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於聽出對方語氣裏的質問,他平靜道:“難道不是?”周頌臣看起來好像沒有被穆於的話語激怒:“這一年你都去哪了?”穆於目光恬淡:“練棋去了。”隻有四個字,前因後果皆無,他在敷衍周頌臣。說完穆於抬手看了眼表, 腕上的表是港城棋院每月比賽前二十名的獎品,得到之後他就一直佩戴在手上。“時間不早了,我朋友還在樓上等我。”穆於客氣頷首,打算得體地結束這場對他來說猝不及防的會麵。“急什麽?”周頌臣沒什麽情緒地問:“怕你的小情人等不及?”穆於本打算平靜地對待周頌臣,但眼前這人依然能夠輕而易舉地激起他的怒火:“這跟你有關係嗎?”他麵無表情地轉身就走,卻被周頌臣抓住了手腕:“去哪?”攥住他手腕的力氣很大,他甚至能聽出周頌臣聲音裏的緊繃。仿佛穆於的離開,對周頌臣來說是件很緊要的事。這個念頭剛閃過,穆於就自嘲地搖頭,他掙了兩下,沒能掙開。“不要拉拉扯扯。”穆於眸色冷淡:“兩個男人糾纏不清,你不覺得難看?”曾經深深刺穿穆於身體的利刃,如今能成為他輕易揮出的利器,哪怕他知道,周頌臣不會輕易被這種攻擊而刺傷。但是攥住他手腕的掌心卻抖了抖,他側過臉,看清周頌臣當下的神情。映入眼簾的,是對方僵住的神色,不過數秒,周頌臣就恢複如初,帶著無懈可擊的鎮定:“你還在氣我當初說過的話?”生氣?穆於頗覺好笑,隻有在意才會有情緒,那些情緒早已時過境遷,他已經不在意了,自然不會生氣。“我們之間……”穆於頓了頓,有些困惑道:“當初不是已經在電話裏講清楚了嗎?”那通電話裏談的所有內容,仍清晰地刻在穆於腦子裏,隻可惜那會沒有電話錄音,沒法當作“呈堂證供”,遞給周頌臣這個法學生看。不提電話還好,一提電話,周頌臣似想到不好回憶,麵色難看:“你單方麵掛了電話,講清楚什麽了?”既然沒有在一起過,那通電話也談不上分手。穆於本以為自己後續的態度已經表明了一切,周頌臣這樣聰明,怎會不懂。“微信拉黑,電話換號,學校休學,失蹤了一整年,你知不知道阿姨甚至報了警?”周頌臣問。穆於漠然得好似對方口中說的人不是自己:“我知道,警察聯係過我。”在他轉院的第二日,在接到了警察的電話後,他聯係了穆心蘭。他在電話裏對穆心蘭說,不要來找他,如果她過來,他還是會離開,而這一次,他會徹底消失。或許是擔心穆於的傷勢,又或是被穆於前所未有的抵抗態度所震懾,穆於沒在養傷的醫院見到穆心蘭。住了幾日後,他出院搬到了江萊家中。之後要休學,他同樣通知了穆心蘭,如果穆心蘭不同意,辦不成休學,那就輟學。如果她同意,休學一年後,他還是會回來將學業完成。這稱得上是威脅,穆心蘭在電話那頭崩潰了,他聽到了母親帶著哭腔的怒罵,不等她發泄完情緒,穆於就已將那通電話掛斷。無論如何,他非走不可。最後的結果是他成功休學,那之後他重新換了號碼,再也沒有聯係過穆心蘭。穆於試圖將手從周頌臣掌心裏抽出,這一回禁錮他的力道鬆開了。他後退了一步,拉開安全距離,對周頌臣說:“我希望像今天這樣突然出現在我家附近的這種事,是最後一次。”就像他說了多可笑的話,周頌臣反問:“你覺得我在跟蹤你?”穆於想也不想道:“難道不是?”“不是。”周頌臣沒有絲毫猶豫地回答。問心無愧的態度,讓穆於懷疑起自己是否自作多情。或許周頌臣真是路過,這場相遇僅僅隻是巧合。不過無論是不是巧合,對他來說無關緊要。周頌臣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穆於並不關心。穆於隨口答了句:“那就這樣吧。”他眉眼中的厭倦不加遮掩,轉身的動作毫無留戀。而這一回,周頌臣沒有阻攔他。穆於麵容平靜地爬著樓梯,老式建築唯一的缺點便是沒有電梯,這唯一的缺點對穆於來說反而是種優點。他不需要再忍著恐懼,進到幽閉的鐵皮盒子裏。上到六樓,屋子沒有完全關上,半掩著留了條縫。穆於推門而入,李蟄不在客廳,他掃了眼,才看見陽台門是開的。聽到穆於進屋的動靜,李蟄回過身來:“你怎麽才上來,我都等得無聊了。”樓層不高,陽台能夠清楚地看到樓下,穆於大概猜到李蟄在陽台究竟在看什麽,不過他什麽都沒說。既然李蟄沒有提起這個話頭的意思,他又何必主動去問。因為穆於一點都不想跟旁人解釋他和周頌臣的關係,無論這個人是誰。拿起茶幾上的食材,穆於進廚房準備晚餐。李蟄眼珠一轉,再度走到了陽台,垂首往下看。樓下那個英俊的男人還未離開,仰起頭時,正好對上他探出來的腦袋。他胳膊撐在欄杆上,散漫地衝樓下人招手,打了個招乎,心中嘲弄地想,這兩人隻是鄰居?誰信啊!即使看不清樓下人的神情,但李蟄也能清楚地感受到對方身上那股怒意。男人沒有走,轉身彎腰從車子裏取出一包香煙後,用力關上車門。關門聲動靜很大,將周圍的電動車都驚起一片警報鳴笛。李蟄咋舌,連連搖頭,果然人無完人,長成這幅模樣,脾氣可真差啊。他看著男人點燃香煙,靠在車身上,沉默地候在樓下。身後傳來穆於的聲音:“小師兄,幫我把土豆皮削一下。”李蟄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像一個勝利者般走了進去:“來了。”吃過飯後,李蟄沒有立即離開,他窩在穆於家舒服的沙發上,主動提出要和穆於下盤圍棋。穆於棋力與他相差有段距離,如果他想,他完全可以將對弈時間拖得很長。他知道穆於一旦沉浸在圍棋裏,就注意不到外麵的世界。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等終於結束這盤棋後,穆於才回過神來,看向手表。“都十點了。”李蟄說著,看向窗外:“外麵下雨了。”夏天梅雨季,不知何時落下的雨,淅淅瀝瀝地響著。李蟄舒服地半躺在沙發上:“為了陪你下棋,我現在都不方便打車回去了,會淋到雨。”“你知道我的,馬上就要圍棋比賽了,萬一淋雨生病狀態不好,導致比賽失敗,那我就隻能退役了。”李蟄故意把後果說得很嚴重,語氣可憐兮兮的。希望勾起穆於的同情心。穆於歉然道:“可是我家沒有多的床。”李蟄支著下巴瞧穆於,提出解決方案:“那就一起睡啊,兩個男人有什麽?”李蟄深諳談判技巧,在自己的訴求上,提出讓對方無法接受的條件,能夠有效地達到自己的目的。果然穆於沒再糾結是否要留他下來過夜,想也不想道:“你隻能睡沙發。”李蟄滿意笑道:“成交。”周頌臣站在雨中,沉默地看著六樓的那扇窗戶,燈滅了。他側眸望著樓梯口的位置,等了半個小時,始終沒人從那裏出來。看來今晚,不會有人從那裏出來了。周頌臣麵無表情地回到自己車上,身上的衣服已經被雨水淋得濕透,在座椅上浸出大片深痕。他下意識地從口袋裏拿出香煙,卻發現煙早已濕透報廢。粗暴地將煙盒砸至一邊,周頌臣牙關緊咬,額上青筋跳動,手指用力扣著方向盤,幾乎抑製不住暴烈情緒。急促的呼吸,胸膛劇烈起伏著,很快周頌臣便睜開滿是戾氣,猩紅一片的眼,不再看那雨夜中矮小的居民樓。他快速地啟動車子,踩下油門,疾馳而去。第52章 當初李蟄為穆於挑選的發色是暖棕色,隨著洗頭次數的增加,頭發顏色變得越來越張揚。雖然穆於隻是一個教圍棋的老師,也覺得這顏色不合適。江萊聽說他的煩惱後,叫他到自己的出租屋,她可以幫他染發。江萊大學畢業後的第一份職業就是教小朋友彈琴,她很能理解穆於的苦惱。打量著穆於的新發型,江萊有些可惜道:“這顏色真的很適合你,確定要換嗎?”穆於對自身外貌沒有追求,對他來說不管是頭發還是衣服,隻要舒服得體就行。之所以不戴眼鏡,也是他想要和過去有所不同,丟掉周頌臣送他的眼鏡,便是改變的第一步。“染吧。”穆於說,他想要變得沉穩,做一個對學生來說值得依靠的大人。折騰了將近兩個小時,洗頭吹幹後,穆於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沉默不語。江萊在旁邊捧腹大笑:“天啦寶貝,你看起來更顯小了,像個高中生!”穆於鬱悶地瞧著自己的頭發,摸了摸微卷的發梢,無奈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