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政遲說,“你手裏政馭親簽的公文是假的。”“……什麽?”“真的那份,政月已經討來了。還有那些個對白燮臨不利的‘證據’。你真以為他能容你帶著那一身炮彈大大方方來見我?”他歎了口氣,“有姓付的在,你連海關都過不來。”殷城一頓,臉上原本的冷笑有些凝固,也不知是什麽時候聽進去的,他收斂了笑意,漸漸地發了一會兒怔,突地臉色難看起來。他眼神左右晃動著,似是有些不願信,又覺得難堪,“姓白的分明說……”“真是他說什麽,你就信什麽。”政遲頓了頓,又覺得好笑,“也是,切磋這些年,他那口甜嗓子是很會唬人的,要不怎麽騙的一個個,死心塌地……”“那我就該在家裏等死,這麽說還是您救了我呢,您圖什麽?嗯?”卻沒想政遲眉眼鬆了鬆,看著他的眼神有些悲涼。殷城給他瞧的背後發毛,這股難言的愴意自然與他沒什麽關係,隻能是“救了你,是為了殷姚。”也說得沒有多鄭重,卻叫殷城一愣。“為了他?”為了殷姚?他突然湧上一股氣,一時間給人裹挾的羞惱也忘在腦後,身體上竟不知道疼了。這段時間受政馭掣肘,替他做事反倒竹籃打水,什麽都沒撈到反而惹一身腥臊。為了殷姚。什麽都是為了殷姚。殷時為了他,姓政的為了他,一個兩個都為了他。“不是為了他,我為什麽要管你的死活。”見殷城的臉色,殷姚突然出聲道,“別說了。”殷城頓了頓,望向他的方向。他倒是很久沒有看過自己的弟弟了,上一次好像還是在醫院裏,那時候沒現在病氣重,看著總感覺還留有些天真。如今變成這幅樣子,想必是受了些挫折,由不得他天真下去。殷城莫名的,感到有些暢快。“哥。”殷姚握緊了手裏的杯子,隻說,“……對不起。”殷城看著他,有些疑惑,這句對不起蕩在屋子裏,又輕又重,矛盾至極。“對不起?你對不起誰。是我還是媽。”殷城的疑惑一點點消失了,他胸口起伏著,看著低下頭的殷姚,像是撕開一個可以宣泄的口子,咬牙切齒道,“你該對不起的不是我吧?嗯?看看這什麽情況,你坐在凳子上而我跪在地上,你和我說對不起?”“從小到大什麽都是家裏幫你兜著,總做那沒本事硬去做的事,你以為是誰給你的底氣?”“說到底,你不姓殷,”殷城恨恨道,“我們哪裏對不起你了,吃的喝的玩的沒缺過你,媽永遠都偏心你,從小到大什麽都依著你的喜好,一個收養來的你憑什麽?就算我動機不純,但不知輕重硬要撞上去的是你自己!活該你……”“殷總,我說過,”政遲道,“說話講點分寸。”殷城噎了一下,表情有些不自然,到底還是沒有繼續說下去,隻冷笑一聲,“是,我太沒分寸……姚姚,你命真是好,永遠都有人護著,我都開始羨慕你了,這麽一看,你不該和我說對不起,你該和我說謝謝,怎麽還恨上我了呢?”大抵是家人帶來的衝擊太大,殷姚臉上浮現出許久未曾見過的情緒,“哥,不是的,我沒有,沒有恨你……是我的錯,不是你……”“對,不是你的錯,也不是我的錯。是媽。”他說,“媽這輩子犯得最大的過錯,就是養了你。”殷姚的臉本來就蒼白,聽到這句,瞳孔縮了縮。政遲聽得臉色鐵青,但這人畢竟是殷姚的近親,強硬之下隻會更傷他心,隻好蹙眉過去,“姚姚。”他想要伸出手,殷姚卻將他輕輕推開了。“我沒事……”殷姚垂下頭,看著地麵,“我沒事。”為什麽抬不起頭。或許是他明白,殷城說得對。一切都源於自己的自私。殷城說的沒有一句假話,是他自己不知輕重;是他自己,為了不值得的人,傷害了最愛自己的人。所以這一切,都是他一意孤行的報應。“你不敢看我?對,你就該無地自容。”殷城見他羞愧,臉色慘白,似乎呼吸都不太正常,那股被人作踐的氣消了大半,心中痛快極,“要不是你,我不會變成這樣,家不會變成這樣,媽也不會失蹤,全都是因為你……呃!”政遲掐著他的脖子,眼神深黯得嚇人,“說夠了嗎。”殷城也同樣是成年男性,力氣是有的,按理來說較起勁不會太落下風,此刻自己喉嚨抑在他手裏,卻詭異地無法撼動絲毫,像隻禽似得,喉管被擠壓至透不過一絲空氣,殷城死咬牙關,虹膜充了血,隻能從喉嚨裏擠出氣聲。他艱難地看著政遲,卻發現他此刻的表情,有些不太對勁。他並非如何暴戾,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卻看著森冷極了。語速很慢,甚至於有些疑惑,“你是真以為我不敢殺你……”力量壓製下,殷城一瞬間,覺得自己真就會活活被他掐死了。知道這是個瘋子,卻沒想到會這麽野蠻直白,全無顧忌。他了解政遲這號人,見識過大都是什麽性子,位高權重誰不心狠手辣?但總覺得到這位置上,養尊處優久了,不會親手見血,更不會這麽肆無忌憚。“因為他?不,是因為我。困著殷姚的是我,折磨他的是我,騙他把他強行囚在我身邊的也是我。”政遲低頭看著他,一笑,“責怪他做什麽,你為什麽不責怪我呢?是我與白燮臨之間的博弈,政馭拉了你做墊背的,冤有頭債有主。”政遲好奇道,“讓你往國內運輸大量毒品,最終東窗事發就要家破人亡的,是你弟弟嗎。”他知道靠這些話能讓殷姚痛苦,是因為心裏清楚殷姚從未心安理得過,他自己也在折磨自己。“你以為,你是靠誰活下來的?”政遲搖了搖頭,“你拿他撒氣?真是……”他笑著發怒,手上力氣不見一點鬆懈,殷城臉色漲紅,隱隱發青。政遲看著過於可畏,身旁也沒有人敢過來做炮灰。“政遲。”殷城隻覺得自己脖子上的枷鎖一下子鬆了勁兒,“哈……咳咳,咳咳咳……”他狼狽地跌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著,肺裏生痛,忍不住劇烈地咳嗽。就見那男人像是給人拴上了鏈子的瘋狗,被輕飄飄一句就嗬止住了咬人的犬齒;他深看了一眼自己,意圖明顯雖泄了勁,但到底殺意還在。即便殷姚說了沒事,政遲還是很不快,“你臉色一直很難看。我剛就讓你回去,為什不聽。”殷姚沒有再反抗,“我知道了,我現在回去。”他輕聲說,“你不要……傷害他。”政遲不知他受了多少影響,突然有些不願他一個人回去內耗,“你……”殷姚卻像是知道他要說什麽,打斷道,“放心。我連你都不恨,更不會恨自己。”他走到門前,又回了頭,看著殷城,眼裏沒什麽神采,卻很認真。“確實是,是我自私自利,造的孽。”殷姚低下頭,想了想,像是做了什麽決斷,強擠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會沒事的……哥。”無論如何,總是因他而起。可能最終還是要由他來結束。“朗九。”“哥!”朗九正在屋子裏急得團團轉,心裏慌得要死,見殷姚回來,一個轉身撲上去,“怎麽說啊?你這去得也太久了,怎麽臉色難看成這樣……說起來老板沒怪我吧,啊?”殷姚看著他,想起臨行前白燮臨的話。“不能下不去手啊。”他摸著殷姚的脖子,似有賞味意圖地輕擦著喉結周圍的皮膚,笑著說,“別有什麽顧慮,也別覺得負擔。我看你既然放下了,那很好。他也不是頭一回被背叛,能有什麽區別呢。”想了想,又補充道,“啊,或許還是有區別的,畢竟這一次,不是合作夥伴了,是愛人。”“你殺了他就能將一切都結束,就說明一切都來得及。不是為我,更是為自己,你可以回歸正常生活,可以回到母親身邊,就當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白燮臨貼心道,“我知道你得了什麽病,這是一種公平的疾病,多得是有錢人想要我的研究所來攻克這個難題,幸運的是,如今確實有了突破性發展。”“我救你。”他說。“在那之前,先自救。”“別讓我失望。想想你母親。”“朗九,”殷姚說,“幫我個忙,可以嗎。”朗九趕忙湊過來,“就怕你沒忙叫我幫……說說說,怎麽了。”“我餓了。”“啊?”殷姚看著窗外,樓下是塔城市中心繁華喧鬧的車流人群,和江邊很像。他還是第一次來這個國家。很多時候,他都是被推著走的。總由不得自己選擇,因此鮮少反抗過。從西苑,到江邊,再到遊輪上。“你不是說,這附近有家店,啤酒很不錯。”朗九反應過來,有些興奮,“好!我正好也想了,這就給你帶。”“謝謝。”他看著高興極了,“謝什麽,我謝謝你呢,哥,這都多少天了,您這還是第一次提要求,老板終於能不給我臉色瞧了。”說罷雷厲風行地套了衣服,推門就走。關門後,依舊聽到哢噠一聲鎖響。沒了個呱噪的人,屋子裏很安靜。這公館似乎上了年頭,裝修十分古樸,很有異國風情。牆上掛著座老式的派派鍾,走針的聲音像水滴在木頭上。啪嗒,啪嗒。殷姚靠著窗戶,瞥了一眼衣櫃。白燮臨送他的東西,穿來的衣服、設備,都在那裏麵。政遲沒有搜過,也沒有動過,大抵是知道他不喜歡,又或者,是刻意這麽做。“白先生。”殷姚對著那衣櫃,開口道,“我知道你在聽。”他笑了下,說,“等著急了吧。”殷姚收回目光,繼續看著窗外的車流,“望您能履行承諾,在一切都了結之後……送我回家吧。”“太久沒見到我媽了。”他輕聲道,“無論如何,也要求她原諒啊……”--------------------真學聰明的話才不會輕而易舉就相信滿嘴謊言的人呢你說是吧,姚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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