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玉琰裝作沒有看明白,這人突然跑過來,該不會就是為了這個吧?


    一隻小小的陶瓶而已。


    謝玉琰故意不去詢問:“徐都知說了些什麽?”


    王晏道:“我將妖教用黑火油的手段教給了徐都知。”


    這下她再也忍不住,登時笑出聲:“所以……那兩隻陶瓶沒了嗎?”她知曉王晏看到陶瓶,會想到黑火油,但是沒想到他接的那麽快。


    那陶瓶在徐恩手裏,恐怕都還沒焐熱。


    “明日徐恩會來討要陶瓶,”王晏道,“他要帶回京城,用在軍中。有這隻陶瓶,就算有人故意針對礠州窯,也能有轉圜的餘地。”


    這就是謝玉琰做的安排。


    王晏目光微凝:“你準備好了去汴京?”


    謝玉琰點點頭。


    王晏接著道:“那玉牌和玉珠是不是讓你想起了什麽?”


    謝玉琰知曉王晏總有一日會問起那兩樣物什。


    沒有等到謝玉琰說話,王晏道:“我知曉你不願意提及這些,每次見麵我都盡量不說,免得你心中不快。”


    “那些你不想我知曉的事,我可以不問,但不可能不擔憂。”


    “就像……如果我突然被押入京城,你也會打聽消息是一樣的。”


    王晏確定,真的出了這樣的事,謝玉琰不會無動於衷。


    王晏聲音比往常要更低沉,不過不是冰冷和涼薄,而是很有耐心地娓娓道來。


    “至少在動手之前,知會我一聲,”王晏道,“你若是不想與王家有牽連,我還有別的人手,那些人與王氏一族無關。”


    王晏的姿態已經放得很低,甚至將王氏一族也摘了出去。


    這是在告訴她,他們之間可以沒有這些。


    如果她不願意,他也不會強求她接受王氏。


    謝玉琰雖然前世嫁了人,但她做的是王妃、皇後、太後,她將嫁人看成是一個身份,一個職司。


    現在王晏卻引著她走向另外一條路,她可以就是她自己。


    沒有強迫她接受其餘的任何東西。


    她可以不跟隨他的腳步往前走,但她也有些好奇,被黑暗籠罩的前路,盡頭到底是什麽模樣?


    王晏拿起桌麵上一隻小竹筒,很快一杯新點好的茶擺在謝玉琰麵前。


    “今天晚上我給娘子多點幾杯茶,”王晏道,“能不能換隻陶瓶?”


    這買賣,好似不錯,至少她不虧。


    謝玉琰與王晏四目相對:“我讓陶窯為王大人提前燒了陶瓶,隻是還沒來得及送出。”


    其實王晏、賀檀,連同桑典都有。


    不過鑒於王晏剛剛那番話,謝玉琰決定將其餘那幾個陶瓶扣下。


    於媽媽會意去取陶瓶,王晏卻已經等不及:“是什麽釉色的?”


    謝玉琰道:“青色。”


    青色比綠色要好看。


    但對於王大人來說仍舊不夠。


    “軍中用的物什,我覺得還是一個釉色的好,特別是徐恩將領,攜帶的陶瓶與旁人不同,很容易被針對,若是投放毒藥,豈非害了徐都知?”


    王晏神情看起來格外鄭重,再配上他那張看起來就一本正經的臉,正襟危坐的身姿,沒有半點的輕浮隨便,當真是忠臣的色相,當真讓人無法拒絕。


    謝玉琰點了點頭,等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方才好像被蠱惑了。


    此時此刻,躺在床上準備休息的徐恩忽然打了個冷顫,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從心底升起,不知怎麽的,他忽然很心疼那被炸開的陶瓶,好像謝大娘子不肯答應再重新燒製一個給他了似的。


    ……


    大名府城內的一家客棧裏,注定一片熱鬧。


    客棧掌櫃高興的不得了,因為這兩層樓的客棧,現如今住滿了人,隻因為從汴京來的兩位貴人,在他這裏落腳。


    韓泗看著等在院子裏的人,不禁皺起了眉頭,他本以為隻要他拒絕各種宴請,就能躲到沈中官回來,然後他們再一同離開這裏。


    顯然,他的這個思量沒有奏效。


    突然之間,客棧裏來了許多人,他們個個拿著自家的瓷器,來向他請教燒製技藝。


    這些人還都提著拜禮,本來韓泗想以大梁法度為借口,嚴詞拒絕,偏偏那些拜禮不怎麽值錢,大多都是自己在家中做的吃食。


    一張張麵孔誠懇又滿懷期盼,讓韓泗沒法開口拒絕。


    客棧的動靜,終究引來了圍觀的百姓,一雙雙眼睛落在他身上,讓他有種重新回到寶德寺的感覺。


    與在寶德寺的選擇一樣,韓泗不得已又點了頭。


    不過,跟預料中的一樣,很快他就後悔了。


    瓷器看了一個又一個,好像沒完沒了,大名府周圍的瓷窯似是聽到了消息,全都趕了過來。


    韓泗一直忙到夜裏,看得眼睛發酸,說得嗓子也啞了,這才打發走眾人,囫圇睡了個覺。醒來的時候就聽到外麵一陣嘈雜聲。


    韓泗小心翼翼地將推開窗子,不出意外的是,他看到更多的人,等在客棧裏麵。


    韓泗倒吸一口涼氣,隱約聽到有人議論。


    “韓行老人可好了。”


    “在寶德寺的時候我就瞧出來了。”


    “喜歡佛瓷的都是慈悲之人。”


    “我家的瓷窯就要支撐不下去了,希望行老能幫我們出個主意。”


    “之前不敢來,行老畢竟是從汴京來的,豈能隨便見我們?後來聽說有人隻是送了自家燒製的小物件和家中晾曬的菜幹做拜禮,韓行老就幫他看了瓷器。”


    “你這消息不對,人家也帶了銀錢,但行老不肯收,隻留下了自家做的菜幹。”


    韓泗轉頭看向屋子裏堆著的菜幹,麵色更加難看,到底是誰在亂傳消息?


    自從他在寶德寺露麵之後,那些關於他的話,越傳越離譜。


    現在來尋他看瓷器還好,他總不能帶著一大堆菜幹回到京城。


    韓泗想想那場麵,不禁深吸一口氣,那可真就好看了。


    韓泗準備悄悄將窗子合上,就從窗底下冒出一個人,那人滿臉笑容,一雙眼睛徑直看向韓泗。


    嚇得韓泗整個人向旁邊一躲,結結實實撞在了窗欞上。


    “哎呦,可不得了。”


    那人就是一喊,登時將所有目光都引了過來。


    “韓行老受傷了。”


    嘈雜的腳步聲從外麵傳來,韓泗這下徹底明白,自己這是走不了了。


    韓行老掙紮著叫來夥計:“快去永安坊楊家,將謝大娘子請過來幫忙。”朝廷和衙署都不會管這裏的事。


    唯有他們燒瓷的人,才能幫他掌控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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