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於將杯子放回桌上,剛拿起筷子,就感覺腳尖被人不輕不重地踢了一下。他沒理會,等第二次被踢時,他抬腳用力踩住對方。對麵的周頌臣悶哼一聲,肖韻關心道:“怎麽了?”周頌臣看了眼驚慌地收回腳的穆於:“被蝦殼劃傷嘴了。”肖韻無奈道:“怎麽不剝好蝦殼再吃?”周頌臣又瞧了穆於一眼。穆於用毛巾擦拭指尖,將蝦肉完美地剝離出來後,放到肖韻碗裏:“肖姨,你手藝真的越來越好了。”桌上穆於和肖韻說了很多話,直把肖韻逗得合不攏嘴,恨不得再生一遍,讓穆於和周頌臣成為親兄弟。這話一出,穆於還沒反應,周頌臣卻反應很大地說:“誰要跟他當兄弟,誰知道他有幾個弟弟,我才不稀罕!”肖韻反駁道:“人家小於還不想做你哥呢?”穆於默默地在旁邊點了點頭。即使沒有胃口,穆於還是努力地吃了不少,等下桌時胃部都鼓出圓圓的弧度。周霆今日在忙別的案子,沒有回家,穆於打算改日再來拜訪。等穆於準備回學校時,肖韻提出了三個大袋子,裏麵是給穆於買的衣服,不僅有夏季還有冬季的、大量的補品、幾雙運動鞋,她命令周頌臣將袋子和穆於一起送回成大。周頌臣一手提一個,沉得胳膊上青筋突起。穆於險些沒抱起其中一個,好費力才摟在懷裏,一步一挪地走了出去。走出房門,經過長廊,穆於知道拐個彎就是自己的家,他閉著眼都知道怎麽找到家門的方向。穆於的腳步越來越慢,最後停下,望著家的方向。注意到他異樣的周頌臣:“阿姨今天不在家,如果你想見……”穆於回過頭,徑直地往前走。周頌臣剩下的話都咽回嘴裏,眉心微皺。到了停車場,周頌臣感覺車子後備箱都被這三個袋子壓得往下沉:“這是一次性給你買了兩年的衣服吧。”穆於不答反問:“你交換生真的不去了嗎?”周頌臣看了他一眼,關上後備箱,發出沉悶的一聲:“很在意?”穆於拉開車門,語氣冷靜道:“有點好奇。”周頌臣坐上車,才說:“放心吧,跟你沒關係。”穆於正扯著安全帶,還沒徹底扣上,聞言指尖一顫,安全帶躥了回去,急促的嘩響鋸破了車廂裏本就勉強維持的平和。車裏很寂靜,直到穆於重新拉上安全帶,發出了清脆的嵌合聲:“你向來理智,應該知道什麽樣的選擇對自己更好。”穆於的勸告點到為止,他相信周頌臣應該能夠明白。原本隻是有些懷疑,但如果真認為周頌臣是為了自己放棄交換生的機會,那也太自戀了。畢竟這個人可親口跟他說過,他的人生規劃裏沒有他。周頌臣沒有回答,而是驅車將穆於送回成大。等幫人將東西送上宿舍樓後,周頌臣回到車裏,沒有立即啟動車子離開。穆於分明對家仍有留戀,態度卻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強硬。在周頌臣看來,穆於對穆心蘭徹底死心,以及對他失望決裂的時間是同一天。某種程度上他和穆心蘭被捆綁在一起,穆於不肯原諒穆心蘭,也不會輕易原諒他。當然周頌臣不在乎穆於是否能跟穆心蘭從歸於好,他隻在乎自己跟穆於的關係能不能回到從前。現在不管他說再多好聽的話,做再多的事,穆於就算勉強願意搭理他,但隻要想起那一日,穆於仍會心懷芥蒂。至於該如何解決,周頌臣目前仍未有頭緒。這下事情變得有些棘手了,他擰眉驅動車子駛離成大。穆於現在的生活平靜且規律,除了上課,就是訓練,隻有周六日才有空去棋社代課。羅軍俱樂部的人雖然少,但是大家氣氛都很好。如果說穆於還有什麽苦惱,周頌臣為什麽沒選擇去當交換生為一件,另一件就是現在,穆於隔著辦公室的磨砂玻璃,看著外麵跟正在對弈的李蟄。羅軍滿臉無奈道:“小於,你就勸勸李蟄吧,咱師兄弟幾個就屬他資質最好,說不準圍甲以後他就一躍升為九段了,現在他說要轉會到我的俱樂部裏,我這小破俱樂部,哪裝得下他這尊大佛啊!”穆於說:“我知道了師兄,你別急,我去勸勸他。”從辦公室走出,李蟄雙眼一亮,他本來百無聊賴,在棋盤上把人逗得團團轉,現在直接快狠準地一步絕殺,把與他對弈的棋手下得麵色慘白。李蟄滿不在乎地說:“你輸了。”說完他起身,快步朝穆於走來:“哥哥,好久沒見到你了,我們來下一盤棋吧?”他知道穆於喜歡同他對弈,特地主動提出。穆於平靜道:“你跟我出來。”羅軍的訓練基地在一個商務寫字樓裏,麵積不算大,環境也很一般,李蟄對環境的嫌棄一眼可知。穆於大概明白為什麽羅軍不肯收下李蟄,李蟄根本不是因為喜歡這個俱樂部而簽約,不過是為了逼穆於回應他,所以故意要轉會過來。李蟄露出委屈的神情,隨在穆於身後:“哥哥你怎麽不理我?”穆於徑直走到樓層的露台花園,那是個公共區域,也是吸煙區。他將李蟄帶進去後,嫻熟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煙盒,在對方詫異的目光下,點燃了一根,緩緩抽了一口。李蟄驚訝過後,眸色變得更深:“哥哥,原來你會抽煙啊,你怎麽瞞著我?”穆於臉頰輕側,瞥了李蟄一眼:“隻是偶爾抽一根,比如心煩的時候。”李蟄受傷道:“我讓哥哥心煩了嗎?”穆於夾著香煙沒有否認,隻是說:“如果你為了求我原諒才想簽約到羅師兄的俱樂部,那就算了吧,不必大費周章,不值得。”李蟄:“哥哥值得。”穆於雲淡風輕道:“我的意思是我原諒你了,所以你沒必要轉會到羅軍這裏。”李蟄怔了怔,似乎沒想到穆於能這樣輕易原諒他,懷疑道:“真的嗎?哥哥不會哄我的吧。”穆於輕笑道:“我為什麽要哄你,這件事你本來也沒有錯。你認可星路棋途的管理模式,也真心覺得這個俱樂部不錯,所以在我想要解約後勸我不要衝動,你有什麽錯呢?”李蟄或許在簽約上推波助瀾,但作下決定的是穆於。至於李蟄是否存在主觀故意,誰也無法推斷。隻是這件事後,穆於看清了他跟李蟄不能深交。他們到底是師兄弟,把關係鬧僵了隻會讓師父和師兄們感到為難。而且原諒不代表著回到從前,隻是代表著他不打算再繼續追究這件事而已。李蟄半信半疑道:“哥哥真的原諒我了?那今晚我們一起吃飯好不好?”穆於放鬆道:“行啊,叫上羅哥一起,我知道有家不錯的火鍋店。”晚上的火鍋店裏,羅軍把俱樂部的人都喊上了,來了次集體聚餐。飯後李蟄主動結賬,並提出要送穆於回學校,穆於同意了。車子開到成大門口,李蟄下車送他,穆於站定腳步,回絕道:“你先回去吧。”李蟄可憐巴巴地說:“哥哥,我送你回宿舍不行嗎,你是不是還沒原諒我?”穆於冷淡道:“適可而止吧,李蟄。”李蟄見好就收,知道再繼續下去會惹來穆於反感,故意張開手臂:“那我們能來一個和好的擁抱嗎?”穆於剛想要拒絕,忽然覺得一股巨力握住了他的胳膊,將他用力拽向後方。這個變故嚇了穆於一跳,隨後李蟄被人用力地推了一把,後腰撞到了車上,他悶哼一聲,麵色難看地瞪向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周頌臣。周頌臣將穆於護在身後,眼神鋒利如刀,狠狠割在李蟄身上:“看來上次你沒吃夠教訓,竟然還敢來糾纏?”穆於怕周頌臣動手,趕緊將人攔腰抱住,對李蟄說:“你快走。”李蟄目光陰鷲地瞪著周頌臣,曾被毆打過的顴骨一跳一跳地泛起疼來。成大門口人來人往,尤其是周頌臣和李蟄都很顯眼,同樣生得高挑貌美,引人矚目,穆於已經感覺到有不少人停下腳步,隻覺得背脊冒汗。李蟄呼出一口氣,對穆於說:“哥哥,我們晚點再聯係。”為了讓對方盡快離開,穆於趕緊道:“好,你到家給我個電話。”說完他就感覺臂彎裏摟住的身體瞬間變得僵硬,等李蟄上車離開後,周頌臣用力掰開他的胳膊,轉過身來:“什麽叫再聯係?你跟那個雜碎和好了?”穆於見旁邊圍觀的路人非但沒有走,甚至有更多的趨勢,他趕緊拉住周頌臣的手,四處張望道:“你的車在哪?去車上說吧。”他不想在這裏吵架,讓其他人看這出好戲。話音剛落,穆於反被周頌臣握住手腕,大步朝車的方向走去。周頌臣腿長,步子邁得又急又凶,穆於隻能小跑地跟上對方步伐。穆於被拉上車後,周頌臣黑著臉驅動著車子,徑直駛離了成大。窗外景色飛速變換,穆於在車上問了周頌臣幾句都沒得來回應,也生出些許情緒。直到車子停下,他才發現周頌臣將他帶到了什麽地方。這是穆於幼時為了逃離穆心蘭的暴力經常躲來的公園,也是周頌臣時常找到他的地方。看到這個地方,穆於心頭一顫,周頌臣永遠都知道戳他哪裏能夠讓他最疼,引發他的愧疚,讓他想起這人曾經對他的所有好。公園裏安靜無人,隻有路燈幽幽亮著,照映出穆於慘白的臉色。周頌臣臉色同樣難看,他曾經以為他和穆於的聯係永遠不會斷開,穆於喜歡他,會一直陪在他身邊。不管是穆於生氣離開的一年裏,還是回來後對他的所有冷淡,周頌臣內心深處都是告訴自己沒關係。因為他堅信穆於總會心軟,會回頭,會再次望著他。可是李蟄又憑什麽?那個雜碎憑什麽得到穆於的原諒,李蟄為穆於做過什麽?有他為穆於做得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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