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走了,再晚地鐵就沒地鐵了。”是解釋給周頌臣聽,也是在說服自己。“蜂蜜水你記得喝。”留下這句話,穆於轉身拿上自己的外套,邊走邊穿。玄關處傳來關門聲,周頌臣再次睜開雙眼,雙眸中毫無醉意,隻餘幾分輕嘲。第42章 坐地鐵回程的路上,穆於垂眸看著自己的手心,上麵仿佛還殘餘著那個人的溫度。當時沒能忍住,此刻也談不上有多後悔。其實從穆心蘭出事住院後,穆於就已經不願意繼續同周頌臣鬧別扭下去了。意外和明天,永遠不知是哪一個先來。穆心蘭的事也讓他明白,無論他對周頌臣的所作所為有多生氣,他都沒辦法真的與對方一刀兩斷。他人生的一半,都同對方糾纏在一起。他和周頌臣之間的情感,不止是多年友誼,甚至算得上是一種扭曲的“親情”。穆於拿出微信,點開和周頌臣的對話框,看著近段時間兩人驟然減少的聊天頻率,他指尖輕點,將一則最新的水豚視頻,分享過去。預選賽結束後,距離正式定段賽開始,還有一段時日。比之更早到來的,是徹底結束的大三學期,以及正式開始的暑假。放假以後,穆於變得比之前還要繁忙。棋社的暑假課程增設了許多,為了多賺點錢,穆於將自己的課表排得很滿。除此以外,他將其餘兼職以及一些不必要的社交活動,都給停了。不過工作再忙,穆於也記得一周後是什麽日子。那是周頌臣的生日。每年這個時候,周頌臣就會變得特別忙,因為朋友太多,要跟不同的人慶生。生日當天周頌臣才會回家,跟父母過生。通常穆於會選擇在生日的前一天,剛過淩晨十二點時,祝對方生日快樂。去年他送了周頌臣一個滑板,因為不清楚滑雪單板也有諸多講究,大概是沒送到周頌臣的心坎上,所以後來那個滑板,他也沒見周頌臣用過。相反對方送給自己的眼鏡與手表,倒是很實用,他時時都在佩戴。今年穆於琢磨很久,準備親手做一份禮物。因為不清楚周頌臣的日程,穆於提前幾日給周頌臣發消息,問對方檔期。果不其然,看著對方截圖過來的日曆行程表,穆於很難在其中找出一點可憐的時間,足夠他們碰麵。周頌臣生日的前一天,還要去韓衍給他辦的轟趴派對。穆於不想去那種地方,他編輯消息發送:你那天什麽時候回家?周頌臣回複得很遲:應該不回。穆於:那你回公寓嗎?我有禮物要送你。發完消息,穆於就去給小朋友們上課了。直到下課後,他才收到周頌臣的消息:可以回。穆於發現周頌臣現在說話,總是模棱兩可。分明能夠直接了當地說要回,卻用可以回這種答案,好像他本來不打算回,但因為穆於說自己要來,這才變成了主意。穆於送給周頌臣的,是一份手工製品。那是一個箱子,最下方鋪滿貝殼與五顏六色的碎石,是他和周頌臣第一次去海邊的時候撿的。右邊是玻璃瓶,是從哈市滑雪場帶回來的一小瓶雪,早已化成晶瑩雪水。幾簇幹花玫瑰,散落在箱子的四處。周頌臣送的花,被他製成了植物標本。最中央的,是同比例縮小的小箱子,裏麵放著穆於預選賽最後一次勝利時所用的黑子。他在比賽結束後,特地向主辦方申請買下了那套棋子。這是他取得勝利的象征,他將這份好運送給周頌臣。一開始籌備這份禮物的靈感,源於他在周頌臣房間看到的那個巨大的標本收納箱,裏麵有各式各樣新奇的標本,讓他窺見了新奇世界的一角。而穆於的世界很小,他將所有珍貴的東西都湊了起來,也不過是小小的一個箱子。他想把這份珍貴送給周頌臣。晚上,穆於乘坐公交車抵達公寓樓下。他一如既往,先按門鈴,等著周頌臣前來開門。不多時門內傳來腳步聲,周頌臣一邊擦著濕潤的頭發,一邊拉開房門。穆於本來還在奇怪,周頌臣平日裏隻有準備入睡才會洗澡,今日怎麽洗得這麽早。直到他看見對方脫在玄關處的黑色球鞋,鞋麵上沾了不少奶油,從這處細節,便可瞧見轟趴派對上的戰況有多激烈。穆於抱著箱子走進公寓,從玄關到茶幾,一路堆積了不少箱子,都是別人送給周頌臣的生日禮物。有幾個未包裝的,光看外表的品牌標識,便可知物品價值不菲。看著這些禮物,再想到懷中抱的箱子,穆於頓感坐立難安,麵皮發燙。他將箱子放在茶幾上,去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水,還未接滿,就聽到身後周頌臣開口問道:“我的禮物?”穆於回過頭,正好瞧見周頌臣用指尖挑開箱子後,目光掃向箱子裏的東西,困惑皺眉:“這是?”他有些尷尬地走過去,盡力將箱子裏每一樣東西的來源,都說給周頌臣聽。即使他的聲音越來越小,說到最後,猶如嚅囁。他送的東西,說好聽點是心意,說難聽點,便是廉價。還不如花錢送昂貴的手表配飾,說不定更適合周頌臣一些。麵對於這份禮物,周頌臣沒有露出嫌棄,也無幾分欣喜,他隻是將箱子關上,淡聲道:“你有心了。”穆於尷尬地坐在沙發上,抿了口杯子裏的水,緩解因為緊張而幹澀的喉嚨。似乎察覺到他緊繃的情緒,周頌臣輕笑了聲,也一起坐到了沙發上。皮革發出擠壓聲響,沙發隨著重量下陷,穆於的身體也不自覺地傾了過去。空氣中傳來淡淡香氣,是周頌臣沐浴露的味道,被體溫烘出曖昧的味道,若有似無地在穆於鼻腔絮繞。比起猜測周頌臣對這份禮物的看法,此刻兩個人的距離,好像更讓人在意。周頌臣坐得不夠近,他們沒有肢體相觸,間隔沙發兩端,中間能容納幾個人的距離。又坐得不夠遠,周頌臣的一舉一動好似牽動著空氣,如流水般淌到穆於身上。牆上的指針一幀幀地走著,發出輕微的哢噠聲。多年默契,令兩人都對當下靜默中的曖昧心知肚明,但是誰都沒有出聲喊停。因為十二點還沒過,因為穆於那聲祝福還未道出口。穆於正思考著如何打破這曖昧的靜默時,周頌臣手機響了。約莫是有人也想著在十二點來臨前給出祝福,提前撥通了周頌臣的電話。穆於看著周頌臣起身走到窗邊,姿態放鬆地接聽了這個電話。手機那邊應該是周頌臣的熟人,從肢體語言,再到周頌臣的神色,都能聽出他與電話那頭的人關係不錯。聊得話題也很深入,從周頌臣的考研準備,聊到柯羅實習事物。穆於記不清,周頌臣身邊是否有這樣的人同他有共同語言,會在生日前一日致電過來,隻等淩晨時間一過,和他說一句生日快樂。他看了眼牆上的時鍾,還有分針還有幾格,今天就要結束了。微妙的焦慮從穆於胃部升起,令他頻頻看向周頌臣的手機,希望對方能夠在淩晨到來之前,結束這個通話。然而事與願違,周頌臣這通在穆於看來不合時宜的電話,大有持續下去的意思,如果他什麽都不做的話。穆於站起身,他的動作成功引來了周頌臣的注意力。站起身後,穆於卻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做。在周頌臣看來,笨拙地站在原地的穆於,似一頭看著氣勢洶洶,實則呆頭呆腦的水豚。“我朋友在給我慶生,先掛了。”周頌臣主動道。穆於如蒙大赦,期盼地看向周頌臣,又分一眼給牆上的時鍾。這些細微的動作,都說明了穆於對第一個同他說生日快樂這件事,有多重視。明明比這更重要的事情,穆於不在乎,偏要糾結這種細枝末節,周頌臣不滿地想。他收起手機,走向這個在他眼裏智商和水豚差別不大的穆於:“你……”話音未落,穆於就舒展眉眼,衝他露出了一個笑容:“生日快樂。”滴答滴答,是時針越過了最上方的位置,緩緩下落,來到了第二天。周頌臣握在掌心中的手機,不斷地震動起來,前赴後繼地慶生信息大量地湧入手機裏。持續不斷的嗡鳴聲中,穆於聽見周頌臣問他:“就這樣?”他看向周頌臣,對方完全不在乎究竟有多少人給自己發消息,反而嫌那手機太煩,滑動兩下後把手機扔到了沙發上。穆於垂眼看向那不斷亮起的屏幕,信息彈窗一個接一個。周頌臣不大高興地喊他的名字:“看著我。”穆於遲來地、緩慢地將視線落在他臉上。在自己後悔之前,穆於補上了另一份“禮物”。他將嘴唇印在了周頌臣的右頰,這個親吻純潔得不可思議,一觸即離。穆於親完以後,瑟縮地退回原位,他舔了舔幹燥的唇麵,心跳得有些快,正準備給這個吻解釋幾句,後頸卻被人用力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