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趕來的時候,正趕上白燮臨將槍口對準地上的身影。付矜垣一聲怒斥,眼疾手快地叫底下人湊上去製服。跟著他的多數訓練有素,白燮臨也沒有反抗,老老實實地繳了械,又舉起雙手做投降狀,回頭就問,“付部長怎麽說反悔就反悔?”他扯了扯嘴,“反悔怎麽了,你鑽人後麵打黑槍搞偷襲,誰也別說誰。”“這怎麽能算打黑槍呢。”付矜垣沒應聲,打量了下四周。不知這倒黴的盥洗室是遭了什麽戰役,玻璃碎了一地,到處都是血,地上死死昏過去兩個人。一個摟著另一個,殷姚身上還插著匕首,血漫了政遲一身,已是危在旦夕。而越遙,已不知所蹤。陳韓峰追過來見此場麵,差點沒把心從嘴裏吐出來,好在這些年世麵也見了不少,到底是沉得住氣,大喝一聲,“急救!”聲音卻不免顫抖。這場麵他不久前剛看過一次,已經是七魂沒了三魄,如今又來了一次,心焦之餘,又覺得自己屬實是庸碌無為,失職至極。想起什麽,陳韓峰扭頭死死盯著白燮臨,“乘人之危,背後放冷槍,這就是你姓白的做派?這是要把路走絕了!”“哦?”白燮臨奇道,“陳總覺得,我們之間還有轉圜的餘地?”陳韓峰嗤笑,“當真以為政藥動不得你?”付矜垣咳嗽一聲,佯怒道,“先救人!是說這些的時候嗎?”他叫的醫護先一步來,陳韓峰心焦如焚,卻也心裏有數,暫且不去糾纏,冷道,“這筆賬陳某替二爺記上了,日後再相見,那可就是仇人了。”“這不好說啊,他未必能……”“行了少說兩句。”付矜垣指揮自己的人去幫襯,眯起眼,打量那置身事外一臉雲淡風輕的人。白燮臨負手而立,聲音終於夾雜了些不滿,叫人聽出些委屈,“您這是偏心。”“咳,廢話!”付矜垣不自在地轉了個身,“……我和他多少年交情和你多少年?政二死可以,死之前這一堆麻煩事兒誰管?你管?”手一揮,便也不再理會。說得有些虛過頭了,但沒辦法。付矜垣也覺得沒臉,這事一出,完完全全就是倒蝕了把米。來之前,他也不是沒想過就借此叫政遲幹脆葬在這兒,左右不過都得罪了,還不如得罪個徹徹底底。隻是還未下定主意,付矜垣突然接了個電話,沒說兩句,就駭出一身冷汗來。他倒是把政月忘了個幹幹淨淨。一開口就問他這位置想不想做了,起初付矜垣還奇怪,不知道這人哪來天大的本事,閉了嘴聽下去,越聽越離譜,越聽越坐不住,跳起來對著電話怒罵道,“無恥!我操,這事你都幹得出來,你他媽要臉不要?!”“你要臉就夠了。”政月在電話裏哈哈大笑,“付矜垣,你還是那麽好欺負。”她連挫骨揚灰這般話都放出來了,再說下去一點意思沒有。這女人也是個瘋子,小時候就處處壓著他一頭,笑嘻嘻威脅的時候勾出他不少童年陰影,聽得他心裏直打怵。一臉的髒話不敢說,也不敢掛電話,到最後政月問他聽清楚沒有,才陰森森地磨著牙道,“聽清楚了。”“乖。”政月拍著胸給他打包票,“讓我哥和小嫂子安安分分下船,這事兒就過去了,既往不咎,我說到做到。”說罷,又淳樸地補上了一嘴,“不然我就把你那漂亮秘書切碎了送給你家老頭當七十大壽的禮物,再帶兩盤多人運動小視頻,不夠的話……”“夠夠夠!我操你大爺的。”付矜垣滿臉菜色地掛了電話,心裏暗罵姓政的都是一路的邪門角色,恨不得把手機捏碎了。恰好這時候白燮臨走了有一段時間,見陳韓峰還在地上捆著,黑著臉叫人解了綁。這人畢竟是上道的,仿佛剛沒受過屈辱似的,過來就是一揖,“還請付部長出手相救,多少年的情分了,一切有的商量。”付矜垣哈哈一聲,“你通的消息?”陳韓峰擦著冷汗,賠笑道,“都是一家子,兄弟姊妹手足連心,遠航哪有不惦記的。”付矜垣也算雷厲風行,既是自己的船,航速好改。這動靜不小,到底也沒瞞住,白燮臨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了個幹幹淨淨,他也沒功夫理會;幸好這船上權貴無數,他人緣好,醫療方麵的資源倒是不缺,政遲沒有中彈,有兩處見骨刀口,左臂輕微骨裂,應該是之前沒養好的又給撞壞了,其實不需要如何操心。但是殷姚,確是極大的麻煩。說是命懸一線也不為過,因為設備有限,誰都不敢擅自拔刀。出血量本就在線邊緣徘徊,除了穩心供氧時時檢測,再沒有其他辦法。見此場麵,陳韓峰明白殷姚的分量,付矜垣也明白了殷姚的分量,緊趕慢趕提速繞行,終於是提前一天靠了岸。付矜垣沒有照料到底的義務,更何況自己也賭著氣,剩下的不需要他如何照料,政月安排的十分妥當,接下船就是自己的醫療隊,無縫送入當地醫院進行救治。當晚,政遲就睜了眼。“殷姚呢。”“政先生!慢點,您慢點……”陳韓峰一把年紀快要擠出淚來,想哭又覺得不至於,隻上去攔著政遲,“算我求您了,管子!管子!針!”像是這才瞅見身上掛著的東西,他眉頭一蹙,“大驚小怪什麽。殷姚呢。”“活著,活著的。”陳韓峰好容易勸住,卻沒敢說別的,隻苦笑著挑開話題,“您還是先擔心擔心您自己吧……要不是小姐有手腕力挽狂瀾,別說殷先生了,您兩個都得折在船上。”“他怎麽樣了。”“……”政遲沉目看了他一眼,陳韓峰一頓,硬著頭皮道,“還沒醒,在搶救,目前還很危險。”又忙說,“您別衝動,船上一天一夜都熬過來了,送進去前都一切順利,情況肯定是比想象的好。”政遲不動聲色地默了默,既不言語,陳韓峰也就不再呱噪,謹慎地按了呼叫,對來的護士輕聲指揮道,“出血了,重新紮針。”政遲看了眼護士的人種,問陳韓峰,“從哪個港。”“基爾。”又補充道,“小姐從各地調了幾個信得過的,還陸陸續續地來著,您真的不用太擔心。”德國的醫療水平,自然不必擔心什麽。這話一說可見的鬆弛下來,政遲回想起失去意誌前的種種,眼前陣陣發黑,“……幾個小時了。”現在還能感覺到那種痛。滾燙的血如何也止不住,順著刀柄旋落,一股股,活似滾油烤在皮膚上,讓他心神俱震。血是鮮紅的,他死死勒住血管的近心端,卻又難免因此扯動傷口,殷姚在劇痛之下彈動著身體,他越來越輕,越來越輕,輕得叫人感到畏懼。“好疼啊。”“沒事,沒事了。姚姚……”“我好疼。”jp少呀“我知道。”“能醒來的話,我不想再記得你了。”政遲問他為什麽要撲過來,眼下破天荒地也滑了淚,他壓抑地低吼,卻隻能聽見殷姚語氣輕輕地罵他,“騙子。”政遲睜開眼,又問,“幾個小時了。”陳韓峰一咬牙,最終還是沒抗住,艱難道,“九個小時。”九個小時。政遲攥緊了拳,那剛補好的針又出了血,鼓漲青紫一片,幹脆拔了。手術到這一步,無論進程如何,病人也無法堅持這麽長時間,首先麻醉就抗不過去。出結果也就是一時半會兒的事,的的確確,是生死未卜。“您現在去也沒什麽用,左不過是……”話音剛落,恰好來了電話,陳韓峰停下,壓抑那重重的不安,凝重地拿起手機一看。空氣都凝死了似的。他感覺當年自己在老婆產房外都沒這麽焦灼過。最終,長呼一口濁氣,滿頭大汗地麵露喜色,“一切順利。”又說,“……您別起來!還沒醒,這會兒去也見不著,您就耐心等等。”幾天下來政遲也水米未進,臉色算不上難看,但也沒什麽血色,陳韓峰不敢馬虎,叫人送來了茶水,這位卻隻閉目養神,雖未必言語什麽,但那種焦躁的氣氛圍繞在空氣中,壓得人心惶惶,不好再多呱噪,隻分分秒秒地熬著時間。這時候有人敲門,政遲淩目望向門口,陳韓峰為圖安心,一麵安撫,一麵起身去開了門,說著,“小姚福大命大,這都扛過來了,想必是不會出事的……”進來的是個黑發黑眼的醫生,似乎是日本人,會說中文,但不太流利。陳韓峰有眼色地說,“您別著急,正好醫生來了,有什麽您就問。我現在去看一下殷先生的狀態,再來報平安。”醫生沒有留意這些,她快步走進來,麵色十分憔悴,看上去有些急躁,簡單地講了下自己的來意,就幹脆利落道,“數據不太對。”政遲問,“什麽意思。”“患者現在情況十分奇怪,他不是沒有求生意識,可以醒。”她想了想,用相對好理解的方式說,“有求生意識,但是沒有自主意識。”她繼續說,“我們懷疑,他有某種基礎病症,和大腦活動有關。他的情況讓我們很不安,如果允許,我們需要給患者做核磁檢查。”政遲有些詫異,“你說什麽?”她沉吟半晌,也覺得有些難以描述。總感覺,哪裏有不合邏輯的地方。患者麻醉時處於深度睡眠,但監控下他的腦波很不正常,因為並沒外傷,懷疑是腦膜炎導致,但她並不認同這個結論。因為這並不是十分緊要的時期,便沒有大張旗鼓地去檢測,長時間手術也讓她筋疲力盡,本也想就此完結自己的工作,但這種古怪卻讓她耿耿於懷。她心中有個猜測,十分詭異的猜測,自己說了不算,沒有患者家屬的知情同意,不能貿然自主地去做。略微思索下,她試探地開口,“請問,患者之前……”“政先生!”還未離開多久,陳韓峰突然折了回來,他臉色蒼白,像是一路跑過來的,也不顧還有外人在,“醒了,殷先生……已經醒了。”政遲略閉了閉眼,“我知道了。”“不是,這……他是醒了,但……”“有什麽就說。”醫生也看了過來,麵容嚴肅,目光充滿探尋。陳韓峰一下子說也說不明白,神色古怪地支吾半天,“好像是,不太對勁。”“您還是,親自去看一下。”他張了張嘴,到底還是把話吞了下去,隻麵色凝重地說,“殷姚現在……很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