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


    蓉可剛鑽出由珍珠花堆砌而成的隧道,便見到了汕子。


    隧道出口前有一塊覆蓋著柔柔青草的小空地。周圍奇岩的斜麵上生長著茂盛的珍珠花。而在隧道之上的花叢伸出的白色花枝像簾子一般遮住了圓形的出口。


    分開這道花簾,隻見汕子正自斜麵上跑下。


    蓉可將盛滿海桐泉水的木桶放在腳邊。


    奇岩之上人馬皆不能夠通行,然而女怪卻能在其上自在的行走。所以蓉可對汕子自奇岩斜麵上跑下一點也不感到驚訝。不過她已經好久沒有見到汕子了。


    "汕子,歡迎回來。"


    女怪常會越過迷路前往東邊,在那裏執著的徘徊尋找。而且一旦出去,就會很久都不回來。


    女仙們都知道它這樣旅行的目的。這也是相當勞累的工作,所以女怪每次也定是帶著滿身疲憊回到這裏的。


    "稍等一下,我現在去打水。請在那裏坐會兒吧。"


    聽到蓉可的吩咐,汕子彎下它的豹腳,臥於珍珠花下,讓自己素白的身體得到少許的休整。


    "這次去了好長時間呀,是到黃海之邊了嗎?"


    要是能做到的話,它應該是想越過環繞黃海的金剛山往更東邊點的地方去吧。但任何生物都不可能越過金剛山,這是誰也無法改變的定數。


    "來,喝點吧。"


    汕子把嘴湊到木桶邊上很斯文的小口喝了起來。


    等它喝了一會兒抬起頭來,蓉可放下木桶,把一塊布用水浸濕後輕輕擰一下,然後把它貼住汕子的腳部。握著這隻腳的手明顯感到它正燙的厲害。


    "啊,腫成這個樣子了。"


    布把自己的腳包住的時候,那種感覺使汕子不禁眯上了自己圓圓的眼睛。它把頭輕輕依於茂盛的珍珠花叢之上,小小的花朵如雪片一般紛紛落下。


    這裏的珍珠花曾一度被破壞殆盡,一株也未有幸存。


    這已經是十年以前的事情了。


    "感覺好點了嗎?不要再到那麽遠去了好嗎。"


    汕子沒有回答,因為它以前就是這樣,所以蓉可也沒有介意。


    那場恐怖的蝕發生之後,雖然五山的地形沒有受到什麽影響,但五山之外的地方則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動。那時,白木的果實被奪走了。


    那時,女怪驚恐的尖叫、號泣著。但自那以後,就再沒有人聽到汕子說過話了。


    蓉可繞著汕子給它的四隻腳逐個降溫。


    "還痛嗎?去河裏泡一下吧。"


    說著,蓉可把已變溫熱的水潑到地上。汕子站了起來,無精打采的走著,但它並沒有往河川的方向去,而是踏上了通往白木根部的小路。蓉可知道它要去做什麽,也並未出聲阻止。


    蓉可能夠明白汕子的心情。


    在麒麟木結出那小小果實之時,她被賦予了在果實孵化之後照料麒麟的任務。


    下界之人是很難得見到麒麟的。升仙被召上蓬山之後,這是蓉可被賦予的第一項工作。她本是很快就能生平第一次見到麒麟的了。


    果實丟失之後。蓉可心裏變的空蕩蕩的,而汕子也因為失去了養育的對象而使自己的乳房,那擁有人類外形上半身的胸部隻有像少女般的微微隆起。看著它那豹形下肢——就像那麽嚴重的紅腫一樣,蓉可的心裏也因為失去了自己的責任而隱隱做痛。


    果實失蹤已經十年了。無論哪個女仙也都說泰麒怕是回不來了。她們說,若是舍身木結出新泰果的話,就意味著失掉的麒麟已經死在異界了。


    即便如此,蓉可也沒有死心,就像如今汕子仍前往東邊執著的尋找著泰麒一樣,蓉可也一直在想為泰麒做點什麽,她一直祈求著泰麒平安無事,準備著那些瑣碎的事物,盡可能多的學習著侍奉麒麟的知識。隻有這樣才能真正了解到汕子心裏所受到的傷害。雖說汕子與女仙們並沒有什麽太多的接觸,但它現在已經和蓉可混的很熟了。


    看著汕子拖著腳慢慢遠去的白色背影,蓉可把桶抱了起來。


    正把水汲滿往回走之時,珍珠花簾沙沙的搖動起來,隻見一個女仙從隧道裏探出頭來。


    "汕子來過這裏嗎?"


    蓉可往方才汕子走的那條小路的方向看了看,已經看不到汕子了。


    "是往樹那裏去了吧。"


    "趕緊去把它找回來呀!"


    "可我還要打水……"


    "是玄君找它。"


    蓉可瞪大了眼睛。


    "終於找到泰果的下落了!"


    2


    蓉可追上汕子後便急忙往玉葉所在的白龍宮趕去。


    蓬廬宮那些如花亭和廟庵般的建築靜靜的佇立著。大風都被岩石所阻擋著,這座山的氣候相當舒適,沒有所謂的什麽冬夏之分,隻要注意偶爾的雨露便行了。


    蓉可經過小道,登上五段由純白石頭砌成的台階,踏上了用同樣的純白石頭鋪設的大殿地板。不久之前,禎衛也來到了宮中。


    "已經把汕子帶來了。"


    蓉可平伏於這寬闊的八角形地板之上。靠著椅背端坐著的玉葉點了點頭。


    在蓉可身邊平伏著的禎衛抬起頭來。


    "如您所說是找到了嗎?"


    "是雁的麒麟找到的。"


    "但、這…真的是找到泰麒了嗎?"


    這已經算是個奇跡了。幾乎蓬山所有的女仙都已經死心。在蓬山的曆史之中,像這樣經過十年也能找回麒麟的例子是從未有過的。以前也不是沒有麒麟流落到蓬萊去過,但無論經多久才被找回,其時間也不及現在的一半。十年的歲月對於禎衛來說的確是一個難以置信的數字。


    玉葉讓人安心的笑了笑。


    "也許,……果實流落到那邊後就變為胎果了吧。據說麒麟之間會有某種感應,我便前去拜托諸國的麒麟幫助尋找泰麒的下落。今天終於收到答複了。"


    因蝕而流落的果實成為了異界女性的胎兒,這就是所謂的胎果。


    "是延台輔找到的嗎?"


    玉葉用琉璃製的扇子遮住口輕笑著。


    "延台輔曾多次渡過虛海去尋找泰麒的下落。我就想,若是找到泰麒,那一定就是被延台輔找到的。果然是如此呀…"


    麒麟經常遠出並不是什麽值得稱讚的事情,在這之前她一定會受到很嚴厲的責備。


    "現在在蓬萊發現了麒麟,而如今不在這個世界的麒麟就隻有泰麒。所以肯定是他沒錯。"


    "……是。"


    所以這次麒麟是真的要回來了。


    "那麽,我這就去召集女仙。"


    玉葉示意禎衛先等等。


    "好的。"


    "那麽…"


    玉葉揚起頭來看著呆呆的站在禎衛和蓉可背後的汕子。她把扇子放在桌上伸出了雙手。


    "……汕子,來這裏。"


    汕子慢吞吞的走到玉葉身邊。


    "說了一定會幫你找回來的,沒有騙你吧?"


    玉葉牽起汕子的手。


    "但時間稍微拖久了一點,還要請你原諒呢。"


    說罷,她拍拍汕子的手。


    "在舍身木的根部有道門。去吧,這次由你親手去把他摘回來。"


    眼前汕子真圓的眼睛裏充滿了淚水,但她並沒有哭出來,而是立刻轉身飛馳而去。


    玉葉眯起眼睛目送著女怪疾去的白色背影。望著從白龍宮飛奔而出的汕子在曲折的小路間穿行,禎衛愉快的笑著。


    "終於到蓬山值得慶祝的節日了呀。"


    汕子奔跑著,向自己出生之處、自


    己巢穴的樹根處奔去。在粗壯的樹幹旁站著一位年輕的女子。在她的腳旁落有一團圓形的白光。


    女仙們已經聚集到了這裏,汕子瞧也沒瞧,徑直跑到女子的身前。


    在舍身木的巨崖之上立有一塊巨大的岩石。女子就站在這覆蓋著一層厚厚青苔的岩石上離樹根約一步遠的地方。


    在她的腳邊有一個銀環。若是走近些看的話,就會發現那並不僅僅是個環那麽簡單,它是一條蛇。身上覆蓋著一層銀白色鱗片的雙尾蛇咬住自己的一條尾巴卷成了一個環形。


    在這由蛇編成的環形中閃爍著微弱的光芒。可以看見一道圓形的光柱從中降下,苔蘚下也閃耀著這樣的微光。


    女子微笑著優雅的抬起右手示意汕子停下。她的左手被另一條蛇尾纏繞著。


    "是汕子呀。"


    汕子看了看她,瞄了瞄蛇所做出的光環。在這約有兩隻手臂寬的環型對麵是一片模糊的白色。微光的隧道的底部有著一個圓形的空洞。


    洞中映出的景象是一個從未見過的奇異建築的庭院。那裏有這一個圓形的金色光球。對於汕子來說這就足夠了。


    泰麒。


    任何都可能搞錯,但這光球絕對是泰麒沒錯。


    "進去吧,但千萬不要鬆開我的手。"


    雖然汕子不大明白這女子所說的,但泰麒就在自己的眼前,現在怎樣也好了。


    握住女子的手,汕子踏入了光芒之中。冰冷的風向上吹起,隧道的出口就像是飛舞著無數珍珠花花瓣般的飛舞著許多冰冷的白色小花。


    把最後一隻腳踏入光芒中,便立刻感到自己輕飄飄的浮了起來,天地的感覺已經消失,在如同漂浮在宇宙中一般向出口踏出第一步的汕子身後,那女子也跟著走了進來。


    "來,試著向前走吧。"


    汕子走著,向著出口,汕子努力的前行著,它的眼裏隻有在那飛舞著冰冷白色花瓣的黑夜中所顯現出的金色光球。


    仔細看看,會發現那光球似乎是一個小孩。在汕子的眼中這還是果實的樣子,這真是十年前被從枝頭摘走的果實。兩手合抱的大小,那閃耀的金色——


    汕子奮力的向前伸出手,但還是無法觸到那金色的果實。它用力握住女子的手,伸直了上身,探出手去分開冰冷的空氣,舞動著召喚果實來到自己身邊。果實漸漸的漂浮著觸到了汕子的手指——


    這就好象是在夢裏一般。


    汕子緊緊的抓住了果實。


    現在,果實再也難以從它的手中滑落了。


    3


    他走近那雙舞動著的白皙手臂,那雙手毫不遲疑的緊緊握住了他的手腕。冰冷的皮膚感到這雙手是如此的溫暖。


    倉庫和土牆間那狹窄的縫隙是如何藏下這麽一個人的呢?在他想要弄清原由而走到那裏的瞬間,周圍的風景突然變的模糊起來。就像眼睛被一層水膜覆蓋住一般,景象變的迷蒙起來,事物的輪廓也漸漸的消失了。


    他不由得抓緊了那雙似乎在摸索著什麽的雙手,之後便感到身體漂浮起來急速的被吸向某處。


    往產生吸力的那個方向望去,就像是籠罩著一片沒有顏色的濃霧一般,是一片白茫茫的空間,完全沒法判明自己究竟身在何處。他不禁覺得自己似乎是在一個漂浮著的球型場所裏麵。


    那裏變的越發溫暖,更加溫暖的風從什麽地方湧了過來。


    腳掌沒有接觸到堅硬地麵的感覺,而像是踩著什麽東西柔軟的東西,但卻沒有陷入其中的感覺。他想,立於雲端之上也許就是這種感覺吧。


    在離自己很近的地方正有什麽人將他的手牢牢抓住。但他無法看清那人的樣子,感覺就像是在雲霧中時隱時現的乳白色影子一般,或者這也是他自己的幻覺也不一定。


    握住他手腕的那隻手時不時會把他拽一下。但奇怪的是他並不會覺得很害怕,而是很聽話的讓自己的手被這樣拉著向前走去。


    如走過很短的走廊一般,他不一會兒就輕飄飄的被牽引著,像把頭伸出水麵般,忽的從迷霧之中走出。因為突然置身於陽光之下,他不由得楞了一下。


    出現在眼前的,是自己從未見過的樹木的純白色樹幹。它看上去就好象是純白色的金屬一樣。因為有著粗壯的樹幹,所以長的並不算高。白色的樹枝向四周伸展出了相當距離,枝頭都柔軟的向下彎垂著。


    在那樹枝的對麵是一片奇妙的風景。奇形怪狀的綠色岩石連綿起伏。遠處聚集著一群奇特打扮的女子。


    然而,其中最為奇特的便是握住他手腕的女子的姿態。


    這女子看上去半分似人、半分似虎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真圓的眼睛也那樣無神的睜著。這是本應是會讓人感覺到很害怕的,但不可思議的是自己一點也不覺得害怕,反而覺得那是一雙很溫柔的眼睛。


    "………taiki"


    半獸的少女這樣說著,他不大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更何況這是十年來她再次開口說話,不明白是很正常的。


    "泰麒!”


    她柔軟的手輕輕撫摩著自己的頭發。同時,真圓的眼中湧出了清澈的淚水。


    他不由得著瞅著這一直如母親般牽著自己的人的臉。


    "有什麽傷心的事情嗎?"


    她用力的搖了搖頭,與其說這是否定的意思,這更像常說著"別擔心,會好的。"這樣話的母親的做法。


    "……泰麒?是那個孩子嗎?"


    聽到聲音,他感到樹周圍漸漸發出奇妙的沙沙聲,正想著是怎麽了,隻見一個女子走近前來。


    "汕子……"


    玉葉又把視線投向別處。


    "那位是廉台輔。"


    白色的樹木之旁站著一位金發的女子。他隨著玉葉的視線望去,隻見一條滑溜溜的白蛇像一條銀色的手鐲一般纏住女子的手腕。這條蛇有兩條尾巴,它們就像是把手鐲係住的銀鎖般形成了一個指環。由於極度的驚訝,他簡直無法相信眼前的這一切是真的。


    "太謝謝了。為了讓汕子接回泰麒而向您借來了這麽貴重的寶物。"


    他抬頭看著這位溫柔微笑著的女性,又看看汕子。汕子點點頭,於是他低下頭說道。


    "謝謝。"


    她隻是那樣微微笑著。滿足的看著這一切的玉葉站起來,轉身而去。


    "啊,玉葉……小姐。"


    "泰麒,叫大人。"


    他抬頭看著汕子。


    "……叫大人。"


    他點點頭,沒有對汕子的話產生任何的疑問。泰麒、即使這樣陌生的稱呼,隻要是從汕子的口裏說出,自己就完全能夠接受。


    "玉葉大人。……我覺得很多事情都似乎有點不可思議呢。"


    他並不能很準確的表達出自己的困惑。


    玉葉微微笑著。


    "很快就會習慣的了。有什麽問題就問問汕子吧。"


    他望望汕子。汕子微笑著。因它臉上無法表達出太多表情,所以隻能感覺到它在微笑。


    "是!"


    他用力握住汕子的手,強有力的回答到。


    4


    "汕子、汕子,讓我們看看這孩子。"


    "泰麒,來這裏。我們送你件衣服。"


    "是喜歡水藍色還是桃紅色呢?"


    "還是說你李黃或者是梨黃色?"


    玉葉隨那位帶著手鐲的女子一同離開後,泰麒便被一大群女仙們團團圍住,這使他不禁感到有些困惑。


    看女仙們臉上的笑容,她們應該是很歡迎自己的,但無論怎樣看,這也似乎不是普通的狀況。汕子緊緊握住了他的手,把他拉


    到身旁貼住自己。女仙們都發出了不滿的聲音。


    "喲,隻讓他和汕子一起呀。"


    "汕子也不能這樣獨占的呀。"


    "泰麒,來這裏。"


    看不下去的禎衛忍不住大聲訓斥到。


    "你們這樣太輕浮了吧!泰麒不累嗎?要適可而止,把他交給汕子吧!"


    言畢,禎衛轉過頭看著站在她身旁的蓉可。


    "帶他回宮去。露茜宮是準備好了的吧?"


    禎衛知道,為了泰麒,這個年輕的女仙一直都在那裏勤勞的做著一切準備。


    蓉可極為感動的看著禎衛,埋下頭去深深的行了個禮。


    蓉可慢慢走到這個小孩的麵前蹲了下去。她仔細端詳著泰麒的小臉。


    "……衷心恭喜您回到了這裏。"


    泰麒發覺一直如保護自己般緊緊抱住自己肩膀的汕子鬆開了手,輕輕的把自己推到這個蹲著的女子麵前。


    "你是誰?"


    "我叫蓉可。"


    "蓉可大人……"


    周圍的女仙們都哄的笑了起來。蓉可臉上也露出了微笑。


    "叫我蓉可就行了。至於大人,隻有對玄君,泰麒才需要這樣稱呼的。"


    "玄君?"


    "就是玉葉大人。"


    泰麒抬頭看著汕子,汕子點了點頭,於是泰麒也就認同了蓉可的這種說法。


    "那麽,蓉可。蓉可是什麽人呢?為什麽說我是回到這裏的呢?"


    "我是住在這蓬山的女仙。泰麒是這蓬山的主人。泰麒是在這裏出生的呢。"


    泰麒瞪大了眼睛,楞楞的看著蓉可。


    "…我是在這裏出生的……?"


    "是的。"


    蓉可點點頭。


    "也就是說,這裏是泰麒真正的家。"


    "但是……"


    蓉可搖了搖頭讓泰麒不要說話。


    "我們一直都不知道泰麒的下落,你因為天地異變而失落到了異界。我們都一直在很努力的尋找您的下落。"


    剛剛還很開心的蓉可此時臉上蒙上了一層難過的表情。


    "您到底去哪兒了,到底情況怎樣了?我們一直都非常的擔心。現在您終於回到了這裏,沒有什麽能比這更讓我們覺著開心的了。真的非常歡迎您回來。"


    泰麒就那樣靜靜的看著蓉可。


    那麽,自己就不是家裏的孩子了。


    這種想法很快就被自己所接受。


    祖母為什麽會討厭自己,還有自己對這周圍的一切疑問,現在隻用這一句話就可以解釋清楚了。


    他不是被家人喜歡的孩子。雖然他也想讓大家喜歡自己,並想為此而努力。但無論怎麽做,他和家人之間都存在著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


    仔細想想,在同齡的孩子中,他可能也是一個異類。也就是說,這些事果然是真的。


    "……那麽,汕子就是我真正的母親嗎?"


    汕子與蓉可不禁麵麵相堪,兩人同時搖了搖頭。


    "汕子是泰麒的仆人,是為了照看泰麒而存在的。我隻是一個女仙,是照料泰麒的生活,以及做些雜務的。"


    "那麽,我真正的母親在哪裏呢……?"


    蓉可抬頭看著頭上的樹枝。


    "泰麒是從這棵樹結出的果實中誕生的。是天帝的恩賜呢。"


    泰麒抬頭望著這棵白色的大樹。在那白銀的枝頭上,不要說是果實,連朵花和一片樹葉都看不到。他還不是很清楚生命誕生的奧秘。所以對蓉可的話也沒有什麽太大的抵觸感。


    一定。泰麒想著,如果到了季節,這個枝頭就會結出紅紅的果實,非常大的果實。把它唰的割下來,自己就在那大大的果實之中。


    在什麽地方還會有如此奇特的出生方式呢?


    他不禁覺得自己是一種異端的存在。由此,他也接受了這個對自己出生的解釋。


    “就是這樣的。”


    因為自己是撿來的孩子,所以才會被祖母討厭,才會給母親帶來麻煩。


    因為是從果實中生出來的,所以無論怎樣他也不會得到祖母和父母的喜歡——


    而且自己沒有真正的雙親。雖然不大清楚這是怎麽回事,但自己確實是從一開始就沒有任何親人的。


    這樣的想法咻的一下都湧進了心裏。而且就像是原本就在那裏似的在心裏留了下來。一點也不覺得這些是謊話。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對的地方。隻是——他仍覺得十分難過。


    "怎麽啦?"


    他咬緊嘴唇用力的搖了搖頭。汕子疼惜的把他緊緊抱在了懷裏。


    已經明白了。


    “我不是家裏的孩子。”


    許多記憶的碎片從腦中穿過。


    發怒的祖母。父親的叱責。他怎麽也不能達成他們對自己的期望。母親為了他的事情不斷的與祖母與父親爭辯著,但每到最後必定是她一個人躲在一旁悄悄哭泣。甚至連弟弟也要罵他。


    真傷腦筋啊,年輕的老師這樣說著。


    “和同學的關係一點都不好,真是傷腦筋啊。”


    她以無可奈何的眼神看著他。


    “都這個年紀了,卻連一個朋友都沒有,這不能不說是個大問題啊…”


    祖母歪起她那張皺巴巴的嘴巴。


    “為什麽不交朋友啊?!”


    “婆母大人,不是這樣的。這孩子隻是和同學合不來罷了。”


    “什麽?!這是他性格的問題。再怎麽樣,也能交到個朋友的啊。”


    “哥哥是個窩囊廢,誰都不想和他做朋友。”


    “你怎麽不說話啊!你就是因為自己太懦弱才會被欺負。做母親的也一昧偏袒他,家裏可是有兩個孩子呀,你要好好的管教下自己的孩子!”


    “婆母大人,但是……”


    每次被祖母責罵,最後都是以母親被責罵而收場的,然後就留下母親一個人在那裏流淚。


    “為什麽你會這樣!”


    父親也歎著氣。要怎麽回答他才好呢?


    “你不能讓祖母少生點氣嗎?”


    對不起。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別的話了。


    “因為哥哥的錯,連我都被罵了。哥哥常惹祖母生氣,連我都覺得好煩。”


    對不起。他隻是這樣不停的道著歉。


    不論他怎麽努力,情況也絲毫沒有改觀。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不被喜歡。自己給全家人帶來的都是不好的回憶。他常常這樣想,要是他不在的話,家人就會很開心和睦了吧。


    “真的是這樣呢。”


    因為自己與他們不是同類。


    “我是不能待在那個家裏的。”


    回顧以前的家,他又感覺那裏似乎是個溫暖的地方。父親愛著母親,祖母疼愛著弟弟。


    他不禁覺得自己要是再努力些的話,那誰都會喜歡他,誰也不會生氣,不會流淚了不是嗎?


    “但是,我已經不能再回去了。”


    這時,他禁不住流下了眼淚。


    這並不是因為鄉愁,而隻是一種依依惜別的感覺。


    他完全接受了離開故鄉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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