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生我氣呢?”


    四周空蕩蕩的,荒山野嶺,除了呼嘯的風,什麽都沒有。


    “餓了吧?聽話,下來吃些東西,我點了篝火,暖和。”


    國破了,家沒了,貴公子一夜之間變成了四處逃亡的賤民,明日還不知道是個什麽光景。


    騎了一天的馬,一路躲躲藏藏,又驚又累,心頭實在酸澀,可即便如此,他還是硬生生擠出了幾絲笑意。


    “簪簪聽話。”


    可半晌,車裏頭還是沒聲。


    他搖了搖頭,一下跌坐在馬車跟前,“哎吆!——”


    果不其然,沒等他發出第二聲哀嚎,馬車的門‘哐當’一聲撥開了。


    “怎麽了!怎麽了表哥!傷著那兒了?”


    景華簪提著裙子不顧聞蟬的阻攔,一下子跳到了祁鶴身旁,攙著他的身子前後左右的看。


    這個招數,他自幼就對景華簪用,這麽多年,依舊屢試不爽。


    發絲不斷撩撥在他的臉上,若有若無的香氣勾魂似的鑽進他的鼻尖,他眯著眼睛,任由景華簪將他攙在懷裏。


    “你又逗我玩!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跟我這麽玩!”


    發現了祁鶴的把戲,景華簪一下子斜了身子,任由人往地上摔去。


    祁鶴見景華簪又嘟了嘴,忙一個打挺起身,嬉笑著一把將人拽住往廟裏走去,“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跟我耍性子!”


    聞蟬和青娥一麵從馬車上往下拿東西一麵望著二人的身影嗤嗤的笑。


    下了雪,枯枝泛潮,燃上一會兒便沒了火星子,幾次三番地點著,火石都快不夠用了。


    “表哥,別點了,歇了吧,你也累了。”


    景華簪斜靠在牆根,歪著頭望向窗外,半輪月忽隱忽現的掛在枯樹頭,寒鳥‘咕咕’的叫著。


    素白指尖攏了攏披在肩頭的大氅,“也不知道城裏現在是何境遇了——”


    頓了頓,又像想起什麽似的歎了口氣。


    “若不是父皇這幾年不停逼著北狄上貢,使得他們不堪重負,他們又怎會聯合那幾個小國來打我們!”


    “他們本就是個小國而已,哪裏能受的了每年給我們上貢那麽多東西——”


    “逼得人家的子民們都活不下去了,可不是得反麽!”


    “簪簪,這不是你該議論的事,北狄與我們大景朝之間,是世代的恩怨,如今兵戎相見,不是皇上一個人的錯,你不能這麽說你父皇,他會傷心的。”


    祁鶴拿著枯枝低頭撥著火星子,“更何況,他們依附我們大景朝,理應上貢,這沒什麽好講的。”


    “你胡說!”景華簪撇過頭,昏暗的暖光照在她白皙的臉上,一雙黑眸閃爍著晶瑩,倔強而又柔弱的瞪著祁鶴。


    “你和我父皇一樣!一樣冷血!一樣沒有人情味兒!”


    說罷,她騰的站起了身往後殿走去。


    大氅呼啦啦扇過,塵土攪著火星子揚了祁鶴一臉。


    祁鶴緊緊合上了眸子,疲憊的低下了頭。


    “去,把我那件大氅給公主拿去。”


    一旁的侍衛不挪腳,支支吾吾,“那將軍您——夜裏會冷的!這廟四處漏風!您的腿上又有舊疾。”


    “再說了,公主她有大氅,我還看見聞蟬那會兒還從馬車裏抱了床被子出來——”


    “叫你去你就去!怎麽這麽多廢話!”祁鶴抬起頭,麵上已沒了剛才的柔情,現了幾分肅色。


    侍衛迅速低下了頭,把一旁的玄色墨狐大氅卷巴卷巴往後走去,邊走邊小聲嘟囔。


    “上趕著給人家當小爹!比皇上爺還上心!這爹自小當到大了,就是沒個夠呢!”


    “士錦!你是不是皮又癢了!”祁鶴抄起腳邊的石子兒朝後殿扔去。


    ‘啊——啊——’


    幾聲尖銳的叫喊聲傳來,士錦抱著大氅住了腳,祁鶴迅速把著劍柄站起了身。


    “將軍,是後殿!”身後的侍衛也紛紛起身,卻未敢妄動。


    “簪簪!”祁鶴大喊了一聲,大步流星往後跑去,推開門,三個姑娘瑟瑟發抖的擠在榻上都快哭出來了。


    “將軍——有——有老鼠!”青娥攙著手指指向破敗的佛像下邊。


    祁鶴這才收了劍,鬆了一口氣靠在了門框上。


    他餘光輕瞟著景華簪,謔笑出聲,“這屋裏有人的火氣都快把廟頂燒著了,你還怕什麽老鼠!”


    說罷,伸手將士錦懷中的大氅拿過,走到榻邊鋪好,朝景華簪看了一眼,返身往門外走去。


    剛走到門口,便傳來了啜泣聲。


    聞蟬是個有眼色的,拉著青娥起身下榻,攏起被子往外間走。


    “將軍,我和青娥膽兒小,若是有您在,公主定會睡的心安些。”


    說罷,不等祁鶴應聲,便出了屋。


    “欸?——”祁鶴空舉著一隻手,可屋門已經關上了。


    看著抱著膝蓋坐在榻角抹眼淚的景華簪,他的心頭湧上一股心疼。


    緩步走到她身側,想撫一撫她的頭頂,可抬起的手終是懸在了半空。


    沉寂半晌,他收回手盤坐在地,靠著牆閉上了眼睛。


    “別哭,睡吧,也許明日,城裏就又是一個樣兒了。”


    許是太累,不知過了多久,一聲迷迷糊糊的聲音傳到他耳邊。


    他猛地睜眼去摸劍柄,卻發現自己的手已被緊緊攥住。


    “表哥,我冷——”


    一絲清亮的月色透過窗欞,朦朧的照在榻上那人的臉上。


    白皙細膩的膚間泛著幾抹紅暈,額間的發絲潮漉漉的,看著像是睡熱了,一切都是那麽的嬌媚可人。


    祁鶴一下子紅了臉,忙不迭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將那隻白手往被子裏塞去,卻被緊緊拉住。


    “表哥——冷——”


    祁鶴這才反應過來,若是睡熱了怎麽會喊冷呢!


    這麽想著,他才伸手覆在景華簪的額頭,已燙的厲害。


    他焦急的俯身去輕輕的拍景華簪,“簪簪!簪簪!”


    “表——哥——”景華簪緩緩睜開眼眸,兩片羽睫艱難的抬起,聲線愈發嚅糯。


    景朝就她這麽一個公主,皇帝自是寵到了天上去。


    她是極愛撒嬌的,尤其是生病的時候。


    “怎麽這麽冷啊表哥——簪簪好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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