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兩天,邁肯都找不到和愛琳獨處的機會。她周到地盡女主人的本分,能立馬出現在各處角落,安頓晚餐、牌局、戲劇,及其他娛樂項目,樣樣不在話下。不能跟著她,也不能把她拉離眾人,邁肯別無選擇,隻有咬牙狠狠幹等。而且,和往常一樣,他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耐心。


    不管愛琳出現在哪裏,身邊總有一堆人圍著她轉。真是諷刺,這番情形正是她的母親,伯爵夫人所一直夢寐的—吸引他人圍著自己轉。區別在於,伯爵夫人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而愛琳似乎隻是單純地希望大家快樂。她可以技巧性地和年長的男子周旋,陪年長的女士坐著聊八卦,和孩子們一起玩遊戲,認真傾聽姑娘們挫折的羅曼史,對年輕男子的調情逗樂則轉之為和善大姐姐對弟弟般的打趣玩笑。


    看來愛琳並不擅長處理最後一項。雖然她明白地表示出興致缺缺,但很多男人依舊追隨她。。。他們一臉期待的表情讓邁肯幾乎打翻醋壇子。他真想把他們都打發走,趕得遠遠的,像咆哮的狼一樣向他們齜齜牙。她是他的,從來都是。


    ☆☆☆.☆☆☆.☆☆☆


    這天下午,邁肯,傑頓和韋斯特克裏夫爵爺正在戶外溫室裏休憩時,愛琳端著銀製托盤走進來。後麵緊跟著一個馬夫,手裏提著一張桃花心木的折疊桌。天氣濕熱,夏日的風絲毫不涼爽,幾位紳士都卷起袖子露出胳膊。整座府邸也懶洋洋的,大多數客人都在房間裏開窗打盹,晚上涼快點了才起床。


    今晚沒有安排聚會、晚餐或娛樂項目,因為村裏一年一度的盛會開始了。石字區會有數不清的美酒佳肴,郡裏幾乎人人都參加。這場盛事已有1300多年的曆史,每屆持續一周,屆時石字區將徹底成為狂歡地。大街上麵目全非,平時整潔的店鋪前也會設滿各式的攤位,售賣珠寶、綢緞、玩具、水果等等雜項。


    邁肯還記得小時候參加盛會的情形。第一晚通常以音樂及舞蹈開場,臨近村子的空地上會燃起大堆篝火。他和愛琳就去觀看魔術表演、雜技表演和踩高蹺。然後他們會去馬場,觀賞那些渾身披甲的駿馬。愛琳的臉在篝火的照耀下閃閃發光,嘴唇則因吃多了小攤上買來的薑餅而粘粘的。


    他的思緒就此打住,三位男士均起身。愛琳微笑著示意他們坐下。


    韋斯特克裏夫和傑頓順從地坐回位子,邁肯仍站著,幫愛琳端過裝滿冰鎮檸檬汁的托盤,馬夫則把桌子架起。愛琳抬頭微笑看著邁肯,兩頰因炎熱的天氣而泛著紅暈。他真想品嚐她濕汗的肌膚,舔弄她身上鹹鹹的汗水,把薄薄的粉鵝黃棉布裙用力扯下。


    他把托盤放到桌子上,挺直身體,注意到愛琳正盯著他裸露的手臂瞧。他們的目光相遇,邁肯幾乎忘記了還有他人在場,他的眼裏掩飾不住寐惑,而她也同樣無助地被深深吸引。


    愛琳的目光轉到托盤上,伸手取出冰塊倒入檸檬水裏,冰塊清脆的叮當聲似乎泄露出主人內心的不定。她遞給他杯子,不敢再抬頭看他,“請坐下,好心的先生,”她輕聲說,“繼續談,紳士們—我不想打擾你們。”


    傑頓高興地接過冰涼的檸檬水,“這樣的打擾絕對受歡迎,小姐。”


    韋斯特克裏夫接過愛琳遞來的杯子,示意她座在他旁邊。兩人的親情表露無疑。有趣,邁肯想著,他還沒離開石字園那會,兄妹倆之間的關係很疏遠。愛琳老是被哥哥責罵,而馬克斯常年都住在寄宿學校裏。而現在,馬克斯和妹妹卻親密多了。


    “我們正在談論的是,為什麽英國公司不效仿美國和德國,擴張海外市場。”韋斯特克裏夫告訴妹妹。


    “因為英國人不喜歡學外語?”她打趣地提問。


    “無稷之談。”韋斯特克裏夫嗤聲。


    “哦?”她回敬,“那你說說看,你會幾門外語呢—撇開拉丁文,這個不算。”


    韋斯特克裏夫挑戰地看看妹妹,“為什麽拉丁文不算?”


    “因為根本沒人用啊。”


    “可也是門語言,”韋斯特克裏夫指出。


    邁肯適時打斷兄妹倆的爭論,轉入正題,“這和語言無關。”他說,引起兩人的注意。“英國海外貿易的症結在於廠家提供的貨量太少。你們重視品質更勝過需求—所以,英國的製造商大多不成規模,產量太少。也難怪隻有極少數廠商才能供貨出口國外。”


    “難道商家不應該設計多種類的產品以滿足顧客需求嗎?”愛琳問,她挑起的眉頭讓邁肯忍不住真想一親芳澤。


    “可是成不了規模。”邁肯回答。


    “舉個例子,”傑頓插嘴,“英國機械廠生產出的引擎,每家都是獨一無二。”


    “大多數的英國公司都是如此,”邁肯繼續,“糕點坊可以做出一百多種花色的餅幹。印刷店提供5千種設計圖案,而其實隻要五分之一就足夠滿足需求。製造品種繁多的商品費時費力,成本大大提高,對於出口是極為不利的。而且數量也滿足不了需求。”


    “可是我還是繁多的品種,可以盡情挑選,”愛琳抗議,“我可不想自己的牆紙和別人家的一模一樣。”


    一想到可以選擇的牆紙種類會大大減少,愛琳惶惶不安的可愛表情讓邁肯忍俊不住地露齒一笑。愛琳注意到他逗弄的表情,眉毛挑得更動人,“你笑什麽?”


    “剛才你說話的樣子,非常英國化。”他告訴她。


    “難道你不是英國人嗎,邁肯?”


    他依舊微笑著搖頭,“不再是啦,我的小姐。”


    自多年前踏上斯坦頓島那刻起,邁肯就已經成了美國人。雖然他難掩思鄉之愁,但在這個新的國度裏,他不用再為自己低下的血統而自卑。在美國自己也不再是個仆人,更不用逢人就鞠躬。多年的埋頭工作、折磨、憂慮和固執己見,才得以讓他能以賓客的身份座在韋斯特克裏夫的書房裏,否則的話他還是個每月拿5先令的馬廄小廝。


    邁肯迅速察覺到馬克斯正在權量他和愛琳,馬克斯目光銳利,向來不錯過任何細節。伯爵不是傻瓜—而且他不會讓愛琳受人欺負。


    “可能你說的對吧,”愛琳說,“如果一個人舉止談吐都像美國人的話,那他就是個美國人了。”她略微靠近,棕色的眼睛閃亮,“不過,邁肯,你內心仍有一部分是屬於石字園的—我不會讓你否認的。”


    “我也不敢。”他柔聲說。


    兩人的目光糾結,這次沒人把目光轉開。溫室裏彌漫著不自然的沉寂。


    韋斯特克裏夫清清嗓子打破尷尬一刻,他突兀起身,害得原本靠在他椅背上的愛琳差點跌倒。她站立好,向哥哥皺起眉。韋斯特克裏夫開口,聲音像極了老伯爵,讓邁肯後頸寒毛倒立,“愛琳,我想跟你談談接下幾天的行事安排,請陪我去書房好麽。”


    “當然,爵爺。”愛琳說,向邁肯和傑頓微微一笑,“請原諒,先生們。希望你們下午過的愉快。”


    伯爵和他的妹妹離開,邁肯和傑頓坐回椅子,伸長兩腿。


    “那麽,”傑頓悠閑地開口,“看來你的計劃一切順利。”


    “什麽計劃?”邁肯問,麵無表情地瞪著杯子裏的檸檬水。


    “勾引愛琳小姐咯。”傑頓懶洋洋地灌下一口飲料。


    邁肯回應以一聲喃喃的咒罵。


    他們就這麽坐著,然後邁肯開口,“肖恩。。。有女人要求你給她們寫詩嗎?”


    “老天,不,”傑頓嗤笑,“肖恩家的人從來不寫那玩意,隻會花錢雇別人寫,然後說是自己的作品。”他挑起眉毛,“別告訴我愛琳小姐要你寫這個。”


    “是的。”


    傑頓眼睛都睜圓了,“這些女人怎麽老想著把男人像傻子一樣玩得團團轉?你不會真的考慮去寫吧?”


    “當然不會。”


    “邁肯,你打算在複仇路上走多遠?其實我真的挺喜歡愛琳小姐,坦白說我也不希望看到她受傷害。”


    邁肯遞給他一記淩厲的殺人眼神,“要是你想插手——”


    “放鬆點,”傑頓安撫他,“我沒想插手你的計劃。隻是希望你自己明白在做什麽。”


    邁肯挑眉,“什麽意思?”


    傑頓把酒倒進檸檬汁裏,“意思是我沒見你對哪個女人像對愛琳小姐這麽上心。”他灌下一大口辛辣液體,“現在我有酒壯膽啦,我敢說,你絕對還愛著她。往深裏講,你寧願自己去死,也不會在她身上加諸任何一分傷痛。”


    邁肯冷冷的看著他,“你真是喝醉了,肖恩。”他喃喃著,抬起一條腿。


    “這還用講嘛?”傑頓問,又熟練地灌下一口酒。


    ☆☆☆.☆☆☆.☆☆☆


    夜晚降臨,天氣涼快許多,石字園的賓客們紛紛趕到樓下聚集。一部分人已經走到屋外,一排溜的馬車正恭候他們。其中包括傑頓的姐姐,蘇珊.錢伯利夫人和她的丈夫,保羅。過去幾天來,愛琳雖然和錢伯利一家有所交集,但實在是稱不上喜歡他們。蘇珊一頭金發,個子高挑,和她的兄弟傑頓差不多,但並沒有傑頓的幽默感和自嘲。而且她似乎也有點嚴肅過頭—和她的丈夫保羅一樣。


    第一輛馬車開走,愛琳碰巧看到傑頓.肖恩,他的注意力似乎全部被宅子裏走出的某人吸引。他的嘴角露出微笑,臉部線條開始柔化。愛琳跟著他的視線看去,驚訝地看到自己的妹妹奧莉維亞,已經換上了禮服,準備外出。這是自安伯利死後奧莉維亞首度參加社交,她穿著深玫瑰色的長裙,綴滿淺粉色蕾絲,看上去非常年輕,而且也有點緊張。


    愛林微笑著迎接妹妹,“親愛的,”她說,幫她整理好腰部的花邊,“真高興你和我們一起去,今晚一定會很愉快。”


    蘇珊.錢伯利跟她丈夫竊竊私語,並以手半遮臉,掩飾自己的八卦動作。錢伯利迅速看向奧莉維亞,又快速把目光移開,似乎不想讓她知道自己剛才有注意她。


    愛琳決定幫助妹妹出口氣,她催促奧莉維亞一起走上前,“你得見見我們的客人。這是錢伯利先生及夫人。這是我的妹妹,奧莉維亞.瑪登小姐。”愛琳故意突出介紹的次序,言下之意奧莉維亞的地位明顯尊崇一籌—其他人沒有資格瞧不起她。錢伯利一家對奧莉維亞露出淺笑。然後愛琳又把她介紹給克萊先生和勞若切先生,後者的妻子已坐上第一輛馬車先行離開。


    突然邁肯出現在她們麵前,“分別這麽多年後,小姐,我懷疑你是否還記得我。”


    奧莉維亞向他微笑,但她突然臉色發白而且一臉罪惡感,“當然記得你,邁肯。很高興你又回到石字園。”


    他們一起走向傑頓.肖恩,傑頓著迷似地望著奧莉維亞。


    “有你的陪伴真是我的榮幸,小姐,”肖恩喃喃著,和一般人僅僅點頭示意的行為不同,他的胳膊直接挽上她的手並微笑地看著奧莉維亞緋紅的臉頰。兩人之間的引力十足。“希望今晚你能坐我的馬車。”肖恩說,不情願地鬆開她的手。


    奧莉維亞還沒回答,肖恩的姐姐插嘴,“恐怕行不通,”她告訴肖恩,“馬車裏容不下那麽多人。本來已經有你,保羅和我,還有勞若切先生,還沒加上邁肯——”


    “邁肯不和我們一起走。”肖恩打斷她,意味深長地瞥一眼邁肯,“對嗎?”


    “是的。”邁肯確定,明白好友的意思,“愛琳小姐和我會上另一輛馬車。”


    “誰的車?”蘇珊發問,很明顯她不喜歡中途換人。


    愛琳燦爛一笑,“我的車。”她撒謊了,“邁肯和我早先的談話還沒結束,我們談的是,呃。。。”


    “詩歌,”邁肯及時補充。


    “對,詩歌。”愛琳維持微笑,心裏卻想著狠狠踩他一腳,“希望在路上可以繼續談這個話題。”


    蘇珊的藍眼睛懷疑地眯起,“是嘛,我懷疑邁肯這輩子都沒讀過詩。”


    “我有聽邁肯念過一首,”肖恩搭腔,“好象是這麽開頭的,‘有個男人來自龐貝’。不過接下來的字句似乎不太適合此地吟頌。”


    錢伯利先生臉色漲紅,開始竊笑,看來他對這首詩熟悉的很。


    邁肯露齒一笑,“接下來得有勞愛琳小姐幫我提升文學品位了。”


    “我懷疑路途太短,完成不了任務。”愛琳認真地說。


    “那就看這趟路有多長了。”邁肯回答。


    此句話似乎沒有包含什麽建議,但他聲調裏的某種東西讓愛琳的臉升上紅暈。


    “建議你們一鼓作氣趕到西伯利亞。”肖恩開口,打破兩人之間的情愫,引來周圍人群一陣輕笑。他殷勤地把手臂向奧莉維亞伸過去,“小姐,請跟我走。。。”


    肖恩帶著妹妹上了久侯的馬車,愛琳困惑地看著他們。看到奧莉維亞和另一位男士在一起,感覺真的有點奇怪。傑頓.肖恩對她很好,也許奧莉維亞就是需要像他這麽貼心而自信的男伴。撇開他的犬儒主義不說,他應該也算是個紳士。


    但是肖恩和奧莉維亞在一起的可能性卻不大。愛琳最擔憂的就是他的酗酒,更別提他浪蕩名聲在外,而且他和奧莉維亞處在截然不同的世界。愛琳沉思著歎息,轉頭看向邁肯。


    “他是個好人。”邁肯說,輕鬆讀懂她的思緒。


    “我相信,”愛琳輕輕地說,“可如果奧莉維亞是你的妹妹,邁肯。。。你還希望他和她扯上關係嗎?”這個問題不帶偏見,隻有關心。


    邁肯猶豫良久,然後搖搖頭。


    “這正是我擔心的,”愛琳喃喃。她挽住他的手臂,“好了,既然你決定坐我的馬車,那麽我們該起程了。”


    “你哥哥不和你一起麽?”他問,邊護送著陪她走。


    “不,韋斯特克裏夫對這種盛會沒興趣。今天晚上他會待在屋子裏。”


    “很好。”邁肯的話音中透露著滿意,愛琳大笑。


    邁肯本意就想和她單獨坐一輛馬車,可是後來又多加了克勒先生一家。愛琳耐心地回答了他們有關土特產奶酪的問題,因邁肯的凝視而不禁羞紅了臉。


    ☆☆☆.☆☆☆.☆☆☆


    晚會在石字區中心地帶開展,村子裏燈火通明。音樂四處可聞,伴隨激情的舞者。街道上擠滿了小攤,清一色的木台和白色房頂,售賣各類貨物,珠寶,玩具,鞋帽,刀具,扇子,玻璃器皿,家具,還有各色小吃。戲台前時不時傳出笑聲,硬幣紛紛飛到演員和小醜腳前。


    愛琳和邁肯一起走在街上,她關心地看他一眼,“這裏一定勾起你不少回憶。”


    邁肯點頭,目光變得遙遠,“好象是很久前的事。”


    “是的。”愛琳同意,勾起過去的回憶。他們都和過去千差萬別。天真的歲月,無知的單純,過去的時光就像金色夢幻般。。。她回憶著,突然有種無來由的心痛。知覺讓她越來越強烈地感受到身旁的人事。和邁肯在一起走過村子。。。像是過去的倒影,更像在聆聽很久沒聽到的美妙旋律。


    她看向他,知道他也有同樣的感覺。他全身心地放鬆,微笑更迷人,眼裏和臉上一貫的嘲諷和冷硬消失。他們走入海爾街,路邊一對魔術師的表演驚起圍觀人的滿堂彩。邁肯一臂圈住愛琳,保護她不被行人擠到。熙攘的街上沒人注意他們的動作,但愛琳卻因他自然的貼心而震愕。偎在他的懷裏,讓他引導著前行,似乎是再自然不過的感受。


    他們離開擁擠的人群,邁肯的手找到她的,挽上自己的臂彎。愛琳的手指舒適地窩進隆起的肌肉褶皺,胸部輕刷過他的手肘。“我們要去哪兒?”她問,內心模糊地不安起來。


    邁肯沒有回答,隻是帶她一直往前走。愛琳聞到薑餅麵包特有的辛辣味道,高興地大笑,“你還記得!”小女孩時,她來趕集的第一件事就是買上一大堆涼涼的薑餅麵包—邁肯從來不吃,隻是每次都陪她去。


    “當然咯,”邁肯說,自兜裏掏出硬幣買了一摞厚厚的切片麵包遞給她,“直到今天,我都沒見過比你更會狼吞虎咽的人。”


    “我才沒有。”愛琳抗議地皺眉,一邊咬進厚厚的麵包片。


    “我真的被嚇壞了,”邁肯繼續說,把她帶離小攤,“你居然能在十五分鍾內吃下和你的腦袋差不多大的東西——”


    “我才沒那麽暴食。”她提醒他,故意咬下一大口。


    他露齒而笑,“那我一定是記錯人啦。”


    他們繼續往前走,邁肯給愛琳買了點甜酒,她因為幹渴而猛喝起來。“慢點。”邁肯提醒她,眼神溫柔地安撫。“喝多了你會頭暈的。”


    “誰在乎呢?”愛琳又開心地大喝一口,“如果我醉得站不住了,你肯定會接住我的,是嗎?”


    “雙臂迎接。”他喃喃著。換做其他人說這句,必定需要勇氣。而從邁肯嘴裏說出,似乎隱含著誘人的威脅。


    他們繼續向村邊的綠林走去,愛琳看到一張熟悉的臉。是亞當,一頭金發在火把照耀下閃閃發亮。他正和幾個朋友在一起,有男有女,他簡短地跟朋友們說了什麽,一群人跟著他看向愛琳並露出會意的微笑。


    她急切地走過去,邁肯一臉陰沉地跟在後麵。愛琳握住亞當的手,微笑開口,“我見到了一位英俊的陌生人。”她戲弄地說,“不,等等—你好象不是石字園的常客?如果我沒記錯,好象很久沒看見你了。”


    亞當的嘴角俏皮地上揚,“我是故意不來的,甜心—你知道原因。”


    她一陣臉紅,亞當最近不來看她是為了製造她和邁肯獨處的機會。“不管怎樣,我還是很想你。”


    亞當光滑有力的手指緊握住她,“我很快就來看你,”他保證,“現在,介紹我給你的朋友認識吧。”


    愛琳把最親密的朋友介紹給自己的舊愛。。。前者會讓她永遠開心,而後者,幾乎也可以做到。看到邁肯和亞當握手是很奇怪的事。她從沒想到兩人碰麵的這幕,並情不自禁地描繪出兩人之間的差異,一個是天使,另一個是惡魔。


    “邁肯先生,”亞當輕鬆開口,“你再次返回石字園,讓愛琳小姐非常開心。感謝你為她帶來歡樂。”


    “謝謝。”邁肯冷冷地回敬,“你們認識也有一段時間了吧,我想。”


    “快5年了。”


    然後就是一陣沉寂,突然幾碼外傳來欣喜的大叫,“邁肯?。。。”


    愛琳順著聲音望去,是邁肯過去的老朋友。。。迪克.伯理森,以前是個紅頭發瘦長腿男孩,現在是三十多歲的矮壯已婚男子。。。湯姆.海頓,屠夫的兒子,現在子承父業。。。湯姆的妻子是瑪麗,也是屠夫的女兒,邁肯以前常調戲她。


    愛琳微笑著輕推邁肯,“去呀。”


    他沒有猶豫,大笑著向他們走去,一群人爆發出歡快的笑聲,熱烈地握手。邁肯低頭輕吻瑪麗的臉,已是5個孩子媽媽的她又驚又喜。


    “看來你和他還沒有發生親密關係,”亞當低聲開口。


    她一直望著邁肯,柔聲回複,“我還不敢冒這個險。”


    “作為朋友,我本該提醒你不要去做以後會後悔的事,”亞當微笑,繼續補充,“不過呢,錯過行樂的確是有點可惜。”


    “亞當。”她輕聲斥責,“你是在鼓勵我犯錯嗎?”


    “隻要你保證事後告訴我一切細節就行。”


    愛琳大笑著搖頭。邁肯聽到她的聲音,轉身看她,雙眉緊蹙。


    “看,我正在推波助瀾呢。”亞當喃喃,“嫉妒之火已被燃起。除非奪回領權,否則不會就此甘熄。上帝,你就喜歡這樣,是吧?”


    邁肯談了不到一分鍾就回來,手占有性地攫住愛琳的手肘,“我們得去村邊的樹林了。”他提醒她。


    “是哦,”愛琳喃喃說,“聖德裏爵爺,你和我們一起去嗎?”


    “很抱歉,我去不了。”亞當執起愛琳的手,放到唇邊輕吻她的指關節,“我得去陪我的朋友,祝兩位晚上盡興。”


    “再見。”邁肯說,目送英俊子爵離開,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敵意。


    “對他客氣點。”愛琳說,“聖德裏爵士是我很親近的朋友。”


    “我已經很客氣了。”邁肯低咕著。


    她因他的嫉妒而樂開懷,“除了那聲再見,你都沒搭理過他。你的行為讓我想起憤懣的公豬,總要——”


    “他到底是怎樣的人,”邁肯打斷,“眼睜睜看著你被我這樣的人帶出去,居然毫無意見?”


    “他是個值得信賴的人,聖德裏爵爺和我彼此了解—我們都給對方以私人空間。一種很有啟發意義的友誼。”


    “啟發,”他輕蔑嘲弄,“聖德裏是個笨蛋。如果我是他,你早就不在這兒站著了。”


    “那我會在哪兒呢?”她好奇發問,“我猜,是在家裏,縫補你的襯衣洞?”


    “不,而是我的床上,在我身下。”


    她的促狹迅速消失。身體因這直截的字眼而軟綿綿地一陣輕顫。她沒有開口,臉頰浮現粉紅。兩人繼續向村邊的樹林走去,一路上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邁肯多年後回到故裏,這已經是個有分量的話題,而且現在還和愛琳一起出雙入對,無疑讓眾人的舌頭更起勁。


    音樂隨著掌擊的節拍和跺腳聲而開始歡騰,大家一起吟唱古老的歌謠。邁肯拉著愛琳走近,一起欣賞動人的旋律。


    歌曲唱畢,邁肯走向樂隊的領頭人。他在那人耳邊說了什麽,遞給他幾個硬幣。


    樂手高興地露齒而笑,走回樂隊吩咐了幾句。然後8人的小樂隊齊齊向愛琳走來,她懷疑地看向邁肯,“你剛才跟他說什麽了?”


    樂隊將她圍在中間,愛琳此刻處在大庭廣眾麵前。樂隊長向邁肯行禮致敬,“親愛的朋友們,”他大聲宣布,“這位先生想請我們為麵前的這位女士唱首讚美之歌。請大家和我們一起,把這首‘泰利玫瑰’獻給愛琳小姐。”


    觀眾們熱烈鼓掌,這是本年度最新的流行歌曲。愛琳臉色緋紅一片,遞給邁肯一個似警告又威脅的眼光,引起眾人哄堂。他則回應以無辜的微笑和嘲弄的挑眉,提醒她這正是她自己的主意。


    樂手們精神格外抖擻,愛琳邊搖頭並露齒開笑。樂曲開始,而且至少有200號人齊唱,連帶著店主和臨時商販一起加入,像歌頌巾幗英雄般唱出她的名字:


    皎潔的明月升起,


    籠罩青翠群山;


    太陽已經西下,


    沉入蔚藍大海。


    我站在泰利穀的水晶泉邊,


    癡癡等候吾愛的到來。


    可愛而美麗的她,


    就像夏日含苞的玫瑰。


    但她的外表,


    不是唯一讓我心動的地方。


    哦,不!這的確如此


    她的雙眸璀璨,


    讓我深深愛戀,


    這朵泰利之玫瑰。


    夜晚深沉寂靜,


    迷霧覆蓋大地;


    一直微笑的愛琳,


    正傾聽我的衷情。


    月色照耀山穀,


    她的身影朦朧,


    我終於贏得了她的心


    這朵泰利之玫瑰!


    一曲終了,愛琳屈膝感謝諸位。她將手伸給樂隊長,大漢低頭禮節性行完吻手禮,故做陶醉狀後跌,引來圍觀人群一陣大笑,並報之以掌聲。


    愛琳轉向邁肯,“你要為此付出代價。”她警告他。


    他露齒一笑,“是你說要樂曲的嘛。”


    她的胸腔發出歡快的輕笑,“得要你唱,”她聲明,再次挽上他的手臂,“而不是石字園的大夥!”


    “相信我—聽我單獨唱肯定比不上這個好。”


    “我記得你以前有副好嗓子。”


    “太久不練習了。”


    他們彼此凝視,微笑,愛琳血液裏流過歡欣,“還有詩。”她提醒。


    她眼裏閃爍的光彩讓邁肯屏息,他的嗓音更加低醇,“我告訴過你,容我多點靈感。”


    “恐怕你得多加練習。你指什麽樣的靈感呢?”


    他的嘴角上揚,“想象一下吧。”


    愛琳震住。邁肯的話居然和先前亞當說過的一樣,那時候他們在談論她腿上的傷疤。


    不耐的感覺再次揚起,內心湧動起的欣喜和困惑讓呼吸都難以自持。如果她聰明點,大膽點,她會擁有夢寐的一切。和邁肯共同度過的一晚。。。不,隻要從無情的命運裏偷走幾分鍾就行。。。親愛的上帝,這樣的要求過分麽?


    不。


    不管要付出什麽代價,她都要和深愛的人度過片刻的歡愉。她會想個辦法,不讓他發現她的秘密。今晚,她的思緒充滿反叛,該死的無論誰都阻止不了她。該死的命運。。。她和邁肯終於走到了結這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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