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是很老舊的款式,他用了很多年,光是打開解鎖就卡到關了機。不過沈嬌習慣了。他垂著眼,安靜的按著開機鍵,好一會手機才有反應,宛如遲暮的老人,亮起屏幕,叮叮當當的跳出一堆亂七八糟的消息。青年便很有耐心的把那些彈窗消息一一劃掉。他的視線落在其中一則消息上,原本劃掉的手停頓了幾秒。那是一則來自大洋彼岸y國的新聞,新聞標題起得很是奪人眼球,但總結起來不過是一家娛樂場所的老總在自家酒吧裏聚眾□□還當場磕藥,警察發現的時候都驚呆了。標題下麵還配著一張圖。身材瘦小的男人被警察架著從酒吧裏出來,黃毛,藍眼睛,很符合沈嬌認知裏對外國人的固有印象。他感歎了一句國外真亂,然後把這奪人眼球的新聞從自己的手機上劃開,打開了直播間。-y國,深夜。吃了安眠藥的陸庭終於睡了個好覺,隻是醒來的時間是半夜,對生活作息規律的陸九來說很不友好。因為他喪盡天良的老板在大半夜給他打電話,讓他去找他。陸九頂著一雙死魚眼出現在陸家的莊園。陸庭泡茶的技術依舊沒有任何長進,茶葉幾乎和熱水對半開,他好心情的往陸九那邊推了推。“你說的,濃茶醒神。”淩晨三點,一個致命的時間,被硬生生叫起來的陸九隻覺得太陽穴突突的疼。他看了眼那杯茶,沒拒絕,端起來一口悶。又苦又澀的味道成功的將他心底的那點怨氣給驅散了,陸九放下茶杯,終於想起來陸庭叫自己來的目的。“已經按照你的吩咐做了,陸懷安進去了,他的律師轉告我,說他想見你。”陸庭穿著黑色的睡袍,裸露出來的膚色被襯托出一種如玉般的光澤。他靠在椅背上,微瞌著眼,眼睫掃下,擋住裏麵的情緒,語氣還是一貫的溫和。“這樣啊,其實我也不是什麽狠心的哥哥,隻是你也看見了,我最近太忙了,實在抽不出空來,讓他稍微等等吧。”陸九垂下頭,不再說話了。等?可能陸懷安墳頭草長兩米高也不見得能等到陸庭。陸庭端起屬於自己的那杯茶,熱氣氤氳,將他冷峻的五官模糊。“國內的產業怎麽樣?”陸九頓了頓,回答道,“目前一切良好。”陸家本就是華國人,祖上為了躲避戰亂,舉家遷到海外,現在戰事平息,再加上有錢了,就開始想落葉歸根。隻是家大業大的,要回去不是那麽容易。從陸庭的爺爺就開始在計劃這件事,到陸庭的父親時產業遷移得差不多,隻差回去了。結果半路殺出個陸庭來,陸老爺子還沒看見國內的日出就嗝屁了,偌大的陸家在陸庭手裏就像過家家一樣,肯本不在乎它能不能發展。在陸九看來,估計陸庭恨不得陸家從此傾家蕩產。因為他也是這麽想的。不止是他,每個被拋棄的陸家孩子都是這麽想的。……叮咚不大不小的聲音在房間響起,陸九一怔,視線落在陸庭放在桌子上的手機。男人修長的手漫不經心地拿起手機,隻見係統自帶的鎖屏壁紙上彈出一則消息。你關注的主播開播了,快來看看吧!陸庭眉梢微挑,打開了手機。不一會,青年溫潤的嗓音響在安靜的房間。“大家好,昨天直播還剩了些毛線團,我們今天用這些剩下的線團來織一雙手套。”陸庭便看著那雙白皙的手將鬆散的線團重新纏緊。他問陸九,“你說,國內是什麽樣的?”他們說中文是因為陸家的祖訓,身為陸家人,不管在哪裏,都必須要說中文。至於國內,陸庭沒去過,陸九也沒去過。但聽著直播間裏主播的聲音,陸九想了想,回答他,“是個法治社會。”啪嗒手機界麵裏的線團掉了,陸庭看見直播間裏的人愣了一下,然後彎下腰把掉落的線團撿起來。他彎腰的時候避開了攝像頭,隻是在起來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手機,攝像頭往上移了一點,露出一截小巧的下巴尖,還有一點若隱若現的創可貼。陸庭喝下一口濃茶。y國也自稱是法治社會,可他的前半生全在刀尖上舔血。他瞧著手機裏的那截下巴尖,哪怕畫質模糊,可看著依舊又白又嫩,似乎手指一掐,就能留下痕跡。應當是法治社會吧。他想。不然像這般柔柔弱弱的人怎麽能好端端的活到現在?興許是睡夠了,陸庭的心情還不錯,拿起手機打字。【主播受傷了嗎?怎麽臉上帶著創可貼?】視頻裏的人愣了一下,才發現自己的下巴入境了,他把攝像頭往下移,有些磕巴的解釋。“是……是不小心磕到了。”裏麵的人聲音聽著年紀不大,就連撒謊也磕磕巴巴的,陸庭就權當他是不小心磕到了。【玩家lu朝主播投出十根小骨頭。】【要小心哦,磕到下巴很疼的。】一根骨頭十塊錢,十根就是一百。這是沈嬌直播以來第一次收到三位數的打賞,他有些受寵若驚,可偏偏又學不來別的主播會說話,隻能拿著線團猶豫道,“謝謝lu的打賞,其實傷不重的,沒必要破費。”陸庭朝陸九道,“一百算破費嗎?”他施舍給路邊阿貓阿狗的都比這個多。陸九站在他身後,剛好能看見他手機裏的直播間。誰能想得到,堂堂的陸家掌權人竟然在看手工類的直播,還是沒幾個人看的那種。倒不是陸庭對手工很熱愛。其實事情的起因很簡單,陸庭失眠,很嚴重的那種失眠。隨著清醒的時間越長,他的脾氣就越差,到最後公司裏幾乎是人人自危。陸九實在沒有辦法,就帶著他去找了心理醫生。醫生給的其中一條建議就是,多看看助眠類的視頻。陸九就給他下載了這個直播app,閑來無事的陸庭也不知道怎麽的找到了這個直播間。青年的聲音不急不緩,溫潤又好聽,再加上做的又是看不懂的手工,陸九站在他身後看了一會,眼皮止不住的打架,覺得剛剛那杯茶白喝了。想到陸庭的問題,他思考了一下,斟酌回答,“可能這些錢對他來說挺多的吧。”畢竟這個直播間自從被陸庭發掘後,陸九就沒見它火過,無論什麽時候都慘淡得可怕。他甚至都怕主播跑路了,還在想之後的陸庭要去哪裏找這麽一個會催眠的主播來。但好在這麽久過去了,主播別說跑路,甚至直播的時長越來越長,堪比業界楷模。業界楷模的直播一直到下午一點。他下了直播間,將手裏毛茸茸的手套放好,看著後台多出來的一百塊錢,好心情的彎了彎眼眸。他出門去找吃的,沒想到又收到沈鈺的消息。她要帶朋友回來玩,沈嬌依舊是一個見不得光的存在,禁止他出現在她朋友的麵前。好在這次的沈嬌提前看到了消息,有足夠的時間讓他吃上飯。想著那天廁所裏的情況,沈嬌忍著羞恥,拿了個夜壺,決計要在自己的房間待到天荒地老。可總是事與願違。這次沈嬌沒出岔子,可他的房門被敲響了。不急不緩的聲音在離他不到一米的地方響起,與此同時,男生低沉的聲音傳到他耳朵裏。“沈嬌是嗎?我知道你在裏麵。”沈嬌握緊扶手,默默的往後退。他聽出來了,是那天那個男生的聲音。他抿著唇,呼吸不由自主的變輕,努力將自己的存在降到最低。宋矍的脾氣其實很暴躁,不過此時此刻,他卻很有耐心。他抬手,不急不緩的又敲了三下,一長兩短,很有禮貌的敲門方式,就是說出來的話並不怎麽禮貌。“如果你再不出來的話,沈鈺就要過來了。”沈鈺……又是沈鈺。因為沈鈺,他不得不縮在房間當一個見不得人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