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


    本設施能讓體驗者體驗到遠超其他既存鬼屋的恐怖,因此符合以下條件的客人請勿參與。


    ·害怕鬼屋


    ·害怕暗的地方


    ·心髒不好


    由於即使因此而身體不適也無法中途退場,所以有這種預感的人也請不要參加。


    「……」


    真是相當誇張的注意事項。不過老實說,有點不妙吧這個。


    我最討厭鬼屋了,並不是因為怕暗或者怕鬼。


    我討厭鬼屋的原因是,對自己是否符合不能參加的條件而感到很微妙、這一點。拋開這些不提,眼下我不應該進入這個『能體驗到遠超其他既存鬼屋的恐怖』的設施這件事,我的確是充分體會到了。


    「寫著相當誇張的注意事項呢。嘛,這種的都是宣傳文案而已,所以相比之下還是希望能寫些更氣派的東西呢」


    在心生退意的我背後站著的,是跟我一起來到這裏的同伴,雖然看的是同樣的東西,但他似乎有不同的感想。


    不,應該說是這家夥領著我來的才對,我是不會自願來這樣的地方的。


    眼前這個人雖說現在隻是以同伴稱呼,但在不久的將來卻要成為我、絹川螢子丈夫。


    名字是荊木圭一郎,高中畢業後立馬開設了公司,而且僅憑數年就經營得風生水起的企業界的風雲人物。


    為什麽我會要和這樣的男人結婚這事,說起來有些複雜。


    我愛著弟弟這件事被父母發現,所以被迫與弟弟分開,就在那時,因為工作上的關係出現在父母麵前的,就是這個男人,於是父母就讓我跟他相親。


    一開始的時候,我完全沒有和圭一郎結婚的想法,即使與弟弟分開了,我還是忘不了健一。


    然而圭一郎正好尋求著相互間不存在愛情的伴侶,甚至開出了要我和別的男人生個孩子的條件。雖然不清楚具體緣由,但我還是理解到他並不是在開玩笑,並接受了這個提議。


    然後,我達成了這個條件,現在就隻等著結婚了。


    就這樣,沒有相愛的我和這家夥,因為各自的隱情,開始扮演一對夫妻。我們就隻是這樣的關係。


    「會變成隻是氣派卻毫無用處的東西噢?」


    然而拋開那些隱情不談,今天我們因為約會來到了鬼屋前。於是我向圭一郎拋出疑問。


    「不是挺好嘛?會『真的很恐怖哦!』這樣成為話題不是嘛?而且如果確實很恐怖,但標語很平常的話,有人因此感覺沒什麽大不了的結果被嚇暈了才是問題吧」


    「……說、說的也對呢」


    圭一郎所說實在是太過正確,我又重新開始擔心起來。


    難不成我會被嚇暈嗎?


    「螢子小姐,莫非很怕這個?」


    雖然圭一郎帶著笑意的詢問並沒有『快快坦白吧!』這種逼迫的感覺,但,我的反應真的那麽奇怪麽,稍微有點生氣。


    「鬼屋什麽的我才不怕呢」


    (p5)


    「那就好呢。中途退場是不允許的,所以要放棄的話也就趁現在噢?」


    「所以我說了、我不怕」


    「那我們就進去?不過還有很多其他的遊樂項目,你不喜歡的話,去玩別的倒也沒關係的」


    這樣說著的圭一郎不知為何很開心的樣子。


    可能這家夥和我不同,最喜歡鬼屋了吧。嘛,否則的話是不會特意邀人去鬼屋約會的吧——


    〇


    邀我一起去鬼屋的是圭一郎。


    「我們要向別人展現的是,相親後立即就結婚生子的無比親密的關係,所以我覺得多一起出去玩玩會比較像樣吧」


    理由便是這樣。


    雖然我和圭一郎實際上並不是這樣的關係,但他的話很有道理。


    因為『要向別人展現』,所以我們應當更頻繁地約會,並且時不時地外宿比較好。否則的話,父母會對我們生出懷疑吧,這不是我所希望的展開。


    「……但是鬼屋什麽的怎麽講呢?」


    但是地點是鬼屋、這樣,有股上當的感覺。說實話,提不起興趣。


    「害怕嗎?」


    然而被圭一郎這麽一問,我變得沒辦法老實承認。


    「才不是。隻是那個……不覺得、很幼稚嗎?」


    於是我這樣反駁。


    「那個鬼屋即使是大人都說嚇得不行哦」


    但是圭一郎一副就等你這麽說的表情這樣答道,貌似是料到了我會這麽說。雖然是常有的事了,但我還是對圭一郎的這種先見性感到有點不爽。


    「是、是麽……」


    「難道是在擔心對胎教不好?」


    「……應該沒這種事吧?」


    很遺憾沒有聽到過,去鬼屋會對胎教不好之類的言論。嘛,雖說沒有體驗過多少驚嚇的感覺,隻是,本來就不會害怕所以根本不會受驚。也就是說,對胎教沒影響。


    「那這周六就去吧」


    由於沒能回絕掉,結果還是來這了。


    父親母親都沒阻止這件事,順帶一提母親還笑眯眯地送我們出門了。


    看來圭一郎不知什麽時候跟母親關係變得很好的樣子,然後,母親很開心這事,也讓我難以拒絕他的邀請。如果圭一郎是知道這點才這樣做的話,那他可真是個叫人不爽的家夥。


    〇


    「不過這樣啊……你,平時白天也能來這種地方玩啊?」


    我這麽說著,努力讓自己不去想象『這種地方』到底是什麽樣的地方。


    說實話,從小一直就很擔心哪裏會不會有鬼怪冒出來。


    微暗的陰影裏仿佛潛伏著什麽東西的樣子,僅僅因為這樣我就會怕得身體瑟瑟發抖。


    雖然這麽說很奇怪,但如果真的有幽靈出現在我麵前的話,我反而覺得不怎麽可怕。


    然而,不知道會不會出來這種未知的恐怖,卻讓我害怕得不行。


    不過即使如此,我也做不到讓圭一郎牽著我的手這種事,話說會暴露我很害怕這點所以也不可能去做。


    「這是催我回去工作的意思嗎,螢子小姐?」


    「當、當然啊,你姑且是一家大公司的社長吧」


    「正因為是大公司的社長所以不用工作也可以的不是麽,反過來說」


    「是那樣嗎?」


    「最早的時候,公司裏隻有五個人,所以即使缺了我一個戰力都會下降很多。但是現在已經是有上千職員的大公司了,所以即便缺了我一個也不成問題喔」


    「……這樣啊」


    好像有道理,雖然感覺有點怪,但又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我忙著警戒四周,沒辦法好好思考。


    「螢子小姐走路的時候,不會特意去思考抬起腳這種事情吧?隻是想著要走路,身體就自然而然地動起來了,對吧?」


    「那是、當然的」


    「已經有序地組織起來的公司也是這樣哦,就算我不親自一一下達指示或者作監督,下麵的人自己就會把該做的事做好」


    「那你不就是不必要的了?」


    我把腦海中的疑問直接說出口了。


    「說不定真是這樣呢」


    即使是這樣的內容,圭一郎也非常爽朗地認同了。


    「『說不定』什麽的、你啊……」


    「嘛嘛,沒事的。就算被取代了社長的位置,隻要再去找別的事做就行了。螢子小姐不用擔心錢的問題」


    「……我又不是為了錢才和你結婚的」


    「嘛,這點我也明白……是呢,那換個說法吧,被取代這事本來就荒唐的很所以根本不會發生哦」


    「荒唐?」


    「公司是建立在我取得的專利的基礎上運作的,所以在把我趕出去的情況下,公司就必須支付那個專利的費用。然後那個費用毫無疑問遠比我現在能拿到的工資要高得多,而被趕出去的我沒有道理讓公司廉價地使用這個專利。所以對公司來說,我坐在社長的位子上悠閑地數錢,遠比被取代要好得多」


    「……原來如此」


    再次認識到我是白擔心了。這個先見性準確到讓人不爽的男人又怎麽會沒有考慮過這種事。


    「組織有序的公司指的就是這個。就算我不努力公司也會自己好好支撐下去,然後這點對於其他社員來說也是一樣,就連普通社員,也是計劃著培養成,能擔起比磨練技能更重要的大事的人才。我的工作就是畫好這個藍圖,並加以實施,到這個階段以後,我隻要時不時檢查下有沒有走錯的地方就行了,這後麵的事公司的人們會自己引導自己往好的方向發展的」


    「還真是方便啊」


    「相比之下沒有畫好藍圖的公司,就算社員非常優秀、公司上下都十分努力,公司自身也會對發展產生阻礙。公司就像一個人,而社員則是一個個細胞」


    「……細胞額」


    「比起同類擁有壓倒性的活力,因為沒有組織化所以連自己所在的生命體的細胞都會吞噬,這種細胞你知道是什麽嗎,螢子小姐?」


    「嗯?」


    感覺是很拐彎抹角的說法所以不太確定,但確實有聽過的印象。


    「是癌細胞哦」


    「啊啊……」


    原來如此。我終於明白圭一郎想表達的東西了。


    「我隻要完成我的工作就好,要是盡想著提高業績的話,我就會變成公司體內的癌細胞了」


    「……所以就邀我來鬼屋玩了啊。看起來很高大上的人生哲學之後是挺無聊的事啊感覺」


    「嘛,就是這樣所以,盡情享受鬼屋吧」


    圭一郎說著,似乎輕輕地笑了一下。感覺他的身影好像要被黑暗吞沒一樣消失了。


    「……圭一郎?」


    我因不安而出聲叫他。


    「怎麽了,螢子小姐?」


    但似乎還在我旁邊。聽得到他的回答。


    「沒啥,你在的話就好」


    「果然這種時候不該閑聊而是期待哪裏會有鬼怪出現比較好啊」


    「……那是應該期待的東西嗎?」


    「嘛,這點小事不要在意,感想在出去之後再總結也可以,現在就先不要閑聊了吧」


    「……我知道了」


    被這麽一說,我就沒法找圭一郎說話了。


    雖然是圭一郎這樣的家夥,但在這個狀況下,能跟他說說話也比誰都不在強。但圭一郎似乎在積極地否定這一點,明明平時都會察言觀色到有些多餘,為什麽偏偏這個時候就不那麽機靈了呢。


    「……」


    焦慮地思考的同時腳步也變快了,因為是這樣的地方所以想馬上出去,這份衝動驅使著我。


    「baa————!」


    但這卻是讓鬼怪活動起來的愚行。


    「咿呀……!」


    突然間我的右側出現了什麽東西。我被嚇了一跳,而且因為太過害怕,沒法大聲喊出來,也沒法好好作出反應。


    我隻是僵在那裏,無法動彈。


    我知道,我知道的。這不是真正的鬼怪,隻會是扮演成鬼怪的工作人員,但這一點也讓我害怕。


    我很不擅長假麵或者說外皮一樣的東西,像似是而非的人臉那樣,我對此十分恐懼。


    「……」


    然後像是對我的反應感到滿足了似的,扮作鬼怪的工作人員又消失了。沒有再靠近過來也沒有繼續進行無謂的恐嚇,老實說,真是鬆了一口氣。


    對於這一點,略微感受到一絲人情味。


    「……呋呣」


    然而圭一郎似乎沒有太大的感慨,隻是低語了一下。


    「你不是喜歡這樣的嗎?」


    「不,這裏說是有遠超既存鬼屋的恐怖,但卻沒什麽大不了的感覺」


    「……是嘛」


    雖然托了它名不副實的福,我能鬆一口氣,但圭一郎果然和我考慮著不一樣的事。


    「嘛,不過這隻是開場而已,真正恐怖的還在後麵吧」


    圭一郎笑嘻嘻地說道。


    「確實如此啊」


    因為他的話,我感到周圍的黑暗變得更加幽深了。


    「哈……哈……」


    然後,正如圭一郎所預料的,這間鬼屋的恐怖真的才剛剛開始。我在繼第四個鬼怪出現之後,就感到近乎身心疲敝了。


    對比真實時間的話,可能僅僅過去了幾分鍾吧,但我卻有種已經陷進鬼屋中好幾個小時的錯覺。


    並且對這樣的我來說,不值得依靠的圭一郎反而成了會更加煽動不安的存在。


    我明明都這麽不安了,他也一點要幫我的意思都沒有,倒不如說可能還以為我正享受著鬼屋,於是感到安心呢。


    雖說確實因為是鬼屋,所以表現得稍微害怕一點會比較好,但也要有個限度吧。


    「……你給我察覺到啊」


    對著平時會察言觀色到詭異程度的荊木圭一郎,我小聲呢喃出最近沒怎麽說過的這句話。


    「怎麽了,螢子小姐?」


    但圭一郎似乎是以為我隻是在跟他搭話。


    「沒怎麽」


    「是麽,那我們繼續前進吧」


    圭一郎這麽說著催促著我。


    這回,我又在心中低語起和剛才一樣的話。


    ——你給我察覺到啊……


    「……唔」


    然後,我回想起來,這是我一直以來對誰所說的話。


    是對我的弟弟。健一。


    遲鈍的要死、完全沒有發覺我的心意的健一。這句話,我對那家夥說了多少次呢。


    ——你給我察覺到啊……


    希望能被察覺到自己心意,卻因無法如願而感到痛苦,但又無法變得坦率的我,到底多少次重複了這樣的話語呢。


    ——你給我察覺啊、給我察覺啊、察覺啊……


    「……但是最後那家夥理解了、並接受了我啊」


    即使無數次無數次想讓健一察覺到卻無法如願,但他最後還是接受了我。


    沒能抑製住滿溢而出的感情的那個時候也是,那之後,知道了我擅自決定結婚的時候也是。


    健一沒能夠察覺到,但是卻好好地接住了我。


    「話說,果然是錯在我不夠坦率?」


    如果我再坦率一點的話,事情就不會到這個地步也說不定。這麽一想,或許已經不是應該叫圭一郎『給我察覺到』的時候了。


    希望被理解的話,老實說出口就好了。我這麽想的時候,圭一郎的氣息突然消失了。


    「……圭一郎?」


    這次沒有回應傳過來。


    「走散了、嗎?」


    應該沒有岔路的啊,還是說隻是我把隱藏的近道看漏了,而眼尖的圭一郎進了那條路?


    「就算是那樣,為什麽要一個人走掉啊?」


    我這樣抱怨著,然後立即明了了。


    就算是圭一郎,應該也察覺不到我在想著健一的事情。而我在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似乎沒有察覺到和圭一郎分開了。


    「自作自受呢……」


    我這樣呢喃著,再次理解到自己所陷入的處境。


    等同於被一個人拋下,留在這鬼屋裏了。


    而且,圭一郎進了另一條路的意思就是說,那條路才是正解,而我正在錯誤的路上不停地打轉?——腦海中浮現出這樣的不安。


    迷路了,我想到這個詞。現在的我隻身一人,連該往哪走都不知道。


    「……雖然這麽說但也不算迷路吧,這條路走到底應該也能出去的」


    我想要揮去這份不安,於是這樣說道。


    雖然因為太暗了,有些看不清前麵的路,但能讓人迷路的要素哪裏都不存在,應該是這樣的。我強迫自己這麽想。


    「離進來已經有相當一段時間了,差不多該到出口了吧」


    我嘀咕著向前邁步,腳卻開始發抖,為了敷衍自己不去在意這一點,我向腳注入力量。


    我開始快走,快到不如說已經有一半是在跑了。


    「ubaa————!」


    但這卻是讓鬼怪們都發現我存在的愚行。


    立馬就有什麽從陰影中現身,擋在我麵前。


    而且,那不是一個兩個。


    「uraa————!」「boa————!」「baa——!」「ugia——!」


    三個、四個……感覺數都數不清的數量。


    「咿呀——————————————!!」


    (p6)


    我發出悲鳴,像隻無頭蒼蠅般到處亂跑,隻想著逃離這裏。


    總之,我無法待在這些穿著這副裝扮的工作人員附近。


    但此時在這樣的我身後,響起了並不是我的腳步聲。


    有誰追過來了,我再次加快步調。


    離我還有段距離,但隻是這樣的話遲早要被追上,理解到這點,我更加拚命地提速。


    我知道,我知道的。這是遊樂設施所以那不是真正的幽靈,隻是為了嚇我,並不是真的要對我做什麽恐怖的事。


    「哈……哈……」


    所以追我也要有個限度。明明應該是這樣,腳步聲卻一直跟著我不放。


    為什麽?我無疑陷入了混亂,腦子裏隻是一味地在想,追我追到這個地步實在是太奇怪了。


    隻是為了嚇我就追了我這麽久,實在是不敢相信。


    「……是麽」


    然後我突然理解到,是因為自己在逃跑。這個追我的人並不是想抓住我對我做什麽事。


    隻是因為我害怕了逃跑了,所以追上來想繼續嚇唬我。


    歸根到底那隻是工作人員不是嘛——我明悟到。反正一定除了大喊大叫著追上來以外什麽也不會做。


    沒有這個必要,沒有這樣氣喘籲籲地逃個不停的必要。


    「……呼」


    總結到這裏,我終於停下來喘了口氣。


    這樣一來我就從這個追逐戰中解放了,我想。


    「終於追上你了啊」


    伴隨著輕聲的低語,冰涼的手掌的感觸傳了過來。


    「嚇!」


    那手讓人毛骨悚然地冰冷。


    我感到自己好像一瞬間連體溫都被奪去了。接著,我知曉了,什麽叫做真正的汗毛冷顫。


    「……哈嗚」


    然後我——


    〇


    「嗯……?」


    聞到了消毒劑的味道,隨後我睜開了眼睛。


    睡在硬邦邦的感覺很陌生的床上,四周圍掛著白色的床簾。


    保健室。對這幅光景,我腦海中浮現出這個詞,但與我所知道的保健室似乎又有些不同。


    然後或許是稍微冷靜下來了吧,我大概知道了這裏是哪裏。


    是為了讓在鬼屋裏倒下的人休息而建造的醫務室。


    結果最後因為那冰冷的手,我失去意識了。


    「……恥辱啊」


    我試想了一下那之後,暈倒的自己是怎麽被送到這裏的。


    老大不小了還被鬼屋嚇暈的人應該相當少見。


    或許相當一段時間內,都會是這裏的工作人員的飯後談資也說不定……這麽一想,我就有種強烈地不想再來第二次的感覺。


    那時不在身邊的圭一郎之後不知什麽時候出了鬼屋,然後知道了我暈倒的事……想到這裏時,忽然聽到有陌生的女人聲音傳來。


    「於是,你覺得怎麽樣,圭一郎?」


    會聽到陌生的聲音也不是那麽奇怪的事,但是說話的對象好像是圭一郎,而且是直呼其名。


    「嘛,隻要繪裏小姐你是出於對工作的熱衷而想做的話,我這邊也沒什麽可反對的哦」


    聽到圭一郎作出這樣的回答,我理解到這兩人是認識的。


    而且遠不止是昨天、今天才認識的這種程度。我對此感到相當意外。


    不知為什麽,我似乎從沒有考慮過圭一郎會有熟識的女性朋友。


    「意思就是之後憑她自己的意誌決定就行吧?」


    「就算不向我確認,繪裏小姐也已經是這麽打算的了吧?」


    「嘛,就是這樣」


    兩人的對話就此告一段落。


    我開始思考這是怎麽個情況。


    我暈倒的這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麽,才會導致圭一郎像這樣在跟這位繪裏小姐說話呢。


    「話說這到底是哪位啊?」


    我好像不自覺地小聲說出口了,僅因為這細微的聲音,圭一郎似乎就發覺到我已經醒來。


    「螢子小姐?」


    「……啊、啊啊」


    「床簾、可以掀開嗎?」


    圭一郎這麽說著靠近過來,慢慢地掀開了床簾看向我的臉。也許是我的錯覺,總感覺他一副很溫柔,卻又有些悲傷的樣子。


    「感覺如何?螢子小姐」


    「……害羞得想去死」


    「哎?」


    「沒、沒問題」


    「是嗎,那就好」


    這樣說道的圭一郎臉上露出非常罕見的、真的鬆了一口氣的表情,而不是平時那種假惺惺的樣子。


    「圭一郎,我能打擾一下麽」


    隨後在圭一郎的身後,出現了另一個人的身影,我立馬就理解到是那位繪裏小姐。雖然已經知道是位女性,但是看到親眼看到她,我還是吃了一驚。


    就像畫裏出現的人一樣。對於這句話,每天都在畫畫的我果然還是有些抵觸的,但此時我真的找不出別的詞來形容。因為那是一張讓人感覺自己眼前的光景都被剝離了現實感的絕美麵容。


    波浪型的金色長發沒有一絲染過的痕跡,她看起來有種不同於日本人的美感。是混血之類的麽,總之,這種絕妙的平衡美簡直近乎奇跡,我這麽想到。


    「……不會是真的打擾到你了吧?」


    看見我如此反應,眼前的女性變得有些遲疑。我想,突然怔怔地盯著人不放的我確實看起來奇怪得很。


    「不……沒這回事」


    「是嘛,那就好」


    然後還沒等我解釋什麽,她似乎就這麽領會了。


    「您好,絹川螢子小姐,我名叫錦織繪裏,今天是想拜托您一些事情,所以到這來了」


    「……拜托我?」


    我不由地想著到底是什麽事,但對此完全沒有頭緒,說到底為什麽會來找我呢。


    「雖然是有些超前的事,能讓我經營你的畫作販賣嗎?」


    「我的畫?」


    眼前這個叫錦織繪裏的人沒等我想明白,便開始說明自己的用意。


    「我是從事什麽工作的人這點隻要問圭一郎大概就能清楚了,所以回答等日後我再來和您會麵的時候再詳談可以嗎?」


    「哈……」


    「那,太過打攪也不好,我就此告辭了。期待您的首肯哦」


    錦織繪裏沒等我的回答,馬上就作好了回去的準備。


    「圭一郎也要保持精神呢」


    「繪裏小姐也是」


    然後走到門口的錦織繪裏對我點了點頭,就這樣真的回去了。


    「……到底是誰啊?那個女人」


    我為了尋求這個答案對圭一郎問道,以連我自己也覺得很不爽的語氣。


    「是錦織繪裏小姐哦」


    因此圭一郎稍顯怯弱地回答道。


    「名字我已經知道了」


    「也是呢……從事著發掘並經營各種各種才能的工作的人、這麽解釋會比較好吧。嘛,能力確實很強哦,年紀輕輕卻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已經培養出好幾位世界聞名的藝術家了」


    「也就是物以類聚?」


    「什麽?」


    「你已經夠荒唐了,而那個女人也誇張得不得了,的意思」


    「說的也是呢,很遺憾這或許是事實也說不定」


    「……稍微給我否定下啊」


    「小時候也試過否定這件事,但我果然還是否定不了啊,哈哈哈」


    「嘛,或許吧……」


    我再次認識到,不會真的將這句話當玩笑看待這一點,或許也是圭一郎的荒唐之處吧。於是,我放棄了繼續追問這件事。


    「然後,這是你指使的嗎?」


    「我指使的?」


    「繼娶了藝術家作為妻子之後,是不是打算連這個都作為賣點,於是找來有名的業界投資人事先確保這一點,我是在問你這個」


    「螢子小姐你誤會我了」


    「我不覺得有哪裏誤會了啊」


    「我並不會自作聰明到那種地步哦」


    「那麽,為什麽那個女人會到這來,跟我說這些話?」


    「那是繪裏小姐強硬要求的……我看起來就那麽像是會把螢子小姐賣掉的人嗎?」


    「……那倒不會」


    怎麽看都感覺是錦織繪裏擅自行動了。


    「繪裏小姐從以前開始就對螢子小姐的才能十分矚目哦」


    「我並沒得過獎哦,到底是在哪怎麽樣才會注意到我呢?」


    「這便是繪裏小姐的厲害之處了」


    「……總之,我大概明白你沒說謊了」


    錦織繪裏似乎是連圭一郎也覺得超乎常人理解的存在。


    「螢子小姐打算賣畫嗎?」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圭一郎一臉嚴肅地發問了。


    「有什麽問題嗎?」


    「沒,交給繪裏小姐的話,螢子小姐的畫肯定會熱賣哦,過個五年一幅價值數億円也不是夢吧,一定」


    「數億啊……」


    實在是提不起什麽實感的數字。


    「我覺得螢子小姐的畫確實有這樣的價值哦,而且如此一來螢子小姐也能得到正當的評價」


    「是這樣嗎?」


    看起來圭一郎對我的畫也表示好評,雖然這麽講很失禮,但我確實有點意外。


    「所以作為合夥人的話是最佳人選哦」


    「那為什麽你一副不怎麽上心的樣子」


    「嘛,理由差不多有兩個,但每個都是我個人原因」


    「個人原因啊」


    果然,圭一郎會說這樣的詞也讓我感到十分意外。


    「一個是因為我喜歡螢子小姐的畫」


    「……這有什麽問題嗎?」


    「交給繪裏小姐的話,她肯定會以各種理由一張不剩地賣掉呢」


    「悄悄藏幾張不就行了?」


    我不明白圭一郎為什麽有這樣的擔心,但他似乎很確信這點。


    「那是做不到的吧」


    他斷言道。


    「是嘛」


    我不禁開始思考圭一郎和錦織繪裏到底是怎樣的關係,雖然應該是很久以前的老相識了,但似乎與甜蜜之類的無緣。


    嘛,仔細想想圭一郎是同性戀,所以就算是錦織繪裏那樣的美人,對他來說也是在對牛彈琴吧。


    「做不到的,絕對做不到」


    「那……當我不再畫畫了的時候,就把最後一幅送給你吧」


    於是我許下這樣的承諾。也不是說非要把畫托付給錦織繪裏賣,隻是,對被圭一郎認可到這個地步的人泛起了興趣。


    「那樣的話,就當作一個問題被解決了吧」


    「那,另一個原因呢?」


    「雖然這是也我個人原因……」


    說到這,圭一郎欲言又止了,好像是很難啟齒的事情。


    「是什麽?」


    「繪裏小姐以前曾迷上過我呢」


    「哈?」


    「然後直到現在我還是不太能把握好和她相處的距離」


    「……真不像你啊」


    「不,雖然被並不是太親密的人突然表示好感這種事蠻常遇到,但對方每每和我說過話後就感覺哪裏有些不對,然後自己放棄了」


    「那倒也是呢」


    實際上,很容易想象到,當對方知道是這麽扯淡的男人後,立馬就會打消和他交往的想法。


    「但是和繪裏小姐在高中時就認識了,所以她很清楚我的事,即使如此仍然喜歡我的人,大概也隻有繪裏小姐了」


    「於是,直到現在也是嗎?」


    「什麽?」


    「直到現在繪裏小姐也喜歡著你嗎?」


    「我覺得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說的也對呢」


    確實圭一郎這麽回答了,但他似乎沒有察覺到,問到這個地步的我已經感興趣到不打破沙鍋問到底不行了。


    「所以呢?你是怎麽想的,圭一郎?」


    「是指我喜不喜歡繪裏小姐?要是喜歡的話就不會這麽煩惱了啊,不是嗎?」


    「……嘛,說的也是呢」


    「老實說,到底是怎麽個情況呢?女性在知道和喜歡的人之間不可能之後,就會爽利地一刀兩斷,就此遺忘嗎?」


    「……誰知道呢」


    感覺把我和錦織繪裏放在一起換位思考也沒什麽意義,況且這個問題摻雜了太多個人因素,所以我也不太想回答。


    隻是我想到,如果知道和喜歡的人之間不可能之後,真的就能爽快地忘記的話,我也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了。


    「螢子小姐不是這樣呢,姑且來說」


    圭一郎似乎從我的態度中理解到了。我再次想到,真是個會注意沒用的地方的家夥。


    「你、經常被人說是個討厭的家夥吧?」


    所以我不禁這麽回嘴道。


    「嗯嗯,嘛,差不多已經被說了八千次了吧」


    但似乎毫無建樹。


    「……可真是個了不得的家夥啊,你」


    「非常遺憾地確實如此呢」


    圭一郎笑著回答的同時,做出一副非常美式的『拿你沒轍』的手勢。


    「嘛,對這樣呆住的你再爆個料好了」


    「又要說什麽?」


    「這家露天遊樂園是我的公司出資重建的」


    「……所以呢?」


    圭一郎被我這麽一問,一瞬間視線下落,然後又重新看著我的臉。


    「也就是說,我為了向妻子顯擺我所看好的遊樂設施,今天才特意帶你來這」


    圭一郎自己似乎覺得這很蠢,但我卻不這麽想。


    倒不如說,我覺得他有好好地為我在考慮著。為了不讓父母生疑之類的,積極地創造著像今天這樣合乎情理的事實。


    「是嘛」


    但我隻能發出這樣的聲音。我對這種時候總是無法好好把感謝的話說出口的自己感到很羞愧。


    「在鬼屋的時候我中途消失也是因為被工作人員叫過去了,我姑且有跟你說聲我要離開一會的,但你好像沒聽到呢」


    「啊啊……」


    是因為在想著健一的事麽,我回想起當時的情況。


    「話說完了之後發現螢子小姐在以很猛的勢頭快步逃跑,於是我就追上去了……」


    「追上去了?」


    「是的……因為要是走丟了就不妙了不是麽」


    「也就說……該不會……」


    這麽說的時候我已經完全明白答案了。


    將我追個不停,最後抓住了我的手,給我致命一擊的不是別人,正是圭一郎。


    「原來是你搗的鬼麽」


    「嗯,很抱歉是我的錯,但是沒想到你會怕鬼怕到失去意識啊」


    「我自己也沒想到啊……話說,你,是不是說了什麽奇怪的話?」


    我邊問邊在心裏反芻圭一郎剛才說的話。


    「哎?」


    「你說了沒想到我會怕鬼怕到失去意識對吧?」


    「很抱歉確實說了呢」


    「也就是說?你是知道我怕鬼所以才帶我來鬼屋的?」


    「隻是聽說了你小時候很怕哦。全家人一起去遊樂園玩的時候你在鬼屋裏被嚇到失禁了,伯母這樣告訴我了……我就想著現在是不是還是很怕……」


    「失、失禁是……」


    「不就是尿褲子嗎?通俗點來講」


    「……我沒問你這種事」


    話說母親為什麽要跟圭一郎說這種事啊,比起和我,跟圭一郎的關係還要更好點,這一點已經不用懷疑了吧?


    「圭一郎,你是知道我怕鬼所以才帶我來鬼屋的是吧?」


    「是這樣呢」


    「是這樣個鬼啦!」


    「但是因為鬼屋而害怕的螢子小姐,非常可愛哦」


    「……你在耍我嘛?」


    「沒有的事,不過話說回來,我也有想過因為是大人了所以已經不怕了也說不定」


    「想知道你就直接問我不行嗎?」


    那樣的話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的狀況了,我是這麽想的,但圭一郎似乎不這樣認為。


    「我已經嚐試著問過好幾次了哦」


    「啊?」


    「去鬼屋也可以麽,我已經問過你好幾次了吧?」


    「……確實、問過了啊」


    「我問過了吧,好幾次,但是螢子小姐為什麽說我沒問過?」


    「我不說你就不懂嗎,我到現在也還是很怕鬼啊!明明平時腦子能無用地轉個不停,就隻有這個時候不明白很奇怪吧?」


    但是,我想,正因為沒能明白,才會變成這樣吧。所以這樣責備他是不公平的。但圭一郎果然還是在想著和我不一樣的事。


    「螢子小姐不夠坦率這點,我或許很喜歡也說不定」


    「哈?」


    「因為明明很害怕卻逞強著說不怕的螢子小姐,真的太可愛了,我才假裝沒有發現也說不定」


    「……你這話,到底有多少是認真的?」


    「說的也是呢,大概有百分之八十五是認真的吧?」


    「……也就是基本上都是認真的?」


    「我就是有這麽喜歡不坦率的螢子小姐哦」


    這麽說著,不止如此,還露出一副很開心的表情。


    「我又不是為了你才這麽不坦率地活著的」


    「我明白的喔,那種事」


    圭一郎忽然向我伸出手,是因為光線的關係麽,他的神情和剛才不同,看上去有點悲傷。


    「什麽啊?」


    「既然已經恢複精神了,那麽接下來陪我一起吃個飯如何?——的邀請」


    但是這麽說著的他果然又恢複了假惺惺的笑容。


    「……是嘛」


    所以我稍微困惑了一下,真是個讀不懂的家夥,我想。


    「請問小姐您有什麽要求嗎?」


    「也沒什麽特別的要求,但要說到今天的賠罪的話」


    「今天的賠罪的話?」


    「料理由你來做。讓別人做出來自己付錢就好這種,成不了賠罪的吧?」


    雖然我並沒有真的這麽想,但我還是想稍微刁難他,讓他困擾一下。


    然而圭一郎這家夥仍舊一副笑眯眯的樣子。


    「那要來我的房間嗎?」


    「哈?」


    「螢子小姐的話應該會這麽說,我想到了這點,於是已經準備好了上好的雞肉,你很喜歡雞肉料理的吧?」


    「……那也是從母親那裏得到的情報麽」


    然後,我感到有些後悔。想讓這樣的家夥困擾什麽的,這樣的想法本身就是搞錯了。


    「我搞錯了嗎?」


    「不,隻是對你這家夥的扯淡程度驚訝到飽了」


    「那我們就出發吧,螢子小姐」


    「……真是的」


    我吃驚的同時,握住圭一郎向我伸出的那隻手下了床。


    最初相遇的時候就知道是個奇怪的家夥了,但沒想到會奇怪到這種地步。


    不過這一點,不可思議地我並不討厭,正因為是這樣的家夥,所以才會是我所期望的偽裝丈夫吧。


    「螢子小姐,這麽看著我是什麽意思?」


    「隻是覺得你真是個笨蛋而已」


    「是呢,我也常被人這麽說」


    看來圭一郎也在想著類似的事情。


    這毫無疑問,是一種與戀愛無關的感情,但、感覺還不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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