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再浮現腦海的那副景象。


    每當看到米露吉特包著繃帶的臉,我就想起她惹人憐愛的長相。


    「好可愛呢……」


    我在客廳桌上托著臉小聲說。


    雖然是自言自語,就坐在我對麵的艾塔娜小姐當然不會聽漏。


    「盯……」


    被注視著。


    卻不出聲喊我。


    我一感受到視線,稍稍瞄向她的方向。


    然後艾塔娜小姐會馬上撇開視線,於是我也回到自己的世界。


    那一天,我從早上開始就靜不下來。


    米露吉特說隻有和我獨處時會完全露臉。


    也就表示今晚我又能拆開她的繃帶。


    好期待……是嗎?


    心髒附近一帶發燙,心跳也感覺比平時得快。


    嗯,看來我已經期待到能用「盼望」來形容了。


    但似乎不隻有期待。


    明明隻是拆開繃帶,也沒做什麽奇怪的事,一想起米露吉特肌膚的觸感,就有股心癢難耐的感覺。


    「明明不過是拆繃帶耶。」


    再度自言自語。


    「盯……」


    又一次遭到注視。


    然而,果然還是不和我說話。


    被凝視到這種地步當然在意,但總有股不好的預感,隻好裝作沒發現。


    不過相信拆下繃帶後變奇怪的不隻有我一個。


    米露吉特大概同樣靜不下來……大概吧。


    不,我是沒把握說一定「同樣」,但光今天就見到好多次她行為詭異。


    和今天的我似乎很類似。


    代表她也意識到這件事了吧?


    不然也沒有其他理由了啊。


    不對──該不會昨天那樣做讓我被討厭了?


    不,絕對沒這回事。


    我敢保證。


    雖然沒有辦法確信,但現在我想說得有信心點。


    「感覺心的距離反而一口氣拉近了啦……」


    第三次自言自語。


    唰啪!浴室傳來熱水流下的聲響。


    我忍不住有所反應。


    「盯……」艾塔娜小姐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我、我才沒在胡思亂想什麽喔!」努力把想辯解的心情壓抑下去。


    至於為何浴室裏有聲音,因為米露吉特正在裏頭洗澡。


    多虧有艾塔娜小姐的水魔法能輕鬆裝水進浴缸裏,我們每天都奢侈地泡澡。


    話說啊,能在西區建這種附浴室的獨棟房,算是挺富裕的吧。


    房間又多又大,雖然有點老舊,肯定是相當有錢的人在住的吧。


    「畢竟是裏奇嘛……嗬嗬……」


    我不禁因這種無聊的事噴笑。


    糟了,隻顧做蠢事的話,又會被艾塔娜小姐看笑話──


    「喂這次沒看喔!」


    「……咦?看什麽?」


    「明明剛才一直露出想戲弄我的表情不是嗎!?」


    「我是善良又高強的魔法師,不會做那種事,妳想太多。」


    「妳都直接把『盯……』說出口了耶!?」


    借口太亂七八糟了吧。


    還有,我覺得善良的魔法師不會自誇高強喔,艾塔娜小姐。


    「沒辦法,無論如何都希望我理妳的話,也不是不願意奉陪啦。」


    講得一臉不情不願的耶!?


    「為什麽高高在上……還有,我不是希望妳理我啦。」


    「所以呢,聽到浴室傳來水聲時在想什麽?裸體的米露吉特?」


    「為什麽會提這個!」


    「因為芙蘭姆妳剛才的表情活像明天就要初次約會的青春期男生啊。」


    這比喻未免太過分。


    艾塔娜小姐眼中看到的我到底是什麽樣子?


    還有可以至少說我是女生嗎?


    「我可是個超普通的十六歲女生好嗎!」


    「我覺得普通的女生不會想像拆繃帶然後一直煩惱呻吟喔。」


    「咕啊!」


    我揪起胸口哀號。


    因為徹底命中要害。


    她這句話完全貫穿我煩惱的核心。


    所以她果然注意到了嘛!


    不過等一下喔,要是我現在退縮,我煩惱呻吟會被當成事實。


    我的確為了米露吉特的繃帶深深煩惱,但我可沒呻吟。


    不是應該用迷惘或困惑等等更適合少女的詞嗎?


    「請等一下,艾塔娜小姐,我覺得呻吟這個詞有語病!」


    「那麽……發春?」


    我頓時雙腳一軟。


    越來越糟糕了。


    為什麽會變那樣!?


    「那樣更糟了啦!我隻是,那個…該怎麽說呢……懷著純真的心在煩惱而已喔。」


    「我不太理解。」


    「哪部分不理解呢?」


    「米露吉特的臉順利痊愈,然後妳拆開繃帶看了她的臉。」


    「是這樣沒錯。」


    「那為什麽她又把繃帶纏上?為什麽隻願意在妳麵前露出臉?這部分我還沒聽過解釋啊。」


    經她這麽一說,的確沒錯。


    ……難不成艾塔娜小姐會來捉弄我,是因為我沒告訴她?她在表達不滿是嗎?


    是這樣的話,那還真的對不起她。


    明明幫忙治療米露吉特臉的不是別人,正是艾塔娜小姐啊。


    要是讓本人置身事外,應該挺失禮的啦。


    「艾塔娜小姐,對不起。」


    我老實低頭道歉,說明理由。


    「這是因為米露吉特覺得露臉讓我以外的人看很害羞。」


    「唔,原來如此。畢竟一直用繃帶遮著臉生活至今,還沒做好突然讓人看的心理準備是吧。」


    「可能就是這樣呢。」


    其實是因為我說她可愛,真要說的話有點差異──但我想並沒有差太多。


    就當是誤差範圍內吧。


    好啦,這樣艾塔娜小姐不知道接不接受呢?


    看她手摸下巴,一臉嚴肅地沉思。


    「所以說,才隻願意露臉讓芙蘭姆妳這個主人看。」


    「是啊。」


    「在隻有妳們兩人的房內拆開繃帶。」


    「呃,對。」


    「在兩人獨處的密室內拆開繃帶,裸露肌膚。」


    「是沒有錯啦,為什麽妳要重複說?」


    「在兩人獨處的密室內脫下遮掩身體的布料,裸露出誘人肢體……」


    「那樣說不太對吧!?」


    收回前言。


    和心情好壞無關,艾塔娜小姐就是這樣的人。


    隻想戲弄我為樂的人!


    「芙蘭姆,妳好下流喔。」


    「誰才下流啊!?為什麽不肯離開這方麵的想法……雖然說,當時我的確覺得她很可愛啦。不隻臉發燙,連空氣都變得怪怪的,以區區拆繃帶而言感覺太有氣氛了……可是!」


    看米露吉特不露給其他人看的臉這種行為,或許和裸裎相見有些許類似。


    可是啊,絕對不是什麽下流的事。


    隻是還不習慣而已,往後再重複幾次的話絕對沒問題……大概,應該吧。


    然而聽完我的真心話後,艾塔娜小姐不知為何一臉困惑。


    「……就算妳承認,我也很頭痛。」


    「那妳一開始就別來捉弄我啦~~!」


    坐在椅子上的我站起身怒吼。


    我的叫聲響徹夜晚的王都。


    ◇ ◇ ◇


    米露吉特洗完澡後,我們走回寢室。


    一進到房間,她搶先一步坐到床上,迫不急待地看向我。


    心髒突然一震。


    嗚嗚……大概是和艾塔娜小姐說了些奇怪的話,害我莫名在意。


    不過是拆繃帶而已耶?


    明明昨天也拆過了……雖然最後我也變得很害羞,可是應該沒有這些奇怪的念頭啊。


    一切都怪艾塔娜小姐不好。


    「主人?」


    身穿睡衣,像小動物般輕輕歪頭的米露吉特實在可愛到犯規的地步。


    剛洗好澡而泛紅濕潤的肌膚,令她看起來格外妖豔。


    應該說,世上真的有生物看到她現在的模樣不會心動嗎?


    我覺得就算是艾塔娜小姐,要是看到米露吉特稍微濕潤的頭發黏在鎖骨上的樣子,絕對也會小鹿亂撞啦。


    不會嗎?隻有我會?怎麽可能,我才不承認!


    啊,可是昨天記得我一開始還若無其事地誇米露吉特可愛耶。


    不過中途卻莫名難為情起來。


    也就是說,讓我過度在意的原因,大概是「能看到她完全露臉的人隻有我」這種狀況吧。


    萌生獨占欲望──類似這樣子?


    「呃……請問怎麽了嗎?」


    「欸?哦沒有,沒事沒事,哈哈……」


    「……?」


    再繼續煩惱下去也不是辦法。


    總之我先在米露吉特身旁坐下,同樣看向她。


    四目相交。


    毫無混濁,深邃清澄的雙眼筆直望來,簡直能看穿我內心深處。


    「話說回來,真的好狡猾喔。」


    「有什麽讓您不順心的事嗎?」


    「不,不是那樣,我隻是覺得妳的眼睛漂亮到有點狡猾。」


    這種應該要稱為戀眼癖嗎?


    ……感覺不太對。


    可是我的確對她的眼睛深深著迷到會這麽想。


    「主人您也有對漂亮的眼睛喔。」


    「不用說客套話了啦,我這種人的眼睛和內心都汙穢不堪啊。」


    「沒有這種事,主人您比我漂亮多了。」


    「不不不,米露吉特更漂亮啦。」


    「不,是主人才對。」


    「是妳啦!」


    「嗬嗬」我一緊握雙手堅定反駁,米露吉特突然笑出聲來。


    糟糕,激動過頭了嗎?


    但沒辦法,這是事實啊。


    自己的臉幾乎天天照鏡子,當然清楚。


    而且,那時我之所以想保護米露吉特,是為了激勵自我──也就是一種算計。


    「這次妳就當賣我一個麵子,接受好不好?」


    「賣主人麵子的話,一般都會該相反才對……不過既然您都說到這個分上,我明白了。」


    嗯……感覺像是我在無理取鬧一樣。


    不過是事實嘛,老實說我倒是沒必要激動到強迫她接受啦。


    可是我實在不想承認自己比她美耶。


    消極思考是種壞毛病,但也因此消除詭異的氣氛。


    感覺這樣我能冷靜拆繃帶了。


    「好,那我要拆了喔。」


    「好的,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請隨時動手。」


    心理準備……看吧,果然米露吉特也想了很多嘛。


    一想到我和她都一樣,心情變得更輕鬆了。


    我把手指繞到她後腦勺,摸到綁結的部分。


    由於臉靠得近,米露吉特的呼吸吹到我耳朵。


    大概是體溫上升的關係吧,氣息也很溫暖。


    「嗯……」


    手腕碰到脖子。


    細微呻吟從她口中漏出。


    為了不讓米露吉特覺得癢,我連忙解開綁結。


    接著拆開包覆臉部的繃帶。


    底下會露出什麽來,我早已一清二楚。


    但一見到如白雪般美麗纖細的肌膚逐漸呈現,我仍然止不住讚歎。


    眼前是一片如沾上莓果糖漿的淡淡紅色。


    表示感情的色彩。


    代表同感的緋紅。


    米露吉特和我都無疑抱持著那股不知其名的相同心情。


    即便細節不同,方向是一致的。


    隻要彼此接觸,加深交流,肯定能抵達同一處終點。


    我有這種感覺。


    盡管恐怕得經過從現在想都想不到的漫長旅途啦──似乎越想越暈頭轉向了。


    總而言之,代表我和米露吉特的方向性維持下去就對了。


    絕不是像艾塔娜小姐說的那種可疑的關係好嗎!


    諸如此類,明明沒人在聽還在腦中主張的我拆完米露吉特的繃帶後,雙手捧住她臉頰注視起她來。


    「果然很可愛。」


    「今天請不要一直說喔。雖然很高興,但會讓我無法直視主人您的臉。」


    「哈!知道啦,那我說少一點喔。」


    「果然還是要說嗎……」


    「當然要說,因為妳真的很可愛嘛。」


    米露吉特的臉一口氣脹紅。


    手掌感受到體溫上升。


    我就這樣觸碰著滑順的肌膚,享受觸感。


    「我的臉……有這麽舒服嗎?」


    「嗯,摸著會感覺好幸福。」


    不是在說客套話,是真的很幸福。


    「嗯…雖然是個不情之請。」


    「嗯?有什麽想做的別客氣,說吧。」


    「好的……那個,能否讓我也摸摸主人的臉頰呢?」


    米露吉特說得很委婉。


    什麽嘛,這種事大可不必說,直接摸就好了啊。


    「我的臉頰任妳處置,愛怎麽做都可以喔。」


    「既、既然如此……失禮了!」


    啪,米露吉特的手掌包覆住我的臉頰。


    稍微冰涼的手從我發燙的肌膚短暫奪走溫度。


    不過馬上恢複,共享相同的溫度。


    她摸到我眼睛下方的奴隸印記,眯著眼用拇指指腹輕撫。


    「這就是連係著我和主人的東西……」


    昨天米露吉特看到我的印記,說了「是一對的呢」。


    我本來以為那是她遮掩害羞的話語,其實有更深的含義嗎?


    把自己視為奴隸,也無意改變這件事實的米露吉特。


    無論再怎麽說,在她眼中我仍是地位比她高的主人。


    假如說兩人之間唯一對等的連係,正是這道奴隸印記──


    「摸我的臉這麽有趣嗎?」


    我對嘴角微微揚起的米露吉特問道。


    她輕輕點頭,回答我:


    「感覺至今空蕩蕩的部分被逐漸填滿了。」


    對我來說,這是句相當到位的表達方式。


    沒錯,這是彼此填充原本空蕩蕩的某種東西的行為。


    絕對不是什麽下流勾當。


    不,我並非為了否定才硬扯歪理,而是當真那麽覺得。


    和家人不同,和朋友也不同,當然也不是對奴隸才做的行為。


    「……非常感謝您。」


    米露吉特突然一說,手放開我的臉頰。


    明明隻是把手離開,卻讓我有點寂寞。


    「請問我明天……還能摸嗎?」


    「當然!」


    聽到她畏畏縮縮這麽問,我有點激動地回答。


    「不然幹脆今天繼續摸也行。」


    「我辦不到。」


    臉紅的她害臊低下頭,細聲說道。


    「突然長時間這麽做,我感覺胸口難受到要脹破了……麻煩讓我一點一點慢慢來。」


    天啊──這孩子她、為什麽──這麽懂得攻擊我的要害啊?


    「很感謝主人的心……呀!?」


    我一口氣將她撲倒在床上。


    然後把她的頭摟進懷中,也躺了下來。


    「主人……您要抱我的話麻煩先說一聲。」


    「抱歉,忍不住就……」


    盡管對於和昨天同樣任憑情緒衝動行事的事實有點後悔,也催眠起自己「隻能這樣做了吧」當借口。


    沒錯,米露吉特實在太可愛,可愛到我不得不這麽做。


    這女孩是怎麽搞的,難道是專門送來讓我心髒破裂的刺客嗎?


    畢竟她當真完全命中我的要害,才讓我不禁萌生這種蠢念頭。


    「心髒跳得好劇烈呢。」


    唉呀,我那麽瘦,肯定聽得很清楚啦。


    「雖然我嚇到了……像這樣感受主人您的溫暖,總覺得能夠安心呢。」


    米露吉特說完,伸手摟著我的背。


    我也覺得安心。


    就算遭背叛、被拋棄、淪為奴隸──我還有米露吉特。


    能夠體會到自己不是一個人。


    「忘了我的事耶。」


    腦海中的艾塔娜小姐似乎說了什麽,但現在先不管她。


    連續兩天,我和米露吉特都在相擁中度過。


    接著等到她發出可愛哈欠聲,我用「差不多該睡了」的理由放開後,她便回自己的床上去。


    我一人鑽進被窩,身體和棉被仍殘留著她的溫暖與香氣。


    光是被包覆著就能讓我睡得安穩更做好夢,比魔法更像魔法呢。


    ◇ ◇ ◇


    我們之間的互動往後也每晚持續下去。


    盡管會換來艾塔娜小姐的目瞪口呆,我們仍不打算放棄這種填滿彼此心靈,確認存在的肌膚相親之舉。


    就算真會發生變化,也將是至今許久以後──我與米露吉特間的關係有了正式名稱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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