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魔法的故事要開始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伊庭樹放聲大喊——沒能成功的昏過去。


    他一屁股趺坐在深夜的巷子底,因為那份疼痛而回過神來。放在樹旁邊的塑膠垃圾筒翻倒,製服的長褲也被廚餘弄髒了。


    「啊啊啊啊」


    但他卻完全沒注意到那種事情,樹有如精神恍惚般仰望著上方,壓住右眼的眼罩。


    他是個看起來比實際年紀還幼小一點的少年。


    猶如將樹的性格表露在外,短短的頭發既沒有染也沒有燙。服裝也一樣,明明是難得的假日,他卻穿著製服。例外的隻有那個像海盜般覆蓋右眼的眼罩而已,但就連那個戴在這少年的身上,都還是有股滑稽的感覺。


    還有,這樣的少年之所以會壓住眼罩,是因為有著切實的理由。


    他的左眼什麽都沒看見。


    不管讓其他任何人來看,這裏應該都沒有值得害怕的東西.在陰暗的小巷裏,完全看不到


    除了少年以外的影子。


    如果是普通人的話。


    []


    可是,樹的右眼卻看得到。


    別說眼罩,他的右眼甚至穿透壓住的手掌,清楚地看見了——


    鮮紅的眼睛。


    那些炯炯燃燒的眼瞳,正從三公尺的高處睥睨著樹。而且,全部共有六隻眼瞳——也就是有三顆頭。


    那是擁有三顆頭的恐怖巨犬。


    他的軀體高度將近樹的兩倍、黏答答的黑色粗糙皮膚、地獄般的鮮紅瞳孔,還有從逼近道路寬度的肩頭所生出的三顆頭。不管是哪顆頭都充滿了魔性的威嚴,光是和他麵對麵,魂魄好像就快被拉走了——


    這模樣和資料上記載的一模一樣。


    [那、那個這個」


    [gararaaaaaaa!]


    左右的兩個頭發出熾熱的吐息。光是吐息的餘波,就足以讓樹的頭發倒豎起來.這溫度高到如果再熱一點,搞不好就會起火了。


    事實上,正是如此。


    就算比不上身為遠祖的地獄看門犬,或是在歐洲闊步橫行的黑犬獸(注.帶有魔法的黑狗.在歐洲又稱為黑魔鬼、魔犬、鬼狗或獸足)。但隻要他想,就能融解鐵塊這種程度的東西吧?根據資料


    上的數字,吐息的最高溫度好像是兩幹度還是三千度。無論如何,區區人類毫無疑問會在一瞬間變成焦炭。魔獸就是這樣的存在。


    但是,如果是擁有魔眼的人類,一點抵抗至少還


    緊接著,樹在魔獸的麵前使勁揮舞雙手。


    「不、那個、我、一定不好吃的!」


    那真像是被恐嚇的國中生一般拚命,樹哆哆嗦嗦地搖著頭


    訂正一下。


    他連那種抵抗都辦不到。


    「gryyyyiii?]


    「jryyyyiii?]


    [zryyyyiii?]


    三顆頭各自以不同的角度觀察著樹。


    他看起來好像是在煩惱該從什麽地方開始下口。或者,他是在煩惱該從哪裏開始燒起呢?


    「那、那個、哈哈哈哈」


    樹發出乾笑的聲音。


    也許是這個反應討他歡心吧.三顆頭猙獰地把雪白的牙弄得喀喀作響。


    他在笑。


    一個顫傈,冰冷的寒意貫穿樹的背脊。


    「哇哇哇啊啊哇哇啊啊啊!」


    他一邊發出莫名其妙的叫聲,一邊動起雙手雙腳向後退。


    就在同時,魔犬跳躍了。


    他的動作輕盈得不像真的。明明是條光走路都快擦撞到的狹窄小巷,魔犬卻在牆壁上蹬了兩、三次之後,在緊貼著樹的背後著地.


    「什、什什什!」


    樹瞪大眼睛。


    這次連吃驚的時間都沒有了。樹的視野一瞬間被染成鮮紅。


    那是鮮紅的、熾熱的、散發出異臭的——


    血盆大口——


    添.


    []——


    舔、舔、舔、舔。


    [咦?」


    樹睜開眼簾。


    被黏答答口水扭曲的視野中,魔犬的尾巴正啪啪啪地拍打著。那感覺就像是高興得無法忍耐,非常拚命的搖法。


    「哇哇哇哇哇哇!」


    魔犬的三顆巨頭正以猛烈之勢拚命舔著樹的臉。


    在他背後傳來開朗的聲音:


    「喔,真不愧是社長。居然一馬當先地找到了。」


    「——貓、貓屋敷先生。」


    沾滿口水的樹回過頭,在小巷的另一頭,有一名青年正拿著扇子。


    青年比起樹高出一個頭。他有著一頭燻灰色的頭發,細長而清秀的眼眸以及挺直的鼻粱,說得上相當帥氣。然而,他披在肩膀上的平安風外褂與扇子,卻把這些優點乾脆地破壞了。


    接著,和他名字相符的物體,從那件外褂的各處衝了出來。


    [喵~」


    「喵~」


    「咪嗚~」


    「喵嗚~」


    那是四隻毛色各為白、斑點、黑,以及三色的貓咪。


    「恩,很乖很乖。我稍微喂了這些孩子們一下,結果就遲到了。貓真好啊!是人類的寶物、地球的寶物。不不,是宇宙、時空、阿賴耶識(注.佛教唯識學的第八識,又稱藏識,是記錄身體、苧呂、心念一切行為的記憶力,近似靈魂的精神實體)的寶物。說一貓值千金也太小氣了,從我這個貓屋敷蓮的眼中來看,貓值萬金啊!不,是億金!」


    [比起那個,這是怎麽回事啊!?]


    皮膚被魔犬粗糙的舌頭刮擦著,樹一邊叫苦。


    對於他的問題,全身是貓的青年依然將扇子靠在嘴角,很不可思議似地歪著頭。


    「啊?您是指什麽?是指這孩子很愛親近人的事嗎?」


    「很愛親近人?」


    的確,也不是不能這麽說。雖然比起愛親近人,感覺上更像人是他喜歡吃的東西。


    「啊!社長。您又因為看不懂,所以把資料跳著讀過去了吧!聽好了,這次的工作是尋找寵物喔?」


    「寵、寵物?」


    樹不禁鸚鵡學舌地複述。


    「盡管是後裔的亞種,但是他十分適合拿來當成使魔。不就是因為他在運輸途中逃走,我們公司才會接到委託嗎?」


    [」


    樹啞口船蘭口。


    但是,魔犬那一方卻產生了巨大的變化。


    [gryyyyyy?]


    魔犬突然離開了樹,就像在警戒著現身的青年與貓,他發出低吼聲。然後,他朝反方向翻身而去。


    「哎呀,歐特羅司!」


    那是壓倒性的腳力。


    比起青年的呐喊聲更迅速的魔犬,就在正要一口氣突破小巷時——


    「——祓除吧,清淨吧。」


    這時響起了咬字雖不甚清晰,但聽起來卻十分清冽的聲音,並且朝著小巷而來。


    「祓除吧,清淨吧。乞求連說出口亦感敬畏之祓戶大神靈驗,若願一切惡事罪穢祓去消除,便宣讀天津祝詞之太祝詞事——」


    伸出來的東西是掛著白色紙片的楊桐樹枝——玉串。每當那支玉串揮動一次,魔犬就大大地往後跳,漸漸被逼回樹這一邊。不隻如此,簡直就像惡作劇被主人發現了一樣,魔犬的頭漸漸下垂,發出「嗚嗚」的可憐叫聲。


    「咦?」


    樹眨了眨眼。


    在小巷的另一頭,一個綁雙馬尾的少女站在那裏。不,她才八歲左右。與其說是少女,這年齡更應該說是女孩才對。


    她的服裝與蓮有點相似。


    雪白清淨、配上鶴紋設計的千早(注:祭神服裝中穿在最外層的寬袖外衣)以及色澤鮮潤的紅色褲裙——總之,就是巫女裝束。她會背著大紅色的書包,是因為正在放學的路上吧?


    「真是的,貓屋敷先生。你應該有聽說,這孩子會因為其他魔物的咒力氣息而害怕的事,對吧?」


    女孩怒氣衝衝地鼓起腮幫子,雙手叉腰。


    她的名字叫葛城美貫。是小學三年級的學生,也是神道課的契約社員。總之,這工作似乎是她的打工。


    「啊哈哈,不知不覺就沒有留神啊。」


    說完後悠閑笑著的青年則是貓屋敷蓮。他身為公司的資深執行董事及陰陽道課課長,在表裏兩方麵部可說是《阿斯特拉爾》的主力。


    「那麽,最後就讓社長來確保目標吧?」


    「咦,我、我?」


    貓屋敷將三張符交給滴溜溜轉著眼珠子的樹,某些複雜的文字躍然呈現在和紙上。如果讓對書道梢有涉獵的人看到了,也許會驚歎一聲張大眼睛,但那種事與現在的樹是無緣的。


    「是的,你就砰砰地拍拍那孩子的頭順便貼上吧。如果讓我靠近,他又要害怕了。」


    「]


    樹停止了呼吸。


    他不斷在貓屋敷與魔犬間來回看著。雖然樹非常想拜託美貫,但她也在魔犬的另一側。


    「我我知道了。」


    樹以徹底發青的臉龐,像人偶般地點點頭。


    「拜託你了,社長哥哥。」


    美貫笑咪咪的為他加油打氣。


    「啊::啊哈哈哈哈。」


    樹發出勉強的乾笑聲,戰戰兢兢地接近魔犬。


    「gryyyyyy?]


    「不不不、不要緊,我不會做壞事的.」


    啪嗒。


    一張。


    那張符讓魔犬左邊的頭無力地垂下,很舒服似的發出呼聲。


    「ryyyyyyyyy~]


    「我我我我我、我、我什麽都不會做,隻是貼符而已。」


    啪嗒。


    兩張


    yyyyyyyyyyyyyyyyyyyyyyyy!?]


    「!!!」


    貼上第三張符的同時,樹這次總算昏倒了。


    「哥、哥哥,社長哥哥?」


    「哎呀呀呀呀.」


    「咪嗚~?」


    他感覺遠方傳來呼喚的聲音。


    掰掰。再見。謝謝你。


    2


    [!!!]


    樹醒了過來。


    有一瞬間,他搞不清楚這是哪裏。


    他環顧周遭,一片赤紅。


    黃昏的教室裏。


    好幾個同學正以傻眼的表情注視著這裏。


    「恩,伊庭?」


    坐在隔壁的山田作為代表向他開口。他有張棋盤似的臉龐,是物理社的希望。順帶一提,所謂的希望,那就是在歡迎新生而舉辦的物理社格鬥遊戲大會上,達成無敗績的優勝。


    「畢竟你從第二即課一直睡到補習時間,的確是會讓人覺得你是不足被什麽東西附身了,怎樣啊?」


    [啊,我睡了這麽久?」


    「恩,在課堂中也用嚇人的表情呻吟,誰都不敢碰你啊!」


    眼珠滴溜溜地轉動,山田的三白眼探向這邊:


    「你說了什麽三顆頭、怪物狗的。怎麽,又在半夜搞錯看到恐怖電影啦?像是『恐怖!飛天殺人番茄對決艾德.伍德(注:edwood.dwoodjr.1924~1978b級恐怖片宗師,被稱為美國史上最差的電影導演)之類的。]


    「我想,那裏麵不論哪邊都沒出現狗吧?」


    「別在意,反正隻要是恐怖片全都能讓你昏倒吧?」


    [這、這麽說未免也太過分啦!」


    「哦!我可是忘不了你看『大雄的魔界大冒險』也昏倒的事情喔!」


    「呃!」


    樹的精神創傷突然遭到直擊。


    在這種場合,從小學開始的交情隻會朝不好的方向作用.入學才一個半月,樹的膽小德性就已經在班上流傳開來,那全都是這個男人的責任。拜此所賜,最近已經連隔壁班都知道「看哆啦a夢會昏倒的男生」了。


    「咿嘻嘻嘻。」


    他發出一陣惡魔般的笑聲。


    「那,究竟怎麽了?」


    笑完之後,山田這麽問道。


    「什麽怎麽了?」


    「你真是的,大概從上星期開始


    山田挑著單邊眉頭,雙手抱胸。


    「奇、奇怪?」


    你的樣子不就有點奇怪嗎?」


    「恩雖然你被擊沉是常有的事,不過最近的頻率增加得有點太多啦。你是不是在做什麽奇怪的打工啊?」


    「啊,是有一點。」


    樹曖昧地笑著,搔搔臉頰。


    「哼,那倒是無所謂。原本,我以為你一定會和日下部叔叔一起到美國去呢!」


    「不能這麽做吧!日本的房子得要有人看家,而且要麻煩他到那種地步,我也會覺得不好意思。」


    「你才是呢,事到如今還這麽見外幹嘛?都住在一起幾年了。」


    「正因為這樣,該講道理的地方就非得講清楚不可。」


    樹的發言讓山田發出歎息。


    「嘖!在奇怪的地方老實的家夥。這件事是無所謂啦.偶爾也到我家來露個臉吧。不然我老姊總是吵個不停。」


    「恩,謝謝。」


    樹坦率地道謝。


    山田歎著氣垂下肩膀之後「咦?」地一聲歪歪頭。


    「對了對了!老姊問我你家老爸的事情解決了嗎?不是有律師寄信過來和你商量什麽的?結果找到你爸了嗎?」


    「啊」


    看到樹閉口不語的樣子,山田砰地一下敲敲後腦杓。


    「啊,我問了太多不該問的事嗎?算了,你想說的時候就.打個電話給我老姊吧。]


    完全不覺得畏縮這一點,實在很像他的作風。


    樹苦笑著點點頭。


    「其實也沒什麽啊。隻是爸爸下落不明之後已經過了七年,要正式視為死亡了。」


    [是嗎?已經這麽久了。」


    「雖然對我而言幾乎沒什麽真實感。因為在他失蹤之前,我就待在日下部家了。」


    「啊,如果你要抱怨這一點會遭天譴的。像我隻要有勇花就滿足羅。」


    「閉嘴,你這個蘿莉控。」


    「羅唆,沒用的家夥。」


    吵嘴吵到一半時,樹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震動。


    看到對方的名字,樹的心髒一跳。


    「哇!」


    「恩?怎麽了,你接啊。」


    「恩恩。」


    當樹咕嘟一聲咽下口水,按下通話鈕時


    「啊,社長?」


    「啊?」


    山田的耳朵抽動了一下。


    「貓貓屋敷先生,有什麽事?」


    「不不,就是之前提過的繼承事宜,還有新進社員的事。要請您馬上去打個照麵.社長?]


    「啊,是的這我知道了,」


    「然後是相關文件的部分,關於前幾天捕獲及運輸歐特羅司的手續,要請您簽名確認。」


    「是是的,我知道了。那再見。」


    切斷通話之後,山田果然瞪大了眼睛。


    「伊庭,剛剛他有說什麽社長嗎?」


    「哎呀,那是打錯的電話!」


    「你有應答吧?」


    [這是那個對、對不起,我要回去了


    「喂,伊庭?」


    樹慌慌張張地站起來,像逃走似的一把抓起書包。


    當他走出教室時,夕陽早已沉沒。


    失蹤的人,早法律上經過七年後將被視為等同死亡。


    伊庭樹會知道這樣的法律,是因為一封信的關係。


    「啊,爸爸的事嗎?」


    在那個漂亮到讓他覺得撕破很可惜的白信封裏,有一份寫著「關於伊庭司先生的財產繼承問題」的文件。


    雖然這麽說很過意不去,但直到這封信寄達之前,樹已經完全忘了父親的事。因為遠在父親下落不明之前——從樹懂事開始,他就被寄養在叔父夫婦身邊,有如一家人般養育長大。


    叔父的照顧無可挑剔。


    即使和親生女兒的堂妹勇花相比,他們的愛也絕無分別。即使知道樹擁有看得到幽靈與怪物的體質,他們卻連一次都不曾感到害怕或覺得惡心。不隻如此,他們還為了讓樹足以自衛,拚命替樹尋找文獻與情報。


    因為不小心看到,而經常被怪物追著跑的樹能夠活下來,毫無疑問全是託叔父的福——


    結果,除了變得有點膽小而會遭到別人捉弄這個毛病外,伊庭樹的生活真的既安穩又平凡。


    於是現在。


    樹第一次有點恨起父親與叔父了。


    那個嘛,反正自己就是這種體質,他也想過父親把自己託付給叔父應該是有理由的。因此.當信寄來時,樹沒告知外派到美國的叔父,也是因為這樣的顧慮。


    但是,這情形到底是出乎意料之外。


    (應該說,這是犯規吧?叔叔。)


    樹在心中歎息。


    (爸爸是魔法師公司的社長這種事,你不是連一次都沒有告訴過我嗎?)


    而且,這問公司還非得由自己來繼承不可!


    吃完晚餐的拉麵,樹在回家的路上,從附近的公園打了通電話。


    「goodmoening恩,哎呀?樹哥,怎麽了?]


    接聽的人是勇花。也許是時差的關係,她的聲音聽起來還很想睡。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日本的晚上九點,在紐約還是清晨。


    [沒什麽拉——那個,叔叔在嗎?]


    [他出差去了~現在好象正在五大湖一帶飛來飛去的。連定期聯絡都爽約了,媽媽很不高興呢!」


    「——是嗎?」


    「哪、哪,比起這件事,哥哥你什麽時候要來這邊?」


    樹聽見毛毯憲憲牢宰的摩擦聲。她大概是醒來之後,從床上探出身體吧?


    「直到暑假之前都沒辦法喔,因為特地進了高中嘛。」


    「咦,哥哥也重考這邊的學校就好了嘛。」


    「別說那種不可能的話了。我又不像勇花,能說得一口流利的英文。」


    「那種事隻要過一個月就會習慣啦!」


    勇花輕鬆地向他保證。真希望她確實考慮一下頭腦好壞的差距。


    [是是,」


    樹苦笑著,突然問道:


    「對了,勇花有聽過《阿斯特拉爾》嗎?」


    「咦?什麽?」


    勇花愣愣的回答。然後,她的語氣突然認真起來:


    「哥哥——又看到什麽了?」


    (嗚哇!)


    差點正中紅心。


    「不、不,不是這麽回事啦!」


    「真的嗎?」


    「恩。那我要掛囉,國際電話很貴的。」


    「啊,哥哥真是的——」


    「再見!」


    樹突然切斷手機通話,作了個大大的深呼吸。勇花的直覺很敏銳,如果再繼續說下去,一定會露出破綻吧?


    [我被推上社長職位一事,畢竟還是說不出口啊。」


    眼神不禁飄遠。


    樹就這樣坐在小孩子用的秋千上,晃啊晃的伸展雙腳.


    回想著上星期在洋房裏的對話,樹再度歎息——


    洋房。


    那是魔法人力派遣公司《阿斯待拉爾》的辦公室。


    那是間如果不知情的話一定不會注意到,隱藏在大樓與大樓之間,真的很小棟的洋房。麵帶著繼承信件的書,貓屋敷大大地點頭後,


    ,拿出各式各樣的文件。


    文件上列出的內容有一些困難,但那本身沒有問題。第一次得知父親的模樣與過去,反而讓樹感到有點興奮。


    然而,當貓屋敷將名片遞給他時,仿佛整個世界都顛倒過來了。


    在印有水晶浮水印的紙片上,連同陰陽道課課長——貓屋敷蓮的名字之外,墨色的文字還如此寫著: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阿斯特拉爾》——


    依照您的需求提供古今各派的魔法師出租服務。


    樹有好幾秒啞口無言。


    [那、個、這是、怎麽回事?」


    「就像字麵上一樣啊?來自世界各地的魔法師任君挑選,從碟仙到巫毒咒術,依顧客的需要出租魔法師提供服務。啊,現在正好有點缺人就是了。」


    貓屋敷.臉笑咪咪的把玩著扇子,最後如此補充:


    「所以,您就要繼承這間公司了。」


    「是社長先生,社長先生耶!」


    樹目瞪口呆。


    「請、請等一下,我是高中生哎!更何況,基本上我不記得爸爸的事,而且魔法人力派遣是要做什麽啊」


    「沒問題的!隻要有監護人在,就算是高中生也可以經營。」


    手持茶杯的貓屋敷,以完美的營業用笑容點點頭。如果不看在他修長身軀上攀爬的貓咪以及服裝,要說他是模範的營業員好像也說得通。


    「可、可是,不必由我來繼承也沒關係吧比如說,讓貓屋敷先生來當社長不是很好嗎?如果是這樣的話,不管是契約書還是什麽,我通通都簽。」


    [這方麵有一點業界的阻礙啦。」


    貓屋敷以輕佻的口吻說完後,微微一笑。


    「因為有來自《協會》的命令,擔任結社的首領——啊,以我們公司來說就是社長——要以血緣為優先。如果無視他們的主張,以後就做不成生意了,要是您不接受的話,從明天起我們全員都要流落街頭了。]


    [破產?改組?不良債權?]


    在旁邊聆聽的美貫一臉擔心地仰望著樹。


    連貓咪們也專注地盯著樹,給予他無言的壓力。正因為他們天真可愛的模樣,更有種怎麽也難以違抗的魄力。


    「那、那個」


    樹說不出話來。


    如果仔細注意的話,他腳邊的地板正發出奇妙的呻吟聲震動著。要是一不小心拒絕了,似乎會有樹從來不曾看過的怪物從那塊地板下衝出來。


    「魔魔法什麽的,我完全不會用耶」


    [請不必在意。隻要您能每隔幾天來簽個名、蓋個章就夠了。」


    貓屋敷微笑地點點頭。


    退路漸漸消失了。


    不知不覺間,美貫抓住了沙發的扶手。她小小的手死命地握緊,嘴角往下成八字形。


    []


    無言.


    []


    沉默.


    []


    寂靜。


    終於忍不下去的樹開口。


    [好、好的。」


    結果,他還是小小地點了個頭。


    「真不愧是社長!」


    「是社長哥哥耶~」


    [喵喵喵喵~~]


    事務所內立即響起喝彩聲。


    伊庭樹沐浴在歡聲之中,被絕望打垮了。


    [啊~~~~~~~啊!]


    樹大大地歎了一口氣,搖搖晃晃地將額頭靠在鞦韆的鎖鏈上。他突然無力垂下頭的模樣,


    就像瀕死的老人。


    (糟糕糟糕,遭透了!)


    無論他怎麽想都很糟糕。到底整體上是出了什麽錯,才會讓全班最沒用的家夥當起魔法師們的社長?應該說,社員本身依然是個謎。


    「除了我和美貫之外,社員還有正在周遊歐洲的海瑟董事與最近剛加入的新社員,以及不定期來幫忙的工讀生三人,是間具有家庭氛圍的公司喔,」


    這是貓屋敷的說明。


    樹被這個說法蒙溷,不知不覺就經過了十天。於是到了今天,終於變成連捕捉怪物都被找去奉陪的情況。踏著沉重步伐回家的樹會在公園停下來,可說是理所當然的。


    這是個小小的公園。


    公園就在家附近,是樹從幼稚園起就經常逃進來的地方。這裏就像學區內的氣阱(注.飛機飛行時遇到的下沉氣流,會使飛機驟降)一樣,不管什麽時候過來幾乎都沒有人。當時,樹躲進置於樹蔭下的水管中,才總算感到安心地睡著了。


    「就算躲起來也不能怎樣」


    樹依依不舍地注視著水管。他正認真地煩惱著,要不要乾脆真的躲起來。如果照勇花所說的躲到美國去,貓屋敷他們不也會放棄嗎?——


    但是,不幸正是在這種時刻會連續發生的東西。


    在樹第五十六次歎息之後,總算從秋千上站起來時,不幸來訪了.


    鏗鏘!


    突然間,灼熱的鐵棒從背後貫穿了樹的右眼。


    [——!]


    當然這是幻覺。


    但是,卻不隻是區區的幻覺而已。


    這是確實的、絕對性的、令人預知到死亡的觸感、足以與死亡匹敵的氣息。公園宛如在一瞬間變成地獄,成為讓人無計可施的某種事物


    不可以回頭。


    不論發生什麽事都不可以回頭。


    如果回頭,在那裏的會是


    「您就是《阿斯特拉爾》的社長對嗎?」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從背後傳來的聲音,讓樹嚇得跳起來。


    公園裏應該沒有其他任何人在。因為公園隻有兩個入口,他也沒有看漏。


    然而,少女卻佇立在那裏。


    有如命運一般、有如惡夢一般,輕輕地微笑著。


    「啊」


    樹甚至發不出聲音。他隻能一屁股跌坐在地,嘴巴一張二口的。


    「哎呀哎呀。」


    樹那付德性讓少女的嘴角浮現笑容。


    「因為您不在府上,雖然失禮,但我還是直接占卜了您的所在地。初次見麵,我名叫安緹莉西亞.雷.梅劄斯。還請您多加關照。」


    她拉著漆黑洋裝的裙擺,優雅地行了個禮。


    那是個宛如從西洋電影裏直接溜出來的美麗少女。


    在夜裏看來依然鮮明的法國卷金發.強悍地俯視這裏的碧綠眼瞳:裝飾洋裝的金線及銀線,在衣服上四處描繪出複雜的花紋。她的年紀大概和樹差不多吧?


    [你你是」


    少女微笑著等待樹的話。


    但是,下一句台詞卻讓她的微笑崩潰了.


    [你說占卜,難道你也是《阿斯特拉爾》的社員嗎?這麽說來,他們說過什麽為了負責教育我,今天大概會有新社員過來。」


    [什]


    少女——安緹莉西亞的白皙臉頰一口氣泛起紅潮。


    同時間,驚人的壓力再度從少女那方傳出,穿透樹的右眼。


    (好熱!)


    那份痛楚讓他明白。


    這就是咒力。


    那是作為一切神祕源頭的——偉大之「力」本身。這名少女不靠魔法,就展現出甚至勝過那頭魔犬的咒力。


    「什麽話不好講,居然說本小姐是《阿斯特拉爾》的社員!」


    轟地一聲,安緹莉西亞的咒力卷起漩渦,強烈到讓他的皮膚刺痛麻痺,在樹眼罩底下的右眼幾乎要彈了出來。


    「咦、咦不、不對嗎?」


    「——!」


    「嗚哇!」


    看到少女的表情凍結,樹立刻壓住眼罩。


    [難不成你想說你不知道?]


    安緹莉西亞以太過溫柔的聲音輕柔地問道。


    「咦?]


    「你是說你聽到安緹莉西亞.雷.梅劄斯之名,卻不知道是什麽嗎?」


    右眼和——喉嚨好痛。


    吞咽口水的感覺就像咽下了石頭


    樹實際感受到,如果這次說出愚蠢的回答,一定會死。所有的一切,從一根頭發到靈魂的碎片為止,全都死絕。樹對於隻能確信這種事情,像個小動物的自己感到有點悲哀。


    一邊意識到砰咚砰咚直跳的心髒,樹拚命地點頭。


    「是是的。」


    [哼,是嗎?」


    安緹莉西亞的眼神冷得令人毛骨悚然:


    「身為《阿斯特拉爾》的社長聽到梅劄斯這個姓卻不知道是誰?」


    (因、因為,雖然說是社長,但我才剛剛當上啊!)


    少女一動也不動地瞪視著連聲音都發不出,隻能蹲在地上的樹。這感覺簡直就像是被蛇盯住的青蛙一樣。


    「不是說謊吧你真的是伊庭樹嗎?」


    「雖、雖然是這樣沒錯」


    樹閉上嘴巴,重新仰望眼前的少女。


    那令人恐懼的咒力並沒有改變。雖然隻有一點點,但是與咒力融合在一起的陰森氣息卻緩和了些。如果要解釋為什麽,那應該是她愣住了吧?


    「——好吧!無論如何,事情要傳達給身為《阿斯特拉爾》社長的你,是沒有錯的。」


    安緹莉西亞撥起金發,輕輕歎了口氣——就連這些舉止也很有架勢。


    她緩緩地向前走,靠近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樹身旁。


    少女以充滿女王風範的模樣下達命令:


    「——從下次的投標退出吧!」


    「投標?」


    樹目瞪口呆。


    全都是些他不明白的事。


    (話說回來,你不是說社長隻要蓋章和簽名就行了嗎?貓屋敷先生!)


    [果然——連這個你也不知道對嗎?]


    「恩恩。」


    「好!如果是這樣,那也有別的方法。」


    少女這麽說著,從洋裝的某處取出一張紙。


    那是張羊皮紙。


    那張紙看起來顯然也很不吉利。粗糙的表麵看來像在咕嘟咕嘟地脈動著,上麵匆忙書寫而成的紅色文字也不用猜測了,不就是人血嗎?


    「那那個這個?」


    [這是當然的吧?既然你不懂這方麵的事,那就讓我直接和《協會》交涉。你隻要簽個名就夠了。」


    安緹莉西亞微笑了。


    那實在是個十分燦爛的笑容,可是樹卻感到渾身冷汗一齊冒出。


    「簽名?」


    「沒錯,如果你們要從這次的工作中退出,那隻要簽名就可以了。」


    過去曾奪走哲學家靈魂的惡魔——梅菲斯特(注.在歌德著作《浮士德》中,與主角簽下契約的惡魔)的呢喃,想必正是如此。


    但是,麵對安緹莉西亞遞出的羽毛筆與羊皮紙,樹卻感到猶豫。


    「怎麽了?」


    「不,那個」


    樹的臉孔不自然的僵硬起來,敷衍地笑了。畢竟,他對於獨斷地以社長身分簽名這一點感到遲疑。


    「既然如此,那我也來幫忙吧。」


    「咦?」


    「——來吧,布提斯。支配六十軍團的睿智伯爵。]


    於是,一條吐著蛇信、嘶嘶作響的蛇出現在安緹莉西亞的掌心上。


    「嗚!哇——]


    臉色大變正想大叫的樹麵前,那條蛇的眼眸燦然生輝。


    一瞬間,樹的聲音便含糊地悶在喉嚨深處,不隻如此,他全身化為石頭般地麻痺了。


    「來,請繼續吧!」


    (咦?)


    他的身體擅自移動了。


    樹拿起羽毛筆與羊皮紙,帶著依舊茫然的眼眸,他的身體打算服從安緹莉西亞的話。


    (不.不行啊~!)


    不顧樹的意識,啪的一聲,羽毛筆的尖端碰到羊皮紙。


    [就是這樣.」


    安緹莉西亞的嘴唇像花朵一般豐軟。


    就在這時候——


    「到此為止了。」


    第三個,若無其事的冷靜人聲降臨。


    沒錯——「降臨」了。


    3


    有什麽斬裂了夜晚的黑暗。


    唰地一聲,羊皮紙一分而二。破碎的羊皮紙當場著火燃燒起來。


    「哇,好燙!」


    樹反射性的甩著手。在羊皮紙毀滅的同時,他的麻痺狀態也解除了。


    「——槲寄生的飛鏢。」


    撿起插在腳邊的小枝伢,安緹莉西亞表情凝重地仰望天空。


    「穗波!」


    在夜空之中。


    浮現了另一個新登場的人物。


    她背對月亮,側坐在陳舊的掃帚上:栗色的頭發上戴著一頂繫了紅色蝴蝶結、大到令人吃驚的尖帽:柔軟的手指握著彎彎曲曲的橡木杖——


    沒錯!就像是出現在童話裏,典型的女巫打扮。


    然而,與童話不同的是,背對月色的女巫竟穿著水手服。在尖帽與黑色的鬥篷下,是個稚氣得讓人驚訝的十五、六歲少女。


    好漂亮!盡管是在這種情形之下,樹還是忍不住這麽想。


    如果安緹莉西亞星蒙華的寶石,這名少女就是一朵精心培育的藍色薔薇。即使沒有寶石的光輝,但模樣卻是獨一無二的。相較之下絕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也太心急了,安緹?我覺得召喚七十二魔神是做得太過頭了。」


    在細框眼鏡底下,冰藍色的眼瞳微笑著。


    「不要一付很熟的樣子叫我的小名!」


    安緹莉西亞將手大大地揮向一旁。


    那個粗暴的動作,讓她剛才的優雅就像假的一樣。


    她眼中燃燒著熊熊怒火,目光就像是注視著不共戴天的宿敵。


    「我話先說在前頭?協會已經認定下一次的《夜》要列入排名了!沒有《阿斯特拉爾》出場的餘地!」


    「是嗎?」


    穗波——名叫穗波的少女,在空中興趣缺缺的回應。


    「不過,就算有列入排名,這件事值得《蓋提亞》——還是史上最年輕的首領,到這種極東的偏僻之地來嗎?」


    「多管閑事!我隻是把我選上的工作視為最優先而已。」


    「而且,還從旁幹涉我們公司的社長,這可不是什麽好興趣。」


    穗波聳聳肩。


    就連在旁邊觀看的樹,也看得出安緹莉西亞有多麽鬥誌昂揚。高昂到讓他好不容易才遺忘的右眼痛楚都驟然複發。


    然而,坐在掃帚上的女巫卻簡單地避開了她的怒氣。


    那是擁有同等資格以上的立場,才能夠辦到的事。


    樹終於注意到這點,他不禁倒抽一口氣。


    (那麽,這不就是魔法師之間的對峙嗎)


    而且,自己顯然正處於被卷入的位置。這已經超越了生命危機,可說是靈魂的危機了!


    但是,就算他想退後也沒辦法。


    多於剛才兩倍的咒力正往安緹莉西亞的身體凝聚。當那股咒力發射的瞬間,超乎想像的魔法戰就會揭開序幕了吧?


    樹感覺彷佛有尖錐越過眼帶,刺入右眼之中。


    比起痛楚——這種從右眼開始逐漸被侵蝕、被侵略的知覺,讓樹感到無法忍耐的厭惡。


    不久後,當公園本身緩緩化為異界之時——


    [還是算了!今晚的時間與地點都不適合。]


    安緹莉西亞迅速地放下手。


    「既然都對同一件工作簽下契約,就算不想要也會互相衝突。我和你之間的優劣,到那時候再做個清算就可以了。」


    「隨你高興呀!」


    [——!]


    穗波冷澹的話語,讓安緹莉西亞咬住嘴唇。


    但她立刻搖頭,如此呼喚:


    「——!來吧,已欽。支配三十軍團的強大侯爵。]


    一瞬問,蒼白馬匹的幻影立刻被召喚到她身側。緊接著在下個瞬間,安緹莉西亞的身影就消失了。


    「能將人瞬間移動的所羅門七十二柱魔神之一嗎?就算有魔法特性的輔助,這還真是大手筆呀。」


    穗波的呢喃聲,同樣也溷入風中。


    輕輕歎了口氣之後,她俯視著公園。


    「把這麽龐大的咒力四處散播個沒完,人卻消失了.如果造成咒波汙染怎麽辦?」


    她看起來很困擾地壓著帽子,嗖、嗖幾下把細枝丟向公園的四個角落。


    「阿]


    樹驚呼出聲。


    因為右眼的疼痛迅速消退了。殘留在公園裏的咒力,已經被剛剛的簡易儀式清除了。


    [這樣就完工啦!」


    坐在掃帚上的女巫拍了拍手。


    接著,她把目光投向樹。


    「右眼沒事吧?」


    「啊啊,恩。」


    看到她好像在擔心自己,樹慌忙點頭。疼痛已經完全消失了。


    「是嗎?那就好。」


    平板地說完後,女巫緩緩降落,站在樹的麵前。


    女巫一站在眼前,看起來更加楚楚可憐。至於她那栗色的頭發以及眼睛的顏色,大概是溷血的關係吧?


    血液嘩地一下衝上樹的臉龐。


    女巫走近到與樹呼吸可及的距離,朝他的臉頰伸出手。


    「哇!」


    「你流血了。」


    她用雪白的手指擦拭眼罩下方。她的手指既柔軟又冰涼,還帶著好聞的香氣。


    那手指悄悄地滑向黑色的眼罩。


    []


    女巫的眼眸微微眯起。


    [怎麽了?」


    「——沒什麽,也有因為感應到咒力而導致失明的例子,小心一點比較好。還有,這個你拿去吧。這是貓屋敷先生交給我的。」


    她將一個小小的徽章塞進樹的手中。這個鑲著銀鏡與五芒星的徽章,看來好像是社章.


    「社章那,你果然是《阿斯特拉爾》的社員囉?」


    穗波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把掃帚向斜角推倒。本該滾落地麵的掃帚輕飄飄地浮在空中,支撐著女巫嬌小的身軀。


    「——穗波.高瀨.安布勒。」


    「咦?]


    「我的名字。正式的問候就留到明天再說,回家路上別再遇到這種事啦——社長。」


    澹澹一笑之後,女巫的身影轉瞬間飛上高空。


    被拋下而獨自一人的樹手中,在月光映照下的社章正閃閃發光——


    4


    第二天早上。


    樹在教室的座位上與社章大眼瞪小眼。結果昨晚他根本睡不著,不得已隻好一大早就來到學校。


    (不能想辦法逃走嗎)


    樹再次重複回想著他一直在煩惱的念頭。


    說明白點,他的身體會撐不住的。那隻魔犬也好,昨夜的公園也好,樹能夠活著回來都很不可思議了。沒錯,樹過去也曾被卷入靈異現象中,不過那些事件,怎麽說都無法和這次的情況相比。


    (不,隻有一次。)


    依然拿著社章,樹的手輕輕滑過、撫摸著眼罩——


    就是讓他不得不戴上這個眼罩的事件。


    盡管樹記不太清楚了,那好像是在幼稚園的時候。不知因為什麽緣故被怪物追著跑的樹,受了讓他差點失去右眼的重傷。陷入昏睡狀態一星期之後,樹的右眼變得無法忍受普通的光線,得戴上這樣的眼罩才行。


    (不過,就算戴上眼罩也還是看得見怪物。)


    唉,他大大地歎了口氣。該怎麽說呢,真是擋不住的不幸?倒不如說,是跳樓大減價的不幸特賣會吧!


    因為這個動作,社章像風鈴般響起叮鈴一聲。


    (那個女孩,今天也會到事務所來嗎?)


    突然想到這點,樹的臉色又變得凝重起來。


    貓屋敷對他說過,要他放學後到事務所去。但是,這不就像是踏入泥沼之中的行為嗎?如果要逃走的話,就隻有現在和勇花聯絡,飛往美國——


    「——那是什麽徽章啊?」


    山田的聲音從樹背後傳來。


    「啊,不,沒什麽!」


    樹慌忙把徽章藏起來,揮揮右手。看來他發呆了很長一段時間。樹回過神時,教室裏已經轉變為導師時間前的喧鬧氣氛了。


    當他們交談過兩、三句無聊的話時,上課的預備鍾聲響起,教室前方的門突然打開


    直到每一顆腦細胞為止,樹徹底地凍結了。


    與他形成對照,教室裏湧起歡呼聲。裏頭有八成都是男生的聲音,沒有出聲的女生也吃驚得瞪圓了眼睛。


    這都是因為導師帶來的陌生少女。


    不,不對。


    訂正一下。


    是少女們。


    「啊也許你們已經聽說了,這兩位是從今天起要加入本班的轉學生。先請你們自我介紹一下吧!」


    就連老師睏倦的聲音,樹也沒聽進去多少。他想,這大概是他的耳朵拒絕去聽吧?


    「我的名字是安緹莉西亞.雷.梅劄斯。雖然隻有短短幾個月的留學期間,還請大家多多指教。」


    「我是穗波.高瀨。安布勒。請多指教。」


    在響遍教室的轟然喝采聲中,樹確實聽見了某種東西壞掉的聲音。


    那是他的安居之地,被人連根拔起的聲響.


    換個舞台。


    在那一天夕陽西下之時,有一個男人踏入了某個公園。


    那裏是昨晚樹、穗波與安緹莉西亞相遇的公園。在這個已經看不到孩子們的身影,染成鮮紅的世界裏,隻有生鏽的秋千寂寞地搖曳著。


    「——啊,果然是這裏!」


    男人麵無表情的平板臉龐露出笑容。


    他是個乍看之下難以抓住特徵的人。由他溫和的麵貌來看,年紀從二十中段到四十前半都說得通,穿著的服裝也是稀鬆平常的西裝。身材是中等體型、中等身高——連鼻梁的高矮、嘴唇的厚薄、眉毛的長短與眼眸的深淺,全都是最一般的尺寸。


    簡直就像是把名為特徵之物徹底削除一般的男人。


    唯一不符合規則的,隻有他雙手所拿的l形占卜杖。


    筆直地並排成平行線的鐵棒不時會往左或右大幅搖動,而男人就像被遙控器操縱的無線機械一樣,將前進路線轉換成那個方向。


    這種魔法被稱作靈擺占卜。


    是一種利用人們的潛意識,來找出遺失的財寶以及水源的魔法。在英國,這是自古便為人所知的咒術之一。


    「恩恩。」


    男人邊點頭邊在遊樂設施的鐵格子前方和雲梯底下等等,兩根鐵絲交叉的地點停下腳步。


    每當停下腳步時,男人就會舔舔紅筆,在小小的地圖上標記下來。


    那是布留部市的地圖。在三十萬分之一的縮圖上,處處標著記號還有詳細的注釋。


    「——咒波汙染由七級到六級。雖然有洗淨的痕跡,但在那之後再度複活。恩,靈脈的波動也是與預測相同的數值,看來《夜》很接近了。那麽,這次的投標對象是」


    男人折起地圖,接著取出一本手冊。


    哎呀,他喃喃出聲:


    「是《蓋提亞》和《阿斯特拉爾》,好令人懷念的名字啊!」


    他的聲音聽起來非常開心。


    然而,男人的眼眸卻一點笑意都沒有。隻有嘴脣極端地朝兩側咧開,看起來就像臉被扯裂一樣。


    男人赤紅的影子——極為不祥的,黏糊糊地一汙染了公園的地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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