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時章知道這童子虛決計不會在小報上寫什麽好東西,不然就不會有衙署“尋人問罪”這話。


    小報上不能寫不實之事,那麽通判登門抓一個婦人,多人狀告謝家這些就能寫了。說不定還會將泥爐之爭再仔仔細細地敘述一遍。


    看到這些文章的人會如何思量?


    童子虛沒寫的那些猜測的言語,但凡是看過小報的人,定然都會有臆測,然後迅速在坊間流傳。


    劉時章覺得這事很是不妥。


    到底是誰想的這麽個主意?沒有提前將一切安排好,就貿然下手?現在被這些人搶在前麵,局麵一下子變得不好收拾起來。


    楊謝氏那婦人沒有抓到,與她一同做買賣的那些人呢?


    劉時章有種不好的預感。


    如果沒有抓到人,就無法在賀檀回來之前做成鐵案。


    原本這件事很是簡單,賀檀與謝玉琰來往過密,若是衙署能順利拿到謝玉琰買凶殺人的口供,謝玉琰再在大牢裏來個“畏罪自盡”,這樁案子就說不清楚了。


    就算有些疑點也不怕,消息傳到京中結果是一樣的,他們的人就能以此為借口,彈劾賀檀不但沒能穩住北方的局勢,反而鬧出亂子。


    他們要求依照慣例,不要再在大名府設巡檢衙門。


    天家一定不會答應,兩黨難免又要爭執起來,最後的結果就是巡檢司在,但賀檀要離開。


    賀家都私運貨物,賀檀又有什麽立場查別人?


    這種糊塗賬隻要鬧到黨爭上去,天家為了平衡雙方,就會從中攪合。他們可以將那馮川推出去擋罪,將馮川調去西北兩年再回來。


    遇到事從來都是這樣安排的,怎麽這次就不行了?


    按理說,巡檢衙門裏沒有了賀檀,就沒人主持大局了,可怎麽好像半點不受影響。除了巡檢衙門沒有出來做事,城中那些人全都冒出來了。


    劉時章將前因後果梳理一番,他開始懷疑有人在暗中搗鬼了。


    突然之間他腦海中浮現出“大名府小報”幾個字。


    王晏因為反對和談,惹怒了天家,幹脆抱恙在家。按理說,不應該有王晏的事。


    可……


    劉時章的眼皮就是一跳。


    該不會天家玩了一手,瞞天過海,讓王晏暗中盯著大名府的事吧?


    想到這裏,劉時章的心一陣突突亂跳。


    他也顧不得這裏了,轉身就向家中走去。若是有人暗中算計他們,那就麻煩了。


    劉時章才離開,躲在衙署的曹知縣和縣丞也揮揮手吩咐人:“將擊鼓之人帶進來。”


    火候夠了,再耽擱下去就……太明顯了。


    縣丞看向曹知縣:“縣尊,咱們要不要派人去謝家拿人?”


    曹知縣想了想:“既然有人來告,我們就得按朝廷法度辦事,將相關人等叫來問詢也是應當。”


    縣丞應聲。


    曹知縣接著道:“別忘了,大牢裏還有謝家人,尤其是那個……謝子章,速速將他提來審問。突然鬧出這麽多案子,我們還需快些處置妥當。”


    縣丞道:“縣尊大人說的是,這些當中,謝子章在梅花館與人鬥毆案,應該最好入手。我立即帶著人去大牢。”


    兩個人達成共識,自然各自行事。


    曹知縣還不忘記歎口氣:“鬧出這麽多亂子,不知何時才能厘清。”想到胡通判那張狂的模樣,明明不該他插手的事,他卻要過問。胡通判以為謝大娘子好欺負,卻不料人家早就未雨綢繆,離開了大名府。


    像是一腳踢在了鐵板上。趁著胡通判沒有將人拿住,他們還要快點審案,最好胡通判回來之後發現,案子有了極大的變化……


    不過這麽一來,八成他沒法在吏部評優了,弄不好還得被發落去偏遠之地任職。但曹知縣顧不得那些了。


    他得念著謝大娘子的好處,她的佛炭和泥爐讓大名府少了凍死的百姓。他從未如此輕鬆地度過一個冬日。為了這個也該與那些人抗爭一番。


    “與外麵那些人說,讓他們散了,該做什麽做什麽去。”


    言下之意,該寫小報的就快去寫,最好一兩日內就刻印出來。


    ……


    謝玉琰和王晏無暇顧及大名府城內的情形,兩人正在冠縣的軍器作坊中。


    譚驤站在一旁,眼看著兩個人將昨夜做的那些,在冠縣重複做了一遍。


    查賬目和物品、審訊、遞條子殺人。


    鬧出這麽大的動靜,冠縣衙署卻不敢過問。因為他們來到冠縣之後,就由他出麵知會過縣衙。


    冠縣知縣一向聽從劉知府之命,見到他之後隻當是劉知府的安排,自然就裝聾作啞起來。


    如此一來,王晏就能毫不顧忌地查案。


    而且,真就讓他查出了更多。


    王晏將手中的字條丟進炭盆中焚燒。


    “冠縣原本是軍中的兵卒押送貨物,為何突然改用商賈?”


    這問題讓譚驤眼皮一跳。


    軍器作坊管事緊張地嘴唇顫抖,他下意識地看向譚驤。


    譚驤腿一軟跪下來。


    “王天使,這是一年多前的事,與我無關。”


    王晏冷著臉不說話。


    譚驤隻覺得脖頸發涼,腦袋好似隨時都可能落下。


    “我是去年才提的副指揮使,前一任徐仁遠因剿匪有功,拔擢去了相州做指揮使。”


    謝玉琰輕輕撩起簾子。她剛到大名府的時候,查掠賣人,問到了一起案子,一個叫韓同的人帶著山匪搶奪商賈貨物,後來被官府兵馬剿殺了。


    譚驤說的剿匪有功,應該就是這一樁。


    謝玉琰還聽劉致說,韓家人去衙署喊冤,說是謝家與廂軍那位副指揮使陷害了韓同等人。


    不止如此,陳窯村也是遭這群山匪搶奪財物,村中壯年男子被盡數斬殺。


    韓同與這群山匪一定有問題,所以謝玉琰在字條上,提到了韓同這個名字。顯然王晏對這個人也不陌生。


    王晏來到大名府之後,翻閱案宗,已然注意到這樁案子,所以童子虛才會去陳窯村查看,一來知曉陳窯村的處境,二來也是打聽消息。


    果然,王晏開口道:“你可認識韓同?”


    譚驤麵色更為難看:“聽……聽說過,那韓同……和山匪……”


    他支支吾吾半晌說不出話。


    王晏從椅子上起身,向前走了幾步,居高臨下地冷聲道:“他們不是山匪,而是冠縣的兵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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