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處山坳中,大乘教天師宋天陽低頭喪氣地坐在一處背風的角落,他懶散地倚在一塊巨石上,往日裏的光鮮衣著此刻變得淩亂不堪,頭發披散形容狼狽,再也沒有之前的仙風道骨。


    在他麵前丁偉支起個柴火堆,將撿來的幹柴用手掰斷添進火堆,火堆上方支起一口小鍋,劉師傅掀開鍋蓋,米粥的香氣伴隨著熱氣彌漫出來,宋天陽鼻翼動了動,眼神中終於有了一絲生氣。


    劉師傅見狀,忙小心道:“天師稍等,米粥片刻就熟。”


    宋天陽點點頭,末了歎了口氣,丁偉察言觀色,試探道:“天師,你說當真有官軍上山清繳?”


    劉師傅道:“楊護法親自派人傳令,那還有假?”


    丁偉左右看看,見四下無人壓低了聲音:“怕不是這姓楊的妒忌天師,故意折騰出這麽大的動靜來,好使天師難堪吧。”


    宋天陽擰緊了眉頭,看向丁偉。


    劉師傅眼珠轉了轉,麵色冷下來:“什麽意思?”這老婦人腦筋不如丁偉靈活,但飛揚跋扈刁鑽狡猾,年輕時也是個不好相與的。


    丁偉道:“以兩位尚書的威權,無論是哪個道上哪有不敬著供著的道理,別人躲都來不及,上門找茬的這麽多年咱們可見過一個?”


    劉師傅想了想,臉色一下變得很難看。


    “所以嘛,”丁偉兩手一攤:“神教在金陵呼風喚雨,鮮有敵手,怎麽憑空就有官軍上山清繳了?退一萬步說,即便真有不開眼的官員想要查我們的海底,以老大人的手段還解決不了嗎,除非...”


    宋天陽急道:“除非什麽?”


    丁偉陰惻惻地道:“當年大乘教勢起之初,老大人若不是怕太過招搖,楊伯豈肯屈居護法一職,這些年他賊心不死,平日裏沒少向天師下絆子、吹陰風,這一次神教出了紕漏,他不落井下石可能嗎?”


    宋天陽踟躕道:“不會吧?他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老大人眼皮子底下耍花招。再說神教興盛數載,信徒遍布,小風小浪豈豈能撼動神教千秋基業。”


    劉師傅道:“防人之心不可無,這一次神教確實危機重重,天師切莫大意。”


    宋天陽擺了擺手:“我看是你們二人多心了,神教在老大人的心中舉足輕重,而本天師執掌神教由小做大,擁躉無數,難道他們還能見死不救嗎?”


    丁偉見他執迷不悟,不免焦急起來,向宋天陽湊去:“天師...”


    “誰幹的?!”


    一聲咆哮響起,把丁偉嚇了一哆嗦。


    大石後轉出一人,大步流星走向丁偉。


    丁偉看清那人模樣,氣道:“湯護法,你要嚇死我嗎?”


    湯有亮指著柴火堆氣道:“這究竟是幹的?不怕煙塵將人吸引來嗎?”


    柴火堆煙火繚繞,飄揚至半空,丁偉擠出笑容:“湯護法,天師他老人家一早便組織神教轉移,忙到現在滴米未進,我和劉師傅不過給天師煮碗粥墊墊肚子而已,這煙塵在林間不消片刻便散了,何必小題大做的?”


    “小題大做?”湯有亮臉色鐵青:“咱們是在躲避官軍追查,一著不慎滿盤皆輸,這林間但凡有一人經過,或許報與官府,咱們可就麻煩大了!”


    宋天陽自知理虧,抿嘴不語。


    劉師傅護主心切,騰地站起身來:“湯護法,注意你的身份!”


    湯有亮一腳將米粥鍋子蹬翻,米粥傾覆將柴火澆滅,嗤嗤青煙冒起,宋天陽的臉色黑如鍋底:“湯護法!”


    湯有亮自懷中取出兩張餅子,單膝跪地將餅子乘上:“天師,安全起見還是像弟兄們將就些,我這口糧讓與天師。”


    湯有亮先兵後禮,除了舉止粗魯之外挑不出別的毛病,教宋天陽有火發不出,他胸前劇烈起伏,過了半晌勉強咽下嘴邊的斥責,擺了擺手:“湯護法說的是,是本教孟浪了。咱們還要在此處逗留數日,正該節衣縮食共渡難關。”


    從懷中掏出一張餅子摞在湯有亮的麵餅之上:“湯護法護教有功,將我的那份也拿了去補補身體。”


    湯有亮一怔,將麵餅收起:“謝天師。”站起身看也不看丁偉和劉師傅兩人,轉身走了。


    “看看,這湯有亮如今是什麽態度?”丁偉臉色鐵青:“這湯有亮與楊伯狼狽為奸,現如今也不把天師放在眼裏了。”


    “欺人太甚!”劉師傅氣得渾身顫抖,她舔了舔幹裂的嘴唇,轉向宋天陽:“天師,此次神教走漏消息,看來老大人態度不容樂觀,否則這湯有亮也不至態度如此無禮,我看還是早做打算...”


    “夠了!”宋天陽忽地長身而起,甩手便是一耳光。


    啪地一聲脆響!


    劉師傅的話戛然而止,她半個身子被打得歪在一旁,連丁偉也是一驚,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宋天陽臉色鐵青,指著她的鼻子:“說話沒個分寸,我之前說的話你當作耳旁風嗎?!”


    劉師傅捂著臉跪倒在地,不迭地叩頭請罪。


    宋天陽鼻息咻咻,忽然走向林間,丁偉忙道:“天師,你去哪裏?”


    宋天陽冷冷地道:“我去解手,你也要管嗎?”


    丁偉將頭如同撥浪鼓,生怕觸了他的黴頭。


    宋天陽冷哼一聲走入林間,他是堂堂一教之首,被人撞見出恭不免尷尬,於是向裏又走了一段在一顆粗壯的柏樹前停下,撿了塊平整地方這才解開褲子蹲下來,還不等用力隻聽不遠處忽然傳來兩人說話。


    “程師傅,咱們要躲多久啊?”


    宋天陽一驚,全身僵住了一般,生怕弄出動靜,此時兩廂照麵,尷尬的肯定不是對方。


    那程師傅應道:“你關心那麽多幹嘛,神教偌大基業,這點小風波你就害怕了?”


    另一人答道:“我一向以為教中弟兄藏龍臥虎,天師他老人家更是手眼通天,平日裏往來非富即貴,跟著神教就能有享之不盡的安富尊榮,可哪知道現在竟然淪落到棄總壇而逃亡的地步,我能不怕嗎?”


    程師傅道:“怕什麽,真要到了那時候,最先倒黴的一定不是你我這樣的小角色。”


    “那是...”


    程師傅壓低了聲音道:“神教有高人護持,自然不會倒,但宋天師終究犯了錯,以致鬧出這麽大的動靜,該如何選擇你明白了?”


    宋天陽聽到此處,便是一激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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