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高三的春假,絹川螢子還留在學校裏。


    而且還是待在美術準備室。這是美術教室隔壁的小房間,也是美術社的社團辦公室。本來的用途是放置美術課所需的材料,獲得許可之後才改成社辦。


    她是來做靜物素描的。因為花上一整天也畫不完,所以才會跑到空間充足,也不會遭人白眼的美術準備室素描。本來在春假期間,使用美術教室也沒關係,可是美術社顧問荒幡老師擔心還有其他人要用,才把美術準備室借給螢子。


    今天螢子依舊埋首在素描裏。素描看起來很單調,畫家必須看著白色的石膏像,將形狀與陰影正確複製到紙上是一件單調的作業。可是這麽單調的作業,一開始就得花上好幾個小時。


    是要用炭筆塗黑白紙?還是要用橡皮擦擦拭?不斷比較石膏像與自己眼前畫架上的紙,這就是素描。沒有什麽藝術性或創作性可言,隻能說是鍛鏈技術.如果用劍道來比喻,比較類似揮劍。可是如果不多加練習,就無法畫出自己想要的畫。


    因此螢子不斷練習,把整個春假都耗在上麵。對她來說,這是再自然也不過的事。


    「真是不得了啊!」


    「是啊,不過可以的話,我希望多個弟弟。」


    其他兩位陪她練習的美術社員似乎不這麽想。螢子盯著石膏像的同時,她們都在背後一直聊天。從下午到校已經過了三個小時,她們簡直是為了聊天才來這裏。


    「你們兩個.」


    螢子本來不想理她們,但是終於忍無可忍。她停下動作,回頭看著兩人。其中一位個子嬌小的短發少女,露出苦笑回看螢子。


    她的名字是三條宇美,是螢子一年級的時候在美術社交到的朋友。


    「我們吵到你了嗎?」


    「也不是吵到我,你們不能做點有意義的事嗎?到底為了什麽,春假特別跑到學校」


    「說到這個,靜流家裏發生了大事一


    螢子當然對她們的談話內容不感興趣,可是宇美迫不及待想要告訴螢子剛才的話題。另外一位身材均勻的長發少女.有馬靜流也加入對話:


    「是啊。螢子或許沒興趣,我爸被抓到在外麵有小老婆,我媽快氣瘋了。而且那個外遇對象還有女兒當然是我爸的小孩你應該沒興趣吧?」


    說到一半的靜流看見螢子的表情,發現自己自討沒趣,於是便乖乖閉嘴。


    「沒興趣。」


    螢子斬釘截鐵的回答。


    「可是朋友家裏都快要妻離子散了,你還是不覺得怎麽樣嗎?」


    宇美依舊不死心追問螢子。


    螢子覺得宇美還是老樣子。身邊隻有宇美敢在自己不高興的時候靠過來。外表冷靜成熟的宇美也滿厲害的,知道自己其實並不生氣才敢接近。


    「或許很嚴重,可是現在是素描時間,我們也是為了這個才來學校。」


    無計可施的螢子隻好放下炭筆,加入她們的對話。


    「我最喜歡螢子這一點了。」


    宇美笑著稱讚螢子,感覺好像有點假.


    「怎麽會妻離子散呢?」


    聽到螢子無精打采的問題,靜流誇張地咧嘴大笑:


    「哈哈哈!也沒有這麽嚴重啦。隻是我媽很火大,老哥們還想對那個女孩子下手。」


    「等等那個女孩子是靜流的妹妹也就是你哥哥的妹妹不是嗎?」


    「是啊。可是過去從來沒見過麵啊?而且小老婆的女兒還有一個特色。」


    「什麽特色?」


    「好歹是靠身體賺錢的女人的女兒,長得很不錯呢!而且可能是跟著母親耳濡目染,學會不少勾引男人的技巧」


    「母親就算了,女兒不見得也是吧?」


    螢子不耐煩地說出自己的想法。她對這類話題一向不感興趣,尤其是男女情事.


    「可是哥哥他們都迷上那個女孩子真是的,男人果然是禽獸。」


    靜流無視螢子繼續說下去。一旁的宇美也插上一腳:


    「話雖如此,靜流還不是很喜歡這些禽獸?」


    「有時候啦。可是基本上,我還在找尋能夠令我沉迷的紳士喲.喔嗬嗬!」


    靜流故意模仿貴婦人的姿勢與笑聲。


    說真的,螢子並不怎麽喜歡靜流。她是有錢人家的千金小姐,實在不適合開些低級的玩笑。螢子雖然不覺得她是壞人,可是聽到她跑來社辦說些昨天釣上的男人,也不會覺得高興。


    今天又說些有的沒的,真不知道她為什麽要浪費假期跑來學校。


    「我覺得如果突然多個可愛的弟弟,說不定也不賴。」


    不過宇美似乎不討厭靜流,若無其事繼續聊下去。


    「真的嗎?是我就沒辦法接受。」


    「我也不是說現實中突然發生,而是稍微假設一下。如果是一個小學三年級左右的可愛弟弟,我應該會跟他很要好吧。」


    「也對,宇美還是小孩子無論本人或是興趣。」


    靜流看到宇美似乎不太高興,轉向螢子問道:


    「你真的沒興趣嗎?」


    「剛才不是說過沒有了嗎?」


    螢子的回答顯然很不耐煩,靜流看著她微笑說道:


    「螢子真的太容易生氣了。比賽的作品也完成了,稍微休息一下嘛?像你這樣每天畫個不停,真的很快樂嗎?」..


    「很快樂。不然怎麽持續得下去?」


    「恩,說的也是。可是跟我們聊天也很有趣啊?也許螢子不覺得跟我聊天很有趣吧。


    那也還有其他許多快樂的事,不要隻是畫圖,偶爾了解一下其他事物也不錯喔?」


    「所以靜流才會到處釣男人?」


    「那也算是社會學習啊。男孩子也分成很多種,接觸之後才會知道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


    例如甜言蜜語的技巧、接吻的方式啦,簡直是五花什麽?」


    「五花八門。」


    「對啦!就是那樣。」


    「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螢子覺得自己跟她完全合不來。


    「說到這個,螢子不是也有弟弟?」


    不知是不是發現螢子的想法,靜流突然把話題轉向螢子身上。


    「有啊.」


    「真正有弟弟的人想法又是怎麽樣呢?如果突然多了個弟弟,有沒有辦法把對方視為戀愛對象呢?」


    「怎麽可能,笨蛋。」


    螢子完全不想繼續說下去,於是回答毫不客氣。靜流擺出困擾的表情看向宇美,於是宇美便說道:


    「對了,螢子的弟弟是個什麽樣的人呢?長得和螢子一樣美形嗎?如果是的話,那應該很不錯吧。」


    「他還是小鬼,小鬼啦!他小我三歲,還是個國中生,現在準備要聯考。」


    「恩小鬼也不錯,如果年紀再小一點就好了。」


    「什麽叫再小一點就好了?我又不是為了宇美才有弟弟的。」


    「說的也是到底怎麽樣?美形嗎?個子小嗎?合適男扮女裝嗎?」


    「跟我一點也不像,對美術毫無興趣,隻是個討厭的小鬼。」


    「身高呢?」


    「身高不算矮,也不適合穿女孩子的衣服。」


    「唉。」


    宇美一臉失望,螢子心想自己是不是說得太過火了。可是宇美卻麵無表情走向螢子。


    她生氣了嗎?


    出乎螢子的預料之外,宇美突然伸手抓住螢子的胸部。


    「真是可惜啊。胸部這麽大,如果不用幹脆送給我吧。」


    「呀!你在做什麽!」


    螢子慌忙掙脫對方,但是宇美已經


    早一步躲到旁邊去了。這方麵的技巧倒是十分高明。


    「你到底想幹嘛?」


    「沒有啦,我隻是覺得你長得那麽漂亮,可是卻很討厭異性的話題。」


    「那也不用抓別人的胸部。」


    「我隻是很羨慕自己沒有嘛。」


    宇美摸著自己幾近平坦的胸部,「啊哈哈」笑了。


    「我是沒說你一定要去釣男人啦,可是稍微談論一點異性的話題也沒關係吧?不要還沒吃到就嫌難吃。」


    這時靜流從旁插話:


    「還沒吃到就嫌難吃靜流覺得這句話好色喔!」


    「宇美說別人的時候還滿低級的。」


    「對不起嘛。」


    宇美笑了,可是螢子完全笑不出來。靜流發現螢子的臉色似乎很難看,看著她說:


    「我雖然不怎麽了解美術,但是我認為螢子太過封閉了。素描的時候還沒關係,可是我覺得還是要多了解這個世界比較好。藝術家最後還是要與自己的世界一較高下吧?腦袋空無一物,隻有繪畫技術的作品應該沒什麽魅力。」


    靜流的話並不是全無道理,但螢子還是無法讚同。或許自己就是不喜歡靜流的結論。


    「所以要討論男孩子的話題?」


    「對啊對啊!我幫你介紹對你有興趣的男生,你跟他們聊聊看吧?」


    聽到這句話的螢子想起某個人,感覺更加厭煩。


    「先說好,如果是大海的話就免了。」


    大海就是靜流的同學大海悟。不久之前好像有事跑到美術社來找靜流,是個糾纏不休的礙眼家夥。


    「哇!竟然記得名字,看樣子有機會喔。」


    靜流促狹地笑著。


    「你不懂嗎?我對他根本毫無興趣。」


    「不要拒人於千裏之外嘛!大海為人還不錯呢。」


    「哪裏不錯了?上次他竟然跟我說:『你不跟我交往也沒關係,用手總可以吧?』真不知道哪個女生會想跟那種家夥交往?」


    真是令人難以置信的家夥。自己還沒慘到要跟不是男朋友的人做那種事吧?螢子一想到這裏,就覺得很受不了。


    可是靜流聽到之後非常開心。


    「沒錯沒錯,他那個時候好像很難過,所以我就說『要我來安慰你嗎?』可是大海卻拒絕


    了。我可以感受到他對螢子的愛呢。」


    「你們兩個一樣低級的人幹脆交往算了。」


    螢子覺得自己已經受不了了.可是宇美聽到反而露出愉快的神情:


    「聽起來很不錯耶。」


    「哪裏不錯」


    「依照對話的起承轉合來說,結論就是這樣。」


    「根奉行不通嘛。」


    螢子搞不懂宇美為什麽對任何事都能夠如此開心。難道宇美沒有討厭的東西嗎?忍不住想要捉弄她一下。


    「既然這樣,宇美跟他交往好了?」


    「咦?不用了,我比較萌正太。」


    [萌正太是什麽」


    螢子看著說話不知所雲的宇美,覺得自己真的沒辦法融入她們。


    *


    「啊。」


    在回家的路上,螢子遇見意外的人。對方好像也很驚訝,發出短促的驚呼聲。


    擦身而過的對方不是朝著自己,而是對走在身旁的宇美輕輕點頭。那個人是螢子再熟悉也不過的人弟弟絹川健一。


    螢子想到低頭離去的健一,不知為何感到有點煩悶:他為什麽不能大方一點?


    「喂喂,剛才那個人是誰?」


    宇美倒是很開心。


    「剛才?」


    「就是剛才那個美少年啊、美少年耶!?」


    「喔你說他啊。」


    宇美以奇妙的反應如此說道:


    「就是他!螢子竟然趁我不注意時跟那種美少年感情這麽好?宇美好難過喔」


    「我跟他的感情並不好。」


    「別害羞了嘛。原來如此,大海同學就算了,我還以為你對男生一點興趣也沒有,原來那個才是你的真命天子啊。以我的標準,大海悟跟剛才的美少年根本不能比嘛。」


    宇美一個人說的非常高興,螢子卻覺得自己的情緒越來越低落。


    「很抱歉潑你冷水,剛才那個人是我弟弟。」


    「弟弟?螢子的弟弟?」


    「別人的弟弟就不叫弟弟了。」


    「啊、是嗎。這麽看來,他長得很ok啊!剛好是我喜歡的類型。介紹給我認識吧?還是他已經有女朋友了?看起來很受歡迎,應該有吧。」


    「我不知道,想知道就去問他本人。」


    「我無論如何都想知道,拜托你了!」


    「等一下,你剛才說的萌正太就像他那樣?」


    「年紀大了一點,不過沒想到在真人裏也有這種類型。」


    「你說的東西我完全聽不懂。」


    螢子覺得宇美與自己根本是住在兩個不同世界裏。


    「喂,健一。」


    螢子邊吃晚飯,邊想起宇美的話,還是幫她問一下好了。明天宇美也會和自己一起去學校練習素描,總不能跟她說自己忘記問了吧。


    「什麽事?」


    健一對姐姐螢子投以警戒的目光。


    「你喜歡年紀比你大的女生嗎?」


    「年紀比我大的?」


    「例如像我這樣的女生。」


    「像你的話,我很討厭。」


    健一輕描淡寫地回答,繼續吃飯。


    「是嗎?」


    螢子也繼續吃飯。


    *


    第二天中午開始,螢子都在默默練習素描,一直持續了五個小時。


    靜流可能是去約會所以沒來,宇美也隻是安靜看著螢子畫畫。她途中離開座位好幾次,螢子猜她可能是去上廁所.


    正當螢子開始收拾東西時,宇美才迫不及待地問她:


    「你弟弟怎麽說?」


    「他說不喜歡年紀比他大的。」


    螢子如此回答宇美。雖然不是說謊,總覺得有點答非所問。不過螢子也懶得多做說明。


    「他不喜歡年紀比他大的啊唉,以國中生的眼光來看,我們已經是歐巴桑了。」


    「可能吧.」


    「我國中的時候,就覺得高中生好像是大人了。至於大學生,更是完全無法想像。」


    「聽你這麽說,的確如此。」


    「那我隻好等他兩年羅.」


    「到那個時候,我們就真的變成大人了。」


    「是嗎我有點無法想像自己變成大人的樣子。」


    宇美說完之後微微笑了,似乎真的很感歎。螢子雖然不覺得她不正經,但總給人一種孩子氣的感覺。


    「宇美,你每天來陪我都沒有什麽怨言嗎?」


    「沒有啊?」


    「既然你每天都來陪我,為何自己不畫呢?如果不喜歡素描,畫別的東西也可以。不然幹脆跟靜流出去玩不是更好?」


    「你是說在我浪費時間嗎?」


    宇美擺出一臉不以為然的表情。


    「我是因為很喜歡螢子畫圖的模樣才來的,並不是閑著沒事做。」


    「原來是這樣。」


    「而且我覺得我已經不用畫畫了。看了螢子的畫,才知道這叫做才華,我再怎麽練都沒用,所以放棄了.」


    「放棄了我覺得宇美也有不錯的天分啊。」


    「是嗎?」


    「尤其是用色,特別是紅色。大膽使用紅色的技巧多次讓我折服。」


    螢子說出真心的感想,但宇美卻很難得露出悲傷的神色


    :


    「能夠獲得你的誇獎我真的很高興,不過已經不用了。我需要別人誇獎才會有動力,但如果要像螢子那樣每天為了畫畫而練習素描,我根本沒那個耐性。」


    「是嗎」


    螢子覺得自己如果再多說什麽,可能會惹得宇美厭煩,於是便閉口不語。宇美也三,一言不發,整個美術準備室突然包圍在一片寂靜之中。


    []


    螢子恩索其他話題,可是還是很不擅長做這種事。螢子這才明白,平常都是多虧了宇美,對話才得以持續下去.


    此時突然傳來敲門聲,以及呼喚自己的聲音。


    「絹川在嗎?」


    「啊、在。」


    螢子一邊感謝對方打破沉默,一邊站起身開門。


    門外站著美術社的顧問荒幡老師其實也不人可能有其他人會過來。


    「絹川,看來你很努力啊。」


    荒幡老師看著螢子快完成的素描如此說道。


    「也沒有隻是跟平常一樣。」


    螢子雖然討厭男人,卻很尊敬這位年過四十的老師。螢子能夠代表學校參展也是這位老師的幫忙,並且還提供所有必要的資源,螢子才有辦法集中精神在創作上麵,順利完成作品。


    今天能夠借到美術準備室練習,也都是這位老師的功勞。


    螢於的雙親雖然不反對,但也不支持她對美術創作的誌向。相比之下,螢子更加感謝這位老師對她的支持。


    「對了,老師特地跑到這裏,有什麽事嗎?」


    「唉呀,這個嘛」


    螢子麵前的荒幡老師臉色凝重,螢子猜想可能是什麽壞消息。荒幡老師繼續說道:


    「很抱歉,絹川的作品沒辦法代表學校參展了。」


    「咦?」


    螢子不知道他在說什麽。老師明明說過會讓她參展,叫她繼續畫下去,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她一點頭緒都沒有。


    「有人認為我的作品不足以代表學校嗎?」


    如果是這樣也沒辦法。螢子雖然對自己的作品充滿信心,可是在其他人眼裏,或許有不一樣的評價。


    「不、包括校長在內,都很滿意絹川的作品。本來也決定要派你參展。」


    「那又是為什麽?」


    「因為有人創作出更適合參展的作品。」


    螢子覺得臉被人重重毆了一拳,頓時失去平衡感,重新坐回椅子上。


    「哪有這樣的?這種事也太沒道理了吧?」


    宇美也發出不滿的聲音.


    「的確如此。對於這種決定,我也是難以置信。」


    「到底是誰?學校裏、美術社裏,有人畫得出比螢子還好的作品嗎?應該沒有吧?」


    「美術社裏沒有啊。要不然一開始就不會派絹川參展了。」


    「既然這樣」


    跟荒幡老師說話的宇美好像快要哭了。螢子聽到對方的話,想起一件不愉快的回憶。


    比自己更適合參展的作品螢子知道有人畫得出這樣的作品,可是那個人隻喜歡創作,所以拒絕加入美術社。螢子本來也以為,那個人應該跟這次參展無關才對。


    「參展的人是桑畑綾.」


    荒幡老師的口中說出那個人的名字。


    [三條可能不知道,不過絹川應該認識她吧?桑畑綾同意把作品借給學校參展,所以包含校長在內的其他人才會做出這個決定。我雖然一直反對到最後」


    「是嗎。我也這麽認為。」


    螢子冷靜地回答。雖然她已經恢複平衡感,卻完全不想起身。


    「桑畑綾已經是世界公認的藝術家,這就好像叫職棒選手參加甲子園一樣荒謬。可是校長等人覺得這是推廣學校的好機會,積極想讓她參展。我認為這是對藝術的一種褻瀆,一直表示反對。」


    「還是無法力挽狂瀾?」.


    螢子隻好如此說服自己.不過荒幡老師卻沒有向她道歉的意思。


    「最後我也讚成了。」


    「咦?」


    螢子無法繼續保持冷靜。她還以為老師直到最後都會支持自己,隻是不得已屈服於多數暴力,這樣的話自己也能夠接受這個事實,可是看起來並非如此。這樣一來,如果不能得到老師的解釋,自己怎麽可能心服口服。


    「為什麽老師讚成了?」


    「絹川看過就知道了。」


    這就是老師的解釋。


    「看過就知道了?」


    「我所做的決定,無論是以人來說、以老師來說,都是不被允許的。所以我也不求你的原諒。可是即便遭遇挫折,我還是追求過藝術之道的男人,才會讚成其他人的意見。看過桑畑綾的作品你的作品根本比不上。」


    這個理由還是讓螢子無法接受。可是她知道,荒幡老師不是一個會說謊的人。


    「絹川的確很有才華。可是桑畑綾太特別了希望你不要因為這次的事就離開藝術的求道之路。」


    「真是任性的要求。」


    螢子咬牙吐出這句話,荒幡老師也欣然接受。


    「的確是任性的要求。可是我想絹川應該知道我想表達的東西。」


    荒幡老師從胸前口袋拿出一個信封,遞給螢子。


    [這是什麽?」


    「這是前往桑畑家的地圖,裏麵還有我的名片。如果你無法同意我的話,等到心情平複一點,直接去她家看看吧。」


    「我知道了。」


    螢子隻好這麽回答。從荒幡老師顫抖的手中,可以知道他的內心有多痛苦。


    他沒有錯。


    螢子心中有個平靜的聲音。老師沒有錯不如說螢子感受到老師對藝術的純真。如果不是這樣,他就不會如此嚴肅對自己說明。


    如果他想逃避責任,直接把錯推給校長就可以了。不然就說這是大多數人的看法也行。


    可是老師沒有這麽做,也不乞求自己的原諒。


    「不好意思,我還想再畫一下,可以嗎?」


    螢子邊說邊回到即將完成的素描前麵。荒幡老師同意之後便離開了。


    「」


    螢子又花了兩個小時素描,宇美也一直陪在她身邊。


    隻有畫不會背叛自己。


    她相信自己擁有與眾不同的才華,完成的畫也讓她如此確信。


    結果卻變成這樣。


    即便如此,隻要麵對著畫就能忘懷這件事。螢子也很想無止盡地素描,但還是沒辦法。


    素描已經完成了,身旁還有個朋友一直陪著自己。


    所以螢子選擇回家。就算這件事始終在腦海裏揮之不去,她也不能讓宇美一直耗在這裏,強迫她陪著自己創作。


    「我好難受真的。」


    向宇美道別時,忍不住說了這麽一句。最後隻能一笑置之。


    為什麽荒幡老師要說出真相?


    如果他說很多老師想利用桑畑綾的名聲幫學校打知名度,自己的心情不就好多了?


    如果隻是單純遭到背叛,自己就不會像現在這樣鬱悶。


    可是老師卻說出真相「絹川看過就知道了」。


    「這種事我怎麽會懂王八蛋」


    獨自低吟的螢子,在公園裏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旁人看來,那真是一、幅奇妙的景象.月光下的昏暗公園裏,有個人影對著不可恩議的現代藝術發呆入神。如果那個人不是她的弟弟健一,螢子大概會裝成沒看到離開現場吧。


    「喂、健一健一?」


    就算螢子走到身邊,健一依舊毫無感覺。螢子於是拉住耳朵呼叫他.


    「好痛咦?是螢火蟲?」


    痛覺讓


    意識不知道飛哪去的健一回過神,以不可恩議的表情看著螢子。


    「你沒問題吧?天氣這麽冷你在這裏看什麽?」


    「不用你管。我很喜歡這個。」.


    健一雖然試著反駁,不過自己也覺得剛才很奇怪,語氣漸趨微弱。


    「你喜歡這個啊。」


    螢子說完便朝自家走去,健一也跟在後麵。發現這件事的螢子想起現代藝術的作者。


    桑畑綾,也就是阻撓自己參展的世界級藝術家。螢子知道,那座現代藝術是她小學時代的作品。


    「你也懂得作品的好壞?」


    「我不懂藝術,也不懂作品好壞,不過喜不喜歡是我個人的自由吧?」


    「話是沒錯。」


    螢於的話讓健一起疑,他站到螢子前麵看著她。


    「發生什麽事了?」


    「你突然問這個做什麽?」


    「沒有,隻是平常你一定會說些有的沒的,所以我覺得很怪。我還以為你會說:『你的自由就隻有這種程度啊?』可是今天卻沒說。」


    「既然你都知道,就不要說出會讓我這麽說的話。」


    「算了,也對不過我覺得今天的螢火蟲很怪,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自己為什麽非得聽健一說這種話不可?可是比起這股怒氣,理由更是讓自己丟臉。


    她不允許弟弟擔心自己。螢子不認為自己是這麽差勁的人。


    「沒有,沒什麽事。」


    於是她這麽回答,完全不想示弱。她在暗中自我警惕,絹川螢子不是會在弟弟麵前示弱的女人。


    「是嗎」


    健一繼續追問。


    「沒錯.」


    「那你怎麽這麽沒精神?」


    麵對健一的問題,螢子想都不想脫口而出:


    「因為看到你在公園裏行跡詭異,讓我覺得沮喪。」


    「詭異?什麽詭異?」


    「不懂詭異是什麽意思的話,就去查字典吧。」


    「我不是不懂這兩個字的含意,而是想問你為何用詭異說我。」


    「不然你覺得要怎麽形容?」


    「好吧,是很詭異。」


    健一似乎認了,不再擔心螢子。螢子知道健一的心情不好,感到心滿意足。


    *


    天黑了,螢子還是決定拜訪桑畑家。


    她也想過等到心情平靜之後再過去,仔細考慮之後,發現時間根本無法衝淡一切,於是作了如此的決定。


    桑畑家距離螢子家並不遠,走路隻要十分鍾左右。可是距離車站有段距離,以生活機能來說多少有點不便。


    桑畑家的確一般住家來得大,但以世界級藝術家來說,白色的外觀又給人樸素的感覺。


    不過庭院倒是比周圍其他住宅大上許多。螢子發現裏麵還有座巨大的白色別館。


    「很抱歉,這麽晚了還來打擾。」


    螢子按下玄關的電鈴,並對應門的女性低頭。


    「咦你是綾的朋友嗎?」


    那是一位舉止優雅,四十歲左右的女性想必是桑畑綾的母親。比起自己那個賺錢第一的老媽來說,根本就是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物。


    「我叫絹川螢子。是美術社顧問荒幡老師介紹」


    螢子邊說邊拿出荒幡老師的名片,可是桑畑綾的母親臉上堆滿微笑,做出阻止的手勢。


    「我聽說了。老師說過你會過來,拜托我讓你看一下作品。」


    「原來如此。」


    可是你應該料不到我會在這個時間來訪吧?螢子的心中覺到有些不安。可是對方臉上看不出絲毫不悅的模樣,帶著螢子走向別館。


    「不過綾現在可能在睡覺。」.


    桑畑綾的母親露出傷腦筋的表情。螢子心想時間已經這麽晚了嗎?她在七點離開學校,現在應該是八點左右


    「啊、不是,因此綾的作息跟一般人不太一樣。她是那種既然三天沒睡覺,這次就睡個一整天的人。我也不太清楚她什麽時候醒著,什麽時候睡覺。而且我這個女兒,連一個人做飯也不會」


    「真是辛苦呢。」


    螢子覺得對方的臉色似乎不太好。


    「不過,你也不是來看綾的吧?」


    「啊、是的。我隻是來看看她的作品,看完之後馬上離開。」


    [這樣啊。我想她應該沒那麽容易醒來,可是她剛完成一件作品,相信一定很累了,還請你保持安靜羅。」


    綾的母親將鑰匙插進別館的鑰匙孔裏,準備打開門,沒想到門根本沒鎖,鑰匙一轉反而把門鎖上了。


    「哎呀我家女兒真是粗心大意」


    綾的母親再度轉動鑰匙開門.


    「真不好意思,裏麵很亂。」


    螢子一進去就發現這裏亂得不像話,綾的母親連忙表示歉意。


    「沒關係我的房間也差不多。」


    螢子對綾的母親客氣地說道。


    「平常不會這麽亂的不過多做解釋也沒用吧。」


    「我在創作漸人佳境時,也不會顧慮其他事物,所以常被父母親或弟弟罵。」


    「是啊。所謂的藝術家好像都是這樣。」


    綾的母親說完便指著從玄關就可以看到的門:;「那裏是綾的工坊,作品應該放在裏麵」


    綾的母親似乎不打算走進去,於是螢子說道:


    「那我就打擾了。」


    螢子脫下鞋子,依照綾的母親指示,走進工坊。


    「」


    打開門的瞬間,螢子有種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的錯覺。


    她被眼前的景象給吸引,卻不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不過她很清楚自己的意識完全被這裏占據,甚至滿溢出來。


    工坊裏的作品不會動,可是螢子卻覺得那些作品正在逼近自己。她知道一切都是因為這些作品在自己心中的份量越來越龐大。


    甚至就連她的自我都離開自己的身體。


    螢子根本沒有餘力確認自己的存在.她終於懂了。


    「哈哈」


    當她終於恢複意識時,才發覺自己連呼吸都忘記了。不知道過了多久,而且綾的母親也消失無蹤。


    回神的她重新呼吸,慌忙地大口攝取氧氣。


    這怎麽可能盡管螢子這麽想,依然無法否定自己的經驗與感性。


    竟然連呼吸都忘記了。呼吸不是身體不由自主的活動嗎?想要無意識停止呼吸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原來是這樣。」


    螢子調整呼吸:心情總算平靜下來。想起顧問老師說的話。


    「絹川看過就知道了」螢子確實懂了。比起自己的畫,自己也會選擇桑畑綾。


    老師說過,桑畑綾是特別的,螢子終於了解話中含意。不管是自己的才華或努力,在她的作品麵前都是極為無力。


    當螢子知道公園裏的現代藝術作者是個小學生時,她隻認為綾是個早熟的人。卻沒想到綾一直持續在進步。


    「真是受不了。」


    螢子驅使好像是別人的驅體,繼續往工坊內部前進。


    重新環顧室內,發現這座工坊真的很大。大約有自己房間的三倍,高度也是三倍。南邊開了一排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頭的星光月色。


    「呼」


    螢子注意自己的呼吸狀況。觀賞桑畑綾的作品的確需要心理準備。


    [這是什麽」


    聳立在滿地的金屬碎片裏,綾的新作沐浴在月光中。


    用一句話來形容,就好像是龍卷風。有好幾束螺旋朝著同一點集中,散發出能夠吞噬一切的能量。


    這件現代藝術雖然不


    會動,卻帶著能夠在房間裏呼嘯亂竄、到處尋找可吞噬物品.隻是現在暫時休息的氣勢。


    「這就是桑畑綾的新作」


    正如老師所說,看過就知道了。可是這並不代表螢子的心因此獲得救贖。


    她知道荒幡老師為什麽違反彼此的約定了。如果在看了這個之後還選擇螢子的作品,那才是真正的背叛。


    如果自己站在荒幡老師的立場,也一定會這麽做。就算這個做法,以人來說、以老師來說都是不對的。


    老師這麽做了。如果他不這麽做,螢子也不會認為荒幡老師值得尊敬。


    「誰?」


    工坊裏傳出聲音。那裏有張特大號白色床鋪,還有個人睡在上麵。


    那個人是誰?螢子覺得這個問題很蠢。


    當然是桑畑綾。這裏是她的工坊。


    「打擾了。」


    螢子一邊打招呼,一邊覺得吵醒她有點抱歉。


    「誰?」


    綾似乎是睡昏頭了,又重複一次相同的問題。


    「我是美術社的絹川螢子。」


    「螢子?螢子為什麽會在這裏?」


    綾似乎還記得螢子。就算她忘記兩個人同班,應該也記得自己好幾次找她加入美術社吧?不過綾也可能隻是重複自己報上的姓名。


    「我是來看桑畑同學的作品。」


    「啊,是嗎」


    綾似乎接受了。她揉揉眼睛,下床走向螢子。


    「不過螢子竟然為了看我的作品來到我家,讓我感到很意外。」


    綾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很開心。這句話也讓螢子感到十分意外。


    「為什麽?」


    螢子想知道理由。


    「我還以為螢子很討厭我啊。因為我拒絕你找我加入美術社的邀約,擔心你會生氣。」


    綾看起來非常高興。為了以為對方在生氣的人主動來家裏拜訪而高興,應該不是一件奇怪的事。可是螢子聽到綾的話之後,情緒變得更加焦躁。


    「如此而已?」


    螢子發現綾根本不知道自己來訪的原因。


    原本應該參展的螢子,卻被推出新作的綾給取代。現在這個被她取代的人就站在這裏,


    難道綾對這件事一點也不在意嗎?


    「如此而已就是如此而已啊。」


    「關於參展的事,你沒有話要對我說嗎?」


    螢子還以為綾在裝傻,直接了當詢問對方。可能是自己的怒氣爆發出來,綾馬上露出害


    怕的神情:


    「參展?」


    「你不知道嗎?」


    螢子覺得很不可恩議,繼續追問。綾搖搖頭: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螢子還在恩索她話中的含意,綾逕自以自己的邏輯進行分析:


    「一定是我爸爸拿去參加的。因為我對參展毫無興趣.」


    她說她對參展沒興趣,以前螢子也聽綾說過這件事就是在找她加入美術社的時候,所以螢子也不是無法理解.


    就是這麽一回事。應該是她的父親擅自報名的羅?可能是不希望女兒隻對創作有興趣,所以才會這麽做。


    不過,螢子還是很生氣。為什麽遇到這種倒黴事?無處宣泄的情緒不禁脫口而出:


    「你說你沒興趣或許對你來說怎樣都行,可是我.可是我」


    「怎麽了?」


    「我用三個月時間畫的畫,就這樣浪費了。因為學校的人認為你的作品,比我的畫更能夠代表學校參展」


    螢子覺得自己在遷怒對方,但是不可否認,這一切都是綾造成的。如果真的對參展毫無興趣,自己一個人隨性創作就好了、一個人靜靜地創作就好了。


    「那我退出就好了吧?」


    可是綾似乎無法了解螢子的心情。螢子聽見對方的話,體溫似乎急速上升。


    「退出就好了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你知道剛才那句話有多麽傷人嗎?」


    螢子為自己的話感到丟臉,可是綾的發言卻讓她不得不反擊。


    「我不知道。我對這方麵很不擅長。」


    綾隻是老實回答。


    「你在要我嗎?」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你可以教我該怎麽做嗎?我會照著去做的。」


    這可能是綾的真心話,可是螢子卻無法坦然接受.她的心中充滿憤怒與悲傷.


    「這是怎樣。」


    「我真的不知道。每次隻要我一說話,其他人都會這麽說。我很討厭害其他人生氣或難過。


    我被笑還沒關係,可是我不喜歡那樣。我也不喜歡螢子露出生氣或難過的表情,所以請你教教我,要怎麽做你才會高興呢?」


    [這種事」


    螢子聽到綾難過的聲音,發現自己的怒火已經完全蓋過悲傷,再也不想理會自己或是綾


    的感受。


    [這種事我怎麽知道!」


    於是螢子發出憤怒的咆哮。


    「螢子」


    綾以驚訝的眼光看著螢子,可是螢子已經不想再麵對她。螢子仿佛想要甩開方才發泄的


    怒火,一口氣逃出工坊。


    螢子找到一個藉口: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不負責任的人是綾,而不是自己。


    *


    隔天螢子依然前往學校練習素描,可是靜流跟宇美都不在。螢子心想,自己一個人也好,偶爾這樣也沒關係。


    雖然昨天的練習已經完成了,不過素描的題材可是用之不竭。光是石膏像就有好幾個,而且隻要換個角度就會出現不同的一麵。


    唯一能夠確認的事,就是隻有在素描的時候才能夠保持心情平靜。


    「咦?」


    好像聽見敲門的聲音。因為剛才一直很專心,或許敲門聲已經持續很久也說不定.


    [請等一下。」


    螢子停下素描的動作走向門邊。到底是誰呢?該不會是昨天才來過的荒幡老師吧?如果是的話,自己暫時不想跟他碰麵。


    「你還滿有精神的嘛。」


    站在門外的人是宇美,她的胸前抱著一個大袋子。從那個大小跟厚度來看,螢子猜想那一定是畫,而且是自己先前交給荒幡老師的作品。


    「啊、恩。總不能一直無精打采。」


    螢子裝做毫不在意,請宇美進來.宇美小心翼翼地將作品放在桌上,走向螢子:


    「有人要我給你」


    宇美拿出一個信封跟昨天荒幡老師給她的一模一樣,應該也是荒幡老師交給宇美的吧。螢子一麵猜測一麵收下信封,這才注意到沒有封口。


    [荒幡老師?」


    「恩。我剛才還在跟他吵架因為我以為螢子很難過。」


    宇美知道自己弄錯了,想用笑容加以掩飾。


    「當然難過。不過我已經不恨老師了。」


    「是嗎。」


    「我昨天去過桑畑綾的工坊,終於明白老師話中的意思。」


    「原來如此,那我剛才白吵了。」


    麵帶笑容的宇美拉了把椅子坐下,螢子也坐回自己的位置。


    「你為了我的事跑去跟老師吵架,我很高興。」


    螢子的視線雖然不在宇美身上,可是嘴巴如此說道。


    「真的嗎?」


    「我也很在意你今天怎麽沒來。」


    「話是這麽說,你一畫圖就會全部忘記了吧?」


    「也是」


    螢子知道她說的是真的。


    被靜流這麽說的時候雖然無法苟同,但自己何嚐不是在逃避。


    隻要專心畫圖,就能忘記一切


    事物。不管是昨天的事,還是宇美沒來的事,隻要專注在繪畫上,便能全部拋諸腦後。


    螢子心想,如果自己是因為如此才作畫,那也沒什麽值得稱道之處。


    可是還是聽到宇美說:


    「螢子,你不要放棄畫畫喔。」


    「我不會放棄的。」


    螢子雖然如此回答對方,也不知道答案裏帶有幾分真心。


    「已經放棄的我或許沒資格說什麽,可是螢子也是我的夢想。雖然是任性,但我希望你可以連我的份一起畫下去。」


    螢子看著宇美低著頭所以看不到她的眼睛,但是似乎在哭泣。


    「我不清楚桑畑同學到底有多特別,不過我覺得螢子也很特別,所以我才會決定放棄。我不覺得螢子不夠特別。」


    「多謝你為我擔心。」


    螢子隻能如此回答,無法對宇美的期望做出承諾。


    「哪裏,我們是朋友,這是理所當然的。」


    宇美似乎了解螢子的意思,抬頭露出笑容。


    「如果這算是理所當然,那交朋友還真是辛苦。」


    有點受不了的螢子如此說道。雖然沒辦法滿臉笑容,但還是可以勉強笑一個。她想起剛才的信封荒幡老師拜托宇美交給自己的信。


    真是抱歉。希望你不要因此討厭自己、討厭這幅畫。


    信上隻有簡短一句話,看似用毛筆寫成的字跡也很像荒幡老師的字。


    「就算老師這麽說」


    喃喃自語的螢子知道,自己並不生他的氣。


    她早就知道有錯的人不是他,也不是綾。


    「到底是誰的錯?」


    螢子又練習了兩小時才抱著作品回家。宇美一直陪著她,默默看著螢子進行素描。


    *


    螢子回到家裏,才發現自己果然沒有想太多。


    好不容易把作品帶回家,卻覺得已經不再需要這張畫,想要把它給扔了。既然這樣,在學校裏扔掉不就得了?


    「我是白癡嗎?」


    螢子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自言自語。


    「你說誰是白癡?」


    正打算出門的健一來到客廳,以為螢子在說自己的壞話。


    「誰答腔就說誰。」


    「我就知道你在說我。」


    健一也習慣了,根本不當一回事。正準備走向廚房,突然發現螢子帶回來的東西。


    「那是什麽?」


    「畫。」


    「你之前畫的那一幅?不是說過要參展之類的?」


    「沒錯。」


    「那怎麽會放在這裏?」


    「因為沒辦法參展,就被退回來了。」


    螢子悻悻然地說道,但健一似乎不以為意。


    「那接下來該怎麽處理?」


    「扔掉。」


    其實螢子還沒下定決心,但是健一的問題反而讓她想這麽回答。


    「扔掉?為什麽?」


    「本來打算要參展,可是沒被選上。」


    「不要了嗎?」


    「不然為什麽要扔掉?」


    螢子不想再說下去,起身準備拿起畫作。此時健一開口叫住她:


    「不要就給我吧。」


    螢子懷疑自己聽錯了。她無法想像健一會說出這種話。


    「給你你要做什麽?」


    「做什麽既然是畫,當然是擺來看羅。」


    「那也沒錯」


    聽到健一理所當然的話,螢子也無話可說。


    「我雖然不喜歡螢火蟲,可是我喜歡螢火蟲的畫。所以你要扔掉不如給我吧。」


    健一將手伸向螢子。螢子的畫沒有小到一隻手拿得起來,但她也知道健一的動作隻是要表達自己不是在開玩笑。


    [這我倒是第一次聽到。」


    「是嗎我覺得看起來滿舒服的。這就叫心平氣和?恩,雖說出自螢火蟲之手讓我覺得有點怪怪的,但俗話說不以人廢言嘛。」


    「白癡啊。」


    螢子說完之後,便擱下健一離開客廳。健一以為螢子又在罵他,其實螢子跟先前一樣,都是說自己。


    「什麽嘛,又罵人白癡。」


    「白癡就是白癡。就是因為是白癡,所以才說白癡。」


    「螢火蟲是小朋友嗎?」


    「國中生小鬼沒資格說我。」


    兩人邊吵邊拉開距離,健一趕忙追上螢子。


    「你的畫不給我嗎?」


    「我不丟了,也不給你。」


    「哪有這樣的?剛才你不是說要扔掉?」


    「少羅嗦,我自己畫的東西要怎麽處理是我的自由。」


    螢子邊說邊上樓走回自己的房間。健一也不想再追,從樓梯下方瞪著螢子離開。


    「做什麽?那麽想看姐姐的內褲啊?」


    「誰要看啊!」


    螢子看著生氣的健一走回客廳,也回到自己的房間。


    「我是白癡嗎?」.


    當她抓住門把時,才發現自己在哭。滴下的淚水落在手上,頓時感到雙手使不上力,渾身無力跌坐在走廊上。


    腳碰到地板的部分一片冰涼。


    「我真是個白癡。」


    螢子捫心自問,剛才為什麽要對健一那麽說。


    健一說了想要自己的作品,為什麽自己隻能這麽回答。明明聽了之後很高興,卻無法好好傳達給健一她不知道理由,隻知道無法坦然麵對健一。


    可是有一件事是千真萬確的。


    畫是自己的唯一。


    不管別人怎麽說,隻有這件事是確定的。創作不僅是自己的期望,也有人會因此開心。


    「誰會為了那個女人扔下畫筆。」


    螢子想起綾,暗自作出如此的結論。擦幹眼淚站起來。


    然後走進房間開始整理環境這是螢子構恩新作品前的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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