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明經的小兒子楊申才十四歲,楊程離家在外,說是出去遊學,其實是花了大價錢去江南一個小書院讀書。


    沒有銀錢供養,楊程隻能回到大名府,以他的年紀能做些什麽?就算將楊申留給他,恐怕他也沒法照顧周全。


    他的長女嫁去了山西,一年僅有幾封書信,姑爺家中就算救濟,也不會給太多銀錢。


    一旦被逐出族中,做什麽都會很艱難,但凡好點的活計,都需要族中作保,族人都過世的不用說了,但凡有族人在,卻沒有文書,隻能被攆走。


    楊明經想到母親提及三房的時候,說過總有一日將她們母子逐出楊氏,到頭來要被丟出去的卻是整個二房。


    楊明經顫聲道:“我……願意做。”


    謝玉琰並不意外,她微微一笑:“路給二伯了,就看二伯怎麽做。”


    楊明經深吸一口氣:“我帶著衙門的人去賬房。”


    除了楊宗道之外,還有幾個楊氏嫡親族人,也沒少侵吞族中旁支的財物,旁支告到他麵前,身為族長本該做主,卻還是壓著旁支族人,大事化小……


    現在到他該還賬的時候了。


    兩個旁支族人跟著楊明經一起出去。


    謝玉琰看著屋子裏剩下的人:“這兩日要選出新任族長,大家有個準備。”


    “還選什麽,自然是大娘子做族長。”


    “說的對,若不是大娘子,我們這些旁支,哪裏像是族人,分明就是他們的雇工。”


    “大娘子做族長。”


    沒聽說過哪家的族長是個女子,但楊氏族人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平日裏規矩一大堆,可哪個管他們死活?他們也想開了,誰對他們好,領著他們過好日子,誰就來當家。


    當然這些話是能說出來的,還有一些話,大家也就心裏想一想。


    有大娘子在,誰敢做這個族長?誰又能做這個族長?


    沒有誰能夠比大娘子厲害,否則也不會讓二房壓了這些年。


    而且他們從心底裏不希望何氏說的那些話成真。


    何氏說,將來大娘子用不著楊氏一族了,就會將楊氏一族丟開。


    如果大娘子能一直做楊氏的族長,一直將他們當做族人?那就不好輕易丟開吧?族人總比尋常人要值得相信。


    除非將來大娘子還會再嫁旁人。


    可現在也想不了那麽遠了。


    謝玉琰沒有拒絕,她不喜歡做楊氏族長,但她更不喜歡被管束。


    所以,注定了,她在這裏,一切就隻能聽她的。


    不管是人,還是道理。


    謝玉琰看向楊欽,楊欽長大之前,她會管著楊氏一族。


    但她沒想過是不是一直留在楊家。


    比起前世的瞻前顧後,現在的她更喜歡一切隨心,以後的事就交給將來的她去安排。


    謝玉琰淡淡地道:“明日巳時初,族中長輩來堂屋議事。正旦過後,族中會選人去瓷窯。”


    聽到瓷窯兩個字,族人臉上立即露出喜色。


    水鋪旁邊的灶具鋪子開張了,賣的泥爐就是楊家廢棄的瓷窯燒出來的。雖說開的不聲不響,卻有許多人早早就等在那裏。


    這泥爐大家一點不陌生,應該說早就盯上了。


    因為這東西從水鋪開張的時候起,就擺在了外麵供路過的人取暖。


    前些日子甚至有人來偷泥爐,幸好被烤火的百姓發現了,這才追了回來。


    賊都惦記上的東西能不好?


    而且藕炭放在這爐子裏會更扛燒,那些用了藕炭的人家,總會去水鋪上問泥爐的事。


    得知鋪子要開張,就紛紛到門口等著,鋪子才開了一個多時辰,泥爐就賣光了。尤其是那種小泥爐,才擺出來,就被幾個讀書人全都買走了。


    這東西可不分冬夏,隻要煮茶就能用得上。


    泥爐是謝大娘子和長房在瓷窯燒的,其他楊氏族人知曉的甚少,被人拉住問泥爐都不知該說些什麽。


    自家東西賣的好,心裏歡喜,不過更期望著,啥時候也能去窯上幫忙。


    現在機會可不就來了。


    就說謝大娘子做族長好。


    反過來想一想,謝大娘子不留在楊氏,瓷窯肯定也就沒了。


    封窯的時候,族裏那般對楊明德,楊明德一家不說結仇,心中也有怨恨。


    以楊明德的脾性,寧願跟著謝大娘子做買賣,也不會願意留在族中。


    得了好處,族人們紛紛向謝玉琰和楊明德行禮,楊明德裝作看不到,將頭扭到一旁,等到族人們都走了,這才與謝玉琰說話:“要不然我不歇了,正旦也開窯。”眼看著做出的泥爐不夠賣,他心中說不出的焦急。


    可惜燒製泥爐需要功夫,他們的窯著實太小,連續不停地燒,也出不來太多。


    謝玉琰道:“不用,大伯這幾日就好好歇著,過了初五再開窯不遲。”


    楊明德歎氣,過正旦,哪有燒窯好玩?不過這些事他也隻能聽謝玉琰的。


    “我回去了,”楊明德道,“礠州的那些瓷石我還沒弄明白。”


    不讓他燒泥爐,他就玩瓷石。


    謝玉琰點點頭,楊明德就疾步往外走,他是真惦記著剛磨出的那些瓷土。


    自從重新開窯之後,楊明德走路都帶風,姿勢也從之前佝僂前行,變成了背著手踱步,從前的精氣神兒全都回來了。


    出了三房院子,剛好遇到衙役押著二老太太向外走去。


    二老太太臉色鐵青,不停地喊叫楊明經的名字。


    開始還是求救,後麵就變成了咒罵。


    罵兒子沒良心,居然與外人一同害他爹娘。


    楊明德搖搖頭,這種人即便死到臨頭,也不會悔改,幸好有人能治得了她。


    二老太太眼看著祖宅大門就在麵前,她突然有種感覺,出去之後,就再也不能回來了,當即又開始掙紮,抬起頭正要喊冤,就看到一隻狸奴從頭頂躍過,狸奴落在李樹上,後腿一蹬,一團雪立即從樹杈上落下,結結實實糊了二老太太一臉,登時將二老太太的聲音掩埋住,二老太太就這樣被拖了出去。


    ……


    巡檢衙門。


    賀檀與陳舉說完話,就走回衙門。


    他看向王晏:“永安坊又出事了。”


    王晏沒有抬頭:“楊氏二房剩下的人進了大牢?”


    賀檀驚詫:“你怎麽會知曉?謝小娘子與你說過?”


    “沒有,”王晏道,“她那樣的性子,不可能讓二房的人踏踏實實過正旦。”


    “有仇立即就報,豬都留不到年後,更何況是楊氏二房。”


    賀檀一口水差點就噴出來,哎呦,聽聽,這一會兒的功夫楊氏二房連豬都不如了。


    “讓人盯著吧,”王晏接著道,“謝家那邊要有動靜了。”


    賀檀目光一定:“怎麽?劉家的眼線傳回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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