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步並作兩步跑上長長的樓梯,神樂抵達岩山頂部。正確來說,是山頂內側的狹小空間。雖說狹小,也是和米菈所在的大廳相比,就房間來說那裏還算寬敞。
從大小及構造看來,這裏彷佛國王的謁見廳。從房間的中央開始是又寬又和緩的階梯,那個人就身在階梯的盡頭。
「你就是這裏的老大嗎?」
神樂直直看著那個人,不放鬆戒心向前走。
房間深處,是一座仿佛由巨大石塊直接鑿成的粗糙王座。某個人坐在上頭,雖然身影壟罩在黑霧之中看不清楚長相,不過此人明顯散發出異樣的氣息。
忽然,那個人影一晃。
「正是。妾身乃此處之支配者,鬼姬也。你又是何人?不是這兒的人吧?竟讓外人涉足此處,真是群沒用的家夥。」
和煩躁相比,她的語氣更顯失望;和失望相比,她的語氣更顯得漠不關心。傳進耳中的聲音宛如天真無邪的少女。
越靠近,黑霧深處就越清晰,終於跨過房間中線的時候,神樂停下腳步,微微蹙眉。
奇美拉克勞森的首領,自稱鬼姬的人,竟是位年紀輕輕的少女。
「我是神樂,精靈的夥伴。」
神樂這麽回答,看著少女思索。
(那陣霧……是從哪裏冒出來的?衣服裏麵?可是很奇怪,想發出那麽濃的霧氣,用一整隻鬼的黑霧石應該都不夠。既然如此,那個是……)
決戰幾天前,五十鈴聯盟在煉金術師阿爾伯第努斯與約翰的協助之下,對黑霧石進行了徹底研究。神樂腦中有黑霧石的所有特性及應對方法,因此眼前的光景才更顯異樣。
黑霧是由鬼族詛咒具現化而成的實體,黑霧石則是媒介,所以媒介的數量應該會跟霧的濃度成比例增加。
「竟是那可恨精靈之同伴,不知自己受騙,還如此悠哉。」
少女麵露嘲諷的笑容。她身上別說黑霧石,似乎連黑霧石的加工品都沒有。
身纏黑霧的少女,鬼姬頂著一頭不輸給霧氣的漆黑妹妹頭,雙眼如血一般紅,頭頂兩根黑色犄角,皮膚白如陶器。她披著形狀類似和服的絢爛外衣,除此之外一絲不掛。一眼就能看出她的身影與人類相去甚遠,卻又看似人形,也因此具有完美無瑕的美感。
「受騙?什麽意思?」
被精靈騙了。神樂聽到鬼姬能夠如此解釋的話而憤慨,用銳利的眼光瞪著對方。
(怎麽會這樣?明明不是看著玩家,居然看不到名字跟能力……)
神樂即使怒火中燒,依然小心翼翼地調查鬼姬。然而,雖然眼中浮現幾項條目,詳情卻完全無法解讀。就算對方比自己還要高等,應該也看得到名字;但神樂是第一次遇見資訊完全不明的狀況。
(看來沒辦法掉以輕心呢。)
唯一確定的是,鬼姬不是玩家。對方如果是玩家,打從一開始就什麽都不會顯示出來。這代表對方是未知的存在,正因如此,神樂迅速改變心態,不敢大意做好準備。
「正是字麵上的意思。精靈們謊稱自己和人類相依偎,手中卻握著人類的性命與命運。對此不知不覺,還真無憂無慮啊。」
鬼姬睥睨神樂,眼中閃耀著詭異的光輝,露出淺淺的笑容繼續說道。
司掌自然的精靈們,最大的目的是整頓環境。因此在不久的將來,人類增加到必須開辟自然的時候,精靈就會危害人類,驅逐人類。不僅如此,精靈具備達成這個目的的戰力,卻依舊跟人類接觸,是為了累積在開戰時刻發揮效用的情報。
「你懂了吧,人類丫頭。你們現在隻不過是被精靈豢養的矮小存在。繼續身為精靈隨心所欲就能消滅的存在也無妨嗎?」
鬼姬慢慢地,猶如在說服似地說道。她的雙眼眯成一線,嘴角上揚輕聲呢喃:「隻要與妾身同行,妾身就賜予你戰勝精靈的力量。」
瞬間,鬼姬雙眼深處湧出冰冷的光輝。隨後,擺出架式毫不鬆懈的神樂竟垂下雙手,卸下所有防備。
「嗬嗬嗬,終究是人類之子。」
鬼姬看著神樂的模樣,愉快地歪著嘴角笑了。
她的雙眼寄宿著魔力。成為魔眼的雙眸具有以話語蠱惑人心,將微小的疑心放大到極限的力量。隻要聽見鬼姬說的話心生細小的猜疑,就已經落入了她的圈套。在催眠係中,這是處於最高階級的強力魔眼。
「來,與妾身一同驅逐精靈吧。」
鬼姬麵露慈祥溫柔的表情,輕輕伸出手,壟罩全身的黑霧同時淡去,神樂便像是受到吸引般走上前。
然後,她終於在近距離和鬼姬麵對麵,伸手握住她的手。
下一瞬間──
「才怪,我拒絕!」
神樂用力抓住鬼姬的手,直接翻身用盡全力把她摔飛。沒錯,鬼姬的魔眼對神樂無效,也不可能有效。雖然她有隨時藏在懷裏的替身符咒,但勝過鬼姬魔眼的,是她身為五十鈴聯盟首領,對至今陪伴自己的精靈們之信賴。
「為何對你沒用!」
鬼姬在半空中大喊,眼神中充滿錯愕;但是神樂沒有回答,她一確定自稱鬼姬的少女是敵人奇美拉克勞森的首領,旋即毫不猶豫地發動法術。
【式符術?朱雀:攻法三式?赤】
嗶助突然變身為全長超過三公尺的巨鳥起火燃燒,化作散發灼熱高溫的火球,如炮彈般朝鬼姬突襲。
掉到地上毫無防備的鬼姬在最後一刻纏上黑霧。火焰一接觸鬼姬身邊的黑霧,就發出沉重的衝擊聲引爆,令火焰散落到整個房間。
「真有臉說自己是公主(姬),根本感覺不出來有哪裏特別。」
神樂施展的法術不隻會爆炸,而是由身纏烈焰的朱雀不停重複衝撞;然而定眼一看,嗶助竟在飛舞的烈焰中失去了力量。看到核心符咒在火花之間飄落,神樂篤定鬼姬起碼具有抵銷自己法術的實力。
「可惡,區區矮小的人類丫頭……既然如此,罷了。問答到此為止,就戰到一方倒下吧!」
話語甫落,鬼姬就飛上半空。黑霧追隨在她身後有如黑色的尾巴,接著忽然改變方向,從上方朝神樂落下。
霧塊約和人頭一樣大,撞上地麵發出沉重的聲響,砸出一個大洞。數十團飛來的霧塊全都具有粉碎岩石的威力。
「鬼姬……然後是黑霧喔。」
霧球接二連三落下,神樂靈巧地在攻擊間穿梭,跑到範圍之外;但這點程度似乎擺脫不了攻擊,霧塊之雨立刻修正軌道,朝神樂蜂擁而至。
隨後,神樂大大揮舞右手,手中的白色錫杖叮當作響,黑霧頓時消散無蹤。
「果然是這樣,你本身就是詛咒了呢。」
神樂用冷酷,卻又帶著一絲憐憫的眼神,仰望佇立空中的鬼姬。
錫杖是專為神樂打造的「白銀滅鬼」武器。錫杖的力量有效,證明黑霧和黑霧石的霧氣本質相同。
能直接使用霧氣,也就是詛咒集結而成的塊狀物攻擊,是黑霧石與黑霧石加工品絕對做不到的事情。鬼姬身邊飄浮的黑霧,質跟量都遠遠高於黑霧石,超出了能以技術解釋的範疇。
「什麽,竟能看穿妾身的身分。看來你不是泛泛之輩。」
「不是,像你這種存在,對陰陽術士來說隻算是常識而已。」
詛咒的濃縮與具現化。神樂熟知這個現象,也
曾看過好幾次。
這種現象類似不斷累積的怨念化身為怨靈,和陰陽術士更是因緣匪淺,因此神樂才能察覺,不對,才能看穿鬼姬這個存在,其實是鬼族詛咒的集合體,也就是詛咒的化身。
「你的身體應該是附體吧?雖然不知道是誰的身體,不過稍微受點傷就請你見諒吧。」
石頭、箱子、鏡子或是人偶,附體的種類五花八門,但想要讓詛咒跟怨念實體化,關係匪淺的附體不可或缺。
雖然還不知道少女是誰,但是這個事實讓神樂心中的殺意略為縮小。
話雖如此,她也不打算手下留情。神樂連續取出三張符咒施展法術,無數火球、水彈及石塊剎那間朝鬼姬飛射。
然而下一瞬間,黑霧散開形成保護網,眨眼間消除神樂的法術,片刻之後全部射了回來。
(哼……原來如此,這就是資料上寫的法術反彈啊。原來是這種感覺。)
一齊炮擊激烈衝撞。神樂一麵在頃刻間展開結界抵擋,一麵靜靜地比對事前的知識與眼前的現象。確實將對方逼上絕路,並確實解決對方,這就是神樂的戰鬥方式。
下一刻,緊跟在還擊彈幕後方的黑色霧塊將神樂的結界粉碎殆盡。神樂揮舞錫杖擊落入侵的霧塊,盯著從根本完全消滅的結界看。
(剛才的效果是讓法術的瑪那結構崩潰吧?這麽一來,就不能用法術防禦了呢。)
「那麽,這樣如何?」
神樂手持五張符咒,一口氣集中瑪那構築法術,使出陰陽術中格外高等的【式神招來:麒麟】。
法術發動的同時,五張符咒分別變色為青、紅、黃、白、黑,飄浮於空中形成閃耀的五芒星,那隨之顯現。
傳說中的靈獸,麒麟。以符咒為核心構成的身軀超越四公尺長,它具有龍一般的頭,牛一般的尾巴,及馬一般的腳,頭上頂著兩根雄偉的犄角,臉旁邊的毛是黃色的,背上披著五彩鬃毛,除此之外都由散發金屬光澤的鱗片保護。
麒麟麟兵衛展現不亞於傳說中的神聖樣貌,擺出威風凜凜的姿勢和鬼姬對峙。
「喔喔,表情不賴。不過,太可惜了。若是在現世具有確實的肉身,或許還能對妾身構成威脅。」
鬼姬在半空中俯視麒麟麵露微笑,這麽說射出一發霧塊。麟兵衛在最後一刻飛越轉眼間逼近眼前的攻擊,順勢翻了一圈從蹄中射出雷球。
「動作不差,可惜還不夠。」
鬼姬周圍飄浮的黑霧擋下雷球,發出類似閃電的閃光與鳴動,飄來一股金屬般的氣味。
麟兵衛的雷球威力媲美落雷,黑霧受到攻擊依然健在,包圍鬼姬的身體保護她。
(沒有反彈?不對,是不能反彈嗎?)
雷球撞上黑霧,並沒有跟剛才的法術一樣反彈回來,而是當場引爆。不知道是因為屬性不同,還是本來就無法反彈式神的力量。神樂為了確認,再次展開行動。
「唔……真愛掙紮。」
神樂與麟兵衛進行波狀攻擊。神樂揮舞白杖掃除黑霧,施展陰陽術。麟兵衛則縱橫無盡地奔馳,閃躲霧氣發射電球。
鬼姬擋下來自四麵八方不容喘息的猛攻,厭煩地嘀咕了一聲,忽然嗤嗤笑了起來。緊接著她倏地張大雙眼,高喊「接下來輪到妾身了!」氣息為之一變。
目睹劇烈的變化,神樂停下腳步,謹慎地注視著鬼姬舉動提高警覺。
「先從礙眼的贗品開始!」
鬼姬邊說,邊朝麟兵衛刺出雙掌,猛力仍輕盈奔馳的麟兵衛竟突然停下腳步,用力摔倒在地。
「剛才的那是什麽!?」
神樂來不及訝異,失去機動力的麟兵衛就被黑霧淹沒,轉眼間變回符咒。
(簡直就跟腳被抓住一樣,不太像是法術。這麽一來,是固有魔法……?詛咒的化身的固有魔法,不管怎麽想都是詛咒啊……)
麟兵衛的腳動彈不得時,神樂一瞬間同步意識確認它的狀態,推測那份力量應該屬於某種固有魔法。
固有魔法。和人類使用的法術不同,是非人存在所操縱的特殊能力總稱,有多少種族就有多少固有魔法,種類相當多樣。因此沒有人知道固有魔法的全貌,也有一部分人對此感到好奇,進行研究。
「好了,如此一來,你的術就等同於受到封印了。」
鬼姬高聲說道,詭異地揚起嘴角,忽然大大張開雙手。隨後,她的雙手像是找不到焦點的虛像一般緩緩分開,增加為兩隻、三隻。
(黑霧手?……不對,不太一樣。那是……)
在黑霧麵前,結界形同薄紙,不論使出什麽法術都會被霧氣反彈,式神則是會被不可思議的力量捕捉,再被黑霧獵殺。如鬼姬所說,她的法術等同於遭受封印;但神樂不以為意,看著鬼姬周圍飄浮的霧氣,以及在霧氣之中浮現的無數黑手沉思。
「你就好好品嚐妾身的法力吧!」
對術士來說,法術無效原本是致命危機;但是看到神樂不為所動,靜靜擺出架式的模樣,鬼姬內心一陣煩躁,怒上眉梢揮下雙手。
霎時間,數十隻黑手朝神樂發動攻擊。
「法力?對了,這原來叫做法力!」
鬼姬操縱的神秘力量,固有魔法的名稱叫做「法力」。神樂迅速跳離原地,重複鬼姬說的話薄薄笑道,揮舞白色錫杖擊落逼近的黑手。
然而下一剎那,錫杖卻被劇烈的衝擊彈飛。
(總覺得,感覺起來像是濃縮的力量,被打到一定很痛。)
神樂隨即一蹬地板,漂亮地接住飛上空中的錫杖,又用法術擊落幾隻繼續追來的黑手,再張開好幾重結界阻擋。
(嗯,不是那陣霧的話,果然就沒有辦法進行瑪那的反彈與崩壞。)
就在神樂逐一確認時,結界突然破裂,黑手再次朝神樂追來。
神樂一麵迅速後退,一麵張開結界,但結界一接觸有如魚群般追來的黑手就直接粉碎。神樂見狀,得到一個解答。
(我原本就有一點預感,看來黑手裏混了霧手呢。)
黑霧之手混在由法力形成的黑手之中。法術雖然能擊落法力形成的手,打到黑霧形成的手就會遭到反彈。錫杖雖然能消滅黑霧之手,打中法力之手反而會被彈開。狀況相當單純,卻也十分難纏。
縱使如此,神樂仍絲毫不為所動,唯有看著蠢動的群手拉開距離,將符咒貼在錫杖前端。
「既然物理不行,直接用法術打就好!」
神樂麵帶認真地表情說,轉守為攻朝黑手跑去,豪邁地揮舞夾帶了火焰的錫杖,軌跡上的黑手隨即一掃而空。
「效果超棒!」
她純粹融合白銀滅鬼的力量與法術的效力,將法力之手跟黑霧之手一並消滅。
「沒想到你這麽能撐。不過,你就後悔讓妾身動用法力吧!」
鬼姬停在半空中望著神樂的奮鬥,諸事不順或許讓她相當不滿,越發煩躁地瞪著神樂再次高舉雙手。
「一次就夠了。」
神樂察覺她要再次使用法力,立刻朝上方射出符咒。符咒轉眼間化身為嗶助高高飛翔,旋即產生巨大的火球,射向正在進行準備動作的鬼姬。
火球散落比第一招《攻法三式?赤》更加猛烈的業火,將鬼姬團團包圍。大氣受到加熱,發出霹靂啪啦的聲響;但時間並不長。
「怎麽了?這點程度可燒不死妾身啊。」
鬼姬的聲音響起,同時好幾道黑線忽然射了出來,將火焰劈開。仔細一看,即使周圍陷入一片火海,黑霧覆體的鬼姬仍毫發無傷。不僅如此,在她背後浮現的詭異漆黑人影,訴說她的法力準備正在確實地進行。
但是神樂看的不是那邊。
式神的攻擊果然無法反彈。神樂如此確信,下一瞬間嘀咕「那麽,就用這個吧。」和上空的嗶助交換位置,揮下熊熊燃燒的白色錫杖。
奇襲完全來自於頭頂的視覺死角。無法回避的一擊貫穿黑影與霧氣,毫不留情地重擊鬼姬的頭部。
錫杖上的鈴鐺發出吵雜的聲音,蓋過鬼姬的悲鳴。
神樂精彩地讓鬼姬吃下一擊後身輕如燕地著地,馬上看著鬼姬確認她的狀態。
「唔……放肆的丫頭……」
鬼姬被從空中擊落,嘴角流下一行鮮血,惡狠狠地張開雙眼瞪著神樂。或許是因為被錫杖打散,壟罩她身體的霧氣比剛才還要淡薄不少,法力形成的人影也消失無蹤。
(本體的防禦力看來不怎麽高呢。)
看到鬼姬的力量遭到削減,並確實負傷,神樂得到一種她像是在逞強的印象。確認結束之後,她向後一躍拉開距離。鬼姬看到她的動作,馬上喊了聲「休想逃!」射出霧塊。
就在此時,特大號烈焰再次轟炸鬼姬。這次從視野死角發動攻擊的是嗶助。神樂用錫杖揮開逼近的霧氣,盯著熊熊燃燒的火焰看。
火焰終於散去,鬼姬從煙霧中現身。或許是因為霧氣變薄,仔細一看,火焰確實燒到了她,在她的衣服上處處留下焦痕。
(隻要沒有黑霧,攻擊就十分有效。)
被黑霧完全阻擋的法術隻要能打到本體,顯然也是有效攻擊。神樂從狀況研判,得出一個結論。
「原來如此,你隻有對精靈特別強啊。」
神樂觀察至今為止的戰鬥,大致掌握鬼姬的能力,這麽評斷她的力量。
鬼族詛咒不隻能抵銷精靈力,就連法術都能消除,具有各式各樣的效果。這份力量是奇美拉克勞森的基礎,更葬送了無數敵人。不過,不論看起來再怎麽萬能,還是有其缺點。而這份力量也隱藏了某個非常重大的弱點。
「竟敢取笑妾身……不可饒恕!妾身要將你的靈魂轟到連碎片都不剩!」
鬼姬聽到神樂的喃喃自語,露出有如般若的憤怒表情,撕掉衣服燒焦的部分。露出來的白色肌膚上能看見不少燒傷的痕跡,證明嗶助的火焰確實有效。
但是鬼姬用包覆著黑影的手一摸身體,燒傷就漂亮地消失無蹤,恢複豔麗到可怕的肌膚。
(也就是可以回複喔。那麽,就隻能速戰速決了。)
鬼姬不知道有何企圖,從染黑的全身噴出黑霧。隻不過,黑霧似乎有限,範圍越廣,霧氣就越淡,顏色也越接近灰色;然而會遮蔽視野仍相當麻煩。
神樂看著鬼姬異樣的身影,毫不猶豫地向前衝。霧氣如果形成阻擋她的牆壁,她就用白色錫杖擊碎。四周被包圍,她就朝正麵突圍,直逼坐鎮於中心處的霧塊。
接著神樂毫不猶豫,掄起錫杖刺進霧中。
「不對!」
她迅速拔出錫杖,斬斷糾纏不休的黑霧之蛇,再次拉開距離。
「差點就逮到你了,真是個敏銳的丫頭。」
鬼姬的聲音不知從何響起。
定眼一看,無數繩子狀的黑影在逐漸散去的霧氣中蠢動。那是由法力編成的繩索,顏色比過去看見的黑色還深,堅固到錫杖上的術力無法消除。看了一眼,貼在錫杖上的符咒已經破破爛爛的了。
「感覺你終於使出全力了呢。剛才好險呢。」
擴散至廣範圍的霧氣猛然集中於一點。順著黑霧看去,可以看見鬼姬已經移動到房間深處。
大幅限製對方的視野,同時隱藏移動與陷阱,這個戰法既基礎又有效。神樂語氣平淡地嘀咕後,再錫杖上貼上一張新的符咒。
「那根長杖似乎是特別的武器,下次就讓妾身折斷吧。」
鬼姬這麽說,聚集起來的霧氣徐徐成形,濃度也飛越性地提升。再加上混了法力繩索以及自鬼姬身上滲出的黑影,幾秒之後,黑霧就形成一把比黑暗還要漆黑的超大劍。
「看來你言之有物呢。」
從生成過程看來,可以推測那把劍是黑霧與法力的混合體,不過那把劍的氣息卻明顯和過去截然不同,哪怕是兼具法術力量的白銀滅鬼,可能也無法完全消除。
「你是第一個讓妾身使出此招之人。雖說不上稱讚,妾身就跟你約好,會活用你的容器作為獎賞吧。」
隻要直接命中,一定必死無疑。從神樂的臉上看到她有這種預感,鬼姬露出無懼的微笑。
「容器……?什麽,難道你想從那個可愛的身體換到我身上嗎?」
附身在陌生少女身上的怨靈,就是鬼姬的真麵目。她既然說要把神樂的身體當作容器活用,不論是誰都會最先這麽想。
「嗬嗬……非也非也──」
然而,鬼姬接下來說出的答案卻並非如此,內容更嚴重到超出想像。
鬼姬說,人的身體不知為何跟鬼族的靈魂契合度極佳。人類的數量較多,繁殖力也比鬼族強上不少。就是因為這樣,想讓鬼族在這個世界複活,以人類的身體作為容器最簡單也最方便。
「解決掉精靈們後,妾身要賜予族人全新的肉體,再次霸臨這個世界。就先從利用精靈建立的那個城市開始。妾身之子的靈魂早已準備就緒,之後隻要讓準備好的精靈力失控,就能使空殼在地上堆積如山。」
鬼姬說到這裏,愉快地笑了。
「是喔,這就是你們……不對,這一定是你的目的吧。」
奇美拉克勞森的頭目,鬼姬的最終目標不僅僅是向精靈報仇雪恨,還要複興過去遭到精靈消滅的鬼族。
精靈滅絕,獨留侵蝕自然的鬼族,這種世界不可能會有未來。鬼姬的願望絕對不能實現。為了替她的野心畫下句點,神樂麵對超大劍仍凶狠地瞪著鬼姬。
「可是,很可惜。我也已經準備好了。」
神樂這麽說,拋開錫杖拿起一張符咒,在符咒中注入龐大的瑪那。那張符咒淡淡發光,氣勢明顯不同於過去的法術。
「雖不知你有何企圖,不過別以為法術在這把劍前會有效用!」
鬼姬一舉起手,黑劍就如箭矢般射來。
她身披具有強烈法術抵抗力的黑霧,手持蘊含龐大黑霧特性的劍。即便是最高等的法術,隻要讓構築的瑪那崩潰馬上就能破解。
「值得紀念的第一號容器,就讓你成為妾身的親信吧!」
超大劍高速飛行,配合鬼姬的手勢自由自在地改變軌道。神樂迅速跳開,手持符咒再次跳躍,逃離黑劍的追擊。
「比想像中還有魄力呢。」
黑劍發出轟然巨響,將劍身觸及之處悉數化為塵土,執著地追殺神樂。即使有嗶助的援謢射擊,依然毫無效果。每當神樂回避,每當黑劍揮空,兩者間的距離就越縮越短。
神樂小心翼翼地留意長達五公尺的黑色巨劍環視四周。從遠方看來,鬼姬和神樂的距離隨著每一次攻防越拉越開。
而在空中飛舞的嗶助身體也縮為麻雀的大小,從反方向上空接近鬼姬。
黑劍攻擊,神樂回避。重複了幾次之後,嗶助終於來到鬼姬頭頂。
黑劍斬裂地板的同時,熊熊烈火伴隨爆炸聲燃起。神樂在最後一刻和嗶助交換位置,霎時間出現在鬼姬頭上,默默舉起凝聚了瑪那的符咒。
就在這時,原本看著熊熊烈焰的鬼姬居然麵露愉悅的詭異笑容,回頭轉向頭上的神樂。
「你以為妾身沒注意到嗎!?」
鬼姬睜大紅眼高舉雙手,無數黑霧塊與黑手朝神樂蜂擁而至。神樂受到重力牽引向下墜落,不可能避開。
本來應該是這樣才對。
「才怪!」
神樂這麽回答,發動符咒裏的法術。倏地強風吹拂,讓神樂在被黑霧和黑手抓到之前高高飛起。
「什麽!?」
這一幕看起來有些滑稽,但神樂的回答卻和行動有所落差,使鬼姬微微蹙眉。下一剎那,那個貫穿黑霧,毫不留情地痛毆鬼姬的頭。
「你如果也穿你們最愛的精靈武具,就能擋下這一擊了說。」
鬼姬發出不成聲的慘叫跌倒在地。神樂看著她的身影翩翩落地,撿起那個──直接命中鬼姬的錫杖。
《禦靈附身》是應用式神技術之陰陽術士的招式,能自由自在操縱符咒,以及貼有符咒的物體。她便是用這招操縱白色錫杖,讓鬼姬吃下來自意識之外的一擊。
不過,神樂的攻勢並沒有就此停止。
「這是阿彩的!」
神樂取出一張符咒衝上前,急速接近腳步踉蹌的鬼姬,一拳豪爽地痛毆她的腹部。
鬼姬口中發出不成言語,夾雜嗚咽的慘叫。
「這是麗莎的!」
神樂沒有停手,發出銳利的喝斥高舉手掌,猛力擊中鬼姬的臉頰。類似爆裂聲的疼痛聲響,伴隨少女虛弱模糊的呻吟響起,鬼姬飛上半空重重落地。
仔細一看,鬼姬白皙的臉頰又紅又腫,還貼了一張符咒。
「這是各位精靈的!」
看著四肢不停顫抖拚命掙紮的鬼姬,神樂最後冷冷地說,舉起貼了符咒的錫杖。
大氣微微震動,散落在四周地板上,由式神恢複而成的符咒受到《禦靈附身》的效果輕盈地飄浮飛來,將鬼姬團團包圍。符咒一共有六張,下一瞬間呼應神樂的瑪那,化為使式神顯現的核心。
【式神招來:七星老花】
神樂發動法術的同時,符咒發出格外耀眼的光輝,幻化成六彩光球。光球形成五角椎體的結界,轉眼間囚禁鬼姬。
結界之中,鬼姬用法力治療身體起身,開始產生黑霧試圖撬開結界;但她似乎受了重傷,動作相當遲鈍,黑霧也隻有仿徨。
乍看之下,那是結界製成的牢籠。
然而,實則不然。
『破軍一星,明示真理。以手持之兵,化破邪之劍。』
那不是牢籠,而是襯托主角的舞台。沒錯,《七星老花》還差一步才湊齊七星。
神樂手中的錫杖開始發出如心跳般脈動的光芒,錫杖上的符咒耀出七彩光輝,緩緩包圍錫杖。
最後,錫杖化為七星寶劍,力量在神樂手中劇烈地流動。
「覺悟吧。」
神樂高舉七星劍,匯聚了千萬思念朝結界劈落。
那一幕彷佛於晴天飛舞的櫻吹雪。七星劍斬裂結界時,一道光柱直衝天際,下一瞬間猛烈盤旋的無數光粒子從天而降。
從大小及構造看來,這裏彷佛國王的謁見廳。從房間的中央開始是又寬又和緩的階梯,那個人就身在階梯的盡頭。
「你就是這裏的老大嗎?」
神樂直直看著那個人,不放鬆戒心向前走。
房間深處,是一座仿佛由巨大石塊直接鑿成的粗糙王座。某個人坐在上頭,雖然身影壟罩在黑霧之中看不清楚長相,不過此人明顯散發出異樣的氣息。
忽然,那個人影一晃。
「正是。妾身乃此處之支配者,鬼姬也。你又是何人?不是這兒的人吧?竟讓外人涉足此處,真是群沒用的家夥。」
和煩躁相比,她的語氣更顯失望;和失望相比,她的語氣更顯得漠不關心。傳進耳中的聲音宛如天真無邪的少女。
越靠近,黑霧深處就越清晰,終於跨過房間中線的時候,神樂停下腳步,微微蹙眉。
奇美拉克勞森的首領,自稱鬼姬的人,竟是位年紀輕輕的少女。
「我是神樂,精靈的夥伴。」
神樂這麽回答,看著少女思索。
(那陣霧……是從哪裏冒出來的?衣服裏麵?可是很奇怪,想發出那麽濃的霧氣,用一整隻鬼的黑霧石應該都不夠。既然如此,那個是……)
決戰幾天前,五十鈴聯盟在煉金術師阿爾伯第努斯與約翰的協助之下,對黑霧石進行了徹底研究。神樂腦中有黑霧石的所有特性及應對方法,因此眼前的光景才更顯異樣。
黑霧是由鬼族詛咒具現化而成的實體,黑霧石則是媒介,所以媒介的數量應該會跟霧的濃度成比例增加。
「竟是那可恨精靈之同伴,不知自己受騙,還如此悠哉。」
少女麵露嘲諷的笑容。她身上別說黑霧石,似乎連黑霧石的加工品都沒有。
身纏黑霧的少女,鬼姬頂著一頭不輸給霧氣的漆黑妹妹頭,雙眼如血一般紅,頭頂兩根黑色犄角,皮膚白如陶器。她披著形狀類似和服的絢爛外衣,除此之外一絲不掛。一眼就能看出她的身影與人類相去甚遠,卻又看似人形,也因此具有完美無瑕的美感。
「受騙?什麽意思?」
被精靈騙了。神樂聽到鬼姬能夠如此解釋的話而憤慨,用銳利的眼光瞪著對方。
(怎麽會這樣?明明不是看著玩家,居然看不到名字跟能力……)
神樂即使怒火中燒,依然小心翼翼地調查鬼姬。然而,雖然眼中浮現幾項條目,詳情卻完全無法解讀。就算對方比自己還要高等,應該也看得到名字;但神樂是第一次遇見資訊完全不明的狀況。
(看來沒辦法掉以輕心呢。)
唯一確定的是,鬼姬不是玩家。對方如果是玩家,打從一開始就什麽都不會顯示出來。這代表對方是未知的存在,正因如此,神樂迅速改變心態,不敢大意做好準備。
「正是字麵上的意思。精靈們謊稱自己和人類相依偎,手中卻握著人類的性命與命運。對此不知不覺,還真無憂無慮啊。」
鬼姬睥睨神樂,眼中閃耀著詭異的光輝,露出淺淺的笑容繼續說道。
司掌自然的精靈們,最大的目的是整頓環境。因此在不久的將來,人類增加到必須開辟自然的時候,精靈就會危害人類,驅逐人類。不僅如此,精靈具備達成這個目的的戰力,卻依舊跟人類接觸,是為了累積在開戰時刻發揮效用的情報。
「你懂了吧,人類丫頭。你們現在隻不過是被精靈豢養的矮小存在。繼續身為精靈隨心所欲就能消滅的存在也無妨嗎?」
鬼姬慢慢地,猶如在說服似地說道。她的雙眼眯成一線,嘴角上揚輕聲呢喃:「隻要與妾身同行,妾身就賜予你戰勝精靈的力量。」
瞬間,鬼姬雙眼深處湧出冰冷的光輝。隨後,擺出架式毫不鬆懈的神樂竟垂下雙手,卸下所有防備。
「嗬嗬嗬,終究是人類之子。」
鬼姬看著神樂的模樣,愉快地歪著嘴角笑了。
她的雙眼寄宿著魔力。成為魔眼的雙眸具有以話語蠱惑人心,將微小的疑心放大到極限的力量。隻要聽見鬼姬說的話心生細小的猜疑,就已經落入了她的圈套。在催眠係中,這是處於最高階級的強力魔眼。
「來,與妾身一同驅逐精靈吧。」
鬼姬麵露慈祥溫柔的表情,輕輕伸出手,壟罩全身的黑霧同時淡去,神樂便像是受到吸引般走上前。
然後,她終於在近距離和鬼姬麵對麵,伸手握住她的手。
下一瞬間──
「才怪,我拒絕!」
神樂用力抓住鬼姬的手,直接翻身用盡全力把她摔飛。沒錯,鬼姬的魔眼對神樂無效,也不可能有效。雖然她有隨時藏在懷裏的替身符咒,但勝過鬼姬魔眼的,是她身為五十鈴聯盟首領,對至今陪伴自己的精靈們之信賴。
「為何對你沒用!」
鬼姬在半空中大喊,眼神中充滿錯愕;但是神樂沒有回答,她一確定自稱鬼姬的少女是敵人奇美拉克勞森的首領,旋即毫不猶豫地發動法術。
【式符術?朱雀:攻法三式?赤】
嗶助突然變身為全長超過三公尺的巨鳥起火燃燒,化作散發灼熱高溫的火球,如炮彈般朝鬼姬突襲。
掉到地上毫無防備的鬼姬在最後一刻纏上黑霧。火焰一接觸鬼姬身邊的黑霧,就發出沉重的衝擊聲引爆,令火焰散落到整個房間。
「真有臉說自己是公主(姬),根本感覺不出來有哪裏特別。」
神樂施展的法術不隻會爆炸,而是由身纏烈焰的朱雀不停重複衝撞;然而定眼一看,嗶助竟在飛舞的烈焰中失去了力量。看到核心符咒在火花之間飄落,神樂篤定鬼姬起碼具有抵銷自己法術的實力。
「可惡,區區矮小的人類丫頭……既然如此,罷了。問答到此為止,就戰到一方倒下吧!」
話語甫落,鬼姬就飛上半空。黑霧追隨在她身後有如黑色的尾巴,接著忽然改變方向,從上方朝神樂落下。
霧塊約和人頭一樣大,撞上地麵發出沉重的聲響,砸出一個大洞。數十團飛來的霧塊全都具有粉碎岩石的威力。
「鬼姬……然後是黑霧喔。」
霧球接二連三落下,神樂靈巧地在攻擊間穿梭,跑到範圍之外;但這點程度似乎擺脫不了攻擊,霧塊之雨立刻修正軌道,朝神樂蜂擁而至。
隨後,神樂大大揮舞右手,手中的白色錫杖叮當作響,黑霧頓時消散無蹤。
「果然是這樣,你本身就是詛咒了呢。」
神樂用冷酷,卻又帶著一絲憐憫的眼神,仰望佇立空中的鬼姬。
錫杖是專為神樂打造的「白銀滅鬼」武器。錫杖的力量有效,證明黑霧和黑霧石的霧氣本質相同。
能直接使用霧氣,也就是詛咒集結而成的塊狀物攻擊,是黑霧石與黑霧石加工品絕對做不到的事情。鬼姬身邊飄浮的黑霧,質跟量都遠遠高於黑霧石,超出了能以技術解釋的範疇。
「什麽,竟能看穿妾身的身分。看來你不是泛泛之輩。」
「不是,像你這種存在,對陰陽術士來說隻算是常識而已。」
詛咒的濃縮與具現化。神樂熟知這個現象,也
曾看過好幾次。
這種現象類似不斷累積的怨念化身為怨靈,和陰陽術士更是因緣匪淺,因此神樂才能察覺,不對,才能看穿鬼姬這個存在,其實是鬼族詛咒的集合體,也就是詛咒的化身。
「你的身體應該是附體吧?雖然不知道是誰的身體,不過稍微受點傷就請你見諒吧。」
石頭、箱子、鏡子或是人偶,附體的種類五花八門,但想要讓詛咒跟怨念實體化,關係匪淺的附體不可或缺。
雖然還不知道少女是誰,但是這個事實讓神樂心中的殺意略為縮小。
話雖如此,她也不打算手下留情。神樂連續取出三張符咒施展法術,無數火球、水彈及石塊剎那間朝鬼姬飛射。
然而下一瞬間,黑霧散開形成保護網,眨眼間消除神樂的法術,片刻之後全部射了回來。
(哼……原來如此,這就是資料上寫的法術反彈啊。原來是這種感覺。)
一齊炮擊激烈衝撞。神樂一麵在頃刻間展開結界抵擋,一麵靜靜地比對事前的知識與眼前的現象。確實將對方逼上絕路,並確實解決對方,這就是神樂的戰鬥方式。
下一刻,緊跟在還擊彈幕後方的黑色霧塊將神樂的結界粉碎殆盡。神樂揮舞錫杖擊落入侵的霧塊,盯著從根本完全消滅的結界看。
(剛才的效果是讓法術的瑪那結構崩潰吧?這麽一來,就不能用法術防禦了呢。)
「那麽,這樣如何?」
神樂手持五張符咒,一口氣集中瑪那構築法術,使出陰陽術中格外高等的【式神招來:麒麟】。
法術發動的同時,五張符咒分別變色為青、紅、黃、白、黑,飄浮於空中形成閃耀的五芒星,那隨之顯現。
傳說中的靈獸,麒麟。以符咒為核心構成的身軀超越四公尺長,它具有龍一般的頭,牛一般的尾巴,及馬一般的腳,頭上頂著兩根雄偉的犄角,臉旁邊的毛是黃色的,背上披著五彩鬃毛,除此之外都由散發金屬光澤的鱗片保護。
麒麟麟兵衛展現不亞於傳說中的神聖樣貌,擺出威風凜凜的姿勢和鬼姬對峙。
「喔喔,表情不賴。不過,太可惜了。若是在現世具有確實的肉身,或許還能對妾身構成威脅。」
鬼姬在半空中俯視麒麟麵露微笑,這麽說射出一發霧塊。麟兵衛在最後一刻飛越轉眼間逼近眼前的攻擊,順勢翻了一圈從蹄中射出雷球。
「動作不差,可惜還不夠。」
鬼姬周圍飄浮的黑霧擋下雷球,發出類似閃電的閃光與鳴動,飄來一股金屬般的氣味。
麟兵衛的雷球威力媲美落雷,黑霧受到攻擊依然健在,包圍鬼姬的身體保護她。
(沒有反彈?不對,是不能反彈嗎?)
雷球撞上黑霧,並沒有跟剛才的法術一樣反彈回來,而是當場引爆。不知道是因為屬性不同,還是本來就無法反彈式神的力量。神樂為了確認,再次展開行動。
「唔……真愛掙紮。」
神樂與麟兵衛進行波狀攻擊。神樂揮舞白杖掃除黑霧,施展陰陽術。麟兵衛則縱橫無盡地奔馳,閃躲霧氣發射電球。
鬼姬擋下來自四麵八方不容喘息的猛攻,厭煩地嘀咕了一聲,忽然嗤嗤笑了起來。緊接著她倏地張大雙眼,高喊「接下來輪到妾身了!」氣息為之一變。
目睹劇烈的變化,神樂停下腳步,謹慎地注視著鬼姬舉動提高警覺。
「先從礙眼的贗品開始!」
鬼姬邊說,邊朝麟兵衛刺出雙掌,猛力仍輕盈奔馳的麟兵衛竟突然停下腳步,用力摔倒在地。
「剛才的那是什麽!?」
神樂來不及訝異,失去機動力的麟兵衛就被黑霧淹沒,轉眼間變回符咒。
(簡直就跟腳被抓住一樣,不太像是法術。這麽一來,是固有魔法……?詛咒的化身的固有魔法,不管怎麽想都是詛咒啊……)
麟兵衛的腳動彈不得時,神樂一瞬間同步意識確認它的狀態,推測那份力量應該屬於某種固有魔法。
固有魔法。和人類使用的法術不同,是非人存在所操縱的特殊能力總稱,有多少種族就有多少固有魔法,種類相當多樣。因此沒有人知道固有魔法的全貌,也有一部分人對此感到好奇,進行研究。
「好了,如此一來,你的術就等同於受到封印了。」
鬼姬高聲說道,詭異地揚起嘴角,忽然大大張開雙手。隨後,她的雙手像是找不到焦點的虛像一般緩緩分開,增加為兩隻、三隻。
(黑霧手?……不對,不太一樣。那是……)
在黑霧麵前,結界形同薄紙,不論使出什麽法術都會被霧氣反彈,式神則是會被不可思議的力量捕捉,再被黑霧獵殺。如鬼姬所說,她的法術等同於遭受封印;但神樂不以為意,看著鬼姬周圍飄浮的霧氣,以及在霧氣之中浮現的無數黑手沉思。
「你就好好品嚐妾身的法力吧!」
對術士來說,法術無效原本是致命危機;但是看到神樂不為所動,靜靜擺出架式的模樣,鬼姬內心一陣煩躁,怒上眉梢揮下雙手。
霎時間,數十隻黑手朝神樂發動攻擊。
「法力?對了,這原來叫做法力!」
鬼姬操縱的神秘力量,固有魔法的名稱叫做「法力」。神樂迅速跳離原地,重複鬼姬說的話薄薄笑道,揮舞白色錫杖擊落逼近的黑手。
然而下一剎那,錫杖卻被劇烈的衝擊彈飛。
(總覺得,感覺起來像是濃縮的力量,被打到一定很痛。)
神樂隨即一蹬地板,漂亮地接住飛上空中的錫杖,又用法術擊落幾隻繼續追來的黑手,再張開好幾重結界阻擋。
(嗯,不是那陣霧的話,果然就沒有辦法進行瑪那的反彈與崩壞。)
就在神樂逐一確認時,結界突然破裂,黑手再次朝神樂追來。
神樂一麵迅速後退,一麵張開結界,但結界一接觸有如魚群般追來的黑手就直接粉碎。神樂見狀,得到一個解答。
(我原本就有一點預感,看來黑手裏混了霧手呢。)
黑霧之手混在由法力形成的黑手之中。法術雖然能擊落法力形成的手,打到黑霧形成的手就會遭到反彈。錫杖雖然能消滅黑霧之手,打中法力之手反而會被彈開。狀況相當單純,卻也十分難纏。
縱使如此,神樂仍絲毫不為所動,唯有看著蠢動的群手拉開距離,將符咒貼在錫杖前端。
「既然物理不行,直接用法術打就好!」
神樂麵帶認真地表情說,轉守為攻朝黑手跑去,豪邁地揮舞夾帶了火焰的錫杖,軌跡上的黑手隨即一掃而空。
「效果超棒!」
她純粹融合白銀滅鬼的力量與法術的效力,將法力之手跟黑霧之手一並消滅。
「沒想到你這麽能撐。不過,你就後悔讓妾身動用法力吧!」
鬼姬停在半空中望著神樂的奮鬥,諸事不順或許讓她相當不滿,越發煩躁地瞪著神樂再次高舉雙手。
「一次就夠了。」
神樂察覺她要再次使用法力,立刻朝上方射出符咒。符咒轉眼間化身為嗶助高高飛翔,旋即產生巨大的火球,射向正在進行準備動作的鬼姬。
火球散落比第一招《攻法三式?赤》更加猛烈的業火,將鬼姬團團包圍。大氣受到加熱,發出霹靂啪啦的聲響;但時間並不長。
「怎麽了?這點程度可燒不死妾身啊。」
鬼姬的聲音響起,同時好幾道黑線忽然射了出來,將火焰劈開。仔細一看,即使周圍陷入一片火海,黑霧覆體的鬼姬仍毫發無傷。不僅如此,在她背後浮現的詭異漆黑人影,訴說她的法力準備正在確實地進行。
但是神樂看的不是那邊。
式神的攻擊果然無法反彈。神樂如此確信,下一瞬間嘀咕「那麽,就用這個吧。」和上空的嗶助交換位置,揮下熊熊燃燒的白色錫杖。
奇襲完全來自於頭頂的視覺死角。無法回避的一擊貫穿黑影與霧氣,毫不留情地重擊鬼姬的頭部。
錫杖上的鈴鐺發出吵雜的聲音,蓋過鬼姬的悲鳴。
神樂精彩地讓鬼姬吃下一擊後身輕如燕地著地,馬上看著鬼姬確認她的狀態。
「唔……放肆的丫頭……」
鬼姬被從空中擊落,嘴角流下一行鮮血,惡狠狠地張開雙眼瞪著神樂。或許是因為被錫杖打散,壟罩她身體的霧氣比剛才還要淡薄不少,法力形成的人影也消失無蹤。
(本體的防禦力看來不怎麽高呢。)
看到鬼姬的力量遭到削減,並確實負傷,神樂得到一種她像是在逞強的印象。確認結束之後,她向後一躍拉開距離。鬼姬看到她的動作,馬上喊了聲「休想逃!」射出霧塊。
就在此時,特大號烈焰再次轟炸鬼姬。這次從視野死角發動攻擊的是嗶助。神樂用錫杖揮開逼近的霧氣,盯著熊熊燃燒的火焰看。
火焰終於散去,鬼姬從煙霧中現身。或許是因為霧氣變薄,仔細一看,火焰確實燒到了她,在她的衣服上處處留下焦痕。
(隻要沒有黑霧,攻擊就十分有效。)
被黑霧完全阻擋的法術隻要能打到本體,顯然也是有效攻擊。神樂從狀況研判,得出一個結論。
「原來如此,你隻有對精靈特別強啊。」
神樂觀察至今為止的戰鬥,大致掌握鬼姬的能力,這麽評斷她的力量。
鬼族詛咒不隻能抵銷精靈力,就連法術都能消除,具有各式各樣的效果。這份力量是奇美拉克勞森的基礎,更葬送了無數敵人。不過,不論看起來再怎麽萬能,還是有其缺點。而這份力量也隱藏了某個非常重大的弱點。
「竟敢取笑妾身……不可饒恕!妾身要將你的靈魂轟到連碎片都不剩!」
鬼姬聽到神樂的喃喃自語,露出有如般若的憤怒表情,撕掉衣服燒焦的部分。露出來的白色肌膚上能看見不少燒傷的痕跡,證明嗶助的火焰確實有效。
但是鬼姬用包覆著黑影的手一摸身體,燒傷就漂亮地消失無蹤,恢複豔麗到可怕的肌膚。
(也就是可以回複喔。那麽,就隻能速戰速決了。)
鬼姬不知道有何企圖,從染黑的全身噴出黑霧。隻不過,黑霧似乎有限,範圍越廣,霧氣就越淡,顏色也越接近灰色;然而會遮蔽視野仍相當麻煩。
神樂看著鬼姬異樣的身影,毫不猶豫地向前衝。霧氣如果形成阻擋她的牆壁,她就用白色錫杖擊碎。四周被包圍,她就朝正麵突圍,直逼坐鎮於中心處的霧塊。
接著神樂毫不猶豫,掄起錫杖刺進霧中。
「不對!」
她迅速拔出錫杖,斬斷糾纏不休的黑霧之蛇,再次拉開距離。
「差點就逮到你了,真是個敏銳的丫頭。」
鬼姬的聲音不知從何響起。
定眼一看,無數繩子狀的黑影在逐漸散去的霧氣中蠢動。那是由法力編成的繩索,顏色比過去看見的黑色還深,堅固到錫杖上的術力無法消除。看了一眼,貼在錫杖上的符咒已經破破爛爛的了。
「感覺你終於使出全力了呢。剛才好險呢。」
擴散至廣範圍的霧氣猛然集中於一點。順著黑霧看去,可以看見鬼姬已經移動到房間深處。
大幅限製對方的視野,同時隱藏移動與陷阱,這個戰法既基礎又有效。神樂語氣平淡地嘀咕後,再錫杖上貼上一張新的符咒。
「那根長杖似乎是特別的武器,下次就讓妾身折斷吧。」
鬼姬這麽說,聚集起來的霧氣徐徐成形,濃度也飛越性地提升。再加上混了法力繩索以及自鬼姬身上滲出的黑影,幾秒之後,黑霧就形成一把比黑暗還要漆黑的超大劍。
「看來你言之有物呢。」
從生成過程看來,可以推測那把劍是黑霧與法力的混合體,不過那把劍的氣息卻明顯和過去截然不同,哪怕是兼具法術力量的白銀滅鬼,可能也無法完全消除。
「你是第一個讓妾身使出此招之人。雖說不上稱讚,妾身就跟你約好,會活用你的容器作為獎賞吧。」
隻要直接命中,一定必死無疑。從神樂的臉上看到她有這種預感,鬼姬露出無懼的微笑。
「容器……?什麽,難道你想從那個可愛的身體換到我身上嗎?」
附身在陌生少女身上的怨靈,就是鬼姬的真麵目。她既然說要把神樂的身體當作容器活用,不論是誰都會最先這麽想。
「嗬嗬……非也非也──」
然而,鬼姬接下來說出的答案卻並非如此,內容更嚴重到超出想像。
鬼姬說,人的身體不知為何跟鬼族的靈魂契合度極佳。人類的數量較多,繁殖力也比鬼族強上不少。就是因為這樣,想讓鬼族在這個世界複活,以人類的身體作為容器最簡單也最方便。
「解決掉精靈們後,妾身要賜予族人全新的肉體,再次霸臨這個世界。就先從利用精靈建立的那個城市開始。妾身之子的靈魂早已準備就緒,之後隻要讓準備好的精靈力失控,就能使空殼在地上堆積如山。」
鬼姬說到這裏,愉快地笑了。
「是喔,這就是你們……不對,這一定是你的目的吧。」
奇美拉克勞森的頭目,鬼姬的最終目標不僅僅是向精靈報仇雪恨,還要複興過去遭到精靈消滅的鬼族。
精靈滅絕,獨留侵蝕自然的鬼族,這種世界不可能會有未來。鬼姬的願望絕對不能實現。為了替她的野心畫下句點,神樂麵對超大劍仍凶狠地瞪著鬼姬。
「可是,很可惜。我也已經準備好了。」
神樂這麽說,拋開錫杖拿起一張符咒,在符咒中注入龐大的瑪那。那張符咒淡淡發光,氣勢明顯不同於過去的法術。
「雖不知你有何企圖,不過別以為法術在這把劍前會有效用!」
鬼姬一舉起手,黑劍就如箭矢般射來。
她身披具有強烈法術抵抗力的黑霧,手持蘊含龐大黑霧特性的劍。即便是最高等的法術,隻要讓構築的瑪那崩潰馬上就能破解。
「值得紀念的第一號容器,就讓你成為妾身的親信吧!」
超大劍高速飛行,配合鬼姬的手勢自由自在地改變軌道。神樂迅速跳開,手持符咒再次跳躍,逃離黑劍的追擊。
「比想像中還有魄力呢。」
黑劍發出轟然巨響,將劍身觸及之處悉數化為塵土,執著地追殺神樂。即使有嗶助的援謢射擊,依然毫無效果。每當神樂回避,每當黑劍揮空,兩者間的距離就越縮越短。
神樂小心翼翼地留意長達五公尺的黑色巨劍環視四周。從遠方看來,鬼姬和神樂的距離隨著每一次攻防越拉越開。
而在空中飛舞的嗶助身體也縮為麻雀的大小,從反方向上空接近鬼姬。
黑劍攻擊,神樂回避。重複了幾次之後,嗶助終於來到鬼姬頭頂。
黑劍斬裂地板的同時,熊熊烈火伴隨爆炸聲燃起。神樂在最後一刻和嗶助交換位置,霎時間出現在鬼姬頭上,默默舉起凝聚了瑪那的符咒。
就在這時,原本看著熊熊烈焰的鬼姬居然麵露愉悅的詭異笑容,回頭轉向頭上的神樂。
「你以為妾身沒注意到嗎!?」
鬼姬睜大紅眼高舉雙手,無數黑霧塊與黑手朝神樂蜂擁而至。神樂受到重力牽引向下墜落,不可能避開。
本來應該是這樣才對。
「才怪!」
神樂這麽回答,發動符咒裏的法術。倏地強風吹拂,讓神樂在被黑霧和黑手抓到之前高高飛起。
「什麽!?」
這一幕看起來有些滑稽,但神樂的回答卻和行動有所落差,使鬼姬微微蹙眉。下一剎那,那個貫穿黑霧,毫不留情地痛毆鬼姬的頭。
「你如果也穿你們最愛的精靈武具,就能擋下這一擊了說。」
鬼姬發出不成聲的慘叫跌倒在地。神樂看著她的身影翩翩落地,撿起那個──直接命中鬼姬的錫杖。
《禦靈附身》是應用式神技術之陰陽術士的招式,能自由自在操縱符咒,以及貼有符咒的物體。她便是用這招操縱白色錫杖,讓鬼姬吃下來自意識之外的一擊。
不過,神樂的攻勢並沒有就此停止。
「這是阿彩的!」
神樂取出一張符咒衝上前,急速接近腳步踉蹌的鬼姬,一拳豪爽地痛毆她的腹部。
鬼姬口中發出不成言語,夾雜嗚咽的慘叫。
「這是麗莎的!」
神樂沒有停手,發出銳利的喝斥高舉手掌,猛力擊中鬼姬的臉頰。類似爆裂聲的疼痛聲響,伴隨少女虛弱模糊的呻吟響起,鬼姬飛上半空重重落地。
仔細一看,鬼姬白皙的臉頰又紅又腫,還貼了一張符咒。
「這是各位精靈的!」
看著四肢不停顫抖拚命掙紮的鬼姬,神樂最後冷冷地說,舉起貼了符咒的錫杖。
大氣微微震動,散落在四周地板上,由式神恢複而成的符咒受到《禦靈附身》的效果輕盈地飄浮飛來,將鬼姬團團包圍。符咒一共有六張,下一瞬間呼應神樂的瑪那,化為使式神顯現的核心。
【式神招來:七星老花】
神樂發動法術的同時,符咒發出格外耀眼的光輝,幻化成六彩光球。光球形成五角椎體的結界,轉眼間囚禁鬼姬。
結界之中,鬼姬用法力治療身體起身,開始產生黑霧試圖撬開結界;但她似乎受了重傷,動作相當遲鈍,黑霧也隻有仿徨。
乍看之下,那是結界製成的牢籠。
然而,實則不然。
『破軍一星,明示真理。以手持之兵,化破邪之劍。』
那不是牢籠,而是襯托主角的舞台。沒錯,《七星老花》還差一步才湊齊七星。
神樂手中的錫杖開始發出如心跳般脈動的光芒,錫杖上的符咒耀出七彩光輝,緩緩包圍錫杖。
最後,錫杖化為七星寶劍,力量在神樂手中劇烈地流動。
「覺悟吧。」
神樂高舉七星劍,匯聚了千萬思念朝結界劈落。
那一幕彷佛於晴天飛舞的櫻吹雪。七星劍斬裂結界時,一道光柱直衝天際,下一瞬間猛烈盤旋的無數光粒子從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