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昊高興的笑了起來。  他覺得自己好像可以多相信謝焱一些。  相信他是真的不準備死了。  不然,他怎麽會願意和他一起睡?  先給了希望,再讓他徹底失望,這對誰都是一件殘忍的事情,謝焱應該不會對他這麽殘忍。  他猜,他不舍得。  崔昊看著他,笑容裏夾雜著幾分甜蜜。  “不換衣服了?”謝焱提醒他。  “這就換。”崔昊歡聲道,“那我先去洗澡。”  “去吧。”謝焱語調輕柔。  崔昊拿著睡衣,迅速走進衛生間。  脫衣服的時候,他突然想到,其實他也可以和謝焱一起洗的,就是他們已經很久沒有一起洗澡了,現在突然洗,感覺有些怪怪的。  要麽說小別勝新婚呢,崔昊覺得他和謝焱這一別,再在一起,竟莫名湧出幾分青澀感。  明明他們倆早都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這會兒,他竟然又不好意思起來。  這難道就是談戀愛?  崔昊抱著脫下的睡衣,默默思考著。  突然,他的視線一瞥,無意間看到了鏡子裏的自己。  鏡子裏的他微微笑著,臉上是壓不住的甜蜜與歡欣。  崔昊立馬壓下了嘴角,卻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走到鏡子前,在鏡子上畫了一個笑臉。  希望從今天起,他和謝焱就隻剩下開心。  不會再有糟心的人,也不會再有傷心的事。  崔昊笑了笑,低頭去脫自己的睡褲。  謝焱則站在床邊看著這熟悉又陌生的臥室。  熟悉是這從來都是他的臥室。  陌生則是從他住院到今天再回來之前,這裏曾經有一段時間屬於崔昊,隻屬於他。  謝焱細心的在房間尋找著崔昊留下的痕跡。  他也確實找到了不少。  枕頭上有一根崔昊留下的頭發,床頭櫃上有半杯崔昊喝剩下的水,抽屜裏的剪刀拿了出來,小茶幾上也放了幾袋崔昊愛吃的零食。  還有陽台,崔昊給陽台的花澆了水。  隻是後來崔昊去找了他,所以陽台的花盆裏,有些花的土壤又幹了。  謝焱拿起噴壺,想給幹枯的花澆點水。  他接了水,正澆著,卻聽到崔昊從衛生間出來的聲音。  “人呢?”崔昊環視著臥室,嘀咕道。  “這裏。”謝焱出聲道。  崔昊立馬走了過來,謝焱停下了澆花的手,看向他。  他穿著他熟悉的純白而柔軟的睡衣,一如他們之前相處時那般,站在他的麵前,站在白色的燈光下,恍惚中給了謝焱一種時間從來都沒走的錯覺。  他沒有離開,他一直在這裏,在他的身邊。  像是幻覺。  謝焱低眸,不動聲色的眨了眨眼,又再次睜開。  還是熟悉的人,熟悉的臉龐。  不是幻覺。  “你在澆花啊。”崔昊說著,拿起了另一個噴壺,去旁邊接水,“我陪你一起。”  他接好水,走了過來,抬起手澆起謝焱身邊的花。  謝焱靜靜的望著他,陽台的燈照在他的身上,像是散落的陽光。  明明是夜晚,他卻好像亮堂的宛如白晝。  那些伴隨著他離開的光芒,在這一刻,再次盈滿了這個陽台,照的月光都黯淡了下來。  他的太陽,再一次升了起來。  謝焱淺淺笑了起來。  他的,他終於敢讓自己用上這樣的定語。  崔昊走的時候,他在心裏和他道:再見了,小太陽。  不是他的小太陽,而是小太陽。  因為他不覺得他應該屬於自己,也不想讓他屬於自己。  可現在,崔昊主動來到了他身邊。  不管他覺得自己配不配,他好像真的要屬於他了。  變成,他的太陽。  謝焱緩緩的將噴壺裏的水澆進了花盆裏。  “我那天來這裏的時候,這裏的花好多狀態都不好,我還搶救了半天呢。”崔昊道。  一看就知道主人沒有用心。  謝焱沒有說話。  崔昊走之後,他總是很忙。  他強迫自己忙起來,時時刻刻都忙起來,以免自己滋生幻覺,以免自己做出不應該做的事。  所以他在家的時間變短,睡眠時間變短,也自然沒有心思去照顧這些花花草草。  老實說,最開始這些陽台上的花草也隻不過是裝修時的點綴罷了。  他並不在意。  後來崔昊來了,他開始照顧這些花花草草。  然後他走了。  謝焱在這些花花草草中看到了他留下的盆栽。  於是他的心思也就都在他那幾盆從宿舍搬到這裏的盆栽上。  其餘的,自然無暇顧及。  人總是偏心的,當重要的東西在眼前時,那些不重要的明明沒有消失,卻也會被忽略掉。  謝焱更是這樣。  他在乎的少,也因為少,所以更在乎。  “不過我的那幾盆盆栽倒狀態都挺好。”崔昊抬頭看他。  謝焱沒有說話。  崔昊道,“謝焱,澆水要一視同仁,不能隻給它們澆水,不給這些花澆水,它們養在一起,應該都好好的活著。”  謝焱看著他,隱約覺得自己好像知道他要說什麽了。  “你也是。”崔昊如他所料般,輕聲說道,“你也要給自己澆水,要愛自己,不能隻愛我,也要愛你自己,我們養在一起,所以也應該都好好的活著。”  他的眼神很是溫柔,溫柔的像是春日的花瓣。  謝焱想,他應該是希望自己答應的,希望自己回答他“嗯”。  可是謝焱答不出來。  他從十八歲起就痛恨起自己,越恨越深,越恨越極端。  他甚至在最極端的時候自殘過,隻是後來他停下了手,他怕自己在衝動下下手太狠,真的死在自己的手裏,那樣,謝瀚海和謝夫人就真的可以快活一輩子了。  謝焱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他想,就算他死,也要帶著謝瀚海和謝夫人一起死。  最開始的時候,他想直接捅死他們倆再自殺。  後來,他覺得不夠。  他的母親被囚禁了那麽長時間,他們也該嚐嚐這樣的滋味。  所以他做起了計劃,精心部署著一切。  他不僅要謝瀚海死,還要他斷子絕孫。  他不是想要傳宗接代,想要屬於自己的孩子嗎?  那他就讓他這肮髒的血脈,徹底斷絕。  為此,謝焱設了局,讓謝嘉榮和謝駿英都喪失了生育能力。  他準備了許久,在一步步的計劃中,扔掉了自己的道德和良知。  他變得越來越冷漠,越來越殘忍。  謝焱並不覺得有什麽不適,瞧,他果然是謝瀚海的孩子,和他一樣,作惡也不會有什麽不適。  隻是他越這樣想,也就越厭惡自己。  他給自己貼滿了卑劣惡毒的標簽。  他恨自己,惡心自己,厭惡自己。  他早已經不愛自己,而現在,崔昊讓他去愛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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