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威福特的《因斯茅斯上空的陰影》嚐起來,就像是在啜飲生魚血一樣呢~」


    (注:拉威福特,全名h.p.lovecraft,1890-1937,恐怖小說作家,《因斯茅斯上空的陰影》(theshadowoverinnsmouth),為其代表作之一。)


    在一如往日的放學後的下午,遠子學姐突然間說出了這樣的話,讓我嚇了一大跳,同時停下了正寫著的三題故事。


    在校舍三樓的西側,有著這麽一間被書本占滿了的活動室,到處擺放著一堆又一堆的書本,使得房間顯得狹小又充滿了灰塵。


    窗邊的鐵管椅是遠子學姐的專屬坐席,今天她也是坐在那裏看著書本。如同貓尾巴一般黑色細長的三股辮子垂到了遠子學姐的腰間,穿著學校長襪的纖細雙腿很沒禮貌的蜷在椅子上。學姐用她那雪白的手指一邊緩緩地翻著書頁,一邊將書頁由邊緣向裏撕下小小的碎片後,將碎片慢慢地沒入她那櫻花色的嘴唇裏,然後細細咀嚼著,最後帶著一臉滿足的表情將碎片吞了下去。


    「啊~這是何等的美味啊~這撲鼻而來的腥味,還有那冰冷粘滯的口感——不愧是奇幻文學的巨匠、克蘇魯神話的締造者拉威福特的代表作啊!這股直擊舌尖,如泥漿般粘稠的血酸味真是讓人難以抗拒!」


    奇怪了。


    遠子學姐明明很害怕恐怖故事的說。


    「我可是愛這個世界上的所有書本愛到想要把他們全部吃掉的『文學少女』哦!」


    雖然遠子學姐平時總是這麽說,但她有著很明顯的弱點。


    每次吃我寫的恐怖故事的時候,雖然學姐表麵上總是說著「沒、沒事的哦。」,但表情明明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而今天的遠子學姐,居然會說出腐爛的魚眼珠啊,粘乎乎滴著的血液啊之類的詞語,還從心底裏覺得它們很好吃?


    「這本書的作者霍華德·菲利普·拉威福特,是1890年生的美國作家,他在世時曾經寫下了許多關於太古諸神複活的故事,這些故事在他去世以後被體係化,最終形成了所謂的『克蘇魯神話體係』。自那以來,有很多作家被這種陰暗淒慘的黑暗神話所吸引,以克蘇魯為主題寫下了不計其數的文章呢。


    在故事中登場的諸神,都是長相奇怪的海洋生物,長著觸手、魚鰭啊什麽的,散發著生腥味。怎麽看都覺得好可愛,好可愛噢~~」


    可、可愛?對著目瞪口呆的我,遠子學姐越發激動地說道。


    「《因斯茅斯上空的陰影》這本書裏,也有帥氣的魚類怪物登場哦,實在是太棒了。


    青年的主人公,在旅途中來到了一個名為因斯茅斯的海港,城裏時刻滿溢著腥臭味,當地人人都長得非常怪異,有著從不眨眼的浮腫眼睛,頭的形狀也顯得特別狹窄,看起來總有些像魚的感覺。


    隨後,故事的主人公便開始在城裏調查人們的奇怪信仰,而與此同時,邪惡的陰影逐漸降臨到了他身上。不僅因斯茅斯很可愛,裏麵出現的海怪也很萌哦。


    作為入門書的《來自克蘇魯的召喚》也很推薦哦,有空好好讀一下吧。那像醋魚罐頭一樣的味道,簡直是全世界最高的美味啊!」


    (注:醋魚罐頭,北歐人的最愛,是把魚類加上各種佐料密封在罐頭中,扔在一旁不管兩到三個月醃製出來的罐頭食品,號稱是“世界上最臭的食品”。)


    「以前學姐不是說醋魚罐頭是世界上最臭的罐頭麽?還說像是發酵過了鯡魚什麽的……」


    遠子學姐很滿足的樣子點了點頭。


    「嗯,是啊,那近似於最高香味的腐臭感,足以飄出數十米遠的發酵過的臭味,還有在打開罐頭的一瞬間,和致命般的氣味一同噴出的汙水——


    拿近了之後再聞的話,那強烈的芳香會讓整個鼻子都感覺酸楚起來,就連眼淚都仿佛快要掉下來了似的。在超越了這一切困難之後,用整個舌頭嚐著那又粘又鹹的鯡魚,實在是太讓人感動了,就好像將要去到另外一個世界一樣——」


    「那不就死掉了嗎!」


    遠子學姐無視我的吐槽,繼續一副美味的樣子吧唧吧唧地品嚐著《因斯茅斯上空的陰影》。不,已經不是吧唧吧唧了,是啪哩啪哩,好像已經開始撕破書頁,直接往嘴裏塞了。


    果然太奇怪了!


    仔細看的話,遠子學姐的製服還是半袖的,明明都已經是冬天了,怎麽會這樣的呢?再說回來,遠子學姐不是已經休部了嘛?


    「心葉,『點心』寫好了嗎?」


    遠子學姐看向我這邊,爽朗地笑道。然而我背後卻不禁為之感到一陣戰栗。


    「好、好了。」


    我這麽說著的同時,把剛寫完的三題故事遞了過去,學姐開心地接過去吃了起來。


    今天的題目是「雛菊」、「三味線」和「水上巴士」,實在是太沒有關聯性了,我好不容易才把他們聯係起來,寫成了遠子學姐最喜歡的甜蜜的愛情故事。


    「不行。」


    啊?


    突然而至並且代表著否定的這個答複讓我完全呆住了,遠子學姐露出不滿的表情,鼓著臉頰撇著嘴不開心地說道。


    「女子拿下了胸前的雛菊,害羞地把它送給了在水上巴士上演奏三味線的青年——這麽甜美的故事,是完全不行的。一定要有鮮血四散飛舞的場麵,或者被染成鮮紅的海麵上漂浮著的肉塊,最好連海怪之類的也登場才行啊。像這樣的水果三明治一樣的味道,太清爽了反倒像是要讓胸口燒起來似的,完全不行哪。」


    「啊?遠子學姐一直都說要甜蜜的故事——」


    「非也非也,我最喜歡的東西,是還滴著鮮血的生魚才對哦!」


    連眼睛都一眨不眨,遠子學姐的臉突然靠了過來,好像慢慢變成了方形,甚至長出了鰓來,連兩手之間都出現了蹼——


    「遠、遠子學姐,真的變成妖怪了!」


    「你在說什麽啊?我從上到下,無論怎麽看都是『文學少女』嘛!來!重新寫一篇吧,心葉同學!一定要寫成粘粘稠稠、充滿血腥味的恐怖小說哦!」


    已經變成了一張魚臉的梳著辮子的妖怪,渾身散發著生腥垃圾的臭味,汙水也灑到我的臉上,張大了嘴朝著我飛了過來。隨著這個衝擊性畫麵的降臨,我鼻子深處感到了一股熱流,就在意識將要遠去的那個瞬間——


    「嗚哇啊啊啊——!」


    我在自己床上驚醒了過來。


    窗簾已經被陽光照成透明的白色,空氣中還殘留著一絲冰冷的感覺。


    我發現自己的身體正流著冷汗,微微抖動著。


    「原、原來是夢啊……」


    今年是新年的第一天,這究竟算是什麽樣的初夢啊……我聳了聳肩膀,從床上爬了起來。


    「哥哥,新年快樂~」


    剛下到一樓的起居室,還是小學一年級的妹妹裝得像個大人似的和我打了新年的招呼。


    「新年快樂,舞花。」


    我摸了摸她的頭,舞花顯得很開心的樣子,嘻嘻地笑著。


    「新年快樂,心葉。炒年糕已經做好了哦。」


    媽媽的聲音從廚房裏傳了出來,爸爸也已經在桌子前坐定了,一副熱熱鬧鬧的樣子。


    「心葉,舞花,給你們壓歲錢。」


    「哇,謝謝爸爸~」


    「多謝了,老爸。」


    一家人圍坐在桌子邊,一邊看著新年的電視節目,一邊吃著媽媽做的炒年糕和年菜。


    「我吃飽了。」


    收拾完餐具,我回房穿上外套,又走了出來。媽媽看著我問道:


    「哎呀,心葉,要出門麽?」


    「嗯,和別人約好了要出去參拜。」


    媽媽溫柔的看著我,開心地說了。


    「和學校的朋友一起麽?」


    「唔——嗯。」


    到底說是「朋友」好呢,還是別的什麽呢,我稍微猶豫了一下。


    心裏突然有種癢癢的感覺,又有點不好意思,於是我趁著老媽還沒有進一步問下去之前,慌張地說了聲「我走了」,然後逃跑一般地出了起居室。


    一打開玄關的大門,冰冷的空氣撲麵而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新年伊始的空氣,然後看向了信箱。


    啊,好像寄來了很多賀年明信片。


    我拆下把賀年片捆成一束的橡皮圈,啪啦啪啦地翻著明信片。


    這個一定是芥川寄來的吧,果然就像是他會寫下的字呢……真是認真的字跡啊,我一邊感歎著。這個一定是竹田同學寄來的,可愛的圓圓的筆跡,很有竹田同學的風格。


    遠子學姐也寄了寫著很有禮貌的文字的明信片給我。明明平時總是嘎嗒嘎嗒的搖著椅子,嘟噥著「肚子餓了啦,寫些什麽給我吃嘛~」,看上去一點都不像是會寫出這種禮儀端正文字的人呢。肯定是很在意我家裏人看到時的感想吧,遠子學姐就是會在這種地方很要麵子呢。


    這麽說來,遠子學姐偶爾打電話到家裏的時候,媽媽也總會誇她「是一個懂禮貌的大小姐呢」。如果讓她知道遠子學姐其實是一個會啪唧啪唧地吃著書本的妖怪的話,肯定會嚇一大跳吧。


    雖然本人一定會主張「我才不是妖怪呢,我隻是個普通的『文學少女』」就是了。


    「唉……?」


    一張奇怪的賀年片映入我的眼簾。


    這是什麽啊?


    上麵一句話都沒有寫,隻畫了一個有著圓形身體、長著翅膀的鳥兒一樣的生物,頭上還有兩根突出的棒子,是嘴巴麽?還是角呢?還長著像貓一樣的怪臉,吐著長長的舌頭。


    怎麽看都像是小孩子的塗鴉……難道是舞花的同學寄過來的麽?


    約定的碰麵時間就快要到了,我隻好匆忙把那張塗鴉塞回去,走出了家門。


    「井、井上……」


    碰麵地點是車站旁的便利店,琴吹同學正紅著臉在那等著我。今天的她把頭發盤了起來,穿著綴有可愛的花樣圖案的和服,外麵圍著一條披肩,從嘴唇中吐著白色的熱氣。


    「抱歉,讓你久等了。怎麽等在外麵哪,不是約好在店裏碰頭的麽?」


    琴吹同學顯得有點不好意思,輕聲說著。


    「隻是想吹吹風啦。」


    「唉,難道不冷嗎?」


    「沒、沒事的啦。」


    琴吹同學撅著嘴,沒有再說什麽。


    「這樣啊,那我們趕緊出發吧。」


    「……嗯。」


    嗯?怎麽回事?好像突然變得不太開心,有點失望的樣子啊……


    啊……!


    我突然明白了,馬上開口。


    「和服,很漂亮的。」


    我慌張的看著她,忙不迭地說道。


    「奶奶幫我穿上的,說是因為正月啦什麽的……我、我們家每年都是這樣穿的哦,絕對不是因為今年有些特別什麽的哦——」


    看著琴吹同學啪嗒啪嗒地揮著袖子,紅著臉辯解的樣子,我不禁覺得有些開心。


    以前總是不清楚琴吹同學究竟在想些什麽,現在總覺得可以明白一些了。像是現在琴吹同學其實很害羞啊,被我誇獎以後又覺得很開心啊。


    在覺得有點害羞的同時,有一股暖流在胸中散了開來。


    我們倆朝著神社,肩並著肩走著。


    「我收到你新年發來的郵件了哦。」


    「嗯,我也收到井上的郵件了。」


    琴吹同學臉仍舊紅紅的,用開心的語氣說著。


    與平時一副凜凜的樣子完全不同,看著她這樣很像女孩子的表情,我不禁有點心跳加速。


    從聖誕夜以來,我們之間經常交換郵件,琴吹同學郵件裏的文字雖然總是有點點僵硬,但是卻能感覺到她努力地傳達好感的樣子。


    這些日子裏,能感覺到我們之間的距離,正在漸漸地縮短著。


    神社裏滿是前來參拜的人。


    我們排在隊伍的最後麵,等了三十分鍾後,終於來到了募錢箱前。


    希望今年能夠沒有什麽大事,平安的度過,還有,希望遠子學姐能夠順利地考上大學——我這麽許著願。


    看了看旁邊的琴吹同學,她正皺著眉頭,嘴唇也緊緊結起,以一副再認真不過的表情祈禱著。


    「……」


    看上去簡直像是在生氣一樣的表情。到底在許什麽願望呢?肯定是很重要的事情吧。


    在我正盯著看的時候,琴吹同學忽然睜開了眼睛。


    應該是注意到我的視線了吧,臉頰一下就紅了起來。


    「呀!你在看什麽啊。」


    「沒,我才剛許完願——」


    「那說一聲不就好了。」


    「因為覺得你好像很努力的在許願嘛,就沒好意思打擾你。到底許了個什麽願望呢?」


    「這跟井、井上你沒有關係吧,一直盯著女孩子的臉看的人最差勁了。」


    琴吹同學慌張地跑下了石階。


    因為逆著人流衝下去的緣故,我們倆快要被衝散了。


    「呀!」


    「琴吹同學!」


    我拉住她的手,停了下來。她的手好像觸電似的彈了一下。


    「!」


    「那個,人太多了,這樣跑太危險了。」


    琴吹同學很害羞地漲紅了臉看了看我,又把頭低了下去,一點一點回握了過來。


    我笑了笑。


    「這樣的話,就不會走散了呢。」


    「是、是啊。」


    輕輕地回答著的樣子,真的很可愛。


    牽在一起的手有著一點僵硬和冷冷的感覺,是因為緊張的緣故吧。我也感覺很不好意思。


    我們倆就這樣在人群中慢慢地走著。


    一直閉著嘴巴沉默著的琴吹同學,忽然用輕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道。


    「……那個……可能我要問的問題有些奇怪……」


    「嗯,什麽?」


    「井上,那個……右邊的屁股上……是不是有一顆痣啊?」


    我被預想以外的問題嚇了一跳,驚訝地看著琴吹同學。她的臉好像比剛才更紅了,像是在說繞口令般慌張地說道。


    「沒、沒什麽啦!隻是想做做看痣占卜之類的……想要知道井上同學到底如何啊這樣而已。」


    「那裏的確是有一顆痣啦。不過你怎麽會知道的啊?」


    「真的有?」


    琴吹同學的表情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打擊似的,但馬上又緊張的說道。


    「是芥、芥川同學告訴我的啦。這樣啊,真的有一顆痣啊。這樣啊……真的有啊……」


    琴吹同學垂下眉頭,顯得很難過的樣子。


    「芥川什麽時候看到我的痣的啊……難道是在遊泳課的時候麽?看到屁股上的痣?……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哎哎!那是因為那個那個……啊!井上,我們去抽簽吧?」


    說著琴吹同學就把我拉向了抽簽處。


    「既然難得來了神社,不抽簽是說不過去的吧。來,快點。」


    「哇,那麽趕的話會跌倒的哦。」


    怎麽回事呢?突然之間又顯得有精神了。


    在抽簽所裏有正在打工的巫女,搖著長方形的箱子,我們從那裏麵抽出了一根長長的簽棒,按照上麵寫的號碼


    拿到了簽紙。我們走到一棵巨大的梅花樹下,打開了簽紙。


    「啊……」


    琴吹同學發出了難過的聲音。我也看了看自己的簽。


    「我的是大凶……」


    「唉?」


    琴吹同學拿著簽紙,臉色有點發青。我偷偷看了看琴吹同學那張紙上的文字,原來也是大凶。


    「怎麽會兩個人都是大凶的啊?」


    琴吹同學的肩膀微微震動著,眼睛泛著淚光。


    「不用太在意了啦,來,我們把簽係在那邊的樹枝上吧,這種事情全都忘幹淨就好了。」


    「不行,我要再去抽一次。」


    「啊?琴吹同學——」


    用不著那麽認真吧,女孩子果然是會很在意這種事情的嗎?


    琴吹同學鼓著臉頰,挺了挺胸膛,再度走向了抽簽所。正在這時,旁邊傳來了一個開心的聲音。


    「呀~我的是大吉哎。」


    「哦,我的也是大吉。」


    「太好了,如果大過年的還抽到大凶就太倒黴了。」


    「大凶什麽的肯定根本就沒有放進去吧。」


    聽著這如同傻瓜情侶似的對話,琴吹同學朝著那邊瞪了過去。


    「阿流~把我的簽也係到樹枝上去啦~」


    「好狡猾,我的也要~」


    「我也是~」


    居然還不止一個女孩啊!還有——那個「阿流」!


    琴吹同學瞪著眼睛看著那邊,在梅花樹的另一麵,正在被三個女孩子纏著撒嬌的人,竟然是流人。


    流人是遠子學姐寄宿的那戶人家的兒子,他好像也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帥氣的臉上浮起了微笑。


    「哎呀,這不是心葉學長嘛!在意外的地方碰上了呢,今天是和琴吹學姐來約會麽?」


    「呃,那個——」


    我看了看琴吹同學,她已經滿臉通紅的看向另外一邊了。


    「話說回來,流人你呢?」


    「我是來約會的。」


    毫無罪惡感的樣子馬上回答了。


    「就是說嘛,阿流是來和我約會的哦。」


    「才不是呢,是和我啦。」


    「是我才對啦,阿流?」


    幾個女孩爭論起來。流人果然還是一副老樣子啊。琴吹同學好像很不喜歡流人的這種做法,用非難的眼神瞪著他。不過流人仍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反倒是仔細看了看琴吹同學。


    「和服真漂亮啊,果然美人穿什麽都很好看呢。」


    流人親切地笑著。


    琴吹同學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


    突然間,響起了肖邦的《離別曲》。


    「啊,不好意思。」


    琴吹同學慌張地從口袋出拿出了一個粉紅色的手機,稍微走開到了遠處。


    「肯定是男人打來的吧。」


    流人裝出嚴肅的表情,在我的耳邊說著。


    「你在說什麽啊。」


    「哎——呀,根據我的感覺和經驗來看呢,肯定不會錯的,如果是朋友或者家人打來的電話,沒有必要特意跑到那麽遠的地方去聽吧,肯定是以前的男人想要回到她身邊來啊之類的事情哦。」


    「唔哇,說得跟電視劇似的。」


    「不過,這種事情其實還是挺多的呢~」


    「嗯嗯。」


    連正在爭論著的女孩們也很一致地點著頭。流人繼續裝出正經的樣子說道。


    「那種看起來很乖的女孩子私下反倒很有可能會很輕浮的啦,可不要被腳踏兩條船了哦,心葉學長。」


    總覺得這話裏怎麽有股酸味呢。


    「那說的不就是你麽,大新年的就踏著三條船呢,我可要告訴遠子學姐了哦。」


    流人馬上做出一副可憐的表情,仰天說道。


    「饒了我吧,我可不想再被遠子姐用書包打了。」


    果然,遠子學姐是流人的克星啊。


    說著說著,琴吹同學啪嗒啪嗒地走了回來。


    「抱歉,來了個很緊急的電話。不過……已經沒問題了。」


    不知為何看起來有點像是在拚命努力掩飾著什麽的樣子。


    「阿流,不要再打擾人家啦~我們快走吧。」


    「我想去喝甜酒~」


    「我想去卡拉ok~」


    「好好,心葉學長,琴吹學姐,下回見咯。」


    「拜拜~」


    流人一行熱熱鬧鬧地離開了。我們兩個暫時茫然地看著他們。


    「那個……我們也一起去吃點什麽吧?」


    「……嗯。」


    我們走向了附近的家庭餐館。


    「琴吹同學的手機鈴聲換了呢。」


    「哎?」


    「和以前聽到過的不一樣啊。」


    我哼了哼以前聽到的偶像歌手流行歌曲的那個鈴聲,琴吹同學保持著拿勺子吃著冰沙的姿勢,臉一點點紅了起來。


    「那個是井上……專屬的鈴聲。」


    斷斷續續的說著。


    「我專屬的?」


    「像是朋友啊,家人啊……根據對象不同曲子是不一樣的啦。」琴吹同學鼓著臉頰,好勝地說著,然後又馬上變成了有點懦弱的樣子「那個曲調,是井上專用的啦……」


    「這、這樣啊——」


    怎麽辦,我的臉好像也熱起來了。


    我記得那首曲子是一個偶像歌手用甜蜜可愛的聲音反複唱著「好喜歡、好喜歡」,甜膩膩的愛情歌曲的說……


    「井上有把鈴聲分類麽?」


    「沒,我全部都用同一個鈴聲的。」


    「這樣啊……」琴吹同學輕咬著嘴唇說著。


    怎麽有一種在欺負人家的感覺啊,我笑了笑說。


    「不過改一下也不錯哦,也可以分清楚究竟是誰打來的電話,很方便呢。琴吹同學想要什麽樣的曲子呢?有什麽偏好的曲子麽?」


    琴吹同學馬上探出了身子。


    「『美女與野獸』的主題曲。」


    想都沒想就說了出來,但之後卻又馬上有點害羞地縮了回去。琴吹同學把勺子塞回冰沙裏,來回攪拌著。


    「嗚,那個……小時候在看迪斯尼動畫的時候就喜歡上了。曲調也很好聽,歌詞也很棒。我特別喜歡日文翻譯的歌詞。其實在決定井上的鈴聲時候就想著要不要選這個了……所以……」


    「嗯,了解了,『美女與野獸』嗎。琴吹同學的鈴聲就用這個了。」


    我拿出手機,剛準備連上下載鈴聲的網站,琴吹同學慌忙阻止了我。


    「笨、笨蛋,不要在這裏找啦,不許聽。」


    「為什麽?」


    「不行不行啦,反正就是不行!……回了家再改吧。」


    琴吹同學撅著嘴一臉認真地說完,立刻低下頭狠狠地吃起了沙冰。


    我一邊笑著一邊說道。


    「對了,下星期,一起去看電影麽?」


    「真的?」啪的一聲抬起了頭。


    「嗯,想要看什麽電影啊?不知有沒有什麽迪斯尼電影上映呢?」


    「井上呢?你平時都看些什麽呀?」


    「嗯……」


    就好像內心的柔軟被觸動了似的,讓人有種癢癢的卻又很舒服的感覺。


    與琴吹同學談著各自的愛好,總算定下了要看的電影以及碰麵的地點和時間。


    像理所當然似的,讓人有些害羞又有些心動的對話,一直持續了很長的時間。


    「那個……我會努力的。今、今年也請多多指教了!」


    分別的時候,在安靜的十字路口,琴吹同學紅著臉


    看著我,像是停住呼吸般地對我說完,就低下了頭。


    「嗯,我才需要請你多多指教呢,今天真的非常開心。」


    我笑著回答了她,琴吹同學的臉頰浮現出有如夕陽的光芒般柔和的笑容。


    「電……電影,我會期待著的,也會一直發郵件給井上的,再見了哦。」


    琴吹同學害羞地說完,便小跑著離開了。我看著那搖晃著和服振袖的背影,心中充滿了滿足的感覺。


    回到家裏,寄給我的賀年片已經放在了我桌上。


    「哎,這張……」


    我出門時曾經看見的,畫著像是貓和鳥的怪物的明信片。想著或許是不小心分錯了給我的,看了看填收信人的地方,那裏以小孩似的筆記,寫著「井上心葉」。


    寄給我的?


    但是找遍了明信片卻沒有寄信人的名字。


    難道是誰的惡作劇麽?……


    我沒有多想,把明信片扔在了一邊。


    坐在椅子上,我打開了手機,搜索下載了《美女與野獸》的試聽版本。


    啊啊,是這首歌啊……


    是席琳·狄翁與鮑勃·布萊森合唱的曲子,以前在廣告裏曾經聽到過的。的確是一首恬靜又溫柔的曲子呢,我搜索了一下日文版的歌詞。


    『無比美麗如此物語


    一點一點地相互接觸著手與手


    隻是些微些微地


    溫柔之情慢慢揭開了愛的扉頁』


    翻譯過來時候似乎是調整了一下語句的順序吧……


    聽著聽著,我不禁回憶起人群中和琴吹同學握著手時那候略有些僵硬的觸感,心頭輕輕一緊。


    這絕不是燃燒般激烈的情感……但是卻一點一點,些微地……縮短著我們之間的距離。


    我在網站購買並下載了席琳·狄翁唱的英文版本,在那個夜裏反複聽著。而今天分別時看到的,琴吹同學那如同夕陽般溫柔、幸福的微笑,也在我的腦中一次又一次地浮現……


    在約定日子的前一天,琴吹同學突然發郵件告訴我她不能去看電影了。


    「非常抱歉,明天不能去看電影了,搞不好最近一段時間電話和郵件也都不能發了。」


    郵件裏並沒有寫上理由。


    我發過去的郵件也沒有了回信。


    為什麽突然之間取消了約定?


    我懷著籠統不安的感覺,度過了兩天,然後竹田同學突然打了電話過來。


    「喂,心葉學長,出大事了!七瀨學姐受了傷,已經住院了,好像是從樓梯上摔了下來啊!」


    ◇◇◇


    你又危險又傲慢又任性,我最討厭了。


    為什麽你能夠那樣殘酷地傷害我呢?


    我的心有如被反射著光亮的利刃刺穿了一般,慘叫著,流著腥臭的血液,而你卻在一旁笑著。我留著眼淚、捶打著地麵,而你卻輕鬆的踩踏在了我的身上。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和春口說了些什麽,不知道你和峰去哪裏玩了麽?


    你被春口的花言巧語所迷惑的時候,你和峰打鬧著在水裏遊玩的事情,我全都知道,全都用這雙眼睛仔細地看著。


    那時我就好像被整個扔進了青藍色的火焰中,品嚐著猶如被燒紅的鐵棒刺穿一般的疼痛。


    你總是看著痛苦的我,一直一直,都在一旁愉悅地微笑著。


    然後靠近我,把我的一切都偷走,毀滅我。


    所以啊,即使我向你複仇,也應該是會被原諒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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