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縣丞還未回過神,就看到文吏匆匆忙忙走過來。


    “大人看看這個。”


    文吏在內室中,找到了一些紙箋,他方才隻看了一點點,便被上麵所寫嚇了一跳,立即就將紙箋合上來尋縣丞。


    縣丞發現文吏神情異樣,立即問:“怎麽了?”


    文吏緊張地吞咽一口:“您一看便知。”


    縣丞湊到燈前將紙箋展開,隨著謝七的那些字跡映入眼簾,縣丞的麵色也跟著變得愈發難看,那是謝子紹寫的狀紙,上麵狀告的人竟然是……賀檀。


    “這……”縣丞道,“他是準備去京城登聞鼓院控告啊。”


    民告官隻有去登聞鼓院,按這狀紙上所寫,正是要向天家直訴冤屈。


    文吏低聲道:“這要不要報上去?”


    兩個人一時沉默。


    狀紙上寫賀家差遣僚屬兵丁四五十人運送絲綢來北方,途中曾征用楊家人手和驢車幾十乘,沿途關卡皆免征稅賦,那些絲綢換來大量銀錢,都被賀家拿走,楊家也幫著販賣了部分絲綢,當時這樁買賣就是由楊氏族長楊明經親自打理的。


    縣丞一顆心要跳出嗓子眼,頭發都根根豎起。


    下意識地將紙箋緊緊攥住,半晌才緩過神來。


    這是不讓他活了,一樁命案,牽扯出賀家,這哪裏是一個小小縣丞能辦得了的?


    不止如此。


    那狀紙上又寫,賀檀袒護謝大娘子,經由謝大娘子的手,把控北方商路。為將來賀家販賣私貨打通關節。


    無論是誰,看到這些紙箋,都會懷疑謝子紹的死與賀檀、謝大娘子有關。


    案子要如何查才好。


    文吏低聲道:“好在賀巡檢不在大名府。”


    縣丞眼睛一亮,他想起來了,賀檀出城之前曾吩咐人去衙署告知。人不在,就還有時間查明,不至於立即掀起風波。


    縣丞道:“謝七爺人不在了,許多事都要慢慢查,眼下應先將凶徒找出來。”


    文吏應聲。


    而且這些事,縣丞需要先稟告知縣。


    縣丞忽然覺得自己不是知縣也挺好,至少,遇到這樣的事,還有人可依靠。


    “咱們明日要不要去楊家?”文吏又問。


    既然有紙箋在,先查楊家也是應當,縣丞遲疑片刻:“這也……請知縣大人定奪吧!”他總覺得地麵上好像裂開了一個大坑,不知道有多深,稍稍不慎就會掉下去,永遠別想爬出來。


    縣丞想的周到,不過文吏還沒走出謝家就被堵了回來。


    “大人,”文吏道,“胡通判來了。”


    這樁案子應該歸大名縣縣衙查辦,縣衙還沒有寫文書,怎麽就驚動了大名府通判?


    縣丞立即想起了劉知府。


    伸手整理了官服,縣丞迎了出去,胡通判腳下生風,沒等他上前就道:“本官聽說畫舫上發生了命案。”


    縣丞忙仔細稟告一番。


    胡通判目光落在縣丞手中的紙箋上:“找到了證據?拿來給本官一看。”????“這,”縣丞遲疑片刻道,“按規矩,應該送去縣衙,大人可以去衙署一觀,不然證物有失,知縣大人定要怪罪。”


    胡通判目光一沉。


    縣丞立即低頭,卻仍舊沒有將紙箋遞出。楊家和謝家的爭鬥不是一次了,上回他還以為謝大娘子要攤上罪名,哪知道最後形勢突然一變,謝崇峻就進了大牢。


    有了之前的經驗,除非證據確鑿,縣丞決計不敢胡亂在心中定罪。再說,在三河村的時候,他可瞧見了王錚,雖然不知曉王錚和謝大娘子有什麽交情,但就憑他與王錚相識,也不能任由旁人誣陷謝大娘子。


    更何況,他還是大名縣的官員,總要恪盡職守。


    胡通判麵孔變得冰冷:“本官掌管一府獄訟審理,連這個都不能看?”


    縣丞目光落在胡通判身上,胡通判還穿著長袍,並沒有著官服:“大人還在休假中,這裏的公務就由下官處置。大人放心,下官會命人將這屋中所有紙箋都帶去衙署,一張張查驗清楚,再上報府衙。”


    胡通判看著縣丞,縣丞不肯讓步,他也無法強求。


    胡通判冷笑一聲:“既然如此,天亮之後,本官就前去縣衙。”到時候他穿著官服去縣衙,想要看這些紙箋,無論是知縣還是縣丞都無法阻攔。


    縣丞躬身:“那就辛苦通判大人了。”


    胡通判的身影漸行漸遠,縣丞才發現自己已經汗透衣襟,天地良心,他可是個膽小之人,還以為躲在大名縣做個縣丞,踏踏實實熬幾年,在吏部評個優,就能去京中養老,沒想到最近遇見的都是大案。


    他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後麵如何,隻能靠謝大娘子自己了。


    從心底裏來說,縣丞不想謝大娘子出什麽事,今年冬日若非謝大娘子賣佛炭和泥爐,百姓的日子恐會更加艱難。


    誰給大名府帶來了好處,縣丞都看在眼中。


    但胳膊擰不過大腿也是實情。


    胡通判能來此,可見劉家背地裏有所安排……隻希望賀巡檢早些回來。


    ……


    謝玉琰吃了點酒,睡得格外踏實。


    醒來的時候,懷中的玉塵居然還睡著。她沒有急著起身,而是用手去撫摸玉塵的下頜,玉塵被她弄醒,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梳洗幹淨,於媽媽讓人端來了飯菜。


    楊欽吃著飯,還不忘記講昨晚左尚英等人的詩作,足足有六首詩之多。


    張氏不禁問:“那些詩你可喜歡?”


    楊欽搖了搖頭:“都不如神童詩。”


    在楊欽心裏,論才華沒有誰能比得上王晏。謝玉琰微微一笑,楊欽還不知道,昨晚他最喜歡的王晏也在。


    “大娘子。”


    謝玉琰正準備讓楊欽背書,於媽媽就走進了屋:“衙署來人了,要傳二老爺去問話。”


    謝玉琰放下手中的毛筆,看向於媽媽:“還有沒有別的?”


    於媽媽點頭:“奴婢看來了不少衙差,不像隻帶人那麽簡單。”


    謝玉琰叫住準備跑出去的楊欽:“在屋中陪著娘。”


    楊欽哪裏肯,卻被謝玉琰乜了一眼,也隻能老老實實站在張氏身邊。


    謝玉琰走出屋子,她去看看,那些人想要做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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