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就是苦行,我在故鄉領都工作的時候總是這麽想。但是越後屋商會這裏不一樣。有充實的工作、敬愛的同仁,最重要的是,這裏還有庫羅大人在——」


    「蒂法麗莎,工廠工人已經麵試完了,這些文件怎麽辦?」


    我在越後屋商會辦公室整理文件,幹部美麗納抱了一疊文件給我。


    「請交給我,我會照姓名跟技能整理好,再交給掌櫃。」


    「整理文件交給我就行啦。」


    「不了,我得做一份一目瞭然的清單,來減輕掌櫃的負擔——」


    「哇——蒂法麗莎真的好細心喔,難怪艾爾這麽重用你。」


    美麗納都把艾爾泰莉娜叫做艾爾,說完拍了我的肩膀就離開辦公室。


    我看看文件,都有用工整的字體寫下麵試時發現的事情,還有注意項目。


    越後屋商會的幹部們,都曾經在王都的王立學院念過書,不僅外表亮麗迷人,能力更是意外優秀。


    「蒂法麗莎,我找到珠寶匠跟金工匠了。」


    我在整理麵試文件的時候,騎著石狼的小個子幹部魯娜來到辦公室。


    「合約可以給你看看嗎?」


    她給我一塊夾著合約的夾紙板。


    我快快看過,珠寶匠跟金工匠該有的條件全都寫進去了。


    魯娜看起來像小朋友,但是很擅長說服那些固執的工匠。


    我這個冷淡的人好羨慕她這本領啊。


    「可以,那合約書草稿打好之後,就直接交給掌櫃了喔?」


    「嗯,拜托你了。」


    魯娜開心大喊:「下班啦!點心時間到啦!」就騎著石狼離開辦公室。


    我心中暗暗微笑。


    我總是不小心就做事做到廢寢忘食,真想學學她這樣迅速的轉換心態。


    「呼,隻差一點——」


    當我死命處理追加的文件,太陽慢慢下山,辦公室也暗了下來。


    我正猶豫要不要對光石燭台灌注魔力的時候,辦公室裏突然卷來一陣微風。


    「——眼睛會壞掉。」


    有人說話,房裏也亮了起來。


    ——是庫羅大人。


    口氣有點衝,但聽得出是好心關切我們。


    我要從文件堆裏抬頭之前,連忙拿起小鏡子整理一頭亂發。


    「庫羅大人,您回來啦。」


    我起身迎接庫羅大人。


    其實很想像艾爾泰莉娜她們一樣,笑盈盈地迎接大人,但是冷淡的我辦不到。


    我心裏討厭自己隻能冷冰冰地與人交談,伸手從抽屜裏拿出文件。


    「嗯,蒂法麗莎,你臉色不太好,有好好休息沒有?」


    「——有。」


    抱歉,我說謊。


    深怕庫羅大人操心,所以不自覺說了謊。


    我忍著心中的愧疚,先做好自己的工作。


    「這些是要請庫羅大人確認的文件。」


    我才把庫羅大人要批準的文件交上去,就聽見急促的腳步聲。


    腳步聲在門前停住,隔了一陣子,艾爾泰莉娜才若無其事地走進辦公室。


    艾爾泰莉娜服儀整齊,但是臉色潮紅,證實剛才是跑過來的。她從一樓的待客室跑到最頂樓的辦公室來,這麽快就調好氣也是很了不起啊。


    而且我也想不透,她人在一樓,我又沒通知,怎麽會知道庫羅大人回來了?我之前有問過,結果她認真回答「這是愛的力量」,我就不多問了。


    「歡迎庫羅大人回來!」


    艾爾泰莉娜用燦爛的笑容向庫羅大人打招呼。


    「嗯,掌櫃有精神就好,有什麽要報告的?」


    「是,有當地居民反對建造工廠,不過我們誠心說服了居民,明天就可以開工建造了。」


    「掌櫃做得不錯。」


    庫羅大人一誇,艾爾泰莉娜笑得更燦爛了。


    我有點嫉妒被庫羅大人誇獎的艾爾泰莉娜,尤其庫羅大人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讓我更吃味。


    「謝謝庫羅大人,但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這裏的蒂法麗莎跟其他幹部們也都有貢獻。」


    「嗯,我明白,蒂法麗莎也做得不錯。」


    「不敢當。」


    艾爾泰莉娜說除了她之外也都有功勞。


    我竟然嫉妒那些小事,真丟臉。


    「果然是庫羅大人!」


    「我早知道了,隻有庫羅大人光臨,艾爾才會不顧麵子拔腿狂奔啊。」


    騎著石狼的魯娜,領著幹部們進入辦公室。


    大家開開心心地找庫羅大人說話。


    「庫羅大人!我已經找到珠寶匠跟金工匠,可以加工符文光珠了!」


    「——符文光珠?」


    庫羅大人聽魯娜這麽說,顯得有些疑惑。


    「庫羅大人,符文光珠是商品名稱啦。」


    我拿出庫羅大人的作品來解釋,原來是刻有符文的光石。


    「原來如此,很棒的名字。」


    「耶嘿嘿~謝謝庫羅大人!這可是我想出來的喔!」


    庫羅大人一誇,騎在石狼上的魯娜驕傲地抬頭挺胸。


    魯娜被庫羅大人摸摸頭,眯眼笑得像個幸福的小孩。


    「找到工匠恰恰好,讓他們做些越後屋商會的身分證,試試功夫。我把身分證的範本跟核心寶石放在這裏。」


    庫羅大人在桌上放了一隻鑲有寶石的漂亮胸針,還有比幹部人數再多一些的寶石。


    「好漂亮——」


    「——咦?」


    「寶石裏麵有玫瑰?」


    「玫瑰正中央有越後屋商會的徽章呢。」


    除了魯娜之外,所有人看了寶石都脫口驚呼。


    透明寶石裏麵有一朵藍寶石玫瑰,玫瑰中央又有白寶石雕成的越後屋商會徽章。


    這應該是以魔法加工而成,我確實聽過有魔法可以將寶石雕成徽章圖樣,但是寶石又不是玻璃,我可沒聽過有魔法可以將寶石封入其他寶石之中。我看艾爾泰莉娜她們目瞪口呆,應該是有一樣想法。


    「庫、庫羅大人,這是?」


    「我請製作符文光珠的工匠做了這些東西,越後屋商會的徽章是以光石打造,隻要灌注魔力,徽章就會浮現在寶石表麵,這麽一來就無法輕易偽造了。」


    庫羅大人還一派輕鬆地說:「剛好當你們的身分證,是吧?」


    這確實不必擔心被偽造,但是這樣的身分證可能價值數百枚金幣,掛在身上心很累。


    「蒂法麗莎,寶石在交給工匠加工之前,能不能交給你保管?」


    「不行啦,這麽貴重的東西應該由掌櫃保管才對。」


    艾爾泰莉娜提出恐怖的意見,就要把寶石跟胸針樣本推給我。


    我控製自己不要驚慌,把艾爾泰莉娜的手推回去。


    「是喔?」


    「艾爾泰莉娜!就給我保管吧!」


    魯娜像小朋友一樣猛舉手自告奮勇,艾爾泰莉娜當作沒看見,宣布自己來保管,就將寶石與胸針收在辦公室的保險箱裏。


    庫羅大人看東西收好了,慢慢地看過所有人。


    「——各位聽著,明天晚上,要給你們特別任務。」


    庫羅大人這麽一說,大家先是一片嘩然,然後鴉雀無聲。


    難道她們知道庫羅大人說的「特別任務」是什麽意思嗎?


    「時間是從入夜第一刻開始到第二刻為止,任務完成之後可能會累得辦不了公,所以開始之前把工作都辦完。趕不上任務的人先說,我會安排其他行程。」


    庫羅大人很少會指派夜間的任務,但我身為庫羅大人的奴隸,無權反對。


    我左右看看,不是奴隸的幹部們也毫不反對。


    「呃,庫羅大人,請問特別任務是我們全都要參加嗎?」


    「對,有空的幹部全都要參加。」


    說到幹部就跟我無關了——當我這麽想時,庫羅大人卻說:「蒂法麗莎,你也算。」


    或許庫羅大人會讀心吧。


    我偷偷對庫羅大人拋個媚眼,但是他沒反應。


    「我、我明白了,請問該穿什麽樣的服裝呢?」


    艾爾泰莉娜上前問,貼庫羅大人貼得超近。


    等等,這未免也太近了吧?


    「隨便你們穿。」


    庫羅大人這麽回答,然後跟艾爾泰莉娜拉開距離。


    不愧是庫羅大人。


    看著艾爾泰莉娜遺憾的樣子,有點同情,不過掌櫃必須以身作則,不可以假公濟私喔。


    對,我不是因為嫉妒才說這種話,絕對不是。


    「抱歉,我得去辦點事。」


    我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庫羅大人說要辦事,就使出轉移離開辦公室。


    桌上堆著庫羅大人已經批好的文件,真不知道什麽時候批的。


    其中幾份文件貼著便條紙,吩咐要重新調查或者駁回此案,證明庫羅大人真的有用心看。


    我抬起頭準備要把批好的文件歸檔時,聽到一陣驚喜的歡呼。


    「哎哎,剛才就是那個對不對?」


    「對對對,庫羅大人也是男人家啊。」


    「艾爾,你要穿什麽迷死庫羅大人啊?」


    「我、我啊——全力以赴喔。」


    ——這是在說什麽啊?


    我正在糊塗的時候,美麗納卻問了我個怪問題:「蒂法麗莎要穿什麽來迷倒庫羅大人啊?」


    「迷……什麽?」


    「哎喲!這裏隻有女人,就不要裝蒜啦!蒂法麗莎也喜歡庫羅大人對吧?」


    「這,你這……」


    你說這是什麽話啊!


    我差點脫口而出,連忙捂住嘴。


    「蒂法麗莎,沒衣服的話我借你好不好?」


    「不必,不要緊。」


    艾爾泰莉娜替我著想,但我拒絕。


    「可是庫羅大人第一次要臨幸,你也需要漂亮的內衣或睡衣吧?」


    這下我總算明白她們在說什麽。


    她們應該誤以為庫羅大人剛才說的話,是要找大家侍寢。


    但是庫羅大人絕對不會這樣,我跟妮爾她們也曾經光溜溜進攻庫羅大人,他隻是為難地替我們披上外衣,可見有多麽剛正不阿。


    我抬頭打算要解釋清楚的時候,艾爾泰莉娜這群年輕女孩們還是興奮地有說有笑。


    如果不是我這個撲克臉,或許她們真的可以……


    「蒂法麗莎,怎麽啦?」


    「我有點累了,下班時間也過了,我就先告辭啦。」


    我對艾爾泰莉娜這麽說,連忙逃離辦公室。


    「……隻有單調的內衣。」


    我從房間的抽屜櫃跟衣櫥裏拿出內衣和睡衣,大失所望。


    「穿這種內衣,庫羅大人怎麽會喜——」


    ——不對,我沒有想這種事。


    我先回到房間裏睡悶覺,但是睡不著,起床走來走去,然後不自覺開始挑起內睡衣了。


    「我到底在做什麽呢……」


    我搞不懂自己,整個人倒在內睡衣堆上。


    ——會皺掉!


    我嚇得馬上彈起來。


    總之呢,目前隻有上次跟艾爾泰莉娜她們一起逛街的時候,買了一套比較像樣的內衣,再留下一套從「蔦之館」收下的睡衣,其他就全收進衣櫥跟抽屜櫃了。


    我不抱希望,但至少要打理一下服儀,免得在艾爾泰莉娜她們身邊相形見絀了。


    「這樣庫羅大人肯定也會——」


    我羞得不敢繼續說下去,連忙鑽進被窩閉上眼。


    ◆


    「啊,庫羅大人,久候多『辭』了。」


    我穿得非常不要臉,跟艾爾泰莉娜她們一起迎接庫羅大人。


    ……不對,冷靜下來想想,我跟其他人穿的其實差不多。


    「掌櫃的,今天穿得這麽開放啊。」


    「啊,是,庫羅大人臨幸,大家就精心打扮了一番。」


    庫羅大人聽艾爾泰莉娜回答,不禁扶著額頭。


    「——看來讓你們誤會了。我沒打算逼你們上床,特別任務是其他意思。給你們一點時間換上平時的服裝,重新集合,選雙好走的鞋子來。」


    庫羅大人此話一出,艾爾泰莉娜她們發出莫名的哀號,跌坐在地。


    我早就知道庫羅大人就是這麽剛正不阿,真的喔……


    我們換好衣服之後,庫羅大人使出轉移把我們帶到一個陰暗的洞穴裏。


    「這、這裏是?——迷宮?」


    「對,迷宮上層深處,無人涉獵之境。」


    庫羅大人說得輕鬆,但我腿都軟了。


    或許庫羅大人天生神力,但我從來沒跟人吵過打過,充滿魔物的迷宮對我來說是純然的恐懼。


    「放心,危險的魔物都排除了。」


    庫羅大人這麽說,稍稍消除我的恐懼。


    艾爾泰莉娜她們也跟我一樣鬆了口氣,看來即使她們當過探索家,迷宮還是很可怕的。


    迷宮地麵有個挖出來的坑,我們依序接過庫羅大人提供的魔法武器,對著坑裏蠕動的魔物射擊,真搞不懂這是什麽意思。


    魔法武器發出光芒,照亮了魔物們黑亮的背殼,讓我直覺渾身發麻,幸好馬上就能離開坑邊,才沒有嘔吐或尖叫。


    「蒂法麗莎,沒事吧?」


    可能我臉色太差,庫羅大人替我擔心。


    「是的,沒、沒事。」


    庫羅大人摸著我的臉,我告誡自己不要分心過去,勉強保持冷靜。


    「庫羅大人,我們全都射完了。」


    「好,接下來很危險,你們後退避難。」


    艾爾泰莉娜報告之後,庫羅大人的手離開我的臉。


    我發現自己緊盯著庫羅大人的手遠去,臉紅心跳,然後庫羅大人就走到坑邊使出超強大的魔法。


    劇烈的冷風狂卷,卷得我們頭發和衣擺拍個不停。


    ——庫羅大人果然是勇者的隨從啊。


    這下我更體會到自己與庫羅大人差距有多遠。


    感覺好像獨自被拋棄在黑暗之中。


    「蒂法麗莎,沒事吧?」


    「——我覺得,使不上力。」


    或許是心情太消沉,我覺得頭暈想吐。


    「我也覺得不太舒服……」


    「嗯,身體好沉啊。」


    除了我之外,其他幹部們也接連表示身體不適。


    庫羅大人說這不是心理影響,而是等級提升太快,身體跟不上,才會發生所謂的「升級暈」。


    「今天的特別任務到此結束。」


    庫羅大人帶著所有人回到王都的越後屋商會,並告訴每個人升了多少級,又學會什麽技能,說完就解散。


    「蒂法麗莎,你運氣不錯,學會稀有的『寶物庫』技能了。」


    「謝、謝大人。」


    惡心跟暈眩是已經和緩,但是眼皮很沉重,一不小心就會睡著。


    就連庫羅大人誇獎,我也隻能冷冷回應。


    「各位能自己回房間嗎?」


    「暫時不行。」


    庫羅大人發問,艾爾泰莉娜代表回答。


    「那我搬大家回房間。」


    於是庫羅大人輪流把每個幹部抱回房間。


    幾個已經睡著的,在回房間途中很安分,不過接下來——


    ——臉啦!把臉埋在庫羅大人懷裏,犯規啊!


    ——等等!抓準機會抱緊處理,太不像話了!


    ——美麗納!怎麽可以摸庫羅大人的屁股!好羨——啊,不要臉!


    ——艾爾泰莉娜!竟然裝睡偷聞庫羅大人的味道,這樣的姑娘家像話嗎?


    我暗自抗議,又不小心打盹,最後房裏隻剩下我一個了。


    「最後是蒂法麗莎啊……」


    聽見庫羅大人稍稍疲憊的口氣。


    我微微睜開眼,看見庫羅大人的身影依舊威風凜凜。


    感覺庫羅大人的衣服有些淩亂,是錯覺嗎?


    肯定是有哪些幹部,用強硬手段想誘惑庫羅大人。


    庫羅大人貼近我的臉,古龍水的香味撲鼻而來。


    庫羅大人將我抱了起來。


    體格比想像中纖細,但是能感覺到肌肉流暢的鼓動。


    庫羅大人腳步輕盈,深怕吵醒我,我任由庫羅大人擺布,渾身充滿幸福。


    但是這美妙的時光並不長久。


    大人輕輕把我放在寢室床上。


    「……庫羅大人。」


    當庫羅大人的溫度消失,我寂寞得脫口而出。


    我怕庫羅大人發現我裝睡,但大人沒有多說,轉身離開。


    我沒能留住大人,也沒能勾引大人。


    我隻能看著庫羅大人的背影,直到房門關上。


    「——沒骨氣。」


    我責怪自己不像其他女孩那麽主動。


    「現在還不行,但是總有一天——」


    ——等我對自己有信心,可以誠實說出自己的心意。


    到時候我就會忘記奴隸的身分,邁向愛情的戰場。


    就像我敬愛的同事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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