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府,縣衙。


    知縣曹銳和縣丞都坐在大牢的值房裏。


    兩個人今天一整日輪流留守,不敢空置大牢片刻。因為昨晚那個刺殺謝七之人差點被勒死。


    幸好縣丞想起來巡視牢房,才驚動了動手的獄卒。


    那動手的獄卒,當著縣丞的居然半點沒有懼意,最終還是縣丞抽出腰間長刀逼著獄卒離開。


    獄卒這般為所欲為,可想而知聽命於誰。


    “我今日再去找那獄卒,”縣丞道,“他已經不見了。”


    這樣的事無從查起,劉知府隨隨便便就能將人塞去軍中,轉眼變成一個小校也尚未可知。


    “做事都已然這般明目張膽,”曹銳道,“若是那人死了,他就不能翻供,他們是想方設法要將案子坐實。”


    “對外我們也不能說那人尚活著,”縣丞目光閃爍,“免得再來第二次。”


    人被救活的時候,那下手的獄卒不在旁邊,他們讓人對外宣稱,那犯人昏死過去,大概是活不成了。


    曹銳道:“最終能不能翻盤,不在於我們。”就算他們將案子都審結了,劉家頂多將罪責都推給旁人。


    說白了,大名府的案子不捅破天,誰也沒法撼動劉知府的地位。有這麽一尊神在大名府,他下麵的小鬼就永遠都抓不完。


    縣丞道:“那可怎麽辦?”


    曹銳思量片刻:“趁著有人被殺,該提審的提審,將一切都準備好,隻要得了機會,我們就將證據都交出去。”


    有人死了,其他犯人定然如驚弓之鳥,他們稍加安排不怕審不出實話。


    這些口供都落在實處,案子也算有了進展,但是……若被劉家硬壓下來,他們也沒法子。


    現在他們期望的就是賀檀能勝這一局,雖然看起來有些渺茫。


    縣丞點點頭,他也讚成如此,商量妥當,二人起身去大牢裏巡視。


    經過昨晚有人“自縊”,大牢中的氣氛多多少少有些微妙,尤其是謝崇峻,此人到底主掌謝氏一族多年,心思比旁人通透些,從此事上看出了端倪,猜到有人準備動手了結這些案子。


    所以,今日他一直有意無意地盯著對麵牢房的自家管事。那是謝玉琰狀告謝家掠賣人口的時候,謝家送來頂罪的,謝崇峻曾十分信任許管事,原本的打算是等許管事從大牢裏出來之後,謝家就將買賣文書還給他,再助其單獨立戶。


    誰知道賀檀和謝玉琰緊咬著案子不放,一直到現在也沒能判罰。


    尤其是他也被下獄之後,許管事的態度明顯開始搖擺,他經常看到獄卒送好一些的飯食過去。如果不是向衙署密告了些什麽,怎會如此?


    謝崇峻目光中帶著幾分警告和威懾,好讓許管事不要再胡亂言語。


    看到大老爺的神情,許管事暗暗叫苦,他明明什麽都沒說,可衙署的做法,顯然已經讓謝大老爺起了疑心。


    正思量著,他眼睛一瞥,看到了角落裏一隻死去的老鼠。


    許管事的心登時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住,更加慌亂起來,昨日大牢出事之後,他就不敢用飯食,餿臭的飯菜撒了一些出來,顯然被那老鼠吃了。


    不知什麽時候,老鼠竟然死在了這裏。


    許管事登時喘不過氣,那些人殺了那凶徒,果然還準備殺他。


    “吃飯。”


    獄卒又提來了飯食,盛到犯人的破碗中。


    周圍登時傳來咀嚼的聲音,許管事肚子裏一陣咕嚕作響,卻不敢去觸碰麵前的飯碗。


    “吃不吃?”


    獄卒見許管事反而向後縮去,立即抽出腰間的鞭子抽了過去。


    許管事隻覺得渾身熱辣辣地疼痛,那鞭子仿佛永遠不肯停歇似的,讓他不停地在逼仄的大牢裏翻滾。


    “不吃?”


    獄卒幹脆將飯碗拿起來丟在許管事身上。


    湯湯水水灑落了許管事滿臉,他驚恐地胡亂拂去,生怕沾上一點。


    死亡的陰影籠罩在他身上,心裏隻有無盡的驚恐。


    今晚他注定要死在這裏了。


    無聲無息地,如同那隻老鼠。


    “住手。”


    一聲喝令傳來,鞭子總算沒有再落下。死裏逃生的許管事喘著粗氣,心中是慶幸和後怕,他竟然忍不住嗚咽出聲。


    “你這是在做什麽?”


    縣丞走進大牢,怒斥那獄卒。


    獄卒忙恭敬地道:“大人,這犯人不老實,不但不吃飯,還辱罵縣尊。”


    “沒有,”許管事慌忙道,“我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說。”


    他沒有罵縣尊,更沒有供述出謝家的秘密,他明明什麽都沒做,為何要算計到他頭上?


    “大人救命。”許管事如同握住一根救命稻草,死死地抱住縣丞的腿,鼻涕眼淚齊流。


    縣丞掙脫不開,隻得皺起眉頭:“將他帶去刑房。”


    獄卒應聲,壓住許管事的肩膀,半拖半拽將他帶出了牢房。


    “不想死……你就不要胡亂說話。”


    謝崇峻的聲音仿佛從牙縫中擠出,冷冷地盯著許管事:“別忘了,你還有……家人在……”


    獄卒抄起身邊的棍子,擊打在謝崇峻身上。


    許管事聽著棍子落下時,謝崇峻的悶哼聲,整個人抖動得更加厲害,大老爺定然恨極了他,大老爺若是能從這裏出去,定會設法弄死他。


    走了很長的路,眾人沒有進刑房,而是來到了大牢深處的一間屋子。


    平日裏縣丞會在這裏審訊重要的犯人。


    許管事被丟在地上,他渾身癱軟,提不起半點力氣,隻是半趴著求饒:“大人,有人要殺我,求大人救命……我還有妻兒在外,不想死……”


    縣丞由著他哀嚎,過了許久才淡淡地道:“能不能活,要看你自己。”


    許管事怔怔地抬起頭,半晌他似是明白了些什麽:“大人,草民說……草民都說出來,謝家……謝家將錦緞送給西夏人,從他們手中買到青白鹽。”


    “楊六哥……也是他們害死的。”


    “大老爺為了補償楊家,也是為了將楊氏綁在這條船上,才會提出與楊家結冥婚。”


    縣丞皺起眉頭,倒是沒想到問出這樣的案情。


    “楊六不是戰死的嗎?”


    許管事搖頭:“不是……楊六哥在金明寨戍守的時候,瞧見了楊明山和謝家與西夏人來往,還妄想找尋證據……楊明山恐怕事情敗露,於是聯手謝家……將楊六哥給……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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