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重鏡解開安全帶,伸手在季楠眼前晃了晃。不知是不是季楠的錯覺,睜開眼的一瞬間裏,他似乎看到楊重鏡在憋笑。然而下一秒,他便知道,這不是自己的錯覺了。“流口水了,”楊重鏡勾了下嘴角,用很低的聲音道:“怎麽困成這樣。”“這麽累就早點回去休息,趕一天行程了。”他直起身,從左側下了車,手上提著大包小包的,衝有些傻眼的季楠道:“下來吧,早點回去,時間不早了。”“可我們不是說好了……”剩下的話季楠沒能說完,他睡得鬆惺的雙眼驟然清醒,仿佛看見什麽不該在這裏見到的人,從茫然到警惕,變化快到讓人無法捕捉。“又不急在這一天。”楊重鏡沒意識到什麽不對,眼眸裏還帶著因為季楠睡到流口水的淺笑,溫聲說:“以後還有很多時間。”作者有話說:嘿嘿……猜猜來的是誰第54章 “在家等你。”以後,以後。“以後”是多麽美好的一個詞。季楠有些僵硬地收回視線,牽強地扯出一個笑容。他雙眸注視著楊重鏡的臉,想,他們會和楊重鏡潛意識裏認為的一樣,擁有很多很多的以後。不管再發生什麽,他都不會退讓一步。“怎麽了?突然不講話。”楊重鏡鎖上車,見季楠還站在一旁發呆,側揚起眼,朝他看過去。不看不要緊,這一看,楊重鏡原本略帶笑意的眼神驟然冷下去,如同淬了冰,光是看著,就能感受到其中的寒意。他抿著唇,漠然地站了兩秒,隨即收回視線,再沒有別的多餘反應,似乎剛才的那些反常,隻是季楠慌張過度而產生的錯覺。“別愣著了,走吧。”甚至還能再次笑出來,楊重鏡斂起冷淡的神色,單手提著個袋子,另一隻手將車鑰匙揣進口袋裏,朝季楠招呼道。季楠點點頭,無視掉不遠處站著的男人,默不作聲地跟上楊重鏡,什麽都沒有說。隻是對方既然已經找過來,顯然並不打算這樣相安無事。他主動走上前,堵著小區的單元門,攔下了楊重鏡前行的路。“不打算邀請我上去坐坐嗎?”男人個子比楊重鏡稍矮些許,說話時要略微抬起頭,才能和楊重鏡對上視線。可他周身上位者的氣場實在過於足,所以連仰視都沒有讓這份攻擊性少去,反而讓楊重鏡的低頭,染上了臣服的意味。“不太打算。”楊重鏡微微笑了,他輕描淡寫地掃了男人一眼,然後轉過身,將手上拎著的東西遞給季楠,說:“你先回去吧,早點休息。”“我可以等你,哥哥。”季楠背脊挺得很直,語氣雖然溫和,卻堅定的不容拒絕,倔強又固執。楊重鏡眼裏沒什麽笑意,收回和男人對視的視線,轉頭看向抿著嘴,站在原地的季楠。他頓了兩秒,溫聲說:“聽話。”音量並沒有收著,清晰地響在空氣中,足以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季楠被楊重鏡這樣注視著,最終敗下陣來,睫毛向下耷拉著,無精打采地抖動兩下,十指攪在一起,“嗯”了一聲。“乖一點,回去等我。”楊重鏡抬起手,眸中的笑意淡淡,麵對季楠時,耐性格外足。他聲音溫和,就差沒把愛意寫在臉上,看著季楠的眼光,就像看著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絕世珍寶。季楠有些愣住了。他喉結滾動一下,微微抬著眼,看向楊重鏡的眸子。季楠沒懂楊重鏡的舉動,但這並不影響他為此而心動。他的愛就是盲目的,隻要對方是楊重鏡,就不管怎麽樣都可以。一切都在他的接受程度之內,因為站在他麵前的這個人,是他愛著的哥哥。“好,”季楠點點頭,配合地露出點笑意,提著塑料袋的手用尾指輕輕地勾了一下楊重鏡的衣角,低聲說:“有事要給我打電話,哥哥。”“我在家裏等你。”“家”這個字被刻意地咬上重音,微微拖長,顯出幼稚的炫耀。“困了就早點睡,”楊重鏡似乎被季楠的可愛逗笑,眼神寵溺又無奈,像叮囑一個不讓人省心的小孩,說:“別讓自己太累。”站在一旁的中年男人氣定神閑,看上去半點沒有被眼前這兩個眼神拉絲,到了家門口還要上演一出纏綿大戲的人給影響到。他甚至一聲不吭,直到季楠的背影終於消失在視線中,才慢悠悠地抬起眼,看向雙手插兜的楊重鏡。“你還是和以前一樣,重鏡。”男人微微勾起唇角,那雙和楊重鏡生的很像的眼睛裏透著毫不掩飾的不屑和輕蔑:“你要向我證明的東西,就是這個嗎?”“沒有人要向你證明什麽。”楊重鏡斂起笑意,唇角拉成一條平直的線。他眼裏不帶什麽情緒,和中年男人不同,是淡漠的。因為不在乎,所以連憤怒這種情緒,都懶得去產生。“你總是長不大。”男人搖搖頭,對他了如指掌一樣,視線透過鏡片直直落在季楠臉上,說:“你覺得你在我麵前演,我會看不出來嗎?”“他第一次能因為錢拋下你,第二次就會因為別的再次離開。沒有誰離不開誰,尤其是像季楠那種,骨子裏就自私的人。”“三年前我就和你說過,愛情是世界上最不可靠的東西,但是你固執己見,聽不進去一句勸。我以為這麽長時間過去,你會比以前成熟,沒想到還是這樣,幼稚到無可救藥。”即使嘴上說著這樣算不上好聽的話,男人的神色也依舊雲淡風輕,保持著最基本的體麵。他一身西裝合身得體,裁剪利落。發型也打理得完美,看樣子是在來之前刻意收拾過。好像不是來見自己的親生兒子,而是來和商業夥伴進行談判,裝扮嚴肅到讓楊重鏡想笑。“你自己這樣,所以看誰都和你一樣,是嗎?”楊重鏡也的確笑了,隻是笑意不及眼底,帶著淡漠的涼薄,透過皮肉,刺痛進男人的心髒:“我一直也都挺幼稚的。”他扯了下嘴角,漫不經心地說:“我最幼稚的時候,是以為我的父親,應該會愛我。”這句話一出,周邊的溫度都降了幾個度。中年男人臉上的神情有些維持不住,嘴角處的神經抽搐幾下,帶動著麵部肌肉也抖動起來。“季楠拋下我又怎麽樣,我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拋下了。”楊重鏡語氣很輕,每一個字都透露著不在乎,落進空氣裏,餘音緩慢地散去:“誰都可以說他,但是您沒有資格。”“確實,和您說的一樣,他離開我可以活。”楊重鏡不太在意地撩起眼皮,停頓幾秒之後,才勾起唇角,在男人的凝視之下,譏笑著反問:“可這重要嗎?”“這不重要。”他很快否定掉自己的問話,接著說:“因為本來就是我離開他不能活。”楊重鏡將手從口袋裏抽出來,垂下眼,絲毫沒有躲避對方的視線。他看著眼前,和自己幾分相似的,被他稱作“父親”的人的雙眼,一字一句道:“是我,離開他,活不了。”“就算你再把我關進那個精神病院五個月,十個月,五十個月,我也隻有這一個答案。”楊重鏡淡淡笑了,說:“我沒的治,我就是愛他。”“我在醫院死不了的,沒有他我才會死。”他低聲說,依舊沒有什麽太大的情緒波動,如同陳述一個事實:“讓你失望了,爸爸。”楊天德偽裝出來的冷靜假象,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終於裂開一道縫隙。他緊咬著後槽牙,努力克製著自己溢上心頭的火氣和無厘頭的慌張,被楊重鏡的言論氣笑了。“你是還恨我,所以說出這樣的話來?”男人很快收拾好情緒,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理清思路後再次開口:“不管怎麽說,我是你的親生父親,我不會害你”楊重鏡笑笑,打斷道:“我不至於幼稚到分不清愛和報複。”他從一開始就一直沒什麽波動的眼神終於起了點波瀾,這回是對楊天德的不屑:“我不會為了給你添堵,拿自己的感情開玩笑。”楊重鏡說這話時,神色認真,染上了點活人的氣息,不再是那副看他如看地上螻蟻的表情。楊天德於是知道,對方說的是實話。他是真的這樣想,不是在置氣,也不是在衝動。楊重鏡翻來覆去想過很多個夜晚,糾結過,更痛苦過。他無數次想要放棄,但最終還是沒法欺騙自己的心,所以破罐子破摔,認了這個事實。事實就是,誰沒了誰都可以,但楊重鏡不能沒有季楠。第55章 “下次不會讓你等。”“哥哥,你們聊了好久。”楊重鏡從口袋裏掏鑰匙的動作頓住,被驟然出現的聲音引得一驚。樓道裏的聲控燈沒有開,他沉浸在剛剛對話的餘韻裏,走神得嚴重,所以沒有發現自家門口,居然還蹲著一個人。聽到聲音的時候,楊重鏡才循著聲源望過去,看見季楠蹲在地上,縮成一團,正眼巴巴地抬著頭,可憐兮兮地看向自己。他握著鑰匙的手指輕蜷,感到指尖泛著酥麻,如同被電流刺痛,傳遞到全身血液。短暫的幾秒裏,連嗓音也一同丟去了似的,發不出一丁點聲音。“你怎麽在這?”楊重鏡清清嗓子,找回自己的聲音。他握住鑰匙的手插在口袋裏,在季楠看不見的地方,有些用力地攥緊:“不是說讓你早點休息嗎?”“但你也讓我等你了,”季楠坐在地上,周邊被幾個裝滿貨物的大號塑料袋包圍。他的頭發散下來,落在雙肩,發絲垂到膝蓋上,襯衫被壓得有些發皺。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是有些狼狽的。這一點都不精致,也不漂亮。但楊重鏡的心跳依舊為此而漏了一拍,因為他清晰地聽見,季楠用他獨特的語調,有些固執地堅持道:“我想等你回來,楊重鏡。”季楠很久沒有這樣認真地喊過楊重鏡的名字了。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隻有在生氣的時候,他才會這樣去叫楊重鏡的全名。他是個喜歡對楊重鏡撒嬌的性格,就算是吵架,也從來不會大吵大鬧。總是弱勢的,用退讓來換取兩方的和平。唯一發脾氣的方式,大概也就是不再叫他“哥哥”,以展現自己的不高興,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快來哄我的氣息,好讓楊重鏡再愛自己一點。楊重鏡不是一個會在意細節的人,和季楠在一起之後,卻也學會了如何從這些細枝末節去分辨對方的情緒。聲控燈終於亮起來,發出刺眼的,冷白色的光線。楊重鏡下意識地閉了下眼,以適應黑暗之後突然降臨的光明。他睜開眼,終於看清了季楠此刻的姿態。對方眼瞼泛著微紅,手心攥著那根黑色的皮筋,指尖微微捏著,像攥著唯一的一點慰藉。“起來吧,地上涼。”楊重鏡愣了愣,等那陣突如其來的耳鳴過去,朝季楠伸出了自己的手。他說不出別的話,隻能盡量維持著麵色的平靜,說:“下次別坐在地上了。”季楠抿起唇,將皮筋套在手腕,單手撐著瓷磚的地麵,借力撐起身子,隨後才伸出幹淨的那隻手,放在楊重鏡遞過來的手心,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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