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裏慌張的,謝琰無奈出聲:“你是笨蛋嗎?”林初霽低著腦袋不想看他。餘光裏看著他大步朝著自己走過來,從脖頸到後背順著脊椎下去,渾身都變得僵硬。求你別管我了,讓我自己待會兒吧。然而謝琰終究是過來了,站在了他的麵前,微彎下了腰,視線跟自己平視:“先別穿了,背怎麽回事?”林初霽受不了被這麽看著,別過臉,聲如蚊蠅:“被台燈落下來撞到了。”謝琰側頭看了一眼,又看向地上散了一地的碘伏,有點頭疼:“我去買瓶新的,你先別動。”“算了,太麻煩你了。”林初霽幹巴巴說。謝琰瞥了他一眼,回想起之前種種,覺得好笑:“你麻煩我的就這一回?等弄完了再保持距離也不遲。”林初霽被懟得啞口無言。看著他大步又出了門,留下自己在空蕩的房間,方才的尷尬又再度席卷。他抬手把頭發抓得亂七八糟,頭一回主動給詹晚秋打過去電話,朝著社死源頭抱怨道:“你怎麽把謝琰跟我弄一個寢室了啊?你都不問人家願不願意?還出錢給人家換雙人間,這作風也太資本主義了吧?”一口氣憋出這麽多話,是真被氣著了。詹晚秋回答得特別理所當然:“他不是你朋友麽,上次視頻的時候還答應我說會繼續照顧你,為什麽不願意?再說了,我又沒讓他花錢,還享受了更好的房間設施,他應該謝謝我。”林初霽被問住。好,當初的回旋鏢終究還是紮在了自己身上。詹晚秋又問:“你見到他了嗎?你們整個假期竟然沒聯係過。”林初霽生無可戀回答:“見到了,網上有聯係。”“謝琰這孩子給我的第一印象很好,人很正派,父母還是警察,家裏教養在那,總歸不會太差,你多跟他交往。”詹晚秋頓了頓,“至於別的朋友,我希望你仍然和高中一樣,保持距離。這個世界上最複雜的就是人性,你永遠不知道背地裏有什麽壞念頭。之前秦逸……”“媽,好了,我知道了。”林初霽打斷她,“先掛了。”後背沒塗藥,但光著又著實有些不自在,他披了件外套攏著,拿掃帚把地上的狼籍一點一點清掃幹淨。剛重新坐回去,謝琰就拿著藥回了房間。大約是隔了一個多月沒見麵,加上這匪夷所思的再次相遇,林初霽麵對他時,又變回了最初局促的模樣。他伸手到半空,又收回:“給我吧,我自己去浴室弄。”“都抱著睡幾次了,現在才想著避嫌?”謝琰說。“你……”林初霽啞口無言,心說跟一個gay相處真是處處踩雷,小聲道,“明明什麽都沒有的事,不要講得那麽曖昧。”謝琰懶得理他。拿出兩根棉簽,還沒開始念醫學,已經有點了醫生的模樣:“外套脫了,我幫你上藥。”林初霽扯開衣服,後背對著他,頭埋得很低。他感覺到棉簽蘸了碘伏後,很溫和地掃在皮膚上,感覺得到動作刻意地放輕,很溫柔。他掌心扣著床沿,小心翼翼開口:“你要是不想跟我住,我們可以去找宿管重新調劑。”謝琰用棉簽在他紅腫的地方細致地塗,重複方才聽到的話:“不是你非我不可麽?除了謝琰誰都不行。”林初霽大聲反駁:“不是我說的!是我媽,她自己胡編亂造。”“拿媽媽當擋箭牌。”謝琰評價道。“真的不是,她就是很喜歡你…誰讓你上次視頻表現太好……”林初霽越說越頭疼,覺得還是太強人所難,起身道,“我現在就去找學校申請,換誰都行。”“換不了,我剛問過了。”謝琰把他按回床上,看到他眉心皺起了些,放輕聲音,“疼?”林初霽不耐痛,這會兒也被迫忍著:“不疼。”藥水滲進了破皮的地方,聲音有點顫,暴露了他真實的情緒。而此時,林初霽感覺一陣涼風很輕地拂過撞上的位置,很舒服。謝琰……竟然幫他吹吹。像是在哄小孩一樣的動作。林初霽更加局促了起來,手指扣在床邊幾乎是泛了白,渾身僵硬著不敢亂動。沒有回頭,也感覺到謝琰的氣息掃在皮膚上,若即若離的存在感。“好點了嗎?”謝琰問。林初霽嗯了聲,算是回答。他能感覺到謝琰是以虛攏在後背正上方的姿勢,一隻手臂撐著床,微勾著脖頸,眼皮微垂著,好像很認真又好像漫不經心的模樣。因為靠得太近,他久違的聞到了謝琰身上那股柑橘調的氣息。原來還是不一樣的,哪怕是同一個品牌的產品,沾染在不同的人身上,也會衍生出獨一無二的味道,而此刻,才是他最懷念的正版。要呼吸不了了,林初霽憋著氣想。謝琰看出了他的窘迫:“上個藥而已,你這麽緊張?”“我沒”林初霽剛說兩個字,寢室虛掩著的門被推開。兩道聲音聲先到,人慢來。“謝老板,你怎麽拋下我們把宿舍換這兒來了啊?”“就是,你不知道京大雙人寢又稱為夫妻寢嗎,都他媽是人家兩口子住的,你來湊什麽熱鬧?”沈家兄弟鬧嚷嚷進門,在看到眼前場景的那一刻,雙雙石化。從那個角度,也能清晰看到謝琰從背後擁著一個男生。因為他體型比對方更寬闊,隻能隱約看到露出的一點白皙的肩頭和脖頸,大概是在緊張,渾身似乎都在顫抖,曖昧極了。沈以南震驚:“我靠,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黨的光輝裏鮮豔的紅旗下,你倆竟然行這種苟且之事。”沈以北痛罵:“我靠,你真被林初霽掰彎後在gay的路上越走越遠,那個把你甩了又找了一個?!醒醒吧哥們,你能不能直回來了?”謝琰轉頭看他們,十分無語:“我看你們倆應該出門右拐精神病院,最近床位很多。”因為他的動作,終於露出了方才一直擋住的臉。清冷,破碎,因為此時被撞破了奸情似的緊張,露出的皮膚上都浸出了一層害臊的粉,很漂亮的長相,也相當眼熟。兄弟倆相互對視了兩秒,在彼此的震驚裏,沈以南先出了聲:“我靠!林初霽!你不是該去鐵嶺技校麽?怎麽出現在這裏了!你來京大看老公啊?”你在說什麽前言不搭後語的鬼東西!林初霽拿旁邊的衣服慌亂擋住臉。如果早知道今天,他當初一定不會撒那個謊,而不是一遍又一遍被鞭屍。不,是他一開始就錯了,所以全盤錯。他跟京大就是八字不合,命裏犯衝。當初要是硬氣一點拿著劍橋的錄取通知書遠走高飛,哪會有此刻的絕望。退學,今天就退學。現在回去辦理複讀還來得及,明年換清大好了,反正自己才十八,耽誤一年也……謝琰伸手把他的衣服拽出來,打斷他亂糟糟的思緒,出聲提醒:“可以穿衣服了,找件寬鬆的,不然會把藥蹭掉。”林初霽頂著一張燙到四十度的臉,也懶得挑了,就近拿了那件上衣飛速套上,才敢直視沈家兄弟。又花了十秒鍾做好心理建設,終於出聲解釋:“好久不見,我其實……考的學校也是京大,出分的時候就填了誌願。”沈以南有點失望:“所以不是特地來看我們謝老板嗎?”林初霽維持著麵部的平靜,搖頭:“當然不是。”“那你為什麽要撒謊,害得我們都不敢暴露,生怕讓你自卑了。”沈以北絮絮叨叨,“就體校練的那個,舉重跑步啥的,差點把我cpu給幹燒。”林初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我知道了,是欲揚先抑,打算來這給謝老板一個驚喜對吧。”沈以南絕不讓話掉地上。沈以北覺得這個猜測非常合理:“確實驚喜,我都要被震驚到了,太牛了吧。哎,你還好來了,你不知道中間有兩天我們約謝老板出來玩,他一臉毫無興致的樣子,真掃興,多半是想你嗷”謝琰沒忍住踹了他一腳,太吵,太煩。林初霽看著他們倆手上拎著東西,結結巴巴開口:“你們是不是還有別的安排,不用管我,你們去吧。我……餓了,我準備去食堂轉轉。”邊說著,邊就要起身往門外走。沈以南攔住他,把人又拽了回來,熱情邀請道:“餓了啊,正好,今天我們有聚會,一起來吧?反正都是同學了,以後會常常見麵的,就讓我們再續前緣,成為四年鐵鐵同窗。”“就是,這也太有緣分了,誰能想到遊輪上隨機分到一室友在大學又成了室友啊,你們倆這緣分,雷公雷母都劈不開。”沈以北邊吐槽著,邊已經上手推著人開始往門外走了。林初霽一身的抗拒:“什麽聚會啊…我不去……”謝琰帶上門,也懶得遮掩,輕輕飄飄落了句:“我生日。”林初霽愣住,他隱約記得謝琰好像不在八月。不過還沒告訴他其實自己並未到十八歲,而生日就在明天,僅僅一天之隔,也實在是湊巧。撒謊的人吞一千根針,林初霽真的覺得今天這一天實在是太漫長。他喃喃道:“那肯定都是你朋友吧,我…我不太習慣跟陌生人……我還是不去……”“不陌生。”謝琰慢悠悠把玩著手機,兩步墊著下了樓梯,回頭道,“我外地人,初來乍到沒朋友,來的也就是遊輪上認識那一幫學長學姐而已。”林初霽瞳孔再次地震。雖說早已有思想準備一個學校總會碰上,但就是說,他即將經曆第三次重逢的重大尷尬時刻。他垂死掙紮,問最後一句社恐最懼怕的狀況:“你的生日地點,沒在海底撈吧?不會還有專門的慶賀服務吧?”如果要被工作人員圍在中間,拿著燈牌唱著歌,哪怕他不是主角,光是身處於那個場景裏,都覺得無比痛苦。謝琰看了他一眼,看出他在擔心什麽,終於笑了起來:“沒有,是個環境很好很安靜的餐廳,我也不是每次都愛那麽熱鬧。”林初霽也找不出更多拒絕的理由。他邁入那家店的大門的時候,隻感覺腳有千斤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