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種東西我才不要。你這個怪物!」


    我就像被拋棄的野貓,被人丟到家門外。


    我被扔在薄薄的積雪上,整個人沾滿泥巴。


    「媽媽,為什麽?」


    「不要叫我媽媽,你不是我家的孩子!你是死去的姐姐的孩子!」


    那句話在我心中回響了數十遍。


    五歲的我,無法理解那句話的意思。


    我隻是趴在地麵,茫然地凝視著至今當成母親親近的人。


    「那個反抗的眼神是怎樣!對我有意見嗎!」


    那個人發出尖銳的聲音,將手邊的東西砸過來。


    是花瓶。


    被砸中免不了會受傷吧。


    但是,我沒有閃避。


    我以自己的意誌操縱空氣,然後讓花瓶停止在空中。


    我正要開口時,那個女人慘叫著說:


    「可惡,你這個怪物!既沒詠唱也沒媒介,就直接發動魔術……簡直就像魔族!」


    如今我可以說那是鄉巴佬愚昧的見解。


    凡是擁有一定魔力水準的生物,都能夠用自身當作媒介建構魔術。


    但是,這裏在人類聚落之中,算是很小的聚落。


    來自外界的資訊很少,人性也很封閉。


    所以他們會將擁有和自己明顯不同力量的人當成別種生物,如今我能夠理解這點。


    「魔、族。」


    小小的我用顫抖的聲音說出話語。


    「沒錯!你就滾去魔族領地還是其他地方,再也別回來了!」


    那個女人如此叫囂,將門猛烈關上。


    門上鎖的聲音、飄落而下堆積的雪。


    小小的我緩緩站起來。


    沒有目標。


    隻是搖搖晃晃地走在夜路。


    在天寒地凍之中,我一天又一天地走著。


    途中偷食物差點被殺,也曾睡在排水溝裏麵。


    我曾經聽過,貓狗在死前會躲起來。


    當時小小的我也是那樣吧。


    我瘦到皮包骨,宛如找地方逃般溜進了陌生紅磚街道的暗巷。


    我將背靠牆壁,一直望著下雪的天空。


    然後,我閉上眼睛。


    「小夥子,要死在這種地方嗎?」


    聽到了沙啞的說話聲。


    我睜開沉重的眼皮時,男子就在那裏。


    那名男子頭發花白,淺淺笑著。


    小小的我試圖擠出聲音。


    但是,我沒發出聲音。我的喉嚨啞掉了,嘴巴隻嚐得到血的味道。


    然而男子卻露出笑容,朝我伸出手。


    「小夥子,你的名字?」


    我覺得這個男人很幸災樂禍。


    明明發覺我嗓子啞了發不出聲音,卻故意問我。


    年幼的我手一邊發抖,一邊抓住男子的手。


    「亞……亞伯……」


    男子朝隨時會倒下的我伸出手。


    「是嗎?亞伯,你從今天起就是我的兒子。」


    那是我封閉的世界照進光芒的瞬間。


    ~~~~~~~~~~~~


    從那之後即將經過兩年的歲月。


    當時的事即使到了現在,仍然像昨天的事一樣曆曆在目。


    我差點死掉的時候,被偶然路過的男子?蓋流士收留。


    蓋流士是在王都郊外經營孤兒院的中老年男子。


    當時的我順水推舟,在蓋流士的孤兒院生活。


    「……亞伯,我到處都沒看到你,果然在這裏嗎?」


    在我心目中,蓋流士是救命恩人、教我魔術的老師、宛如父親的存在。


    這是我從別人那裏輾轉聽到的傳聞──


    經營孤兒院的老師,過去似乎是王都馳名的高超魔術師。


    老師本來對琥珀眼就有深刻理解,收留了孤苦無依的我,教我各種事情。


    「對。和別人講話會很鬱悶。像這樣一個人看書比較輕鬆。」


    樓梯後方的小空間,是少數能使我寬心的場所。


    在這裏看老師借我的書,是我不為人知的樂趣。


    「……真是的,你這家夥到底是像誰?小時候就這樣,前途堪憂。」


    騙人。老師也不可能不知道吧。


    隨著人類與魔族的戰爭益發激烈,像我這種琥珀眼的人承受的輿論攻擊一天比一天強。


    事實上,在這間孤兒院之中,我比其他小孩子更受孤立,沒有半個稱得上朋友的人。


    「我聽說了。亞伯,你用魔術嚇其他孩子吧。」


    「不,那是對方先……」


    「這麽年輕就將琥珀眼運用自如還真是了不起,但那種用法不值得嘉許啊。」


    「…………」


    老師粗魯地摸摸我的頭發這麽說道。


    在這個世界,琥珀眼是代表『恐怖』與『迫害』的對象。


    若隻是單純的恐懼,我已經習慣了,但其中也有人跟憎惡魔族一樣憎恨像我這樣的人類。


    這次招惹我的那些家夥就是那種典型。


    因為父母被魔族殺害,就不分青紅皂白地對擁有琥珀眼的人類表現敵意。


    「聽好,亞伯,你擁有傑出的魔術師才能。但是,那種力量要為了某人使用,而不是為了自己。」


    「為了某人……?」


    「沒錯。這樣就不會有人畏懼你。你就能夠抬頭挺胸地在這個世界活下去吧。」


    「…………」


    我知道。


    老師的話隻是單純的理想。


    但是,老師的話跟其他大人不一樣,中肯到青澀的地步,比誰都更溫暖。


    「好。那麽今天也來上課。首先複習昨天教的賦予魔術的基礎。」


    所以我在暖爐前,專心聽老師講課。


    ~~~~~~~~~~~~


    遇見她,是在我已經習慣孤兒院生活的八歲某天。


    這個時候,我使用魔術已經到達高水準的表現。


    據說要將琥珀眼運用自如需要十年的修行,但實際年月因人而異。


    然而,我的情況不一樣。


    一方麵是因為我獲得良好的環境學習魔術,不到三年,我就能得心應手地使用全屬性魔術。


    「還我!還我啦!」


    「你這家夥真吵!明明是男生卻玩什麽人偶!」


    「這個人偶我們幫你保管!如果想要我們還你,就自己來拿!」


    因為傳來喧嘩聲,我將視線移向房間內。


    唔嗯。一個看似很懦弱的男生,被其他男生包圍著。


    這種事頻繁發生。


    人類之間的紛爭跟年齡沒有關係。


    據老師所言,人類生活在封閉環境,就必然會產生階級、發生爭執。


    話雖然這麽說,我與他們斷絕了交流,所以和我沒關係。


    我這麽判斷,正要轉身走開,隨後──


    「你們幾個!知不知道羞恥!」


    傳來一道格外好勝的說話聲。


    是女生。她有著一頭如火燃燒的茜色頭發。


    她的年紀比我小兩歲左右吧。


    我第一次看到這個人。是新麵孔。


    這間孤兒院規定孩子們找到養父母就會『畢業』,所以人員流動非常頻繁。


    順便一提,我因為擁有琥珀眼而遭到世間排斥,當然不可能找得到願意收養我的人──


    我在這裏生活三年,轉眼間,已經成了孤兒院待最久的人。


    「居然成群結夥欺負弱者,簡直丟光男人的臉!」


    「……妳是誰?」


    「我的名字是瑪麗亞!是出生在榮譽的騎士家庭,擁有正義之心的女人!」


    瑪麗亞拿著小孩子玩的玩具劍這麽宣言。


    唔嗯。


    這個叫瑪麗亞的女生,不說話就是相當出色的美少女,但美中不足的是她好像是自我主張很強烈的類型。


    「唷,新來的,我來教妳這裏的規矩。」


    「咦……!?」


    下一瞬間,男子快狠準的一踢襲向瑪麗亞的側腹。


    唉。


    這幅景象不管何時看到都稱不上愉快。


    雖然想必也有人會說,這不過是小孩子打架,但我要說正好相反。


    正因為小孩子不懂得瞻前顧後,才敢行使更殘酷的暴力。


    「來啊來啊!怎麽了!剛才的氣勢上哪裏去了!」


    「啊!唔……」


    接連承受踢擊的瑪麗亞浮現苦不堪言的表情。


    「在這裏!強者最大!我決定了,新來的!妳就是我的新人偶!」


    疑似老大的男生扯著瑪麗亞的頭發,提高嗓門如此宣布。


    一回過神來,與那老大同夥的男生已經聚集到瑪麗亞的周圍,完全斷絕她的退路。


    本來這間孤兒院就聚集了一群小小年紀就失去雙親、血氣方剛的家夥。


    人惹事生非,和我沒有關係。


    這種時候,在卷入麻煩事以前默默走掉才是正確作法吧。


    就在我這麽思考後──


    (為了某人使用力量……是嗎?)


    那時,冷不防掠過我腦海的話語,是之前老師給我的建言。


    沒辦法。


    雖然我才不管眼前的少女會怎樣,但就這樣見死不救,我晚上會睡不好。


    這時候就請那幫人當實驗對象,試試我學的魔術對人類管用到什麽程度吧。


    「風刃連彈。」


    我變出壓縮的空氣子彈,從門縫連續射出。


    如果是以直線路徑發射,被目標察覺我所在位置的風險會很高。


    我這麽判斷,逐一操作魔術的彈道,分別從不同方向攻擊。


    「呀!」「呼唔!」「嗚哇!」


    孩子們被我發射的魔彈打中後紛紛後仰,一屁股跌坐在地。


    隨後,室內籠罩在宛如滴了墨水般的黑暗之中。


    「怎、怎麽了!燈光突然熄滅了!?」


    當然,這個意外是我人為引發的小插曲。


    我經過計算,將變出的其中一枚魔彈錯開時間,命中照明的火焰。


    我沒錯過這個機會。


    我從房間外隨口說了會令那些男生們恐懼的話語。


    「是魔族──魔族出現了──」


    呼,我自己都覺得自己的演技有氣無力、照本宣科。


    但是,對於走投無路的男生們似乎效果卓著。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媽媽啊啊啊啊啊啊啊!」


    真是夠了。


    這些男生平常明明朝我發泄對魔族的憎恨,一旦危機迫在眉睫就醜態畢露。


    當然,隻要有人使用《發光》魔術,我撒的謊馬上就會穿幫吧。


    然而──


    如果是平時還另當別論,但在這房間內,並不存在於恐慌狀態下還能正確建構魔術的人。


    結果,聚集在房間裏的男生落荒而逃。


    我用魔術在房間點亮照明,接著走近瑪麗亞。


    「你是誰……?」


    唔嗯,這名叫瑪麗亞的少女,好像跟其他男生不一樣,相當有膽識。


    一般來說,在這種情況看到像我這樣琥珀眼的人,十之八九會因為恐懼而慌亂,但這個女人沒移開視線,直盯著我的眼睛看。


    「……如果妳想活久一點,就記取這次教訓,不要再亂來了。」


    我刻意不回答她的問題。


    因為我認為在這個地方與我扯上關係,或許會害她不幸。


    「治愈。」


    我用回複魔術幫瑪麗亞治療傷勢之後,迅速轉身離開房間。


    這就是我與瑪麗亞的相遇──


    與後來人稱《火之勇者》,名列《偉大四賢者》留名後世的魔術師的邂逅。


    ~~~~~~~~~~~~


    那麽──


    我一時興起救了茜色頭發的少女瑪麗亞以後,過了六個月的時光。


    跟我的預想相反,孤兒院持續著平穩的日子。


    「有機可乘喔!亞伯!」


    我感受到來自背後的攻擊動靜,及時強化正在看的報紙接下攻擊。


    「咦咦咦咦咦咦!為什麽!我的劍會被這樣一張紙擋下來!?」


    渾身解數的一擊被報紙彈開,瑪麗亞浮現驚愕的表情。


    說到為什麽瑪麗亞會出其不意地攻擊我,是因為她忠實相信我的口頭約定:隻要她能打中我一次,我就收她當『徒弟』。


    當然,我最初拒絕過。


    隻不過不管我拒絕幾次,瑪麗亞都死纏活纏,就是不肯放棄拜我為師。


    「八成是這張紙動了什麽手腳吧!給我看啦!」


    瑪麗亞起疑心,從我手中搶走報紙。


    「唔嗯──看起來好像沒有任何古怪之處……」


    雖然瑪麗亞在魔術方麵的非凡才能可見一斑,但對於黑眼係統魔術似乎還不熟。


    瑪麗亞沒發覺我施加的賦予魔術的存在,頭上浮現特大問號。


    「呐,亞伯,這則新聞是……」


    瑪麗亞的視線,冷不防地停在報紙上的某篇報導。


    在騎士家庭出生長大的瑪麗亞,是這間孤兒院少見識字的孩子。


    「喔,之前那個人體煉成魔術吧。據說昨天也發生了新的『擄人』事件。」


    當時的世界正值『人體煉成熱潮』的最盛期,各式各樣的魔術師群起摸索創造人類靈魂的方法。


    事情的發端,起因於人類與魔族的屢次戰爭,導致士兵減少。


    政府為了彌補人手不足,頒布獎勵措施,宣布如果有人發表具有實用價值的『人體煉成魔術』,將獲頒大筆賞金,因此引發熱潮。


    「妳如果有機會出去外麵也最好小心。這陣子好像不太安寧。」


    有許多魔術師認為,開發人體煉成魔術,絕對少不了當作實驗材料的人體。


    其中我們小孩子雖然力量柔弱但靈魂鮮度很高,據說在部分有心人士之間以高價進行買賣。


    「不。外麵的事跟我沒關係!我要在這裏一直和亞伯在一起!」


    瑪麗亞浮現無憂無慮的笑容這麽說道。


    真是夠了。


    這個女人講話還真悠哉。


    我們能在一起的時間,恐怕遠比她想的要短得多。


    因為瑪麗亞和我不一樣,擁有出色外表與才華的她,很快就找得到人收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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