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輪將木質地板壓出輕微的咯吱聲,盛緒抻著拉杆,剛欲邁步,抬眼卻發現虞文知靜靜站在門廊,雙手塞在棉衣兜裏,歪著頭看他。盛緒茫然:“不著急走嗎?”分針滑向刻度一,已經過去了五分鍾。虞文知棉衣裏麵穿的是件乳白色針織衫,領口和胸前有兩道絨毛,下擺蓬鬆,搭在黑色修身牛仔褲上。很簡單的穿搭,也不是動輒上萬的奢侈品,但穿在他身上就顯得溫暖,幹淨。虞文知眼裏浮著笑,目光被空調烘的暖暖的,他看著盛緒敞開的羽絨衣領子,輕輕呼出一口氣。“帶你去過聖誕節好不好?”隻一刹那,虞文知分明注意到盛緒的眼睛亮了,像清晨第一縷陽光灑在油棕樹上,金燦燦的,每一根葉羽都覆蓋上燦爛的希望。咣當!行李箱被甩一邊去了。“好。”盛緒邁開長腿,三兩步走到虞文知身邊,伸手抽掉插在門邊的房卡,往兜裏一塞,根本不給人反悔的機會,“走吧。”什麽s市,什麽tea俱樂部,什麽接風洗塵的徐銳,就跟柏油路上的浮雪一樣,風一吹就從記憶裏飛走了。出了門,虞文知才給徐銳發消息,說今天拍攝結束晚了,就不回去了。他也是興之所至,看到樹掛上閃爍的霓虹燈,看到堆得老高的聖誕樹,看到小朋友戴的馴鹿帽子,最後,看到哼著《all i want for christmas is you》的盛緒。他突然就想和他過個聖誕節。“這個點好打車嗎?”虞文知點開打車軟件。“不好打,坐地鐵吧。”盛緒擅自將虞文知的手機壓了下去,然後下巴一揚,示意右前方。虞文知眼睛微抬,瞬息挽起一抹了然的笑,借著夜色掩映,笑意一閃而過。主意還挺多。他順著盛緒示意的方向看去,地鐵口果然就在不遠處。他們光是進站就用了十多分鍾,不愧是節日,年輕人熙熙攘攘,等了兩趟地鐵才勉強上了車。虞文知是個斯文人,勝負欲都點在電競比賽上了,最後還是盛緒硬拽著他上去的。虞文知前腳剛踏上地鐵,後麵人就擠了上來,毫無懸念的,他與盛緒緊緊貼在了一起。從兩人緊壓的胸口向上看去,是挨得同樣近的下巴和唇,由於身高的緣故稍微錯位,但呼吸卻已經盡可能噴在彼此的皮膚上。地鐵門合上,在動力作用下,車身晃顫著向前駛去,虞文知被慣性推的前傾,鼻子挨著盛緒的下巴,睫毛不慎在盛緒唇上掃過。又軟又翹,不像掃在唇上,更像撩在心裏,盛緒實在猝不及防,精神稍一鬆懈,探舌舔過下唇。很神奇,憑空嚐出了甜,像是小時候路邊老爺爺買的卷棉花糖。不知舌尖在唇上眷戀了多久,盛緒再一回神,就對上一雙戲謔的眼。虞文知明知故問:“怎麽了,嘴唇幹?”“沒。”盛緒下意識反駁,像撒謊的小孩子一樣心虛,惹人悸動的癢都化成了繩索,牽動一顆意亂情迷的心。“那你舔什麽?”虞文知問的不懷好意,眼睛卻彎成一條很溫柔的弧。“......”“全民出動的聖誕節,是誰想出坐地鐵這麽好的點子呀?”虞文知趁人之危,眼睛上挑,調笑的神情像是早已把盛緒的小心思看透。車內的空氣仿佛都被抽走,逼得人心跳加速,臉龐升溫。“你也沒反對。”盛緒喉結飛快一滾。虞文知終於不再追問,眨了眨眼,笑的很懶。這一路站點很多,開的快停的也快,每次急刹和啟動,虞文知都會與盛緒撞在一起,起起伏伏。盛緒一開始還低頭看,看虞文知每次貼在他胸口的樣子,伴隨著輕哼,讓人產生微妙的聯想,後來實在燥熱,他隻好仰頭望著地鐵頂,平心靜氣。好不容易到了商業中心區,他們被人流擠下車,散到人行道上,才終於能長呼口氣。冬天的夜晚是冷的,b市的風熱衷於把每個路上的行人都吹低下頭。盛緒頂著風走了幾步,幹脆擰了個身,倒退著往後挪,順便幫虞文知擋住吹來的風。“別這樣,看路。”虞文知催他轉過來。人多,一時不慎就撞到人。“你幫我看就行。”盛緒固執地擋住風,羽絨服被吹得緊緊貼在他背上。虞文知定神看了盛緒幾秒,紛繁的燈光將他的影子鋪在地上,影子在風雪中巍然不動,就如為自己擋風的少年。“手伸出來。”虞文知冷不丁開口,吐出的字伴隨著一小瓣騰起的白色霧花。手掌帶著一絲不解從兜裏掏出,攤在他麵前,很快被冬夜裹上一層涼意。虞文知垂眸,抓住這隻手掌,冷熱交疊的一瞬,虞文知另隻手偷偷牽住盛緒的袖邊,飛快拽了一下,兩人的手便糾纏著,一起滑到了盛緒的袖子裏。“嘶,真冷。”虞文知哼歎一聲。盛緒暗暗咬住了舌頭,像是不知該拿這隻與自己肌膚相貼的手如何,但也隻有一秒,內心的蠢蠢欲動便催促著他,立刻將虞文知的手握的嚴絲合縫,中指與無名指更是扣在了虞文知的手腕上。“我熱得快,你握緊點。”每吐一個字,盛緒的耳朵就要紅上一分,到最後,連紅色霓虹燈都要蓋不住了。掌心所觸確實熱的厲害,分明剛被寒風帶走全部熱量,如今已經完全恢複,更甚平常。虞文知笑吟吟,一寸寸收攏了手指,霓虹燈再一次閃爍交替,夜色旖旎,青黑色的石磚映出一前一後兩道頎長身影。但虞文知並不打算放過盛緒,走了沒幾步,手指便在遍布神經的手腕內側摩挲把玩。袖子掩蓋著他惡劣的行徑,可惜作亂也就算了,他還要壞笑著質問。“小哥哥,怎麽回事,脈搏跳的這麽快。”第61章 盛緒用力握了一下虞文知的手腕, 示意他別說了。他也很無奈自己的躁動,不沉穩,但沒辦法, 他根本控製不住。也幸好一家賣烤麵筋的店鋪吆喝的響,打斷了虞文知的調笑,徹底蓋住了無序蔓延的害臊。他們走到一處空曠地帶,腳步緩慢,直至站定。左側是一條胡同的入口,與步行街的繁華不同,窄小的道口暗不見光, 隻有年久陳舊的青磚暈上一層朦朧微光。有零星陪著女人逛街的男人摸進去, 匿在黑暗裏, 火苗猝然劃破空氣, 緊接著嗆烈的煙味兒飄出來。步行街禁煙,胡同口是個僻靜歇腳的好地方, 最主要的, 終於不用放大音量說話了。“餓了沒?”早在六點,虞文知就提前補充了糖份,所以現在沒有饑餓感, 人也不覺得暈。但盛緒還一直沒吃飯呢。其實虞文知想避開飯點,因為那些口味不錯的餐廳, 現在一定在排長隊,想要合理規劃時間,應該先逛街遊玩,再去吃飯。但規劃什麽的, 一切以盛緒是否想吃為主。“沒有。”盛緒搖頭。其實他能感到胃裏是空的,但還不到餓得難受的程度, 而且他實在不舍得鬆手,虞文知的手又軟又細,他還沒有摸夠。來路是長長的美食街,千篇一律的小吃,翻了一倍的價格,一路上都是濃油赤醬煎炒烹炸,對虞文知這種喜清淡的人來說相當不友好,所以他們並未過多停留。前路是手工藝品紀念品攤位,約有百米,罩著白色尖頂棚子,支著米黃色木製腳架,棚前掛著亮黃色的小燈泡,連在一起,綿延遠去。虞文知掐掐盛緒的手腕示意:“那去前麵看看。”或許是過了這趟胡同,又或者夜風改了風向,撲麵而來的寒風倏地消失了。羽絨服不再緊貼著背,盛緒立刻察覺到了危機感,所幸虞文知的注意力似乎都落在那些攤位上,並沒主動鬆開他的手。於是走著走著,盛緒的身位偏斜一點,步伐從倒退變成側退。虞文知頭扭到攤位那邊,探著向裏看,這才發現,原來每家攤位裏都擺著一台電熱風扇,孜孜不倦轉著,怪不得攤主穩坐戶外也不怕冷。盛緒又偏了一點,這下身子與虞文知是四十五度角,兩人的手依舊拉著。第一家攤位賣的是耳釘耳環,包在小巧的透明袋裏,幾十塊錢一對,樣式很多,說是純銀的,不知真假。虞文知對這類小玩意兒沒什麽興趣,雖然好像看的挺認真,但其實注意力都在盛緒身上。他發現盛緒又側過來一點,現在是九十度角。如果說何時起愛情開始變得具象,虞文知第一個想到的,也會是這個夜晚,一點點挪動的角度,忐忑又關注的眼神,手心裏緊張出的薄汗......細節匯聚在一起,明晃晃湊成愛情二字,浮在眼前,沉在記憶。虞文知被這點小心思甜得想笑,好在忍住了,他拿起一顆耳釘裝模作樣擺弄一番。盛緒似乎覺得自己太冒進了,竟然保持著九十度角半天不動,虞文知終於等的不耐煩了。他把耳釘放回筐裏,在盛緒倉皇抬頭,不知是退回去還是保持原狀好時,虞文知突然加快了步伐,在盛緒身側穿過,補了一句:“那家人少。”虞文知走得快,盛緒必然要讓,這一讓,虞文知就越過盛緒,拽著他向前。這下盛緒沒法再擰巴著身子了,他幹脆與虞文知展開成平角,徹徹底底的,像一對牽手逛街的情侶。萬分平常,萬分難得。有路人的眼光落在他們身上,驚訝也好,別扭也好,興奮也好,這些都在印證著,是‘誤會’了什麽,而牽手的人一邊體會著被誤會,一邊心知肚明,這誤會名副其實。夜色正好呢。盛緒唇角飛快提了一下,短短一秒間將人生不順之事想了個遍,才克製住過於外露的情緒。虞文知從相握的手上感覺到盛緒瞬間的情緒變化,才噙著笑挪動眼神,低頭看向這家的商品。不怪這家沒人。與別的攤位相比,這家的定價實在有些離譜了。攤主買的也是飾品,有項鏈,手鏈,戒指,耳釘,但飾品並不算多,偌大的桌麵隻擺了六樣東西,旁邊立起一塊朱紅色小黑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