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餘名身材魁梧的漢子出現在巷子裏,散布在張回的身後,胡德義的臉上不見絲毫恐懼。


    “胡德義,經年不見,想不到你竟躲在這犄角旮旯的地方,”張回冷冷地打量著他:“你們的人呢?”


    “聽不懂你在說什麽。”胡德義翻了個白眼。


    張回冷笑連連:“別裝蒜了,我已經抓到田豆豆了。”


    胡德義眼神一凜,但馬上反應過來:”小田去哪裏跟我有什麽關係,自從離開北鎮撫司之後我們各奔東西,已經許久沒聯係過了。若你真的抓到了他,勞煩你把他帶到我麵前,我們正好敘敘舊。“


    張回顯然是不信的:”你這樣說,我會信嗎,陛下會信嗎?你為何與胡應麟關在一處,天底下有這樣的巧合嗎?“


    胡德義一攤手:”老子花錢大手大腳,遊曆山川沒了盤纏,可不就得辣手化緣嗎,怪隻怪我學藝不精,被事主扭送入獄。胡應麟是誰,不知道!“


    “放屁!萬曆十九年你隨田豆豆去山西剿匪落了單,一人獨挑四梁八柱,怎麽來金陵偷個江南富戶便落了網?你指望我信嗎?陛下會相信你的說辭嗎?”張回麵沉似水地道:“陛下三令五申,勸田豆豆少插手此事。他隻當做耳旁風,須知龍有逆鱗觸之則死,你死到臨頭了!”


    “小人世受皇恩,絕不敢忤逆陛下,”胡德義正色道:“張大人,你既然奉的是皇上的旨意,不妨把聖旨拿出來,小人刀山火海萬死不辭。”


    “你!”張回氣得火冒三丈,真正令他生氣的是他真的拿不出,他所要辦的事上不得台麵,以萬曆多疑的性子更不會留下證據,他惡狠狠地盯著胡德義:“與你廢話半天,不過是不忍見同門相殘,既然你這匹夫執迷不悟,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上!”


    身後群狼一擁而上,如狂風驟雨卷向胡德義。


    胡應麟的身影已消失在巷子中,田豆豆的任務是在獄中保護他的安全,如今他已安然脫離牢獄,至於往後的命運,就不是他能決定的了。


    小田,我和秦戈的任務完成了。


    眼見對麵四五個漢子撲了過來,胡德義樸刀一甩迎了上去。


    興善寺,穀雨一個箭步竄上石階,避開人群徑直向後院走去。後院靜悄悄的,他眉頭皺起提高了警惕,慢慢向寮房摸了過去,一手摸刀一手將房門輕輕推開。


    房中空空如也。


    他變了臉色,又將隔壁房門推開,同樣不見半個人影。


    怎麽回事?他們去了哪裏?


    穀雨腦袋嗡嗡作響,一股強烈的不安感籠罩在他的心頭,夏薑、大腦袋、小成、小瓶、彭宇......


    嗯?他的目光忽地定住,爾後匆匆走回到先前的房間。床鋪平整,絲毫不見散亂,搜遍了角角落落不見衣物、藥箱等應用之物,穀雨稍稍放下心來,說不定他們幾個察覺到異常,換了個藏身地方。


    “穀雨!穀雨!”院中傳來失魂落魄的聲音。


    穀雨一驚,轉身走出了門,迎麵跌跌撞撞跑來一人。


    “彭宇!”穀雨一把拉住他。


    彭宇臉色慘白,跑得氣喘籲籲,狼狽不堪,穀雨心中一沉:“大腦袋他們幾個去哪裏了?”


    彭宇哭喪著臉:“大腦袋被應天府的官差抓走了!”


    穀雨腦袋嗡了一聲,彭宇又道:“小瓶他們也都被通通帶走了!”


    穀雨顫聲道:“怎...怎麽回事?”


    彭宇道:“應天府是不是有個叫老武的捕快,他虛心假意騙得小成信任,把人全抓了起來。穀雨啊穀雨,應天府沒好人!”說罷一屁股坐在地上,放聲大哭。


    老武?!


    愛人身受重傷,唯一的關鍵證人又被帶走。疲累交加的穀雨再也堅持不住,眼前一黑喉頭發甜,噗地一聲吐出一口血來,緊接著跌坐在彭宇身邊。


    倒把彭宇嚇了一跳,抹了把眼淚一骨碌爬起身:“穀雨,穀雨,你怎麽啦?”


    穀雨嘴角掛著血絲,身體打著擺子,淚水不受控製地自腮邊如泉水般湧出。


    彭宇嚇壞了,哆哆嗦嗦地扶著穀雨的胳膊:“你怎麽了,你說話!”


    穀雨充耳不聞,兩眼直勾勾地看著地麵。


    彭宇畢竟年紀小,哪見過這樣的場麵,穀雨的神態像中了邪,彭宇咬了咬牙,揚起巴掌啪地一記耳光,穀雨不閃不避,結結實實地挨了一巴掌,身子歪倒在地,神誌也在這一瞬間清醒過來。


    彭宇見他眼神望過來,心虛地倒退一步:“我可,可是為了幫你。”


    穀雨搖了搖頭:“沒事,你怎麽在這裏?”


    “我...”彭宇難為情地撓撓頭。


    小成不願他惹禍上身,彭宇卻覺得有些難為情,他感覺自己好像一個逃兵,大腦袋和小成,甚至於昏迷中的夏薑,沒有一個是金陵的差官,卻能為小瓶伸張正義賭上自己的性命。


    自己呢?穿著捕快的皮,卻在關鍵時刻逃之夭夭。


    彭宇走出興善寺之後猶豫不決,他知道走出不遠便是城門,出了城門自己便脫離危險,城中的事情再也自己沒了瓜葛,但腳下卻像生了根,始終在附近徘徊不忍離去。


    正在此時他見到小成隨老武離去,好奇心起更加不願離去。直到幾人上了馬車,他悄悄跟在後麵直走到那處偏僻的巷子中,親眼目睹了老武和楊達將幾人製服的場麵,隻嚇得魂飛魄散,撒腿便跑。


    他很少來城裏,算得上熟悉的也就是這兩日居住的興善寺,他原本想回到此處等待穀雨,沒想到一進院子便看到了他的身影,登時如小孩見了娘,眼淚止也止不住。


    穀雨聽他哭哭啼啼半晌,終於將事情原委弄清楚,不由地苦歎一聲:“老武,你為了白如冬也要丟掉良心嗎?”


    人人都愛白如冬。


    這句話他來應天府不久便聽人開玩笑地提起過,那時聽來心中羨慕,如此卻隻感到悲涼。


    彭宇定定地看著他:“穀雨,咱們是不是沒有路了?”


    “你不去走就永遠不會有,”穀雨伸出手:“拉我一把。”


    彭宇將他從地上拉起:“我還記得大腦袋他們被抓的那棟宅子。”


    穀雨沉聲道:“那還等什麽?”


    彭宇興奮地道:“我就知道你不會放棄。”


    穀雨白了他一眼:“若是我放棄了呢?”


    彭宇走在前麵,連頭也沒回:“不會的,否則那就不是你了。”


    穀雨愣住了,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彭宇回過頭,眼睛裏閃著光芒:“愣著幹什麽,我們去把他們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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