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回高知的飛機票是在暑假進入第二個月的時候。因為回家的錢必須自己掙,所以七月就決定留在熱鬧的東京打零工。但是這並不僅僅是錢的問題。我打電話到航空公司預訂,結果被告知已經全部訂出去了。據說就在一兩周之前還有很多。可以想象,當時待在空調壞掉的公寓房間裏的我聽到這樣的消息是什麽心情。我差點隔著電話對航空公司的姐姐怒吼起來。最終拿到機票是靠打工認識的木匠大叔,他的女兒在旅行社上班。這是在炎炎夏日下,扛著大型器械奔走的附加價值。托這個工作的福,沒有去海邊的我也足足的曬透了陽光。


    看起來好像去海邊玩完回來的人,很酷?。暑假裏見到裏伽子時,她這樣說。見麵的原因是我從打工的建築公司得到了巨人隊vs阪神隊的棒球比賽票(建築公司讚助了比賽),於是就約裏伽子一起去看。


    也虧你能想起約我去看棒球,雖然我完全沒有興趣。本以為裏伽子會回絕,沒想到她淡然地答應了。


    我們約在東京巨蛋的正門見麵。裏伽子穿了一身十分高檔的藍色麻質連衣裙,也精心地化了妝。就好像是和有好感的對象正式約會的打扮。而我,雖然在建築公司裏借用浴室洗了個澡,幹幹淨淨,但隻穿著平時的牛仔褲配t恤衫。和裏伽子站在一起可謂是相當的不般配,感覺頗為不妙。


    打工回來就是這樣,不用在意,我不是來這裏玩的,是想要消解一下壓力。裏伽子毫無表情地說。


    是替我著想,還是前來赴約就是為了消解壓力嗎?


    女孩子消解壓力就是會化妝,穿好衣服。


    喔


    我實在不知道是怎樣一種壓力,隻好敷衍地笑了一下。


    我們進場時比賽已經開始了,看得見的座位全部被人埋上了。果然人氣球隊就是不一樣。我喜歡的西武在明治神宮球場,雖說好的場次也會擠很多人,但像這裏全部座位都被占滿的情況,是絕不會出現的。


    終於我們找了座位坐下來,但這卻不是一場好看的比賽。


    這裏的通風很不好吧,呼吸很難受,眼睛也幹。是因為第一次來巨蛋不習慣嗎?還是因為從來也不喜歡巨人隊?到了四局下半場,當我意識到時,已經這樣小聲地嘟囔出來了。


    裏伽子笑著站了起來,杜崎同學還真是不得了的小孩,因為不是喜歡的隊伍就說這樣的抱怨。去小賣店吧,我也被蒸得渾身是汗了。


    我從心裏擁護這個決定,我們兩個人從通道走出了看台。在小賣店裏,裏伽子要了香檳,我買了啤酒,然後我們走到能看見電視的牆邊站著,沒有交談,一邊喝酒一邊看著電視。


    去了球場,在電視上看棒球轉播??球隊的人會哭的。


    是嗎?我倒是喜歡在電視上看,因為有播音員的解說,可以明白正在幹什麽。


    啊,啊,沒勁,那種解說最沒勁了。


    我一邊抱怨著一邊喝著啤酒,心情不知不覺變得好起來。


    裏伽子化著漂亮的妝,穿著看起來非常涼爽的衣服,表情滿足地喝著透明塑料瓶裏的香檳,一邊愣愣地注視著電視。她就在我身邊,這讓我感覺相當好。


    ?,我的電話號碼是那位年長的美女給你的吧。


    裏伽子突然問道。我嚇了一跳,向她轉過頭去。裏伽子將裝香檳的塑料瓶抵在嘴邊,眼睛仍然看著電視。


    嗯,是的。


    我也將目光轉回電視,小聲說道。正趕上鬆井打了個全壘打,於是我就可以假裝成被吸引住一樣死盯著電視??我真是天真啊。


    那個美女,是什麽樣的人?裏伽子平靜的說,但是語氣很冷酷。我結結巴巴地說:那個,叫津村知沙。


    正在交往?


    不是,她隻是普通的前輩,選修課認識的。


    前輩嗎?杜崎同學不管和誰都能馬上要好起來,前輩也好,女孩子也好,學妹也好,和誰都是。裏伽子的口吻並不是在諷刺的樣子。


    我以前不是這樣的。去了高知,好像性格都變化了,到現在大學裏跟人交往都不怎麽順利。暑假裏沒有人約,這在過去是完全不能想象的。


    嗯。


    我非常坦誠地點點頭。因為不知道怎麽打發時間,所以即使對棒球沒有興趣還是答應了我的邀請。我坦誠地接受了這個想法。


    啤酒已經喝完了,裏伽子很快地又要了一杯香檳,也幫我買了一杯啤酒。


    八月的時候高知有同學會。裏伽子也來嗎?要是有空的話。我依然溫柔地說。


    裏伽子搖了搖頭,突然說起沒關係的話來。


    我這個人太固執了吧?


    嗯?


    來東京上大學,是因為心裏恨著將我強行帶到高知的母親。可是,到了東京又對父親任性。


    是怎樣的任性?


    因為他說不要擔心生活費,所以不要去打一些奇怪的工。


    不是一位很好的父親嗎?


    是這樣的嗎?可我原以為他會說:和我一起生活吧。


    裏伽子的口吻非常誠實。一個固執的人一旦變得誠實,然後以愣愣的口氣說什麽的時候,總會有不太好的事情。我沒有說話。將心裏話像這樣告訴我,就連希望隱藏的心情也告訴了我。那就是裏伽子的寂寞。


    裏伽子將香檳像喝水一樣飲而盡。


    其實如果爸爸這樣說的話,我就會說:不想打擾你們的生活,而且想趕快開始自立的生活。這樣的話,覺得就能順利地開始新生活了。但是現在非常不順利?。去高知之前,我真的是一個能很好待人接物的好孩子喔。但在去高知之後,我好像和外麵的世界錯位了。


    聚在電視前的幾個大叔突然噢的一聲叫起來。一看畫麵,不知是誰打了一個全壘打。是誰打的,比賽進行得怎麽樣,對此我已經完全失去了興趣。


    對我來說,高知就是這樣的地方,不管什麽都是錯位的,令人討厭的地方。


    嗯。我好像明白了裏伽子的想法,坦誠地點了點頭。總之看來她沒有回高知的意思。


    我們一直到七局上半場都站在電視前,將巨蛋完全忘在了腦後。


    裏伽子化著漂亮的妝,又穿著好看的衣服,本想約她到什麽地方,但是我的裝扮卻不合適,所以就無奈地問她:怎麽辦?去哪呢?


    很白癡的問題。裏伽子搖著頭,說回去吧。我們就朝著車站的方向走去。可走到看見車站的地方,裏伽子突然過來挽起我的胳膊,說再走一會。於是,我將稀裏胡塗的方位感全部調動起來(美女突然這樣,再理智的人也會胡塗的),一邊走著,一邊用餘光掃著機動車道的指示牌。而裏伽子一心一意地挽著我走路,根本就沒有在意方向什麽的。


    我也許是喜歡杜崎的吧。


    裏伽子突然說道。我絕不能停下腳步,嘴上用盡量平靜的語調說道:是嗎?但心裏到底還是非常激動,因此腳步在不知不覺中加快了。


    人行道上除了我們,擠滿了剛下班的上班族和ol。


    真是奇怪,在高知的時候從來沒有意識到:杜崎同學是不是喜歡我什麽的。為什麽到了現在反而在意起來呢?


    這一定是因為我還是用聽起來非常隨便的口氣,但是非常用心地說道:武藤現在很寂寞的。好不容易來到東京,卻無法順利找到容身之所,很寂寞。所以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想借著我打起精神來。


    非常肯定的斷言?。那麽我喜歡杜崎是錯覺嗎?


    應該是這樣的吧。


    我含含糊糊地說完,又接著向前走去,並且腳步更加快了。然而,即使這樣,裏伽子也沒有鬆開挽著我的手,好像較勁一樣,緊緊地挨著我走。


    我就像競走選手一樣飛快地走著。實在是佩服自己的白癡程度啊!!裏伽子不管是因為錯覺還是什麽原因,終於開口說喜歡我,可為什麽我會這麽回答呢?為什麽不能說著thankyou,然後高興起來呢?


    一整天在炎炎烈日下集聚的熱量,這時候就好像要一下子噴出來一樣,我川流不息地流著汗,身體的什麽地方火熱火熱的。在這個難以忍受的,炎熱並且讓人感到寂寞的夏日傍晚,我沉默地拖著裏伽子飛快地走著


    喲,杜崎。


    我拖著行李向機場的出口走的時候,鬆野的聲音響起。回過頭,他正從人牆的裏麵探出頭,向我揮著手。暑假的中段,狹小的高知機場被來來往往的人擠得異常混亂。我和鬆野隔著人牆走了幾十米,才終於在大門附近碰到了一起。


    果然還是來了,太好了。我一邊笑著,一邊在鬆野的肩上給了一拳。


    怎麽了。喂!


    沒什麽,看到這邊的機場,就好像一下子連上了高知的網絡。怎麽說呢,總之是很奇怪的感覺吧。


    哈哈,你還不錯啦。我在京都,京都腔太強大了,結果回到家裏被人討厭,說是發音太奇怪了。


    啊,日本也是很大的喲。


    哇哈哈地笑著,我們卻漸漸變得傷感起來。看到鬆野的臉,馬上回憶起高中時代的場景。心裏充滿了懷念那樣的東西。故鄉是好東西,朋友也是好東西,有種類似這樣的感動漸漸擴散開來,真是奇怪的感覺。


    鬆野是開車來的,我們向機場旁邊的停車場走去。高知和東京一樣熱,但與東京悶熱悶熱的感覺不同,這裏的熱是可以忍受的。


    車子是鬆野父親的白色花冠。車的擋泥板是老虎咆哮的暴走族風格,鬆野老爸的趣味還真是不得了。


    嗯,還開車來接我呢。


    你感歎什麽呢?


    你剛到京都就有了去駕校的毅力,很棒哦。我?,熟悉城市就用了一個月,熟悉大學又用了一個月,再熟悉打工的地方又用了一個月。等回過神來,已經是暑假了。


    那是因為東京和京阪神(京都、大阪和神戶的統稱)的區別,京阪神與這裏的文化比較接近,所以馬上就能熟悉。


    哦,初學者,已經帶女孩子去兜過風了?


    你怎麽會知道?一邊開著玩笑,鬆野開動了車子。


    去往高知市內的公路相當的堵。但是盡管如此,坐私家車還是比坐出租車舒服,我的心情很好。昨天接到鬆野電話的時候,還並不是這樣的愉快心情。說起來是有點吃驚吧。


    喂,聽說你明天要回來。毫無前兆地聽到了鬆野的聲音,我的大腦一時反應不過來是怎麽回事。


    我剛剛考了駕照,開車去接你吧。總之,現在是什麽事都想開車去的時期。


    我突然奇怪地又感動又驚喜起來:這是半年,不,是有八九個月沒聽到鬆野的聲音?。接著想到,這是鬆野發出的恢複友情再次開始的信號嗎?


    我與鬆野是從去年的十一月四號??也就是學園祭的最後一天起,就一句話也沒有說過了。為什麽會這樣呢?也是因為裏伽子的原因。


    自從那次打了她之後,我和裏伽子就一直沒有再說過話。碰了麵就以背相對,就是那種小孩子世界裏的所謂絕交狀態。這種狀態一直持續著,看起來就好像要這樣和學校的生活告別了。


    裏伽子還是隻與小?佑實十分要好。成績依然相當好。與我再沒有任何的交點。


    到了十一月一日的學園祭上,發生了一件事。


    本來我們這樣的私立名門,全校一心的就是高考必勝的氣氛。不管老師和學生都是隻對考試名次感興趣。但是在這種把人剝了皮的校風之下的,隻有學園祭是一個宛如聖域一樣的存在。所以當裏伽子滿不在乎地翹掉學園祭的時候,平時積聚的不滿一下子爆發了出來。另外,在之前的全國統一模擬考試中,裏伽子在私立學校文科之中進入了全國排名。這件事也大大的觸動了大家的神經。


    總之,裏伽子把醬燒豆腐店的工作翹掉了。第二天的換裝隊伍也漂亮地逃過了。第三天的自由活動日當然也沒有露麵。最後一天是最高潮的跳舞天國,每個年級都各自穿著事前設定好的製服通宵跳舞。我們六年級是衝繩民族服裝。下午的時候,我穿著及膝的古色飛白圖案的和服,背著用瓦楞紙作的道具正要去廁所。在廁所旁邊的角落,裏伽子正被六、七個女生包圍著。


    你這家夥到底把班級的團結當成什麽了?


    隻想著自己的事的社會你覺得很好嗎?


    女生們七嘴八舌地質問著。接著,還跑出了非常個人化的台詞了。


    裝的對男生沒興趣,為什麽還要對柳田同學拋媚眼!不是在勾引人嗎?


    勾引這個詞是最不能和裏伽子聯係到一起的了,為什麽勾引呀,柳田同學什麽的怎麽冒出來的?當時我並不明白,現在也還是完全不明白。大概是女生中的某人喜歡柳田,不太清楚,那家夥大概是一般的柳田健二/賢治/謙司/健次,偶然看見柳田和裏伽子在走廊裏擦身而過,兩人對視了一下,也許就有了這樣的個人恩怨。裏伽子就是這樣被非難著。


    而裏伽子這邊的處理非常地裏伽子式,即沒有變臉色,也沒有哭出來。


    班級團結,那是什麽?別用好像政治家的口吻說話,白癡一樣。


    不能考慮自己的社會是什麽樣的社會?社會替我著想過嗎?考慮自己的事,那是當然的吧。還有,柳田是誰啊?那個人,沒見過也沒聽說過。把他帶到這來吧,我會當麵告訴他:你這家夥,我很討厭。


    就這樣平靜而犀利地一一反駁回去。絕對不是女人常用的那套手段,比如抬著頭咬著嘴唇,或者臉上浮現著輕蔑的笑容。


    到現在,我明白了裏伽子的誠實。她對班級,同學都漠不關心,一心為升入東京的大學努力用功。真是一個任性妄為的家夥。但是,裏伽子是誠實的。她充分地向女生們盡了她的誠意,辛辣地進行了反駁。這麽做不是很漂亮嗎?!


    但那時我並不這樣想,隻是躲在房子的陰影中發愣,想著:果然是個衝動的家夥。


    終於,女生中的一人,毫不客氣地抓起裏伽子的頭發,打了她一個巴掌。


    我當時想到:壞了,現在不出去的話。


    這時一個處於領導位置的女生,名叫清水明子的開口了:住手,聲張出去的話,你的報告裏就會有傷人這一條。為了這樣的家夥值得嗎?


    她的口氣非常生硬,也非常令人討厭。但是女生們漸漸平靜下來,終於成群結隊地離開了這裏。


    裏伽子雙手抱肩,女王一般傲然地挺著頭目送著女生們離開。然後,就以這種姿勢,愣愣地站了很長時間。


    我終於想起自己是要去上廁所的,抱著被裏伽子發現的覺悟,從陰影下走了出來。


    杜崎同學


    裏伽子看見我輕手輕腳地出來,好像心底裏大吃一驚。隨即又嚴肅起來,咬著牙問道:什麽時候在這的?


    剛才開始的,很了不起?,被那樣被圍起來一步也沒有退縮。我的口吻應該是相當讓人討厭的,是因為心虛吧。在那種情況下本應出來相救,但我有跳入一群女孩子當中還能抬起頭來的自信嗎?還有,裏伽子就是得到了我的援助也不會表示任何感謝吧,不僅如此她還會說:不要做多餘的事,多管閑事。所以從心裏來說是並不想出去的,然而我還是內疚了。


    把征討的一方惹哭了?。真是不得了。還沒有說完,裏伽子就打了我一巴掌,非常響亮。和第一學期末被打的那次不同,這確實是激動之後打的巴掌。我的左眼好像要蹦出來一樣的疼痛。


    混蛋!你這樣的家夥最差勁了。裏伽子的眼睛裏閃閃的溢出了淚花。


    然後,就在我過於吃驚傻在那裏的時候,裏伽子跑著離開了。


    我真的非常吃驚,愣愣地站在那裏,直到鬆野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喂!


    回過頭來,看見他就站在身後。


    哦,鬆野。我笑起來。


    鬆野用非常擔心的表情說到:武藤剛跑過去了,好像哭了。


    我說明了剛才的事,說得很有趣很奇怪。到底是武藤啊,這麽要強,真是了不起。


    你沒有阻止嗎?


    阻止?一定會被說什麽多管閑事之類的。那家夥太衝動了


    我還沒有說完,鬆野麵無表情地,一拳打了過來。正打在左顴骨上,相當有勁。與裏伽子的巴掌在力量上是有區別的。


    你這家夥,混蛋。撇下這句話,鬆野快步走了。


    我還沒弄清是怎麽回事,但又好像醒悟了過來,帶著這種感覺進了廁所。


    蹲在廁所上,我一邊解決問題,一邊想了很多很多的事。


    鬆野是這樣喜歡裏伽子的嗎?喜歡到因為我沒有挺身相救而震怒,還飽以老拳。男人的友情這種東西,也有相當複雜的成分在裏麵啊。反反複複地想著這些事情,以為鬆野會像一直以來那樣隻是一兩周裏鬧著別扭,但是,我的想法太天真了。之後,直到進入寒假,幾次和他在走廊裏擦肩而過,都沒有任何表示。好像完全地被漠視了。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昨天接到了鬆野的電話。


    鬆野的駕駛,實實在在就是他這個人的風格,是絕對的安全駕駛。因此,在路上鬆野邀我去四萬十川(日本著名的名勝)的方向去兜風,我也十分安心的表示ok。


    雖然我並沒有開口讓他把我送到家門口,鬆野卻像畫畫一樣嫻熟地操縱著方向盤,在旋轉的坡道上行駛,直到我家門口。


    喂,進來坐會吧。


    鬆野卻說:不了,下次吧。


    已經推開車門的我哎?的一聲回過頭。


    什麽啊,免費接機嗎?騙人的吧,京都的生活什麽的,進來聊聊吧。


    算了,今天就饒了你吧。你家裏人正等著呢吧。而且今天你們班不是還有同學會嗎?


    真清楚?,是從我老媽那兒聽來的嗎?


    總之今晚你喝個痛快吧。稍微調整一下身體,明天或者後天再見麵吧。


    這樣啊。


    轉念想了想,我乖乖地下了車。這時,鬆野向副駕駛這邊探出身子,仰望著我突然說到:一直想要道歉。打了你,很不好意思。


    哎?啊,什麽啊,免費接機就為了這個?哈哈哈因為不自在或者害羞,我故意地放聲傻笑起來。


    當時打你是因為你在讓著我。到那時候才發現,你喜歡武藤。鬆野用非常悠閑的表情,非常悠閑的口吻說道。多虧這樣,沒有讓我狼狽。


    當時,我想到:原來這樣啊,這家夥在跟我客氣?,就火了。就是這樣,不好意思?。


    嗯,啊,這樣啊,嗯


    再聯係吧,也來我家玩。


    這樣說著,鬆野把身子撤了回去,我把車門關上。鬆野好像載著國會議員那樣極為用心地開車下了坡道。


    提著旅行包一進我家的大門,從左邊展開的大海一下子映入眼簾。坐落在山坡上的我家,最大的好處就是能夠非常漂亮地將土佐灣一覽無餘。


    啊,我回來了!


    夏天的驕陽強烈地照射著,閃閃發光的海麵上滑行著掛著橫帆的小型帆船。海麵上閃著柔和的光。


    是嗎是嗎?那時對鬆野也暴露了嗎?我喜歡裏伽子。嗯


    我很長時間都站在那兒呆呆地凝望著海麵上的帆船。眼角有一點將要滲出的眼淚。對鬆野,對裏伽子都有想道歉的坦率心情。


    一推開串燒店的門,笑聲、喊聲一下子襲了過來。這裏是原同班同學小林家裏的店,精巧灑脫,但是店麵過於狹窄,在長桌前隻能勉強擠下七八個人。沿著牆壁向裏走,有可以圍坐四人的小方桌。這間店平時最多能擠進20人吧,現在卻坐進了30人。


    是我遲到了一個小時的緣故嗎?我進來的時候,沒有一個人回頭,完全是一派歡騰的景象。


    啊,有剛來的了,那裏好像還空著,坐吧。


    在那座位上放置著一個表示著有人的水藍色小紙袋。


    不會是誰去上廁所了吧。雖然這麽想,我還是把紙袋掛在壁鉤上,一屁股坐在了上麵。


    喂,是杜崎嘛,你這家夥,好晚啊。坐在我右邊的佐佐木看見我,一邊不太高興地吐著煙一邊說道。然後馬上又和坐在他右邊的青島繼續聊了起來。


    我左邊是個女孩子,正和她旁邊的人聊得起勁。兩個人的名字我都想不起來了,也就放棄了打招呼。


    桌上是盛了各種食物的碗,還有大概十杯左右的燒酒。我隨手拿起一杯用烏龍茶杯裝著的酒喝了起來。喝了大概半杯,原來坐在我這的山田(女性)上完廁所回來了。她對著我不滿地用鼻子哼了一聲,卻沒說什麽向裏麵的小桌走去了。女孩子的話,大概在哪兒都能擠出地方坐下吧。


    我不經意地轉過身,窺見裏麵的小桌上,和我交清最深的山尾正和小?佑實坐在一起,兩人低聲說話,還頻頻發出笑聲。


    是因為喝酒的緣故嗎?山尾的眼睛紅紅的。小?是一身一流女大學生的打扮,化著漂亮的妝,還戴著耳環。


    嗯,山尾也在努力著?。我將食物盛到盤子裏,慢慢地吃起來。


    杜崎,終於來了?。從裏麵出來一位大美女端著酒杯走了過來。仔細一看,是清水明子。


    並沒有特別的化妝,隻有嘴上塗了淡紅的唇膏,光潔鮮潤。隻是強調了嘴唇就這樣搶眼了嗎?果然還是資質好吧。


    是不是太晚了,杜崎不是東京組的初代幹事嗎?像第一次同學會這樣的活動應該早些到的喲。清水明子靠著牆一邊笑著一邊說著抱怨的話。


    我笑噴了出來。不管在什麽世界,班級委員這類的人總是存在的呀。清水明子就是典型的班級委員類型。這並不是損她,而是誇獎。


    沒有,本來打算早來的,不知不覺就睡過了。我很舒服的呷著酒辯解道。


    臉都沒有好好洗,很滑稽地就跑了出來。


    要是早點過來的話就能看見好玩的東西了,一開始就特別熱鬧,一下子就進入到告白時刻哦!


    哎?馬上告白,沒有過場戲嗎?


    沒有,突然告白了哦,三個人說出了:其實我喜歡某某。山尾喜歡小??,真嚇了一跳。


    這家夥說了那樣的話嗎?


    清水明子一邊說著,一邊非常開心地笑著,我也笑了起來。


    那麽,清水被誰告白了?


    那樣的話就不會一個人在喝酒了哦。但是,明後天就會有人來約吧。


    很有自信嘛。


    算是吧。剛開始的時候介紹了自己的大學。我是大阪的哦。一介紹完,京阪神地區的同學就做出一副啊,要不要約她呢?的臉。東京地區的女同學也是一樣,讓東京組的家夥們眼睛閃閃發亮。本地組則是一開始就到了放棄的境地了。


    嗯這樣的,這算是同學會的內幕嗎?


    這樣啊,大家都在尋覓自己那一區的同學,是為秋天做好準備嗎?


    原來如此,戀愛果然還是距離決定的。


    嗬嗬,自己感覺吧。杜崎,找個東京組的女孩子怎麽樣啊。有好幾位呢。羽山呀,鬆阪呀,對了,還有武藤同學。背靠著牆,清水明子一口喝掉了酒。


    雖然那口吻並沒有什麽異樣,但是我還是一下子想起,清水明子是一直討厭著裏伽子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是我的心情開始複雜起來。我拿起酒瓶,將酒咕咚咚地倒進了杯子。


    清水明子突然說:說起來,那個武藤,雖然這次沒來,卻說一會去第二攤的時候會來


    哎?我吃了一驚,回頭看清水明子。她臉上並不是那種挖苦的表情,好像是非常高興。


    昨天中午在大丸冰激淩那裏遇到了呢。說是前天回來的。跟她說了同學會的事,她很擔心:要是露麵的話怕又會引人注目,不如第二攤時混到人群裏就好了。


    哎


    雖然沒有肯定,但我想會來的吧。不管怎樣,很懷念?。她變成美女了呢,雖然原來就是個美女。


    難道你在意外見麵時,說了:呀,好懷念啊,怎麽樣啊什麽的?


    哎,你怎麽知道?清水明子很吃驚,睜大了眼睛。我又笑了起來。清水明子是個好人,從來沒有惡意。所以才在同性中很有人氣。也在不經意間養成了領導的性格。


    我一直以為你討厭武藤。我將滿滿一杯啤酒一飲而盡,突然說道。


    清水明子盯著手裏琥珀色的酒杯,稍稍考慮一下說道:是啊,並不喜歡。非常討厭的。昨天還就這件事激烈討論過呢。但是你怎麽會知道呢?我討厭她的事。她好像非常不可思議。


    因為不能笑出來,我隻能裝著一本正經地嗯,啊地敷衍著。所謂女生的不可思議就是指這個吧。


    第二攤是在中央公園裏的卡拉ok廳。來了大約20人。雖然租了最大的一間屋子,但是還是擠得滿滿的。幹事們揮著手,將罐頭、飲料、小菜等等擺了滿滿一桌。


    卡拉ok很快開始了,因為意外地發現激光卡拉ok這種東西非常適合演歌,所以大家連著唱了三首演歌。我就是在第三首快要結束時發現的裏伽子。


    裏伽子坐在女生的一堆裏,左邊是清水明子。那些女孩子們歪著頭,以清水和裏伽子為中心,打著:啊,來了嗎?或者:哇,武藤,怎麽樣?之類的招呼。她們的腦袋像狗尾草一樣越歪越近。


    裏伽子穿著白色麻質連衣裙,白色短襪,燙了的頭發挽在腦後,完全是一副乖乖女的模樣。女孩子們集中向裏伽子問著問題,裏伽子這邊那邊地歪著頭,一本正經地回答著問題。表情一點也不扭捏。


    我突然想起了昨天我和鬆野和解的情景,發出了奇怪的感歎:果然女孩子間的和解,與男孩子在出發點就不同了呢。


    對她們來說,好像完全沒有奇怪的害羞,這樣那樣的支支吾吾。這完全是一場坦率的,有著令人驚慌失措的力量的集體和解場麵。實在是敗下來了。


    之後我專注地看了兩首卡拉ok曲的畫麵,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回過頭,裏伽子站在旁邊。


    啊


    我好像說夢話一樣念著,身體左右蹭來蹭去,想騰出一塊地方讓她坐。裏伽子很輕鬆地坐進那一小塊地方,還左右頂了頂胳膊肘,確保能有更大的空間。


    對麵的女生集團這時已經忘記了裏伽子,集體拍著手,在唱著一首雖然我不知道名字卻很有名的歌。


    聽說是前天來的?我眼睛盯著畫麵,小聲說道。


    嗯,對,你怎麽知道?


    聽清水說的。


    嗯,媽媽?,快來不及時才秘密送出了車票,還附言寫到要是用不上的話,就把車票錢寄回來。被逼到這個份上,沒道理不回來。既然媽媽已經發出了和好的信號,這時候再鬧別扭就沒道理了。媽媽啊,真是比我還要固執呢。啊,這算是讓步嗎?


    是嗎?你母親也是個相當有智慧的人?。


    我將麵前的易拉罐飲料拿過來,遞給裏伽子。她幹脆地接過來,啪地一下打開,大口大口喝了起來。


    這時,正好一首歌結束,裏伽子站起來舉著手:我要為大家唱首歌,安室奈美惠的。


    我傻在那裏,目送著裏伽子走上去,一會,前奏起來,電視裏出現一個花裏胡哨的ol走在橫濱街頭的畫麵。所有人對於裏伽子的登場都是一幅不可思議的表情。裏伽子雙手拿著麥克風,唱了起來。


    這是第一次看到張著嘴,合著節奏唱歌的裏伽子的臉。我專心地看著,在這幾分鍾裏,我隻看著裏伽子,非常仔細地看。這樣長時間的直視著裏伽子還是第一次。


    因為屋裏很嘈雜,所以歌詞完全沒有聽清,但是覺得是首好歌而且感動起來,一定是因為裏伽子在唱。


    是這樣啊,我果然還是喜歡她呢。我深切地體會到這一點。心情很好。


    然而我的感動沒有持續很久。羽山和清水明子中途加了進來,開始了三重唱,之後就是一片呀,呀的喝彩聲。這時,我也薄情地好像對一切失去了興趣。撕開裝著奶酪餅幹的小口袋,哢,哢地嚼起來。一邊嚼著,一邊一個人笑起來。


    歌曲完了,掌聲一下子響起來。裏伽子以競走100米的速度走回來,又坐在我剛剛為她讓出來的地方,顯得十分開心。


    喂,不出去一會嗎?她一邊平靜呼吸,一邊對我耳語道。因為很近,我聞到了她氣息中好像桃子汽水般的甜味。


    我一邊繼續嚼著奶酪餅幹,一邊隨著裏伽子離開了卡拉ok的房間。


    我們穿過公園,沿著電車道慢慢走著。這時是9點左右,雖然並沒有涼快的意思,但空氣並不潮濕,所以還不難受。我向前走著,呆呆的,心情很好。


    是向高知城走?還是向靜川城走?兩個人就是這樣毫無目的地走著,就好像回到了高中時代。覺得高中時代就一直想能像這樣兩個人走著。大概我在太多事情上都太拘泥了吧,或者還是因為鬆野呢?真是單純啊,不過不就是這樣的嗎?所謂的高中生的純情。


    清水同學說,和換座位一樣。


    換座位?因為一直呆呆地走著,所以完全反應不過來裏伽子的話。


    嗯,小學的時候,如果身邊坐了討厭的孩子,不就會完全絕望,變得不想上學了嗎?因為那時候的世界太狹小了,一旦討厭的孩子在身邊的話就會很緊張。到了後來,上補習班啊,鋼琴班啊之類的,就完全想不起來要在意了。


    嗯,就是說清水同學她們在反省以前的世界過於狹窄,所以對不能接受武藤你而道歉嗎?


    話雖是如此,但是女孩子可不是這樣簡單的,那時候也在暗示著:武藤你的世界也相當狹窄哦。


    哈哈哈這時候我隻能笑吧,所以大聲地笑了起來。裏伽子也縮了一下肩膀,笑起來。


    不知不覺間,我們已經走到了縣政府的門前了。在我們麵前,聚光燈下的高知城浮現在夜色中。這樣的景色如果一個人看的話隻會想到浪費電力吧,但現在兩個人看來,覺得非常漂亮。是的,非常漂亮。


    我們兩個人誰也沒有邁步,站在那裏仰望著這座城。我側過臉,看見裏伽子呆呆地半張著嘴,仰望著。那張側臉看起來傻傻的,毫無緊張感,像孩子一樣純淨,毫無防備。


    我們又走了一會,裏伽子便攔了出租車回母親那裏。在上出租的時候,她遞了一張便條給我,說到:我在高知待一周左右,有時間就約我吧。便條上是她母親家的電話。


    目送著出租車遠去,我跑到公車站,趕上末班車回了家。


    老爸老媽都睡了,隻有門廳和樓梯的燈還亮著。我走到自己的房間,看見門上用膠布貼著一張紙條,上麵是弟弟有點醜的字跡:鬆野來了tel:與r.m.(r.m.是武藤裏伽子縮寫)見麵了嗎?噫嘻嘻。一定要寫上噫嘻嘻哦。今晚2~3點,tel,ok?


    我好像被涮了一樣,又生氣又開心地揭下紙條,走進了房間。


    打開窗子,夜色中的土佐灣展現在眼前。我閉上了眼睛,耳邊響起了熟悉的海濤聲。令人懷念的海的聲音和氣味。我久久地站在窗前,眺望著幽幽閃動著的大海。就好像為升學考試而奮鬥的那些疲憊的夜晚一樣。在那些夜晚我總是想著很多事。鬆野的事啦,考上誌願的大學後去找討厭的班主任賀村神氣地炫耀啦,東京的大學生活一定很有趣的啦,在那裏與大美女邂逅的妄想啦當然,還有裏伽子的事。


    我做了幾次深呼吸,慢慢地走到樓下,開始等待鬆野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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