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馬達進了村部,陳常山轉身出了村部大院,漫無目的在村裏遊走。


    村裏很安靜,村民們或者去園區上班了,或者在地裏忙碌,悠長的村道裏隻有陳常山在獨行。


    偶爾有隻土狗從他旁邊跑過。


    陳常山不知不覺走到一座院落前,這曾是他的家,在父親病故後,他把這座院落賣掉了。


    當時他正在上大學,自信自己永遠也不會再回馬家溝,這座院落,除了回憶,對他已沒有任何意義。


    可是,人對未來總是自以為是,兜兜轉轉,他還是離不開馬家溝。


    這是根。


    人沒有根就是浮萍。


    院門上著鎖,主人不在。


    陳常山隔著院門看著院內的屋舍,心緒起伏,馬達剛才的態度讓他心裏很不舒服,他自認為這一路下來,他雖然為了工作,冒犯過馬達。


    但內心還是為馬達著想的,大家都出身底層,都隻能靠自己往上走,這條路很艱難。


    陳常山希望自己能衝出去,也希望隻有最後一次機會的馬達能心隨所願。


    馬達以前和他沒有私仇。


    馬達更上一步,也沒侵占他的利益。


    既如此,他對馬達想高升一步,就不存在羨慕嫉妒恨。


    可是。


    陳常山苦笑聲。


    馬達,就因為一個白小霞,你就把我當成排擠對象。


    男人啊,無論官做得多大,年齡多大,最終都是生理動物,為了博得異性的芳心,那些表麵的遮羞布,都會被生理本能刺破。


    我怎麽和你解釋呢?解釋又有什麽用。


    陳常山搖搖頭,幾片樹葉飄過院牆,落在他身上,陳常山將一片樹葉拿在手中,小時候拔葉根的情景立刻浮現眼前。


    往事曆曆在目。


    小夥伴們嬉鬧時的歡笑,父親呼喚他回家吃飯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


    那時村裏到處都是笑聲,是真正的快樂。


    陳常山又笑了,是發自心底的笑。


    能讓村裏再次回到歡笑中,能還回自己欠的鄉情,自己暫時受點委屈,無所謂。


    路還長著呢,自己絕不相信暫停會成為永久。


    陳常山用力一拽,手裏的葉根斷裂,心頭也豁然開朗。


    “常山。”身後有人說話。


    陳常山回過身,七大爺扛著鋤頭,站在身後。“常山,想爸媽了?”


    陳常山點點頭。


    七大爺到了近前,往院裏看眼,“當初老張家買你家的院子,其實也是想幫你一把,知道你上大學費錢,有這筆錢,你上學能寬裕點。”


    陳常山笑應,“七大爺,這我知道,我就是路過看看,張叔把院子收拾的真齊整。


    這院子若還在我手裏,早荒廢了。”


    七大爺拍拍陳常山肩膀,“你張嬸在地裏幹活呢,你想進去看看,我去招呼她回來開門。”


    陳常山搖搖頭,“不用了,七大爺,您剛從地裏回來?”


    七大爺嗬嗬一笑,“是,咱莊稼人就得勤快點,常山,你若沒啥事,去大爺家坐會兒,大爺有話和你說。”


    說完,七大爺看眼四周。


    四周靜悄悄,隻有他們兩個人。


    看著七大爺謹慎的樣子,陳常山立刻感覺七大爺話中有話。“行。”


    兩人走向七大爺家。


    七大爺家在村西頭,進了院子,七大爺的老伴七奶正在喂雞,“常山從園區回來了。”


    陳常山笑應是。


    七奶也笑道,“還是常山行,一去就把事辦了,村裏人又都能去園區掙錢了。


    你還沒吃飯吧,中午就在這別走了,七奶給你殺雞。”


    七大爺打斷七奶的話,“你就別嘮叨了,我和常山還有正事談,你在院裏守著,有外人進來,朝屋裏招呼一聲。


    特別是許大梁和那些執法隊的人。”


    七奶立刻應聲好。


    陳常山跟著七大爺進了屋。


    七大爺還特意把門關上,讓陳常山在外屋先坐著,他進屋取東西。


    陳常山坐在外屋椅子上,心想,七大爺一輩子做事都是坦坦蕩蕩,什麽都不怕。


    這次怎麽這麽謹慎?


    到底取什麽東西?


    十幾分鍾後,七大爺拿著一個包裹嚴實的袋子從裏屋出來,“常山,這是猛子剛才去園區上班前,特意交給我的,他說一定要親手交到你手裏,除了你,不能給任何人。


    他是看清了,從村裏到鄉裏,再到縣裏,真心為馬家溝著想的隻有你。”


    七大爺的話沉甸甸。


    陳常山雙手把袋子接過,一層層打開,最裏邊是個牛皮紙袋。


    陳常山看向七大爺。


    七大爺指著牛皮紙袋,“東西就在裏邊。”


    陳常山收回目光,打開牛皮紙袋,裏邊是一疊用工合同,再往裏摸,是一個手機。


    陳常山立刻看向合同,看完合同,陳常山頓驚,“七大爺,這是村民和飛騰公司簽的用工合同。


    飛騰公司就是第三方公司。”


    七大爺點點頭,“沒錯,當初園區一開工,這家公司的人就來了村裏,說誰想去園區打工,得和他們簽合同,他們同意了才能去園區打工。


    不簽合同,就不能去園區打工。


    當時還是許貴友當村長,有村民有意見,不願意簽,許貴友就和飛騰公司的人連嚇唬帶騙,連合同內容都沒讓大家仔細看,就逼得大家把合同簽了。


    簽完,還把合同都收走了,一份都沒給大家留。”


    “七大爺,合同就是證據,飛騰公司是怕村民保留證據。”陳常山道。


    七大爺應聲是。


    “那這些合同是怎麽來的?”陳常山指著手裏的合同問。


    七大爺解釋,“二虎在外邊打過工,縣裏和百達簽的用工協議,他也知道些,他認為飛騰公司突然參與用工肯定有問題,而且他們收走合同這些做法也不合理。


    所以二虎就偷偷留個心眼,趁飛騰公司的人不注意,用手機拍了一些合同。


    這就是拍合同的手機,合同是二虎從手機打印裏出來的。


    上次二虎去園區討說法前,感覺會出事,臨走前,把東西給了猛子。


    讓猛子幫他保存。”


    陳常山現在明白了,二虎離開衛生院後,為什麽會回馬家溝,其中一個原因就是要取回這些合同。


    然後用這些合同,繼續為自己討說法。


    陳二虎,你一點都不虎,你是好樣的。


    陳常山重重一拍手裏的合同。


    這就是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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