我……”章喬也知道今天衝動了,怕秦翊衡會責備。秦翊衡盯著他頭頂的紗布,掩不住的心疼,問:“疼嗎?”章喬心裏一暖:“不疼。”秦翊衡眼眸發沉,又看了章喬好一會兒,確認他真的沒事,張開手臂將他輕輕擁進了懷裏。梁辭正打電話,那頭是骨科主任,剛看過章喬的片子給他打電話說結果。能讓骨科主任親自出馬,隻能是章木之的麵子,梁辭忙不迭道謝,又有些疑惑。章木之平時最煩熟人請托,自己也從不搞這一套,卻破例為章喬找人……梁辭狐疑地掛了電話,一回頭,看到擁抱在一起的兩個人,又是一愣。秦翊衡麵對梁辭,見狀鬆開章喬。梁辭是秦明唐的管床醫生,秦翊衡跟他更熟悉,微一頷首,問:“梁醫生,章喬怎麽樣?”隻幾秒,梁辭的表情已經恢複了平常,揮揮手機說:“骨科主任親自看過片子,沒傷到骨頭,但手臂肯定青了,待會兒我去開點消腫止疼的噴霧。”聽到後半句,秦翊衡眼神又是一暗。梁辭的目光落在章喬身上,多了幾分審視和探究,想起什麽又說:“章先生今晚住院吧,觀察一晚上更放心。”章喬一愣:“沒必要吧。”“這是老師特別叮囑的。”梁辭玩笑道,“你可不能走,你要是走了我沒法交差。”秦翊衡沉思幾秒,也同意:“那就住一晚。”章喬隻得在醫院住下,秦翊衡幫他辦住院,開了一間單人病房,又從梁辭那裏拿來些噴霧和藥膏。章喬頭頂紗布,秦翊衡想碰又不敢,隻能用指腹在額頭光滑的皮膚上摸了摸,輕聲說:“把衣服脫下來我看看。”章喬換上了病號服,紐扣解開兩粒,袖子往下拉,露出一側肩,大臂赫然青了一塊,瘀著血。秦翊衡呼吸沉重,什麽也沒說,小心地為章喬噴噴霧,又為他拉上衣服,扣好紐扣。章喬側躺在床上,避開額頭和那側受傷的肩。秦翊衡看著他,又問:“疼嗎?”局麻的效果過了,陣陣疼痛從頭皮傳來,病房裏隻章喬和秦翊衡兩個人,這一次他沒硬撐。“疼。”秦翊衡握住章喬露在被子外的手:“當時衝上去的時候怎麽不想到疼?”“沒想那麽多。”秦翊衡沉默了一會兒,猶豫著問:“你和她……”話沒說完,章喬卻知道秦翊衡要問什麽,實話道:“我跟她在學校見過一次,但沒說話,今天就算不是她,換成其他醫生,那樣的情況我也不會坐視不理的。”瞧著章喬白得跟床單似的臉色,秦翊衡整顆心都被揪緊:“以後衝上去前想想我,想想小滿,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了。”秦翊衡嗓音沙啞,一想到那場景就頭皮發麻,不敢想象萬一凳子的角度再偏一點,或者那個鬧事的人力氣再大一點,章喬會怎麽樣,他又會怎麽樣。“對不起啊。”章喬滿是歉疚,“下次不會了。”“嗯。”秦翊衡抬起另一隻手為章喬掖被角,“累不累,要不要睡覺?”不知道是不是麻藥的後勁,又或者秦翊衡在身邊叫他感到踏實,章喬的確有些困,打了個淺淺的哈欠。秦翊衡說:“困就睡吧,我守著你。”“你舅舅那邊呢?”“沒事,有宋煜在,還有護工,用不著我。”秦翊衡的手握著他的手,章喬闔上眼,很快睡著了。等醒的時候,他的手被塞進了被子裏,守在床邊的人不見了,再一低頭“小滿?”章喬驚訝,那撅著屁股在他床邊翻小畫書的,可不是秦小滿?聽到章喬的聲音,秦小滿抬頭看去,眼神頓時一亮,張口就喊:“舅媽!”章喬一陣頭疼,也不知道是腦袋傷的還是被秦小滿這一嗓子喊的,趕緊問:“你怎麽來了?你舅舅呢?”秦小滿一扭頭,又衝門外響亮地一嗓子:“舅!”病房門被推開,秦翊衡聞聲進來,方姨竟然也在。秦翊衡打電話跟方姨說晚上不回去,方姨一聽章喬受傷住院,接了秦小滿就奔菜場,買了條又肥又大的黑魚,回去就燉上魚頭湯,裝進飯盒,帶著秦小滿一起來了。方姨把湯倒出來,奶白的魚湯冒著熱氣,撒著碧綠的蔥花。秦小滿忙不迭舉手:“蔥是我剝的!”“你剝的你剝的。”方姨笑道,又從飯盒裏撈出一大塊魚頭,囑咐章喬說,“吃什麽補什麽,聽方姨的,待會兒把魚頭給吃了。”病床上的小桌板架好,秦翊衡從方姨手裏接過碗,用勺子輕輕攪動,等湯沒那麽熱才擱下,把白瓷勺遞到章喬手裏,溫柔地說:“嚐嚐看。”一旁,秦小滿也眼神明亮地看過來,學著秦翊衡說:“嚐嚐看。”不過受點小傷,一大家子都來關心,章喬已經忘記曾經獨自舔舐傷口的滋味,心中隻剩融融暖意。他喝著湯,聽秦小滿說幼兒園的事,小孩子思維跳躍,說著說著,忽然來一句:“剛才有個穿白衣服的來了。”章喬勺子一頓:“誰?”秦翊衡蹙眉,同方姨對視一眼。他剛才去了趟秦明唐的病房,並不是一直在。方姨也沒注意,問秦小滿:“什麽白衣服?”那人從門上的玻璃窗往裏看,戴著口罩,見章喬在睡覺就走了,秦小滿沒看清,搖了搖頭。就在這時,病房門被推開,一道白衣身影出現,口罩摘下卻是梁辭。章喬心髒提起,又瞬間回落。秦翊衡旁觀,眼見章喬的眼中由期盼轉為失望。梁辭值夜班,特意來看章喬怎麽樣。確認章喬一切都好,他留了電話,讓章喬有事隨時聯係他便告辭了。魚湯還剩半碗,章喬滑了滑喉結,咽下的不隻是湯,還有說不清的滋味。醫院病菌多,不是孩子應該呆的地方,方姨心髒不好也不能熬夜,章喬喝完湯,讓秦翊衡趕緊帶方姨和小滿回家。秦翊衡收拾了飯盒:“我把他們送回去就回來。”看這架勢今晚一定要陪床了,章喬沒有反對,因為反對也沒用。秦小滿不喜歡醫院,這會兒又舍不得走,踮腳在章喬臉上黏糊糊地親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