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傑頓.肖恩懷裏醒來的第一個早晨,讓奧莉維亞幾乎以為整個世界都顛覆了。她從未想到會再次和男人有這樣的親密接觸。也許隻有曾經愛過並失去過的人才會理解這份魔力,她想著,邊靠近他毛絨的胸口。傑頓睡著的時候和平時大相徑庭,看上去就像個麵容嚴肅的天使。奧莉維亞微笑著瀏覽過他健美的軀體,長而挺直的鼻子,豐潤的雙唇,及前額上的一縷金色頭發。


    “你真是美得讓人歎息,”她對他說,他已經悠悠轉醒。“真奇怪怎麽會有人認真聽你說話,他們應該坐在那裏看你看得兩眼發直才對。”


    他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我可不想要別人認真聽我說話,那太危險了。”


    奧莉維亞微笑地幫他繚回頭發,“趁斯邁蒂夫人醒來前我得趕快回去。”


    “斯邁蒂夫人是誰?”傑頓翻身把她壓在底下,鼻子戲弄地愛撫她的脖子。


    “是我的伴護,年紀又大,耳朵而不靈,而且視力非常非常糟糕。”


    “太妙了。”傑頓懶懶地露齒一笑。他再移下身,手罩上她的胸部,開始溫柔地親吻,“今天上午我要開會。不過下午可以陪你和斯邁蒂夫人去逛逛。。。去吃水果冰糕怎麽樣?”


    “好的,也許還能看看全景演出。”她的肌膚在他的逗弄下開始泛紅,乳頭因他濕潤的舌頭而開始繃緊,“傑頓。。。”


    “當然了,”他喃喃著,“再好的全景也比不上此刻的活色生香。”


    “快要日出了,”她抗議著,在他身下扭動,“我必須得走了。”


    “你最好祈禱那位斯邁蒂夫人昨晚睡得很晚,”他說。


    當日的晚些時候,傑頓及其盡職地擔當起護花使者的角色,尤其是對斯邁蒂夫人更是耐心嗬護有加。該位夫人衣著嚴肅,戴著頂羽毛帽子。從厚厚的鏡片後仔細端詳過傑頓後,斯邁蒂夫人似乎仍對他的英俊相貌沒什麽深刻印象。而且她對美國人不是很欣賞,因為她對外國人總是信不過。


    但是,傑頓不屑的努力堅持終於讓她改觀。在預定好可以一窺那不勒斯和康斯坦丁堡的全景座位後,他體貼地做在斯邁蒂夫人旁邊,耐心地以全吼的音量湊在她耳邊描述景色。休憩期間,他又折回去給她拿了點小吃。觀賞完畢後,他們乘坐馬車去海德公園。一路上,傑頓又耐心地聆聽斯邁蒂夫人對雪茄危害的牢騷。隻因為他有提到偶爾會享用雪茄,遭來老太太斥責的訓備,雪茄有多糟糕,多讓人墮落。。。坐在充滿煙味的房間裏會顯得人有夠庸俗無聊等等。


    奧莉維亞看到斯邁蒂夫人訓斥傑頓的場景,忍不住笑了一次又一次。每次他的目光接觸到她時,藍眼裏的笑意總能輕易奪走她的呼吸。


    雪茄的演說話題轉向社交禮儀,然後又轉到婚姻上來。這個話題讓奧莉維亞有點退縮,而傑頓似乎對斯邁蒂夫人的侃侃而談十分欣賞。


    “。。。就得和一個外型,脾氣,相貌和自己截然不同的人結婚。”這位伴護勸戒他們兩個,“比如,一位黑頭發的紳士,就不能娶一個深皮膚的女人。身材肥胖的男人也不能娶豐滿的女孩。熱心腸的人應該找一個冷血的,神經敏感的得配一個禁欲主義者,多愁善感的人必須要找非常理智型的。”


    “這麽說來,兩個多愁善感的人就不該結合咯?”雖然傑頓沒有看奧莉維亞,但還是敏捷地躲過她本來踢在他小腿的動作。她的鞋踢到了對麵的木板。


    “當然不行,”傳來的回答非常肯定,“想象一下,他們會生出多鼓噪的孩子來!”


    “太糟糕了,”傑頓說,嘲弄似地向奧莉維亞皺眉。


    “而且社會地位也非常重要,”斯邁蒂夫人說,“隻有門當戶對的才能結婚。。。如果實在不行,至少男方要比新娘更有地位。一個女人是不可能對比自己低下的男人俯首稱臣的。”


    奧莉維亞瞬間緊張起來,傑頓也開始沉默,不用看他,她就知道他也在想邁肯和愛琳的事。


    “在倫敦期間,我能有機會見到邁肯嗎?”她問傑頓,而斯邁蒂夫人仍在評論,顯然她根本不知道奧莉維亞已經不在聽了。


    傑頓點頭,“明天晚上,如果你願意賞光陪我去劇院的話。”


    “好的,我願意。”她停頓下,繼續低聲問,“邁肯後來跟你提到我姐姐嗎?”


    他猶豫一會兒,警覺地看看她,“是的。”


    “他說起過對她的感覺嗎?”


    “隻能這麽說,”傑頓幹澀地回答,“他非常痛苦——而且要複仇。多年前她加諸在他身上的傷似乎成了他的致命心病。”


    奧莉維亞本有的一絲希望也轉為無望,“這也不是她的錯,”她說,“但是她永遠不會解釋的。”


    傑頓專注地看她,“那就告訴我。”


    “不行,”奧莉維亞悶悶不樂地說,“我答應過我的姐姐,永遠不透露她的秘密。我的一個朋友也曾答應過信守諾言,但後來她食言了,結果讓我遭受了巨大的痛苦。我不能這麽背叛愛琳。”她道歉似地皺眉,“我知道你會有點氣我,不過——”


    “我並不是在想這個。”


    “那你在想什麽?”


    “想到的是你已經讓我更愛你了。”


    奧莉維亞屏息了一刻,因他的話而震懾。很久後她才開口,“傑頓。。。”


    “你不用說什麽。”他喃喃道,“就這一次,愛上別人但又不求回報的感覺真是太好了。”


    劇院分兩種——一種是純粹地欣賞戲劇的,而絕大多數的另一種則是另類的社交場合。劇院是特殊的公眾場所,交流八卦,調情逗樂。在和傑頓.肖恩,斯邁蒂夫人及其他兩對入座包廂後,奧莉維亞不久就放棄了傾聽台詞的努力,因為幾乎人人都在說話。她坐回位子,看著包廂門口的人來人往。兩位美國年輕才俊的確引人注目,來拜訪的人絡繹不絕。


    傑頓對社交打哈哈的事的確在行,一臉輕鬆,微笑應對,而邁肯則相對謹慎寡言。一身黑白正裝的他和傑頓站一起簡直是絕配。奧莉維亞對邁肯有點敬畏,並意識到愛琳已經讓這個出色的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傑頓起身去給她拿檸檬水,並給斯邁蒂夫人取杯飲料,奧莉維亞終於得以和邁肯私下談談,反正她的看護也差不多是個聾子。邁肯彬彬有禮而又有點疏遠。他看上去一副不需要任何人同情的樣子,但奧莉維亞忍不住要對他感到抱歉。雖然邁肯外表上看起來很好,但她還是留意到了他眼裏的疲倦和眼下的黑眼圈,揭示著他的數夜無眠。她知道愛上一個無法擁有的人是什麽樣的感覺——對邁肯來說更糟糕,因為他永遠不知道愛琳為何要拒絕他。奧莉維亞內心的愧疚感開始作祟,她想起以前邁肯被趕出石字園時她動的手腳,感覺自己臉紅了。讓她驚愕的是,邁肯居然注意到了自己的窘況。


    “小姐,”他喃喃,“我的存在是否妨礙到你?”


    “沒有。”她迅速回答。


    邁肯盯著她,輕聲說,“我覺得有。如果能讓你覺得好過點的話,我會找個另外的地方欣賞演出。”


    奧莉維亞瞪著他的藍綠色眼睛,記起當年那個小男生的模樣,和她苦思了數年的道歉。她想起她答應過愛琳的話——可是隻說過不談到傷疤而已,並沒說不能提起當年父親的行為。


    “邁肯,”她猶豫地說,“我是想起以前自己做過的事才不舒服的。我做的事對你來說很不公平。”


    “你是指我在石字園做仆人那時?”他輕微挑眉,“那時候你還是個小女孩。”


    奧莉維亞急忙地低聲解釋,“恐怕小女孩也能做出嚴重的危害行為——我就是如此。因為我,你才被突然送到布裏斯托。”


    邁肯突然緊緊地盯著她,保持沉默等她繼續開口。


    “你知道,以前我一直喜歡跟著愛琳,我崇拜她。當我知道你和她的關係後,我覺得自己有點嫉妒,因為我想得到愛琳所有的關心和注意,對我來說她就像第二個媽媽一樣。然後我就剛好看到你和她在馬車旁——”奧莉維亞停下來,感覺自己的臉更紅,“我做了件最糟糕的事——我並不知道後果會這麽嚴重。我去找我的父親,告訴他我看到的事。後來你就被開除,送到布裏斯托去了。後來,我終於明白自己犯的是多大的錯誤,也看到愛琳為此承受的苦難,我感覺糟糕極了,我一直希望自己沒做過,而且我不期望你能原諒我,我隻是想告訴你我真的很抱歉。”


    “苦難?”邁肯麵無表情的重複,“愛琳小姐送我去布裏斯托是因為她已經對一個仆人沒感覺了,她知道我以後會讓她難堪——”


    “不是的。”奧莉維亞焦急地打斷他,“是我們的父親——你根本不知道他是多冷酷的人。他告訴我的姐姐,如果她再和你會麵的話,他就會毀了你。他會讓你一無所有無家可歸——直到你死在監獄裏他才會罷休。愛琳相信他,因為他做得到。她從來也不想讓你離開石字園——但是她知道必須要保護你。為了救你。事實上,就因為這個原因父親才送你去布裏斯托,而沒有讓你流落街頭,因為這是愛琳要求的。”


    邁肯嘲諷地看看她,“那她當時為什麽不告訴我?”


    “我的姐姐知道,一旦你心存希望,你就會不顧一切冒險回來找她。”奧莉維亞低頭看向自己的膝蓋,撫平衣服上的皺褶,“她做的事錯了嗎?”


    一陣長長的沉寂,“沒有。”他最終低語。


    奧莉維亞抬起頭,看到邁肯正目光茫然地盯著舞台。他看上去好象不為所動。。。但她注意到他前額開始出汗,大腿上的手緊緊握成拳。奧莉維亞不安地想著自己是否透露得太多,但話已出口,停也停不下來。她得讓一切歸回原位,必須讓邁肯知道過去的事實,“自你走後,”她說,“愛琳也徹底地變了。她愛你,邁肯。。。愛到寧願你恨她,也不願意你受到任何傷害。”


    他的聲音沉悶但又有著敵意,“如果你說的是真的,她也早可以告訴我了,你們的父親已經死了,魔鬼取走了他的靈魂——沒有什麽再能阻擾愛琳。”


    “也許,”奧莉維亞小心翼翼地措辭,“她隻是不想你覺得愧疚。或者她在害怕,因為某些你至今仍不知道的原因。如果你——”


    邁肯舉手示意她停止,他的目光無焦點地盯著舞台。奧莉維亞注意到他手的輕顫,知道她所說的話帶給他很大震撼。她咬住下唇,座回椅子上去。而邁肯則放下手,兩眼依舊茫然瞪著遠方的某樣物體。


    看到拿著檸檬水回來的傑頓讓奧莉維亞如釋重負。他警覺地看看她的臉,又看看邁肯,感覺到空氣中的緊張。傑頓在奧莉維亞旁邊坐下,以一貫的悠閑輕鬆讓她漸漸鎮定放鬆下來,再次可以自如地微笑。


    而邁肯,看上去似乎身處地獄一般。他汗流浹背,身體的每寸肌肉都繃緊。他似乎意識不到周圍的人和事,也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當他看上去無法忍耐的時候,他已經站起身,喃喃地走出包廂。


    傑頓轉向奧莉維亞,詫異地看看她,“我走後你跟他到底說什麽了?”


    邁肯走到劇院外麵。門口熙熙攘攘都是小販。他走過劇院口的一排溜巨型長柱,在最後一根柱子陰影處停下來。他的思緒和身體都處於一團混亂中。奧莉維亞說的話仍有在耳,並粉碎了他的自製力,讓他憤怒地困惑他究竟該相信什麽。12年來他一直深信的東西竟然不是真的。。。這深深刺激了他的核心,讓他開始恐懼。


    突然他記起了多年前自己說過的話,“愛琳。。。除非你叫我走,否則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那不可能都是真的,事實是還有更多內情。如果邁肯還抱有一絲對愛琳的希望,他絕對會拋開一切的自持,重新折回去找她。


    愛琳很清楚這一點。


    邁肯抬起上好的黑呢料外套擦了擦臉。如果那是真的,如果愛琳趕走他是為了保護他免受老伯爵的加害。。。那麽她是愛他的。也許現在已經沒什麽了,但至少她當時愛他。他掙紮著不想相信這一切,但同時心裏漲滿了任何男人都無法承受的強烈情感。他想要去找她,當麵問問她是否這事屬實。但他已經知道了答案,清晰地連他的骨髓都深切知道這點。


    愛琳愛著他。。。這項認知讓他挺直身。


    幾位路人好奇地看著這位靠在柱子上的黑色身影。他低下頭顱的樣子像一個垮掉的巨人。但是沒人敢停下來問問他的情況。他們感覺到他的沉寂背後有種威脅,似乎突然之間他就會狂性大發般做出什麽舉動。放輕鬆,離遠點,快快走開比較好。


    傑頓深夜裏來找奧莉維亞,事實上是摸進房子爬上她的臥室。他仔細地把她剝光,和她做愛了很久。以深深的,不知疲倦的移動填滿她,並溫柔地變換各種姿勢。她的呻吟被絲般探究性的吻壓住,顫抖的身軀熱切歡迎他壓上來的重量。


    奧莉維亞意識到正在做以前從未和安伯利做過的事。在這張床上沒有幻覺,隻有她毫無隱藏的一顆靈魂。她希望傑頓能更深地了解她,甚至是她的缺點。而他的某些東西——他熱切的欲望,也許,似乎卸下了她一貫披上的保護衣,讓她赤裸而無禁忌地回應他。不管他要什麽,她都會滿心地奉獻,而他則以她從不敢想的一切作為回報。


    他們平靜地躺在一起,奧莉維亞半靠著傑頓的身體,她的長腿不經意地跨過他。他的手指移上她的發根,然後往下刷過她頸側的細嫩肌膚。她的腿略微抬高,感覺到他的性器抵著她大腿,在高潮後仍舊半硬挺。她懶懶地伸手愛撫他。


    “你真是貪得無厭,”她的喉嚨輕顫地指責他。


    傑頓微笑著把手繞過她的臂膀,讓她蓋住自己,“我們半斤八兩。”


    她低下頭,兩人鼻尖廝磨,“我得招認,肖恩先生,我的確迷戀上你了。”


    “迷戀?”他輕笑,“你是瘋狂地愛上我了。”


    奧莉維亞感覺心跳加快,但仍保持輕快的聲調,“現在,我為什麽會傻到愛上你呢?”


    “理由太多了,”他提醒她,“我不僅能在床上取悅你,而且我碰巧還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之一——”


    “我不在乎你是否有錢。”


    “我知道,該死的,”現在他聽上去有點不高興,“但這是我能擁有你的理由之一。”


    “擁有?”


    “結婚。”


    奧莉維亞皺起眉,想從他身上滑下來,但傑頓固定住她的臀部不讓她動彈,“該考慮了,不是嗎?”他問。


    “可我們認識才不到兩周呀!”


    “那告訴我,你想等多久,我願意等。”


    “你得先回紐約去。”


    “我願意等。”他固執地重複。


    奧莉維亞歎息著,把臉貼上他的胸部,她決定讓自己坦誠以告,“沒有什麽能說服我嫁給你,親愛的。”


    傑頓的手臂繞住她,繞得她有一點點緊,然後他的手滑到她的背部,哀求似地撫摸她,“為什麽?”


    “因為我很擔心你,我不想你毀了你自己。”


    她感覺耳朵底下的身軀突然繃緊。她再度想從他身上以開,以為這次他會放手讓她走。但他的手臂再度擁緊,一手抵著她的頭更緊地貼向他的胸。他的聲音裏有一種忍讓,“你想要我戒酒。”


    “不——我不想下這樣的命令。”


    “但如果我戒了,你會考慮嫁給我嗎?”她猶豫長久,他催促地抬起她的頭,兩人對望。


    “是的,”她不情願地說,“這麽說,我的確會考慮。”


    傑頓的表情不可琢磨,嘴巴扭緊,好象他正看進自己的內心,並對自己的所見不甚滿意,“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他以她欣賞的坦白個性喃喃著,“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否願意這麽做,我寧可繼續喝酒,然後同時也能擁有你。”


    “你不行,”她直接地說,“即使你是個肖恩人。”


    傑頓側轉身,一手定住她的頭,向下看著她,“我願意給你一切。我會帶你去世界上任何地方,給你任何想要的——”


    “這個問題遲早要麵對。”奧莉維亞懷疑自己是否有點錯亂,其他女人早就會雙膝下跪感激涕零,而她卻還不知死活地跟他提要求。他的表情讓她浮現抖抖的微笑,很明顯他不習慣接受別人的拒絕,任何原因都如此。“我們就好好享受現在的短暫時光吧。過幾天我就要回石字園了,在那以前——”


    “過幾天?不,多留會兒,和我一起回去。”


    她搖搖頭,“我們倆一起回去不合適——別人會說閑話的。”


    “我才不在乎。”他的聲音裏有種不顧一切的意味,“跟我一起,奧莉維亞。”


    “也許吧,如果我少點擔心的話,”她說,閉上眼睛,感覺到他的唇輕刷過自己的額頭,睫毛,熱熱的臉頰,鼻尖。


    “但是我不會讓自己一點點地失去你,直到你毀滅你自己,或變成一個連我都不認得的人。”


    傑頓抽回身,憂鬱地看著她,“至少告訴我一件事——你愛我嗎?”


    奧莉維亞保持緘默,她不確定這個回答會讓事情變得更糟還是更好。


    “我想要知道,”傑頓說,他的嘴半自嘲地咧開,聽到自己的聲音裏的那份渴求,“如果我為你而改變自己,我得先有點希望做支柱。”


    “我不想要你為我而改變自己。每天你都會做同樣的決定,一遍又一遍——但必須是為了你自己。否則的話你會恨我的。”


    她看得出來他想爭辯,但是他還是躺回她身邊,手臂鬆鬆地攬住她的腰,“我不想失去你,”他低語。


    奧莉維亞撫摸著他的手背,輕輕歎氣,“自安伯利死後我已經漂泊很久,現在我終於決定再度開始生活。而你剛好在我需要的時候出現了,所以我會永遠以鍾愛和感激而記得你。”


    “鍾愛?”他重複,嘴唇揚起,“感激?”


    “除了這些我不會承認更多的感情。這是高壓強權。”


    傑頓喃喃發著牢騷,邊覆蓋上她,“看來我得試探下你的決心才是。”


    “盡管放馬過來。”奧莉維亞說,但她的語氣並沒有調戲的嫵媚,而是憂心忡忡,她雙臂和兩腿環繞住他,仿佛她想保護他遠離內心的惡魔。


    愛琳歎息著從書桌抽屜裏再度拿出一疊奶油色信紙,邊把筆尖沾上墨水。她的麵前鋪著近一打信件,從朋友到親戚,無一不在控訴她的遲遲不回複。可是,也不能這麽潦草回信呀。寫信是項藝術性的工作,得小心處理,知曉最新的新聞,潮流。。。如果碰上沒東西可寫,那就得發揮創造力了。


    愛琳皺眉看向三封已經寫完的回信。她已經把能想到的東西都寫上了,上到屋裏女仆的抱怨,下到閑聊的八卦,甚至還提到了最近的天氣。“隻要不說真相,談論別的我可真是個中高手了,”她自嘲地微笑評論,又開始懷疑她自己的真實事件是否能取悅親戚朋友們的耳朵。。。我最近有了個情人,有了兩次親密行為,一次在森林另一次則在我的臥室衣櫥。我妹妹奧莉維亞,身體健康,此刻正在倫敦,而且很有可能正和一個終身以酒鬼收場的美國人在床上打滾。。。


    一想到這樣的新聞傳遞到古板的堂姐喬治安娜,或是曾姑媽瑪蒂那裏會出現怎樣的情況,愛琳忍不住露齒而笑。


    門口傳來她哥哥的聲音,他此刻的打斷更像是在幫她解脫,“老天爺,如果你不寫信的話,有的是活等你幹呢。”


    她看向馬克斯,逗趣似地一笑,“某人比我更討厭信件。”


    “我不喜歡這個,”馬克斯承認,“事實上,唯一比寫信更糟糕的事是收信——上帝知道,人家的生活我根本懶的感興趣。”


    愛琳微笑著放下手裏的筆,看到指尖上有墨水痕跡,“有什麽事嗎,親愛的?我求你了,把我解救出這不堪忍受的情形吧。”


    “沒必要懇求。救贖就在我手上。。。至少也能給你指引個方向。”他向她展示手裏未開啟的信件,臉上表情古怪,“有倫敦來的郵包,還有這個。”


    “都是倫敦來的嗎?如果是我們訂的東西,那麽早了兩天——”


    “不是我們訂的,”馬克斯走到門口,比向她,“郵包是你的,跟我到廳門口去看看。”


    “好的。”愛琳合上膠水瓶,封好蜜蠟盒。一切妥當後,她從桌前起身跟著馬克斯走到前廳門口。空中彌漫著濃烈的玫瑰芳香,仿佛整個大廳都被這昂貴的香氣所熏染。


    “天哪!”愛琳驚呼著,看到門外的一整車花海。海量般的白色玫瑰,有些還含苞待放,有些則已經全然怒放。已有兩個仆人在幫忙,加上車夫一共三人,忙進忙出地卸下白色蕾絲包裝紙裏的可愛花朵。


    “一共十五打,”馬克斯直截了當評論,“我懷疑整個倫敦大概隻剩一朵白玫瑰了。”


    愛琳簡直不敢相信,她慢慢地走上前抽出一朵,指尖輕柔觸摸精致的花蕾,低下頭嗅到花兒的芬芳,它的翼瓣就像冰涼的絲緞輕抵她的臉頰。


    “還有呢,”馬克斯說。


    愛琳跟隨他的視線,看到仆人們正合力抬下一個大木箱子,裏麵是深棕色紙包裹好的,磚塊狀的東西。“是什麽東西,塞特?”


    “如果您同意,小姐,我這就打開。”老仆小心地解開一個包裹。拆開深棕色紙外麵的封蠟,露出薑餅麵包辛辣的香味,和玫瑰的芬芳形成鮮明對比。


    愛琳伸手掩住小口,抑製住驚訝的喘息,而內心卻有種難以言喻的感動。


    “薑餅麵包?”馬克斯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該死的邁肯居然送你這麽多薑餅麵包?”


    “因為我喜歡吃。”愛琳屏息回答,“你怎麽知道是邁肯送的?”


    馬克斯無聲勝有聲地看看她,好象在指責她把他當傻瓜。


    愛琳笨拙地打開信封,抽出一疊信紙。上麵的字跡粗粗而又潦草,隻能一看卻稱不上華麗:


    沒有沙漠橫亙,沒有高山隔斷,沒有大海阻攔


    不管是言語和淚水,或是內心的恐懼


    都阻止不了我回到你身邊。


    沒有署名。。。沒必要。愛琳閉上眼,她的鼻子開始抽噎,熱淚流下雙頰。她把唇壓在信紙上,絲毫不顧馬克斯會怎麽想。


    “是首詩,”她不穩地開口,“很糟糕的一首。”但卻是她讀到過的最甜蜜的。她伸出衣袖,擦掉臉上的淚水。


    “讓我看看。”


    愛琳迅速卷起信紙,“不行,這是私人信件。”她努力吞咽著,想衝掉喉嚨裏喜悅的結塊,並壓抑住內心奔放的情感,“邁肯,”她低語,“你已經讓我無所適從了。”


    馬克斯無力地歎息,並遞給她一方手帕,“我該怎麽辦?”他喃喃著,對女人的眼淚實在沒轍。


    愛琳唯一能做出的回答,是他最恨聽到的那句,“你什麽也做不了。”


    她以為他會上來安撫地擁抱她,但是兩人都被門口不遠處出現的人影吸引了注意力。來人雙手悠閑插在甲克口袋裏,是亞當.聖德裏爵士,此刻他正目瞪口呆地望著一地的白玫瑰。


    “我猜這些都是給你的,”他對愛琳說,手伸出口袋。


    “下午好,聖德裏,”馬克斯說,兩人握手時他的態度已經轉得非常公式化了。“你來得正好,我相信愛琳小姐很樂意有人來拜訪。”


    “那麽我該盡力做到既樂意又拜訪了,”亞當隨意地露齒而笑,優雅地低頭握住愛琳的手。


    “跟我一起去花園散步吧。”她催促著,手指握緊他的手。


    “真是個絕妙的主意。”亞當自桌上的花堆裏抽出一支怒放玫瑰,別在自己的翻領上。他挽住愛琳的手,和她一起走過大廳,向房子後麵走去。


    夏季的花園充滿歡快的魔力,這裏種滿了成串的勿忘我,清香的檸檬,朝氣的黃百合,還有大片的薔薇和深紅色的鐵線蓮。東方罌粟花間是長長一排銀色羊耳。兩人走下台階,沿著碎石小路走向紫杉林。亞當是為數不多的以沉默讓人安心的人之一,此刻他就靜靜地耐心等待她開口。


    花園的香氛和亞當安心的陪伴讓愛琳呼出長長的歎息,“玫瑰是邁肯送的。”她終於開口。


    “我想也是。”亞當淡淡地說。


    “還有一首詩,”她從衣服袋裏抽出信遞給他。亞當是經她允許看這首詩的唯一一人。他在路中間停下,折開信紙,瀏覽數行。


    當他最終抬起頭時,他從她眼裏讀到的是痛苦和喜悅摻雜在一起的情愫,“非常動人,”他真誠地說,把信還給她,“你打算怎麽做呢?”


    “什麽也不做。我會送走他,和我原先計劃的一樣。”


    亞當仔細斟酌著她的話,似乎想提出什麽議題,但他隻是聳肩,“如果你覺得這樣最好,那就行了。”


    她身邊的人都不會這麽說。愛琳握住他的手,兩人繼續散步,“亞當,我最喜歡你的地方,是你從來不建議我該去做什麽。”


    “我不喜歡建議——那根本沒用。”他們越上噴泉的台階,水滴飛濺到一旁的飛燕草上。


    “我曾經考慮過,是否要告訴邁肯所有的實情,”愛琳吐露說,“但不管他有什麽樣的反應,這麽做隻會讓事情更糟。”


    “那麽,甜心?”


    “如果有一天我讓邁肯看了我的傷疤,他要麽會覺得這些疤痕醜得難以忍受,要麽更糟糕,他會憐憫我,出於責任感和同情心而做出和義務及聲譽無關的事。。。而他最終會為自己的決定後悔,並希望能早點擺脫我。一想到每天早上看著他,然後心裏在猜想今天他是否會離開我,我實在難以忍受這樣的生活。”


    亞當發出一聲輕輕的,同情的咕噥。


    “我做錯了嗎?”她問。


    “我從來不給事情下錯或對的定義,”亞當回答,“你得根據形勢做出做好的決定,既然定下就別再去想這想那。”


    愛琳不免地拿他和馬克斯做比較,哥哥總是強勢地斷定一切——非對即錯,非好即壞——她的嘴唇露出苦澀的微笑,“亞當,親愛的,關於你前幾天說過的提議。。。”


    “怎樣?”他們再次停下,雙手緊連著相互注視。


    “我不能接受,”她說,“對你我都不公平。我本來以為,如果我注定不能擁有一場真正的婚姻,至少可以在這樣的假裝中獲得快樂。但和一場虛偽的婚姻相比,我更願意和你做長久的朋友。”


    亞當看到她眼睛裏的一絲不快樂,他伸出手臂,用力而溫暖地擁抱她,“親愛的女孩,”他喃喃著,“我的提議永遠有效。我會做你的忠誠朋友,至死方休。如果哪天你改變了對婚姻的看法,隻消勾勾手指頭就行。”他無奈地微笑,“如果沒人提供給你真正的東西,也許假裝的東西反倒會該死地更吸引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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