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於拉住了周頌臣的胳膊,想將這人拉開,製止這場對話。可他的行為,不知怎麽地,徹底地激怒了周頌臣。周頌臣用力將胳膊從他手裏抽出,他望著穆於露出了一抹觸目驚心的笑容。接下來,周頌臣對牧野說的話,讓穆於的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凝滯了。“這麽關心他啊,怎麽,你也是惡心的同性戀?”第28章 距離高二那場讓穆於“印象深刻”的校運會,已經過去了四年。重新見到故人,穆於除卻驚訝,沒有太多別的情緒。他不清楚牧野是否從那句話中,聯想到了他,亦或是本身對被人誤會成同性戀這事深惡痛絕。自那次運動會後,牧野就漸漸地開始疏遠了他。周頌臣說的話是難聽,但沒有錯,他本來就是同性戀。這是穆於無法反駁,也無力反駁的事實。後來牧野高三就去了國外,他們之間再沒有過聯係。穆於沒想到兩個人還能重逢,更沒想到他們之間,會是牧野主動同他打招呼。穆於還要上課,他將孩子交給牧野後,讓同事跟牧野對接上課的注意事項,就轉身進了啟蒙班。直到這堂課結束,牧野都沒有帶他弟弟進來,穆於便以為對方是放棄了在這邊上課。內心不由產生了些許愧疚,是對棋社的。他不想因為自己的原因,導致棋社損失了一個學生。但對牧野,穆於心情卻很平靜。他早已接受自己的性取向,至於旁人是否能接受,對他來說,實在無關緊要。等送走了啟蒙班的所有小朋友,穆於才收拾好自己的背包,走出棋社大門。他看見牧野坐在棋社不遠處的奶茶店,正低頭玩手機。本來想直接離開,但腳步剛抬,牧野恰好抬起頭來,瞧見了他。牧野將手機塞進兜裏,高聲道:“穆老師,你現在是下課了嗎?”穆於沒答話,隻是看著他點了點頭。他想不出牧野主動向他搭話的理由,隻能猜測對方是因為弟弟的事情過來的。思考了一會,穆於主動道:“你弟弟第一天上課,有點小情緒是正常的,而且我還沒教會他圍棋的基本規則,所以他在棋藝上有沒有天賦,現在還不好判斷。”牧野聽到他公事公辦的語氣,有些尷尬道:“其實我就是想請你吃個飯。”穆於怔忪一瞬,客氣推拒:“不用了,如果你相信我們棋社的老師,可以把小朋友送過來,不用特意請我吃飯。”牧野摸了摸鼻子:“也不全是因為他,隻是我們這麽久沒見了,現在能遇見也是緣分,就一起吃頓飯吧。”話已至此,穆於不好再繼續推拒。“那……你說吃什麽吧?”穆於妥協了。牧野高興道:“火鍋怎麽樣,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店!”華燈初上,黑色的商務車裏,周頌臣坐在許九章的右首,正低頭看著平板上關於克納科技ceo董進的資料。下午三點,許九章突然通知他,晚上要參加一場飯局,並且飯局上有克納科技的ceo時,周頌臣就明白此次飯局的重要性。這麽重要的飯局,為什麽帶上他這個實習生的原因也很好猜。不管在什麽地方,容貌都是好用的籌碼。哪怕隻是在飯局上當一個花瓶,他也確實拿到了入場券。周頌臣不覺得這是種侮辱,反而是嶄露頭角的好機會。而且他沒想過要當一個花瓶,克納科技的盡職調查的所有內容,不管是否由他負責的部分,他都已經熟記於心。從幼時起,周頌臣就發現自己的記憶力超乎常人。記下龐大繁雜的各類數據,對他來說輕而易舉。除了官方資料,還有從韓衍那裏打聽來的,關於ceo董進的喜好,他基本已經了解得差不多了。但在許九章麵前,仍要表現出他對這事的重視。實習的這段時間裏,許九章眼中的欣賞越來越多。在柯羅實習的主要目標,已經完成了百分之九十,還剩下百分之十,全看今晚表現。董進和資料上描述的差不多,為人溫和低調,酒桌上想要與他攀談的領導太多,周頌臣作為普通員工,不能搶話,不能爭先。他平靜地等待機會,直至董進喝多了幾杯,閑聊時透露了幾句,平日裏對周易有所研究。一旁有人接話:“周易?董總你還研究風水啊。”另一人說:“好像是道家學說吧。”董進笑著解釋道:“其實周易屬於四書五經中的五經,由經和傳兩部分組成,易經六十四卦,易傳十翼。”他侃侃而談,在座的各位都是人精,自然都不露聲色地吹捧董進的博學多才。喝得多了,董進雙頰被酒精染得通紅:“說到這,我最喜歡裏麵那句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你們誰知道對應的句子是什麽?”不管是身居何種位置的男人,好似都喜歡出題考驗旁人。這話一出,場上竟一時無人來答。也不知其他人是真不知道,還是擔心打斷董進的賣弄,這飯局本就是為他而攢,自然要讓他高高興興,賓至如歸。眼見場麵變得有些冷清,周頌臣主動道:“安貞之吉,應地無疆。”董進見有人接了話,他仔細打量著周頌臣:“你看著年紀挺小,竟然對這些也有研究?”周頌臣謙虛道:“隻懂得一些,不算多。”董進又問:“平日裏都看了些什麽書?”“看了些程門立雪裏的程頤所做的周易相關釋本。”周頌臣配合道。“比起第二卦,我更喜歡第一卦乾,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對應首出庶物,萬國鹹寧。其實我覺得年輕人更應該多讀周易,從裏麵學會人生道理,才能腳踏實地,就像您一樣。”既然要阿諛奉承,自然要露骨直白。董進被他哄得談興大發,忍不住同周頌臣多聊了幾句,漸漸地話題便引到了這次合作案上。董進驚訝地發現,周頌臣竟然對克納科技的種種如數家珍。“因為柯羅相當重視此次合作,我的領導們為了這個案子費盡心血,我作為團隊裏的一員,從中受益頗多。”周頌臣沒有貿然領功,適時將話題的中心還給在座的其他人。隨後他退至許久章身旁,躬身給其上了杯清茶。“老師,這是葛根花茶,我剛才問服務員要的,你先喝點解解酒。”論職位,周頌臣應該喊許九章首席法務官的頭銜,但他偏偏沒有,而是喊了老師。許九章雙眸含笑地覷了他一眼,滿意地伸手接過了這杯“敬師茶。”等周頌臣坐回位置上,他伸手扯鬆領帶,解開數枚紐扣,緩解了一下酒精湧上來的燥熱。總有蠢貨不識相,故意湊到他旁邊。李見有些酸溜溜地問他:“小周,可以啊,原來你懂這麽多啊,連周易都會,看來花了不少心思,廢了不少時間吧。”周頌臣緩緩扭過臉,衝李見露出一個略帶謙遜的笑容,說出與之相反的話:“不多,也就一個下午。”李見切了一聲,完全沒信:“你可真逗。”周頌臣舉起酒杯,掩蓋住眸中一閃而過的冷意:“開個玩笑而已,李哥。”飯局結束,將各個領導都送上了車,周頌臣沒有坐車離開,而是解開了西裝紐扣,隨意散漫地在路上行走。酒精將太陽穴撐得又酸又漲,他煩躁地捏著手裏的煙盒,疏解那股因為不適而帶來的鬱氣。飯局所訂的餐廳位於一家高檔酒店的66樓,可從上至下可俯瞰北市有名的地標建築明珠塔。此處地理位置極佳,附近既有熱鬧商區,也有夜生活豐富的酒吧街。周頌臣來時觀察到了附近有一個吸煙區,還未找到在哪,不遠處停車場的畫麵,卻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他看見穆於靠在一個男人懷裏,正被抱著往車上送。而兩人身後,正是一家酒吧。半個小時前。穆於答應和牧野吃飯,是覺得既然牧野弟弟要來他們棋社,那他實在沒必要跟學生親屬鬧得關係僵硬。牧野提出要吃火鍋,他也配合去了。桌上牧野並沒有避諱當初那段往事,甚至在喝了點啤酒的情況下,主動告訴穆於他當年那樣做的原因。原來牧野之所以選擇在高二的時候轉學,是因為他在之前學校遭受嚴重的流言蜚語,還有排擠霸淩。而這一切的來源,是他自以為最好的朋友,在背後散播他是個“同性戀”。牧野不但不是同性戀,他當時甚至有暗戀的女生。這件事幾乎摧毀了他,以至於他隻要聽到同性戀這三個字,就會產生創傷應激。在得知穆於的性向後,他的本能反應就是逃避,遠離一切讓他聯想到那段灰暗時光的事與人。他疏遠穆於,並非是因為穆於的性向,而是因為他的那段不堪往事。出國以後,隨著年紀增長,見識增多。牧野成熟到足夠客觀地看待過往時,就意識到,當時他對穆於的疏遠,很大程度上跟從前傷害他的人沒有兩樣。所以他一直都很希望見穆於一麵,能將這件事說開。穆於一直沉默地聽著,直到最後才笑著說:“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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