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庭用勺子舀了一根小青菜遞給他,“他有事,這兩天沒在公司。”“出差嗎?”“嗯,過兩天就回來了。我等會把李檀的聯係方式給你,我不在,有什麽事就找她。”沈嬌剛醒,哪怕陸庭有心想讓他多吃一點,但吃了小半碗青年就飽了,再多的就吃不下。吃了飯,他開始犯困,半躺著靠在床上,腦袋一點一點的,看得陸庭有些想笑。他把搭在床上的小桌子收了下去,把人往枕頭上一放,聲音溫柔,“睡吧。”沈嬌靠在枕頭上,臉上帶著被陽光曬過的紅痕,“那你呢?”陸庭拉過被子蓋在他身上,“我處理一下公務,哪都不去,就在旁邊守著嬌嬌。”生了病的青年要比平時黏人,略顯瘦弱的手臂從被子裏伸出來,黏黏糊糊的像男人討要抱抱,抱夠了還要親。這兩天,他臉頰上的肉消減了很多,可手按在上麵時還是軟的。男人的手指和他的人一樣,又冷又硬,早年間幹過很多重活,到後麵天天握筆,指腹上覆著一層薄薄的繭。按在柔軟的臉頰上時酥酥麻麻的,嬌嫩的皮膚沒一會就變紅了。水汽蓄滿青年的眼眶,眼睫濕漉漉的,他被裏裏外外親了個遍,等到陸庭離開時,整個人還虛虛的望著頭頂的天花板,沒回過神來。也不知道是在獎勵誰。等看著他睡熟後,陸庭才輕手輕腳的出了病房。他去了醫院的吸煙室,掏出煙,靠在牆上,懶洋洋的從兜裏勾出手機,打了個電話給陸九。“什麽時候到?”電話那頭的陸九一板一眼,“在來的路上,快到醫院了。”陸庭把病房的地址告訴他,掛了電話後,他沒著急出去,而是依舊維持著靠在牆上的姿勢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煙。他日日守著沈嬌,他高燒不退,他腦子的那根弦永遠緊繃,現在終於好了,他的情緒有些崩不住。不止是因為他生病的事,更多的還有沈嬌之前跟他說的那些話。謝路衍……他垂著眼,在心裏反複咀嚼著這個名字,眼底浮現出森然的冷意。修長的指尖毫不留情的把煙頭掐滅,還剩一半的煙就這樣被丟在了垃圾桶裏。陸庭想,他之前還是太仁慈了。他起身,出了吸煙室,消毒水的味道瞬間將他身上的煙味覆蓋。就在他站在病房門口消散身上的煙味時,陸九來了。他手裏提著果籃,沉著一張臉,身上套了件黑色的衝鋒衣,頭上戴著一頂帽子。周圍的人看見他,都不由自主的退避三舍。比起來看望病人,他這個樣子,更像是來尋仇的。他走到陸庭跟前站定,“爺。”打完招呼後又往病房裏看了一眼,“沈先生怎麽樣了?”“剛睡著,就在外麵說吧。”陸九把手裏的果籃一放,垂著頭道,“沈先生讀的學校魚龍混雜的,什麽人都有,那條巷子經常有很多社會上的小混混逗留,搶劫和□□案很多,幾乎每天都在發生大大小小的事故。”“那幾個混混被謝路衍恐嚇過後,忙不迭跑了,當時沒報警,也不知道都是誰。”“那一片是爛尾樓,沒什麽人,也沒監控。不過街對麵是一個城中村,那裏有一家小賣部安裝了監控,時間過去好幾年,我費了好大的勁才找到那天的監控。”他掏出手機,調出一段視頻遞給陸庭。陸庭接過手機,猶豫了好幾秒才點播放。由於時間久遠,視頻的畫質很糊,那天下著暴雨,再加上隔了一條馬路的距離,更是糊得不能再糊。視頻是剪輯過的,畫麵的一開始就是幾個身形樣貌模糊的社會青年拽著一個穿著校服的學生往巷子裏走去。陸庭把畫麵放大,從糊成一團的視頻裏勉強看清了那個學生的輪廓。穿著藍白配色的校服,身形高挑纖細,頭上紮著高高的馬尾,哪怕暴雨那麽大,畫質這麽糊,也能看得見他露出來的脖頸纖細白嫩,幾乎能發光。就這麽短短的一截路,陸庭能看見的他是怎麽掙紮的,可他的掙紮卻換來對方在他臉上狠狠地扇了一耳光。視頻裏的人被打得歪過了頭,頭發濕漉漉的貼在臉上,衣領被拽著,毫不留情的拖進了巷子裏。畫麵裏頓時變得空蕩蕩的一片,偶爾隻有車輛路過。裏麵的暴雨還在下,嘩啦啦的聲音從手機裏傳出來。陸庭就這麽看著,不說話,沒有任何動作,安靜的看著。直到十五分鍾後,畫麵裏再次出現一個人。他舉著傘,目標很明確的朝著巷子走去。五分鍾過去。巷子外麵出現了兩個人影。其中一個依舊舉著傘,而另一個的全身都濕了,身上全是汙泥,校服外套歪歪扭扭的披在身上,踉蹌著,跪在了巷子口,彎著腰吐了出來。舉著傘的人圍著他轉了兩圈,動作裏帶著幾分急躁,像是急於把他帶出這個地方。還沒等另一個人緩過來,他就把人扶起來塞到出租車裏,車子揚長而去。視頻到此結束。陸庭把手機還給陸九,看著走廊裏來來往往的人,忽然又想抽煙了。作者有話說: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丞、wofer 1個;第75章 “然後呢?”陸庭聽見自己這麽問。“然後我把那幾個人的身形截下來, 在那一片挨家挨戶的問。”“那幾個混混都是住在城中村裏的無業遊民,大部分要不外出打工,要不因為犯了事進了局子, 目前隻找到到一個人。”“那人叫李勇, 三十四歲, 結婚了, 孩子三歲, 開了一家汽車修理廠,大家對他的評價都是憨厚老實, 跟老婆的感情很好,打算年底在市區買房。”“我用了點手段,讓他吐出那天的事。他說, 是一個叫謝建國的人找到他們, 給了他們五百塊錢, 讓他們堵住一個叫沈嬌的人,教訓他一頓。”他們旁邊的病房來了一群探望的親戚, 大人的說話聲,小孩的嬉鬧聲從裏麵熱熱鬧鬧的傳出來。離他們不到五米的地方的站著兩個人,他們之間像是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將所有的熱鬧隔絕了出去。陸九咽了咽口水,有些艱難的開口, “其實謝建國的本意隻是讓他們揍他一頓,是他們看著沈嬌的照片,起了不該起的心思。”照片裏的青年太漂亮了,那些混跡於城中村二十好幾都沒女朋友的人一看見, 眼睛都直了。十五六歲, 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紀。照片裏的少年哪怕穿著校服, 也掩蓋不了那張精致的臉,俏生生的,像剛微顫顫吐出顏色的嬌嫩花苞,過於柔和的五官和頭上的長發模糊了他的性別,隻消一眼,心底的惡念就壓製不住的躥了出來。陸九閉上眼睛,甚至還能回想起李勇因為疼痛而扭曲的臉,那張被鄰居誇獎成老實憨厚的臉顯出一種異樣的猙獰。他的原話是怎麽說的來著?“他長得男不男、女不女的,還留著長頭發,哪個男的這樣搞?誰不知道在那個高中裏讀書的都是些什麽貨色?晚上的站街女好些都是那個高中的人,他那樣不就是想勾引男人嗎?老子隻不過是順了他的意……”不過這些陸九沒跟陸庭說,而是說了個更加令人震驚的消息。“謝建國就是謝路衍他爸。”陸庭的身體猛地僵住。陸九接著道,“剛查出來的時候沈先生在發高燒,我沒立刻跟跟說,而是又去了趟監獄見了謝建國。”“一開始,他還不想說,不過,有的是辦法讓他開口。”“他說,是一個女生找到的他,女生的樣貌跟沈嬌有幾分像,應該就是他的妹妹沈鈺。她給了他五千,讓他找到一個叫沈嬌的人,打他一頓給她消消氣。”“那時候的謝建國賭癮很重,再加上下午同人約了打麻將,於是又找到幾個當地的小混混,給了他們五百,把這個活承包了出去。”隔壁病房看望的人來了又走,陸庭半瞌著眼,看著那群人離開的背影。“那謝路衍是怎麽回事?”“他聽到了謝建國和那幾個混混的對話,四千五,足夠謝建國瀟灑一陣子不問他們母子倆要錢。他不放心,於是在放學後,跟在了那幾個混混身後。”“他的本意是想看那幾個人把任務完成得怎麽樣,卻沒想到不僅撞到了他們對沈先生做……做那種事,還聽見了沈先生哪怕被欺負成那個樣子,還在想方設法的套他們的話。”“眼看那幾個混混快要把謝建國給供出來,他才假裝報警把那幾個混混嗬退,救了沈先生。”“之後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知道了……”陸庭應了一聲,下一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眉頭就先皺了起來。他像是感覺到了什麽,眼底閃過一絲驚慌,轉身猛地把拉開了身邊的門。青年不知道什麽時候坐在輪椅上,停靠在門後麵沒動。他的神情很安靜,就連眼底都沒多少情緒,不知道聽到了多少。“嬌嬌……”陸庭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蹲在他麵前,伸手攬住他的肩膀,語氣微微有些發顫,“怎麽忽然醒了?”沈嬌借著他的力道靠在他懷裏,至始至終都很安靜,看上去乖得不像話。“我被隔壁吵醒了,睜開眼睛沒看見你,就想出來找你。”男人把手放在他頭上,很輕的揉了揉,“對不起嬌嬌,沒讓你睜開眼睛第一時間就看見我。”沈嬌忽然道,“陸先生,我都聽見了。”頭上的手驀地停住。這回反而是沈嬌在安慰他,“沒事的,其實我多多少少能猜到一點,不過那時候沒人肯對我好,我不願意去細想。”說著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說起來挺搞笑的,那時候他們對我好,老是在耳邊跟我灌輸他們生活條件不好,話裏話外讓我以後幫襯著他們。我還傻乎乎的以為他們真的是全世界頂頂好的人。”他也不在乎陸庭滿身還沒散去的煙味,在他懷裏使勁的蹭了蹭,仿佛這樣,他就能得到滿滿都勇氣。“嬌嬌……”陸庭伸手摟住他。青年的身體格外的單薄,輕輕一用力,手掌就被肩胛骨硌得生疼,連同他的心,也被帶著發酸,泛著疼。他知道被最愛的人背叛是什麽滋味。可正因為他知道,所以他問不出他究竟難不難過?他也說不出安慰他的話,因為語言在那一刻顯得無比的匱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