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麵上的所有人包括失神的向北一都被這聲響吸引了主意。“什麽東西在響?”黑蛋不知何時跑了出來,麵對突然多出來的幾個怪人,害怕地貼在向北一腿邊。聲音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清晰了,幾人都尋聲望向山頭,但夜色籠罩,什麽也沒能看清。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陳祈眠,他凝眉問寒:“你的?”寒也麵露疑惑,“不是。”他都翻山快到山腳了才想起來直升機,他的現在還在來的路上呢,不會這麽快就到。“北一阿,這什麽聲音哦?”屋裏聽見動靜的幾個老人也紛紛出來,詢問間均一愣。老人視力都有所下降,燈又相對暗,所以邊奶奶也沒看清向北一麵色的慘白,她走近了一些開口道:“這些也是北一朋友嗎?來得剛好,馬上就可以開飯了。”但在轉臉看到寒時北嚇了一跳:“喲!這孩子,你怎麽滿嘴的血喲?你是摔了嗎?怎麽渾身的泥。”向北一身子發僵。這是直升機的聲音。但寒說不是他的。不會,不會這麽巧的。“北一哥哥,你的菜籃子掉了。”黑蛋仰著頭。周糙安靜了一會兒,沉默在所有人隻見流淌,各懷心思。最後向北一打破這觀望中的沉默,他對邊奶奶說:“奶奶,沒事,我朋友有點事情來問我。響的是直升機,沒事的,你們先進屋吧,我們等會再進去。”向北一壓下發酵在每一個細胞每一滴血液的痛,抱著今晚最後一絲僥幸自欺欺人。“這樣阿,那快點進來,飯快出鍋了。”幾個老人回屋,小趙也出來把黑蛋抱走。那嗡鳴聲也越發靠近了,終於,紅綠白的航行燈闖入視野,最後懸在正上空,壓低,再壓低。“哦,原來是我哥來抓奸阿。”寒挖苦的聲音響起,陳祈眠擔憂地朝向北一看過去,而向北一今晚的最後一絲僥幸心理在此刻終於還是死於灰燼。他僵直著身子,腦海裏有一個聲音在此刻由於慣性跳了出來,告訴他:快跑,躲起來。但他身體僵硬,腳下怎麽也邁不出去,隻能站在一圈又一圈的風浪裏,任由嗡鳴和風浪卷過桃樹林的呼嘯灌進耳朵,一路直擊心髒,又裹挾著剛才得到的還未來得及消化的真相,在他體內咆哮橫行。軟梯緩緩進入視野,向北一第一次知道原來人是可以被一雙眼睛捕獲的,即使那雙眼睛隱匿在黑暗裏看不清形狀。頭發在風浪裏散亂飄逸,透過紛飛的細絲,向北一終於看清了那雙眼睛。某些深埋於心底的東西在看清那個人的所有輪廓的此刻破繭而出,腦海裏另一個聲音生長、變大、甚至有了回音,這道聲音對他吼:蠢不可及,向北一,你這個蠢不可及的人類!那個人鬆開軟梯,一步步朝他走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啪啪啪”渾身泥的泥傷的傷,甚至嘴上還掛著血也不耽誤寒犯賤,他雙手拍了兩下,冷嘲熱諷的:“精彩,這戲真好看。寒邃,哦不,哥,好久不見阿,來抓奸阿?”下一秒,“呃”“砰”犯賤的人猝不及防飛了出去,本就掛滿血的嘴裏又吐出了一口猩紅。麵無表情收回腿,寒邃冰冷的視線移到了陳祈眠身上。也許是寒的前車之鑒,看清寒邃意圖的三個寒帶來的人飛速擋在陳祈眠麵前。竟是都忘了去扶自家老板。一報還一報,這一腳是寒該的。陳祈眠瞥了一眼倒地起不來的人,想和寒邃解釋些什麽又實在不知道該解釋什麽。陷在僵滯狀態裏的向北一終於在這時候蘇醒,寒邃也終於在此刻轉身。時隔一年,四目相對,一個冰冷一個無措。第100章 回家,我帶你找向北一不知道自己看著那雙眼睛到底靜止了多久,也不知道在這靜止的時間裏腦袋是否有想過什麽還是持續一片空白。隻是在那雙眼睛靠近時才發現,四周已經空無一人,隻剩他和寒邃。而感知的清醒讓他發現自己的眼眶很熱,鼻尖很酸。是一種在此時此刻顯得十分莫名其妙無從解釋的感受和反應。但事實就是,他一眨眼,眼尾就濕了。而寒邃眼底黑沉一片,無數個瘋狂的想法持續翻湧,但在失控的前一秒又懸崖勒馬。他的目光在向北一身上一次又一次掃動。變了。頭發長長了很多,有些淩亂,也沒有以前有光澤。還是瘦,但露出來的胳膊上可見一層薄肌,比起從前多添了一絲力量感。隻是手臂上、隨意挽起褲腿而露出來的小腿上都有細細碎碎新舊交替的傷疤,不是很深的傷疤,像是草片割據的傷口,有些結了痂,有些還泛著紅。身上的衣服有些舊了,也洗得沒了形,雖然相對有些落魄,但多了份慵懶痞雅,氣色也健康了很多。此刻站在那,紅著眼眸流著淚安靜地看他,不知道是害怕還是如何。寒邃對著那雙眼眸,終究還是把心裏不斷抽絲發芽的 惡劣想法壓回種子的形態,收進暫時不忍打開的布袋。他向前走了一步,靜立的人沒動,不後退也不向前。可能是知道自己跑不掉,所以又準備像從前那樣,偽裝接受,等到有朝一日又逃之夭夭。“該回家了,小北。”寒邃聲音不似從前對他那般溫和,很沙啞,低沉,也冰涼,眼神也壓得沉,他問:“哭什麽?”向北一的臉頰上撫上一隻有些粗糙的手,臉頰上的淚水被擦拭,但卻越流越多。“還是這麽怕我麽?”寒邃靠近了一些,抬起他下巴問。向北一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哭,但要問他怕寒邃嗎?在今天還未見到寒邃之前是怕的。現在呢?怕嗎?不怕的。隻是他嗓子酸啞,張不開口,也說不出話,像被上了鎖。肚子揉上一隻手,輕輕地按了按,被踹的疼痛又複蘇般開始從心髒緩慢回流了一部分,隻是向北一嗓間封住他聲帶的鎖卻突然碎了,細小的悶哼就那麽溢了出來。向北一條件反應地躬身躲避寒邃壓在他肚子上的手,但又被拉了回來,t恤被卷了上去,腹部就露了出來。“很疼嗎?”寒邃垂眸看著,眼底閃過點驚訝的同時咬肌動了動。可能是因為這一年裏在山裏野慣了,摔得皮實,抗揍性提高了,最初那一陣疼之後,他現在已經沒有感覺到太疼。隻是被踹的時候他站在一個斜麵上,後退的距離顯得有些誇張。隻是不知道寒邃怎麽知道的。“疼。”向北一說了見麵後的第一句話。向北一抬眼看著寒邃,而寒邃也垂著眸看他。向北一在他眼裏找了一會兒,最終也沒有找到他想看到的東西,感到一絲略微的尷尬,緩緩站直身。至於想看到什麽,他其實也說不清。憐惜?心疼?不知道,總之那雙眼眸裏什麽也沒有,單純隻是一個用以觀看世界的器官。挫敗尷尬的同時向北一覺得自己此刻應該再說些什麽,但被寒邃的人擋在屋裏的邊奶奶沒能給他機會。“孩子喲!這是些個什麽壞人哦!你沒事吧?別怕阿,奶奶叫邊崽崽回來打死他們!”邊奶奶的聲音很大,從木屋裏清晰地傳出來,同時還有其他幾個爺爺奶奶隱隱約約的附和聲。兩人的視線都往木屋那邊飄去,又同時收回。“對不……”“還能忍……”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下。“想說什麽?”寒邃問。周槽的蟲鳴把此刻襯得過於安靜,向北一抬頭看了他一眼,斷掉的話音到底有些別扭的接不上了,鼻尖又開始感到酸澀。他搖搖頭,轉身朝木屋邁開腿。但還未走出去就被寒邃拉住了。他在慣性下回頭,隻見那雙原本如死水一般平靜的眼眸裏翻湧著再也不加以掩飾的暗潮,聲音也極速冰凍:“跟我回去,還是我帶你回去?”酸澀又在一瞬間化成了一種他說不明道不清的東西,匯聚在胸腔裏,向北一看著那雙眼睛,突然就覺得寒邃此刻肯定很痛。因為他晦澀難懂,又不會訴說。“ 奶奶在擔心,我去和她說一聲。”向北一看著自己手腕上的手,抓握的溫熱沿著血液絲絲縷縷地進入心髒,抽起了細細密密的疼。他在寒邃有鬆動之前反握上他的手腕,問:“你要和我一起去嗎?”“不要再想著逃。”寒邃冷冷地盯著他,然後彎腰打橫把他抱了起來。久違的懷抱讓向北一熟悉又感到一絲陌生,他沒掙開,任由寒邃抱著回到木屋門前。向北一看見堵在門邊的保鏢才猛然想起陳祈眠他們,他轉身看身邊的人,但最後他沒在這個空擋問。他進去寒邃也跟著進去,像是怕他從木屋裏的某個通道又逃跑。邊木奶奶很著急,見到他進來急忙上前,看到他發紅的眼睛就警惕地盯著寒邃,問:“孩子,他們有沒有打你?這些人分是誰喲?是找你麻煩的嗎?是壞人哦?”“奶奶,不是壞人,別擔心。”向北一看著廚房門裏彈出頭來的幾個老人,餘光掃了眼寒邃,下了某個決心,他拉著邊奶奶走到角落,輕聲說:“這是我家屬。我們有點事說,呆會再回來,飯好了您們先吃。”邊奶奶的臉閃過些異色,不管後麵那一堆,隻琢磨了最前麵那句,語出驚人:“你對象阿?”向北一一楞,沒想到邊奶奶會想到這,或者說他用家屬這個詞的時候就是按照邊奶奶沒有同性戀這個認知的前提來選的。他怔怔地點了點頭,邊奶奶轉身,目光移向寒邃,又收回來看看向北一,最後冒出來一句:“跟你三叔一樣,都喜歡男人了。”向北一張張嘴,沒能說出來話。”在一起多久了?把你欺負到跑我這裏來呆這麽久。”邊奶奶對同性戀的接受度完全超出了想象。她用嫌棄的眼神瞅寒邃,斷定是他欺負了向北一。“結婚三年了。”這回兒倒是邊奶奶愣住了,兩男人還能結婚了?她狐疑的眼神轉到向北一身上。向北一又隻能怔怔的點頭。邊奶奶瞅了瞅向北一又瞅了瞅寒邃,擺擺手就進廚房去了。向北一摸了摸鼻子,再次牽著寒邃出門,寒邃沒問去哪,隻是在身後跟著。沿著溪流往外走,終於,在手電筒的搖晃照耀下來到一棵大桃樹前時,向北一被寒邃扯進了懷裏,抵在樹上,掐著下巴,凶狠地吻了下來。向北一沒有抵抗,順從地接受,睜著起霧的眼睛看寒邃猩紅的、翻湧著瘋狂的眼睛。像是要把他揉碎進身體裏,把他撕碎一口口吃下去一般。這個吻很久很久,久到向北一雙唇像是失去了知覺一般發麻發木,腦袋都混沌,雙腿發軟地靠在樹上,雙手抓著寒邃腰側的衣擺維持平衡,任他揉搓時才結束。宣泄般攪動著的那寸溫熱終於從向北一的嘴裏撤離,寒邃灼熱的呼吸噴湧在他脖頸上,又一寸寸地叼著咬他。最後寒邃抬起眼,在昏暗理凝視他。向北一眼睛又開始發熱,他的視線不受控製地描摹寒邃的輪廓。在寒邃再次開口之前,雙臂環上寒邃的脖子,把自己貼進寒邃懷裏,聲音是沙啞的哭腔,思念在黑暗裏瘋長,他說:“我好想你。”寒邃咬著牙,不讓自己掉入心疼的陷阱。掉進去,假以時日人又跑了。而向北一的眼淚一旦流了就又很難再住了,深埋在心底裏的那些煎熬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坦坦蕩蕩地裸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