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經驗豐富的你和經驗為零的我交往的故事 作者:長岡マキ子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臨近學期末的學校,從一早上開始就彌漫著異樣的氣氛。
“啊。你瞧……”
“嘿,看上去那麽土的,蠻能幹的啊……”
我一到學校,從未說過話的同學就看向我說著悄悄話。
是和白河同學有關嗎?但是,公開交往也有一段時間了,為什麽現在才?
進入教室走向自己的座位,就看到已經坐下來的伊知看著我臉色大變。
“加島!”
他急忙起身,搖晃著巨大的身體走了過來。
“早,伊知……”
“你丫的在幹什麽啊”
“誒?”
“好了過來!”
走出教室,被帶到走廊角落的我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朋友。
“怎、怎麽了啊,伊知”
“你才是怎麽了啊!加島,聽說你對黑瀨同學有一腿!?”
“誒……!?”
大腦一片空白。
一腿自然是沒有的……應該沒有。但是……。
“那種事情誰說的?”
“大家都在說!一到學校,大家都在那麽說。連我都被陽角問‘真的嗎?’了”
“為什麽會傳那種……”
“你應該想到些什麽了吧?”
被伊知眯著眼睛盯著,我不由得錯開了視線。
“不,雖然沒有出軌……”
和黑瀨同學連續兩天單獨見麵這是事實。如果截取其中的某個片段然後招致人誤解的話……不過,那種模棱兩可的證據,能被斷定為“出軌”嗎?
莫非……。
“啊,喂,等等,加島!”
對伊知叫住我的聲音不聽不聞,我回到了教室。
“你丫的做了嗎!明明都有白河同學了……還和那樣的美少女做了嗎!?可惡!你這混蛋假陰角!”
從回蕩著伊知捶胸頓足聲音的走廊走進教室,同學們的目光突然一下子轉向我,然後很快又分散開。
白河同學的身影尚未出現在教室裏。
我走向自己的座位,放下書包。
“黑瀨同學,借一步說話可以?”
我向在一旁的她搭話。
黑瀨同學哆嗦著肩膀,看向我。看來已經有了會被我搭話的覺悟了。
“……可以”
回答這句話的表情,看上去沮喪到令人震驚的程度。
我和她走進了附近的一間空教室。
我剛關上門,黑瀨同學就開口說道。
“不是我幹的”
黑瀨同學的表情一臉陰鬱。眼角看上去微微發腫,大約昨晚哭到很晚了罷。
“但是,那……”
“向月愛複仇隻是第二位的事情。我隻是想被加島君愛而已……”
像是歎息一般地,黑瀨同學說出了這句話。
“明知不可能實現,卻還去傳播謠言……這種徒勞的事情我是不會做的。我多少也是有自尊的”
看她的樣子,實在不覺得有在說謊。
“……這樣,抱歉”
我表示歉意之後,黑瀨同學嘴角泛起無力的微笑。
“我才要為折騰你說抱歉。line我也會拉黑你的”
“……嗯……”
事已至此,也隻能那麽做了吧。
“那……回去吧”
正當準備返回教室的我將手伸向門的時候。
“呐,加島君”
被叫住的我轉過身去,看見黑瀨同學正微笑著。和剛才的笑容不同,意誌消沉的神情之中被染上了一抹喜色。
“要是當時,加島君向我表白的時候我同意了的話……那現在,在加島君身邊的,就可能不是月愛而是我了吧”
黑瀨同學……。
無法作出回答的我隻得沉默。黑瀨同學的笑容再次轉暗。
“……開玩笑的。想這些也沒用呢”
她“走吧”地催促著我,於是我“嗯……”地打開了門。
就在此時。
“呀!”
麵前的人影發出驚叫,腳邊響起某種東西掉到地上的聲音。
那是被套上相當熟悉的手機殼的手機,我一下子抬起頭。
在那裏的,是白河同學。
然後在她後邊,一臉怒意的山名同學也站在那裏。
“龍鬥……”
白河同學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微微搖著頭。
“龍鬥……以前表白然後被甩的女孩子……是海愛嗎……?”
完了。
被聽到了。
還沒有給白河同學說的事情,被聽到了……。
“為什麽……為什麽不給我說……?”
“抱歉,那個是……”
“為什麽要道歉?”
一臉悲痛的白河同學雙唇顫動著。
“你做了,必須要向我道歉的事情嗎……?”
“沒有,不是,那個是……”
“我不想聽!”
第一次聽到的白河同學聲嘶力竭的聲音,讓我身體變僵無法行動了。
白河同學看向我的表情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打擊。她的眼角湧起亮晶晶的東西。
“為什麽?龍鬥……不要啊,我……已經無法忍耐了”
說完,白河同學轉身離去。
“白河同學!”
不顧我叫她的聲音,白河同學跑過走廊。
我想必須要追上去,但打算在那麽做之前先拿起落在地上的白河同學的手機的時候,伸出去的的手卻僵住了。
我和黑瀨同學互相抱著的照片,大大地顯示在了像蜘蛛網一般滿是裂紋的屏幕之上。屏幕大概是因掉落時的衝擊而出現裂紋了吧。
“…………”
是昨天在公園的照片。是從我的斜後方用拉伸鏡頭拍攝的,所以黑瀨同學在哭的事實和我沒有摟住她的事實完全沒有顯示出來。
回過神來的我準備撿起手機,但卻被人搶先一步奪走了。
是山名同學。山名同學用惡魔一般的神情瞪著我,把手機換給左手拿著,然後高高舉起右手。
“太差勁了——!”
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臉頰上一陣火辣。
被扇了一巴掌的我的臉不由自主地扭向一邊。
“……你這臭男人……”
山名同學瞪了我一眼,然後跑去追白河同學了。
“……不要緊吧?加島君”
回頭看向在背後朝我搭話的人,黑瀨同學一臉擔心的樣子。
“嗯……”
“那,我先走了。你不想被更加誤解的吧”
這樣說完,黑瀨同學從我身旁經過,走出了教室。
隻剩一人的我,猛然清醒過來,走到走廊。即使想追,卻已哪裏都看不到白河同學的身影。
總之先回到教室,但白河同學和山名同學都不在那裏。
臉頰火辣辣地痛,摸了摸,指尖便沾上了淡淡的血跡。大概是被山名同學的長指甲劃破而產生的傷口吧。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要去哪裏,怎麽做才好呢?
整個結業式,我一直在想著這樣的事情。
從班裏同學的聊天中我得知白河同學手機上顯示的照片是別的班的同學拍的。似乎是k市其他初中升上來的同學昨天和同一初中的朋友一起在當地的公園玩的時候,遠遠看見我和黑瀨同學,然後就拍了照。因為知道我在和白河同學交往,就把照片當做重大新聞到處給朋友發送,結果一瞬間就在整個學年傳遍了。
照片很具有衝擊性。即使不知道我和黑瀨同學是什麽關係,是說了什麽樣的話才變成那種局麵的,但不難想象,隻要看到那張照片的話,就會讓人覺得“就是那麽一回事啊”。
白河同學受傷了罷。這麽一想就深感抱歉。
必須及早解釋清楚,讓誤解消除。
但就算這麽說,黑瀨同學就是我初一時候的表白對象這件事沒有說出來是事實。雖然沒打算保密,但沒說出來的事實是不變的。
是的啊……早知道在黑瀨同學轉來的當天就說出來了。
但是,偶然成為鄰桌,因為值日或者其他什麽事也常常會有對話……在這種情況下就不自覺地認為讓白河同學產生多餘的擔心的話就不好了,所以就沒說。但我也沒想到居然會引發如此事態。
隻是一張照片的話,白河同學沒準還能聽我解釋。但,既然我隱瞞了和黑瀨同學的過去……就會讓她覺得我是不是還瞞著別的什麽。
包括和黑瀨同學在有人的地方見麵這件事在內,我自以為想著白河同學而采取的行動,全都產生了反效果。
想要快點說上話。想要為雖然沒有花心,但隱瞞了黑瀨同學的事情這件事致歉。
但是,白河同學沒有回來。
結業式終於結束,到了放學之後,白河同學仍然沒有回來。
*
灰色的暑假開始了。
次日,我開始參加預備校的夏季講座。因為是上了高三才想著去的預備校,所以也有抱著試一試的想法,便去拜托父母讓我去上兩周的主科課程。
因為是在五月份申請的,沒想到會和白河同學變成這樣……說到底那是在連會和女孩子交往都無法想象的時候做出的決定,所以沒有辦法。
然而,雖然很遺憾,但寶貴的教學內容我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想著白河同學的事情,急急忙忙地往筆記本上抄著板書。
昨天,白河同學把書包留在了教室裏,就和山名同學消失得不知去向了。她倆一定是在一起的吧。我想和她們說上話,所以在教室裏沒人之後也等了一段時間,但看樣子知道不會回來之後,我便一邊找著白河同學一邊離開了學校。
在那之後,我在白河同學家附近,等她回來。一直待在一個地方的話會被鄰居當成可疑人員的,於是我沿著道路走來走去,邊繞著白河同學家走邊等待著直到天暗了下來。晚上八點左右,我看見有一名儀表堂堂的四十歲左右的男性進到了白河同學家。大約是白河同學的爸爸吧。感覺眼睛和黑瀨同學很像。因為到了九點白河同學還沒回來,我隻得放棄回家去了。想著沒準是自己沒看見白河同學回家,便去看了眼在二樓的白河同學的房間的窗戶,但到最後一直都是一片黑。
也用line發了很多消息,可都沒有顯示已讀。打電話也隻能聽見呼叫音。
姑且也給山名同學發了消息,同樣也沒有顯示已讀。
如此長時間無法取得聯係,在交往以來還是第一次。這讓我甚至開始擔心起白河同學的人身安全來,但卻也隻能相信和山名同學在一起的話應該是沒有人身危險的。
講座上午有三小時,下午也有三小時。且兩周無休。
講座結束之後,在自習室裏做完作業後離開預備校的時候,天色便已經暗下來了。乘電車回去的路上,我在a站下了車,前往白河同學家。在確認白河同學的房間一片昏暗之後,便大失所望地回車站去了。
這樣的生活,在那之後我每天都持續著,持續了十天以上之久。
然後,夏季講座最後一天的下午。
疲勞積累到了一定程度的我,午飯後為了提神,一邊小口喝著放在桌子上的罐裝咖啡,一邊機械性地往筆記本上抄著板書。
口袋裏的手機震動,讓我嚇了一跳。在這兩周我一直如此。不過,大部分都隻是app的通知而已……。
想著還有哪個app沒關通知,我取出手機一看,便瞪大了雙眼。
顯示在屏幕上的,是伊知發來的line。
伊地知祐輔
喂,你女朋友出軌了!
有照片送達
“……!!”
怎麽回事?
似乎是伊知發了照片過來,於是我解鎖手機打開line。
然後顯示在那裏的人。
毫無疑問就是白河同學。
白河同學身著泳裝。開心的笑著挽住在一旁的人的胳膊。那個人是……。
有著清爽的小麥色肌膚的帥哥。個子很高、很適合穿葉子花紋的襯衫的成熟男性,在看著白河同學一臉愛憐地微笑著。
“假的吧……”
無意間嘟囔了這麽一句,引得鄰座的學生悄悄地看向我。
龍鬥
這是什麽時候的照片?
伊地知祐輔
剛剛啊就剛剛!
龍鬥
這哪?
伊地知祐輔
千葉!
外房的海灘!(注:外房,是指位於千葉縣南部,與內房相對應的房州的外海【太平洋】區域。狹義指從館山市洲崎到藤浦市的太平洋沿岸,廣義上也包括太東岬)
“千葉……?”
為什麽在那種地方?
白河同學在和那個男人做什麽?
想問的有很多,但陷入混亂的我不知應當從何問起。
即使在這種時候,課程也在繼續著。
現在是下午一點半,離下課還有兩個多小時。但是,已經不是在意那種事情的時候了。
將罐裝咖啡一飲而盡,我將課本還有筆記本一股腦地塞進書包,站了起來。
站在講台的講師看了一眼正要離開教室的我,卻也什麽都沒說。大約是因為這是有著百人以上的大教室吧。
離開預備校的校舍的我給伊知打電話。
“喂,伊知?”
“加島?你不是在上課嗎?”
“你和白河同學說話了嗎?”
“不,沒有。我們也隻是剛剛看見,對方還沒有注意到我們”
“我們?”
我這樣問道,結果電話對麵便傳來了仁誌“我也在啊——!”的聲音。
“你倆在那幹嘛呢?”
“說什麽廢話呢,當然是在海水浴啊”
“湘南太可怕了所以就來房總了!”
“千葉的話可以接受我們!”
“於是,白河同學呢?”
總之,我相當在意白河同學。
“還在呢。在海之家和帥哥卿卿我我”
“…………”
“……莫非,加島你和她已經分手了?”
“誒……”
伊知略顯客氣的語調,讓我胸口一陣疼痛。
“……才沒分”
至少,我沒有要分手的念頭。
但是。
發生了那樣的事情,還長達兩周沒能聯係……白河同學她,莫非。
這樣一想,我便坐立難安。
“我現在過去,把海水浴場的名字告訴我”
“誒!?你認真的嗎加島!預備校呢!?”
就算伊知這麽說,我朝著車站邁開的腳還是停不下來。
*
來了。
花了將近兩個小時,我抵達了從伊知那裏得知的車站。因為千葉這地方我隻去過灣區,所以預想之上的鄉村感把我震驚到了。
就在我向著海邊趕的時候,line群上發來了消息。
隊伍kenkids(3)
伊地知祐輔
抱歉,日頭太毒了所以先溜了……
連皮膚也是陰角orz
你的仁誌名蓮
加一……
白河同學在名叫“luna marine”的海之家。
“runa、marin……?”
感受到了某種命運般的東西的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從車站出發走了沒多久,他倆所言的海灘就進入了視線範圍。因為已經接近四點了,從海濱沙灘歸去的人相當顯眼。正因如此,和江之島相比,沒有很混亂的感覺。
是一直延伸到很遠地方的、有著開放感的廣闊海灘。穿著長褲和輕便運動鞋這一完全就是城鎮風格穿著的我,感覺相當不合時宜。裝著預備校課本的帆布背包也好重。
我一邊瞧著路邊林立的海之家,一邊避免著沙子進鞋裏地輕輕地走在沙灘上。
“luna marine”是位於沙灘盡頭、最邊上的海之家。
沒有勇氣一下子就靠近的我,就一直駐足在旁邊的海之家。
看到從後門出來的人影,我睜大了雙眼。
“呐,我可以去海邊玩一會兒嗎?”
修長的雙手雙腳,紮起來的明亮的棕色頭發,點綴著迷人的穀間的熟悉的比基尼……連那明亮的聲音也……。
毫無疑問的,那就是白河同學。
這兩周,我一直想見上麵說上話。
因為沒能取得聯係,我甚至有擔心她的人身安全。
而她,現在就在眼前。
“白河同……”
不由自主地走上前的時候,後門再次打開了。
“可以的~月愛”
出來的是,出現在伊知發來的照片上的帥哥。
雖然看上去很年輕,但卻完全沒有孩子氣,大約是三十來歲吧。將留長的劉海燙過的發型顯得有些淩亂。身材高大,就算穿著衣服也能看出他肌肉滿滿的體格,青筋暴露的修長手腳也很讓人嫉妒。
從頭到腳都和我完全不同。
白河同學看著這樣的男人,雙眼發光。
“呐,mao君也一起去嘛?”
這樣說著,白河同學挽起了男人的胳膊。
“呐,去吧——!”
“不行啊。現在是營業時間”
“誒——有什麽不好的!已經沒人了吧?”
看著挽住男人胳膊,發出撒嬌般聲音的白河同學,像石頭般的重壓不斷在我的心裏堆積著。
“去嘛,去嘛——”
“不——行。去和笑琉醬玩去~”
在我想著“在說啥?”的時候,沙灘那邊出現了一個新的人影。
“好了走吧!月愛!別讓mao君太困擾了”
笑著說出這句話的,居然是山名同學。黑色抹胸式比基尼相當適合她苗條的黝黑肌膚。
“我以前就在想啊,你是真的喜歡mao君啊”
被這樣說的白河同學吃了一驚,卻還是開心地微笑了。
“因為,很少見麵的嘛。mao君總是很快就不知道去哪兒了”
這樣說著嘟起嘴的白河同學,無論怎麽看,都是可愛的戀愛中少女。
“還不知去哪的,我可是去工作啊”
被兩人稱呼為“mao君”的男性,一臉困擾地無奈地笑了。
在旁人看來是令人欣慰的海邊男女的風景,但在我心中卻被歪曲成了噩夢般的景色。
現在,將所見所聞總結一下的話。
很久以前,白河同學就有一個本命的“他”——“mao君”,然而,他由於工作原因很難見到麵,白河同學便交了其他的男朋友……就和我交往了。隻能這麽想。
然後,山名同學知道這件事。
明明如此。
——能和我約好,絕對不會做讓月愛不安的事情嗎?
還給我說那樣的話……。
她們在合夥騙我。她們什麽都知道,卻還戲耍著我。
太過分了……。
果然,像我這樣的陰角是沒有資格和白河同學交往的嗎……?
白河同學喜歡的,是成熟的帥哥嗎……。
迄今為止,每當我即將想象起白河同學的前男友的時候,我都會努力不去想地將其趕出自己的腦海。然而,在目睹了如此殘酷的場麵之後,就隻能接受現實了。
自己真的是不知天高地厚。像我這種家夥,還想著成為白河同學那樣的女孩子的真命天子什麽的。
但是我,真的是喜歡過白河同學的……不,是現在也喜歡。
就算她在眼前和其他男性卿卿我我的這一瞬間也喜歡著。
接受現實是很痛苦的。痛苦得難以承受。
盛夏的太陽毫不留情地暴曬著,我的大腦嗡嗡作響,都想要吐了。
——龍鬥的那一點……喜歡。
那句話,那份微笑,也是虛假的嗎?
和我的所有事情,都隻是玩玩而已嗎……。
在大受打擊的我發著呆,陷入要墜入地底的錯覺之時。
“說了不行~!你看,有客人來了”
向白河同學這樣說著的“mao君”,突然看向了我這邊。
“歡迎光臨!要現在下水嗎?”
“……!?”
被爽快地搭話的我僵住了。
與此同時,白河同學和山名同學也看向我……。
“誒!?”
“哈啊!?”
像是看到什麽難以置信的東西一般,說不出話來。
“龍鬥……!?”
看著我們三人的樣子,困惑之後的“mao君”,終於擺出一副懂了的表情。
“啊……難不成,你就是月愛說的男朋友?”
大約這就是真命天子的從容吧,我默默地瞪著浮現出笑容如是說的男性。
“…………”
這男的是多麽不合適啊……。和我不一樣,在已知有其他男性存在的情況下,還能毫不在乎地和白河同學交往下去。
“這樣這樣~!”
而且,還笑容滿麵地。
“坐電車來的?很遠的吧——?天氣也熱的不得了啊~”
甚至還有閑心話家常。
難不成,對這家夥來說,和白河同學的事情也隻是玩玩嗎?
明明身為白河同學的真命天子,卻對她隻抱有這種程度的感情什麽的……無法原諒。
白河同學到底覺得這種輕浮男哪裏好了?
當然,外表或許是無可挑剔,因為是大人所以經濟能力和包容力沒準也都很好。
……和我不一樣……。
不行了。
怎麽想也都想不出能比過他的要素,越是看著眼前的男人,心情就越是鬱悶。
已經不行了。
隻能就這樣退場,甘願成為第二位的男人吧……。
要是不喜歡這樣的話,就和白河同學分手吧……。
留給我的,就隻有這樣的二選一。
想著這樣的事情,我都快要哭出來了。
“因為是第一次見,得做下自我介紹呢——”
男人走上前來,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類似卡包的東西。
“用這張名片可以的吧——?請多指教了~”
看著遞過來的名片,我睜大了眼睛。
黑瀨!?
朝著一臉震驚抬起頭的我,男人以冠絕帥氣的笑容說道。
“你好——!我是月愛的舅舅!外甥女受你關照了~!”
舅……!?
舅舅……。
……這種的……也太扯了吧……?
但是,從名片上來看,那就是事實罷。
從名字和大致年齡來看,應該是白河同學的母親的弟弟吧。
和我的叔父……那些在新年喝醉酒搖晃著擠成三段的肚子狂飆黃色段子的親戚們相比,完全不同。
“喂,你”
正當我因沮喪而呆住的時候,山名同學血氣方剛地瞪著我。
“你從哪知道這裏的我不管,你是帶著什麽樣的嘴臉到這裏來的?”
“別這樣,笑琉。沒準是搞錯了”
想要阻止她的白河同學和山名同學對立著。
“搞錯?什麽搞錯了?怎麽想嫌疑都很重吧——”
“如果是別人的話或許如此……但龍鬥的話,沒準真的是搞錯了”
白河同學喃喃自語般說完,看向我……然後又錯開了視線。
“在那之後我煩惱了很多……終於,有了這樣的想法”
白河同學……。
看著我,真生先生開朗地說道。
“嘛——嘛,在這麽熱的天跑到這麽遠的地方來,男朋友也累壞了吧?總之先喝著可樂,休息休息吧~!”
“啊……我叫加島”
向著發覺忘了自報家門而慌忙如此說道的我,真生先生回以親切的笑容。
“了解!加島龍鬥君對吧”
那笑容確實和白河同學很像。
*
得以進入真生先生的海之家的我。麵向大海坐在類似小隔間的桌子前,和白河同學麵對麵彼此無言。在桌子上,放著兩瓶真生先生免費贈送的可樂。
山名同學說六點開始要打工,方才先走了。
“……沒給你說初一的時候甩了我的人是黑瀨同學,抱歉”
我如此開口道,白河同學輕輕點了點頭。
“一開始我不知道白河同學和黑瀨同學的關係,而且覺得都已經是結束了的事情沒準會讓你不安,所以最初覺得沒必要特意說出來……但在知道你們是雙胞胎之後,說出來的機會卻也沒了”
白河同學再次點點頭。這讓我多少有些安心,我繼續說道。
“和白河同學從海邊回來那天……被黑瀨同學表白了”
低著頭的白河同學,一臉吃驚地看向我。
“你和海愛關係很好嗎?”
“不”
我搖了搖頭。
“雖然她找我要了line,但沒怎麽說過話。之前,我問她關於白河同學的謠言的事情的時候……因為我對她比較親切,所以好像就喜歡上我了”
這種事情由自己來說出口怪不好意思的,於是我便簡短地進行了說明。
“本來打算在電話上就拒絕的,但她說‘電話的話我是沒法放棄的’,於是就在公園見麵了……見到麵黑瀨同學就哭了。……然後她說‘讓我這樣待一會兒’。那張照片我想就是那會兒拍的”
為了不讓說的話看起來像是借口,我盡量地隻將事實概括要點地說了出來。
“但是,我想不知道事實的白河同學,是會震驚……然後感到受傷的。真的抱歉”
白河同學立刻搖著頭。
“我才該說抱歉。……那個,不是龍鬥的錯呢”
這樣說著的白河同學看著我露出些許微笑。
“海愛也沒有錯……錯誤的是時機呢”
“雖然可能是這樣……但我確實讓白河同學受傷了。我要是真想著白河同學的話,黑瀨同學再怎麽說我都不該去的。對此我一直很後悔”
在早上起來的時候,在夏季講座上課的時候,在回去時的電車上,在晚上睡覺前……在這兩周的時間,我不知多少次,都想讓時間倒流。
“沒有。龍鬥沒錯的”
白河同學平靜地說道。
“因為龍鬥很溫柔,所以想著就會是那樣呢。龍鬥就像是對待我一樣,對待海愛也很溫柔……作為姐姐而言,這讓我很高興”
然後,看向我微微笑了。
“謝謝你,龍鬥”
“白河同學……”
堵在心裏的東西流了出去,感覺暖洋洋的。
但另一方麵。
“不、不過白河同學,你不是在生我氣嗎?所以才無視我發的line……”
“啊,不是的,抱歉!”
白河同學一副突然想起什麽的樣子,急忙說道。
“那個時候在走廊裏手機掉地上了……屏幕破得四分五裂地,變得完全無法使用了。想要修一下便拿到店裏去,結果人家說‘裂成這樣的話大概內部也壞掉了所以連同本體也換一下比較好’,但那樣的話不就要花很多錢的嘛?明明才買了不到一年,而且這種情況就必須給爸爸說,結果在還沒有決定好的情況下就到這邊來了,然後這附近完全沒有店,就什麽也做不了了”
“……啊……”
手機嗎。沒想過還有這種情況。因為……。
“line用電腦不也能登嗎?”
“誒?是那樣嗎?能登錄和手機一樣的賬號嗎?”
“嗯,大概……”
“這樣”
白河同學佩服地說著,然後視線轉向海那邊。
太陽已然落入山的那邊,大海微暗,傍晚的氛圍開始顯露。我一邊側眼看著遠處的衝浪者乘風破浪若隱若現的身影,一邊望著白河同學的側臉。
然後,白河同學看向大海的視線落回手邊。
“……其實呢,我很害怕去確認。所以有覺得沒準手機壞掉是好事”
這樣說著看向我的白河同學,再次低下了頭。
“我想相信龍鬥來著……以為自己是相信的來著,但卻在產生‘應該是有什麽原因的’、‘必須要問清楚’這樣的想法之前,變得不想受傷了。因為,這個世界上是沒有絕對的吧?就算我覺得龍鬥99%不會花心,但萬一這次發生了那1%的可能性……然後那個對象是海愛,是龍鬥初戀的人……一這樣想,就感覺無法接受了”
表情鬱鬱不樂地說著的她,輕輕地笑了。
“因為和龍鬥開始交往之後,我真的很幸福。龍鬥很認真,而且不管前女友還是玩得好的女性朋友都沒有……。能從心底相信龍鬥……這樣的還是第一次”
能被這樣說,我很高興。但另一方麵,想到白河同學的前男友們,我的心情就變得很複雜。
“所以,沒想過會被你背叛……一想到傾注全部感情的心將受到多大傷害,就變得害怕去確認了”
白河同學輕輕地說著,抬起頭。
“但是,我想果然那是不行的。就算龍鬥做了什麽,我還是想和龍鬥交往下去。所以必須要直麵現實……就在昨天,我拜托真生君幫我把手機帶到鄰鎮的店裏去修了”
“這樣啊……”
在無法取得聯係我變得鬱鬱寡歡的這兩周,她似乎也考慮了不少,心境也有了變化。大概正因如此,我一道歉,她才能夠很快就接受了。
“讓龍鬥擔心了,抱歉”
聽白河同學這麽說,我搖了搖頭。
“沒事的。現在已經能見到麵了”
“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的?問了家裏的人嗎?”
“不是,碰巧朋友到這裏的海邊來玩,看到了白河同學就告訴我了”
“誒,真的!?朋友……莫非是說,一直和龍鬥待在一起的,個子很高的那個?叫伊地知君來著?”
“啊,嗯。伊地知”
白河同學,知道伊知的,啊。不過,也應該知道的啊。我能稱之為“朋友”的也就隻有伊知和仁誌了……。在教室裏和伊知說話的時候,每當白河同學過來,伊知就會立刻說著“請~請~”地急忙離去,不過倒是還沒有正式介紹過。
“誒——莫非現在也在嗎?”
“不,已經回去了。說日頭太毒了”
“啊——是很毒啊。我也被曬得好嚴重”
這樣說著的白河同學手伸向泳裝的肩帶。
“喏你瞧,這麽嚴重了”
移開肩帶露出來的皮膚,確實比周圍要白一些。但即便如此還是覺得皮膚很白,想來原本皮膚一定相當白吧。
“不,沒曬得那麽嚴重吧”
心怦怦跳的我錯開視線,白河同學“誒——那樣嗎?”地放下了肩帶。
“那就好!我的目標可是成為白辣妹,所以防曬霜塗了個嚴實,但每天都這樣的話,果然還是會曬到吧”
“……你一直在這嗎?”
說起來,關於白河同學為什麽在這裏這一點到現在我還是抱有疑問。姑且掌握到的信息是舅舅真生先生在經營著海之家。
“啊——嗯,對對”
白河同學像是忘了一般地開始說明著。
“我呢,在父母離婚之後,每年暑假的時候都會來外曾祖母這邊玩。外曾祖母住在附近的。在爸爸麵前說要和媽媽見麵有些不好意思,但去見外曾祖母的話就沒什麽了。偶爾媽媽和真生君也會過來,蠻開心的”
“所以,整個暑假一直在這?”
“不。為了參加八月中旬的煙花大會和祭典,待一兩周左右。今年是聽說真生君要在這邊的海灘經營海之家,所以就想著來幫幫忙什麽的,但再怎麽說在這過整個夏天也太過了,就商量著八月再過來什麽的……”
這樣說著的白河同學低下頭。
“……但是,也有龍鬥的事情的原因,就感覺,變得不知道該怎麽辦了……笑琉因為也要去打工不能一直陪著我,所以就在結業式當晚穿著校服到這邊來了”
原來如此。所以那天我再怎麽等也沒等到白河同學回家啊。
“在那之前一直在學校嗎?結業式那天”
我這樣問道,白河同學“嗯?”地抬起頭。
“嗯。笑琉在化學室裏安慰我來著。雖然笑琉說‘我打工請個假陪著你吧?’,但再怎麽說也不能承蒙好意到那個地步”
正當我想著,山名同學的話是會為了白河同學做到那一步的時候,白河同學一臉端正地看著我。
“笑琉她呢,夢想成為美甲師來著”
“美甲師……?是說給指甲化妝的人?”
“現在(流行的)是彩繪美甲呢。我和笑琉都是彩繪派。彩繪派必勝!”
“這、這樣嗎?”
我不是很懂。不過白河同學一臉開心地看著自己的指甲。和泳裝同款花紋的美甲,和之前見到的時候相比變得長多了。
“笑琉打算高中畢業後就去教美甲的學校學習以取得相應資格。但因為笑琉的母親是單身媽媽,因此沒法找媽媽要錢,就打算高中期間盡可能攢夠入學金(注:日本的入學金是學生在第一學期入學的時候除了學費之外要交的一筆費用)和學費,所以有打很多工”
這樣啊。
雖然給人那樣的感覺,但山名同學很努力了啊……。
“龍鬥這兩周幹什麽呢?”
“誒,啊,夏季講座……”
“啊——說過的”
差不多課程要完結了。聽了山名同學的事情,我對明明讓父母出了學費卻曠了一整節課的自己產生了罪惡感。
“大家都有好好考慮將來啊……”
白河同學手放在桌子上托著腮,望向遠方的大海。她的側臉感覺有些不安。
“白河同學你畢業之後要做什麽?”
雖然之前說要當youtuber什麽的來著,但那是開玩笑的吧。
“嗯?唔……”
白河同學移開手肘,看著我。
“我呢,現在有些空落落的”
“誒?”
白河同學向著心想是什麽意思的我微笑著。
“因為我高中時代的目標,已經實現了”
“什麽目標?”
被我這樣問道,白河同學一臉害羞的樣子。
“和能一直在一起的人兩情相悅”
海風吹拂,白河同學長長的頭發緩緩飄揚。因目眩而眯上眼睛微笑著的她,以天色漸深的大海為背景,絕世獨立。
“……雖然這兩周很痛苦”
這樣說著的白河同學落下了視線。
“但經曆過這些之後,我一定,會更加更加地相信龍鬥,更加更加的喜歡龍鬥的”
白河同學嘴角泛起微笑,看向我。
“剛才,聽龍鬥說的時候……我一開始就‘嗯嗯是這樣啊’地相信了。毫不懷疑地坦率地接受了。連自己都震驚到了。那是因為,我覺得龍鬥隻會說實話”
然後,像是要品味淡淡的苦味一般,白河同學咬了咬嘴唇。
“……雖然我和(前)男朋友吵過好幾次架……但那種事情,還是第一次經曆。這樣一想,就感覺不僅二三月後,突然感覺都能看到更加長遠的未來了”
白河同學……。
“……我一直在尋找著能讓我安心的地方”
突然,白河同學嘟囔了一句。
“雖然現在的生活也不差……但我,喜歡爸爸和媽媽還有海愛在一起的生活。但是,爸爸和媽媽離婚了,家庭也分崩離析……我意識到了。白河家是爸爸和媽媽製造出來的家庭。他們倆不行了的話,家庭就會毀壞掉。所以,我也必須憑自己的力量,找到重要的人,必須要擁有我自己的家人”
“家人……”
因為出現了一個很大的詞於是我複述了一遍,白河同學焦急地看向我。
“啊,很沉重吧?很沉重的吧,這樣子的……”
“沒有,不沉重”
從她的反應中我意識到了。莫非是那個意思的“家人”?
也就是說……白河同學連和我的將來都考慮到了……?
這樣一想,我突然變得麵紅耳赤地忘乎所以了起來。
“哦,我也……!”
白河同學一臉驚訝地看向語氣變得很用力的我。
“我也……想和白河同學……一直在一起……”
我用尖銳的聲音如此說道,白河同學的臉也變紅了。
“……龍鬥……”
然後,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啊,當然,也不是要高中畢業之後就讓龍鬥養著我啊?我也會工作或者升學的”
“唔、嗯,我知道的”
這是什麽?不是在做夢吧?
感覺說是做夢還顯得現實一點。
“哈啊……”
因為喉嚨深處太熱了,於是我拿起冰冰涼的可樂瓶喝了起來。
“得好好進行應考學習了啊……”
看著放在一旁的帆布背包,我嘟囔了一聲。
我所在的高中,每年考上重點大學的學生有不少。雖然有想著通過ao入試(注:ao入試更接近美國大學的選考,學生向大學提交展示自身特長的資料為主,高中學業成績為輔。)被差不多的大學錄取了就輕鬆了,但為了能在一般考試中可以把好一點的大學當做誌願,我想現在開始進行學習。
在那之後,還有和白河同學在一起的未來。感覺不管怎樣都能努力起來了。
“龍鬥頭腦很好,感覺能考上很棒的大學”
被白河同學這麽一說,我著急了。
“誒?不,就現在這樣的話完全不行……還得繼續學習”
“啊——那樣的話我也升學吧。再這樣下去的話差距會被拉得越來越大,沒準龍鬥就會被大學裏的聰慧女孩子搶走了”
這樣一臉不滿地說著的白河同學狠可愛。
“那種事情是不會發生的”
“誒,那,為什麽你在笑啊,龍鬥”
“……一想到能讓白河同學吃醋嫉妒……就很開心”
我這樣一說,白河同學滿臉發紅。
“真是的~!明明人家在認真考慮畢業後要做什麽的來著——!”
“抱歉,不小心就”
就在我倆都笑了起來的時候。
“喂,你們倆~!”
從廚房那邊傳來了真生先生的聲音。
“差不多要打烊了——”
我這才注意到,大海已經完全失去了白日的光輝。雖然才到五點所以還沒到日落的時候,但在沙灘上的人已經很少了。
“啊,等等!我先衝個澡”
白河同學急忙站起來,真生先生“誒?”地提高了聲調。
“到家裏去換衣服不好嗎?”
“但是,我得送龍鬥去車站……”
“誒——他要回去嗎?要是沒事的話,住在你外曾祖母家不就好了?”
“啊,那個好!呐龍鬥,去和小夜祖母打個招呼吧?”
“誒!?”
“不行嗎?”
被兩眼發光的白河同學看著的我,除了去之外便沒有別的選項了。
“那,不礙事的話……”
“歐耶!”
今天是什麽日子啊。得知一直無法取得聯係的白河同學出軌了所以趕了過來,看著她和眼前的帥哥卿卿我我陷入絕望的時候,沒想到那帥哥居然是白河同學的舅舅。再次見到的白河同學,想到了和我的長遠未來……現在還要在她的外曾祖母家被招待什麽的。
這一天過得和過山車一樣。
看著穿著比基尼開心地歡騰著的白河同學,我想著這樣的事情。
*
然後白河同學和我一起乘上了真生先生的麵包車。沿著通往山邊的道路搖晃了五分鍾左右之後,就到了白河同學的外曾祖母家。
那是在坡度緩和的山路中途的、有些令人懷念的一戶人家。瓦屋頂的二層建築,茂盛生長著樹下雜草的庭院相當大。就算停下真生先生的車,也還有足以進行捉迷藏的空間。
“小夜祖母,我回來了~!”
比基尼上麵穿著大號t恤的白河同學,徑直進到了家裏麵。
想著不能不經房主允許就進去所以就在玄關站著了,結果真生先生說著“好了啦進來”地勾肩搭背地把我拉進了家裏麵。
“啊啦嘛”
被帶進像是起居室的和式房間之後,坐在無腿靠椅上的矮個老婦人便一臉驚訝地坐立不安。像是剛剛才從白河同學那裏聽說了的樣子,“啊啦嘛”根本停不下來。
“初次見麵。我是正與白河……月愛同學交往的加島龍鬥”
“嘛~”
因為是外曾祖母,容貌看上去很蒼老,差不多有八九十歲的樣子。刻有數道深深的皺紋的容顏沒有化過妝的感覺,豎起來的灰發還有樸素的衣服,看到這慌慌張張打理好的樣子,我突然對自己的不請自來感到更加抱歉了。
“啊啦嘛,小月受你關照了……。寒舍簡陋,要喝杯茶嗎?”
這樣說完欠起身的外曾祖母把手伸向放在桌子上的托盤。在那上麵有小茶壺、茶葉筒和一個蓋子上有個洞的迷之筒狀物體。於是我恍然大悟。白河同學能在旅館把茶具運用自如給我泡了茶,是在這裏學到使用方法的吧。
“啊,不用了,我去拿冰箱裏的麥茶”
白河同學輕快地行動著,打開了廚房裏的冰箱。
“啊,是呢,年輕人更喜歡冰的東西呢……”
“話說,祖母,又把空調關掉了?”
真生先生用手往脖子扇著風,拿起桌子上的遙控器。
“今年也很熱的,會因為中暑朝著那個世界here we go的啊——?”
“有電風扇就夠了。不過大家都熱的話打開(空調)也可以的”
仔細一看,在房間角落有一台上了年頭的電風扇,吹出來的風不過是能讓房間空氣流通而已。在桌子上,也放著印刷有某處的電話號碼的團扇,外曾祖母有用它來消暑的樣子。
真生先生打開空調之後,溫和的風吹進了悶熱的房間裏。在房間的溫度稍稍降下來的時候,白河同學端著盛有四杯麥茶的托盤過來了。
“給。小夜祖母也喝點比較好。補充水分”
“沒事的,一直有在喝茶了”
雖然這麽說著,但外曾祖母還是接過了玻璃杯。畢竟這是重孫女特意準備好的。
“小夜祖母,有什麽點心嗎?”
“啊,冰箱旁邊那有落花生”
“哈哈,完全就是千葉啊——”(注:落花生是千葉特產之一)
“因為是別人給的嘛”
“有什麽不好,我喜歡落花生——”
白河同學笑著拿來了裝有落花生的木質容器。
“來,龍鬥,坐,坐”
“啊,好的,謝謝……”
然後,我和白河同學、外曾祖母還有真生先生四人,暢談了一段時間。
白河同學的外曾祖母渡邊小夜有著九十歲高齡,一個人住在這個地方。因為附近的人也都在關照著,健康的身體也沒有什麽不便,因而生活上沒什麽問題。
盡管如此,每年都會出現的老人因中暑而去世的新聞讓女兒很是擔心……於是白河同學的外曾祖母的女兒們便商量著,讓真生先生在這個夏天在海邊經營海之家的時候住在這裏。
真生先生的本職是旅行作家,平時會在世界各地旅行,然後出著書。因為他原本的誌向是成為攝影師,所以真生先生說這是能發揮他能耐的天職。三十八歲單身。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固定住所,隻有住民票設置在這裏。(注:當代日本戶籍分為“本籍地”和“住民票”兩個部分。“本籍地”相當於我們認為的籍貫,但是這個籍貫是可以根據個人的需要自由改變的。而“住民票”上的地址顯示的是公民現在的確切住址,即人身在何方。)
在白河同學小的時候,真生先生曾因為在東京工作而有段時間寄居在白河同學家裏,所以白河同學把真生先生當成哥哥一樣的仰慕著。還想著作為舅舅和外甥女的關係而言是不是過於親密,不過這樣聽來也就理解了。
“……然後呢,早上一起來就發現錢包相機電腦都被偷走了,這相當不妙的吧。隻有護照睡覺的時候貼身放著(所以沒有被偷)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吧?”
“果然外國好可怕啊~”
互相介紹過之後,我們開始聊起了真生先生在海外的經曆。大概是聽過好幾遍了,白河同學熟練地插著話。
“啊,呐呐真生君,講講那個吧!在澳門賭場和欺詐師對決的那個故事!”
白河同學靦腆地說道。那什麽鬼聽上去超有趣的,我的興致完全被吸引起來了。
但從剛才開始我就一直在意著起居室的鴨居(注:門框上端的橫木)上的時鍾。
“誒?說來話長了哦~?那——個,那是在八年前……”
“啊,那個,不好意思”
已經下午六點半了。因為父母認為我今天也是去上預備校的,考慮到回去要花的時間,現在必須得告辭了。
“我,差不多該回去了……”
於是,白河同學“啊——”地一聲,看向時鍾。
“這樣,已經這個點了啊……”
這樣說著的白河同學明顯一副垂頭喪氣的表情,搞得要離別的我也有些傷感了。
“……要回去的話,送你去車站吧?”
看著我和白河同學,真生先生客氣地說道。
“啊、好的……非常感謝”
在我看著白河同學,準備站起來的時候。
“難得來一趟,住下不也可以嗎?”
外曾祖母(劃掉)小夜女士,看著我們如是說。
“現在出發的話去東京也很遲了吧。今晚就住下,明天天亮了再回去吧?”
“誒……”
和沒想過還能這樣而困惑中的我相反,白河同學變得滿麵春風。
“啊,那個好!就那麽辦吧?”
“祖母家房間很多的呢~。要不幹脆直接住到月愛回去那天好了?”
真生先生開玩笑般說出的這句話,讓白河同學更加開心了。
“啊,那個更好了!對了,龍鬥也去夏日祭吧!還有煙花呢!?”
“誒!?”
一晚上還好,要在第一次見麵的人家裏連住!?
“夏、夏日祭在多會兒?”
“八月的盂蘭盆……那個,多會兒來著?”
“大概兩周後吧~”
真生先生這樣一說,我更不知所措了。
“兩周!?”
就算在親祖母家兩周時間也是很累人的。而且。
“不是,那麽叨擾的話……夥食費什麽的也很對不起”
“那種不用在意的。別人總是給我家送東西的”
“多虧祖母的品德,夥食費基本為零呢~”
聽到真生先生開玩笑般說出的這句話,小夜女士搖著手進行否定,
“因為是鄉下啊。大家把自己那用不完的東西送過來了而已”
說起來,我想到玄關那裏有放著裝滿甘藍的瓦楞紙箱來著。
“當然,也不會勉強你的。你也有你的情況吧。不過,我想那樣的話小月也會高興的。因為小琉也不會經常來的”
小琉……是在說山名同學吧。小夜女士和山名同學也見過麵的嗎。
“誒……那個……”
“不行?”
白河同學眼淚汪汪地看著我。
能和白河同學連續兩周同住一個屋簷下……。
那當然我也.
很開心……。
“……我稍微去和父母聯係一下”
“耶——以!”
取出手機的我這樣一說,白河同學就高興得像是已經定下來了一般。
講真今天是什麽日子啊。
就這樣,我將在白河同學的外曾祖母家叨擾約兩周的時間。
“啊。你瞧……”
“嘿,看上去那麽土的,蠻能幹的啊……”
我一到學校,從未說過話的同學就看向我說著悄悄話。
是和白河同學有關嗎?但是,公開交往也有一段時間了,為什麽現在才?
進入教室走向自己的座位,就看到已經坐下來的伊知看著我臉色大變。
“加島!”
他急忙起身,搖晃著巨大的身體走了過來。
“早,伊知……”
“你丫的在幹什麽啊”
“誒?”
“好了過來!”
走出教室,被帶到走廊角落的我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朋友。
“怎、怎麽了啊,伊知”
“你才是怎麽了啊!加島,聽說你對黑瀨同學有一腿!?”
“誒……!?”
大腦一片空白。
一腿自然是沒有的……應該沒有。但是……。
“那種事情誰說的?”
“大家都在說!一到學校,大家都在那麽說。連我都被陽角問‘真的嗎?’了”
“為什麽會傳那種……”
“你應該想到些什麽了吧?”
被伊知眯著眼睛盯著,我不由得錯開了視線。
“不,雖然沒有出軌……”
和黑瀨同學連續兩天單獨見麵這是事實。如果截取其中的某個片段然後招致人誤解的話……不過,那種模棱兩可的證據,能被斷定為“出軌”嗎?
莫非……。
“啊,喂,等等,加島!”
對伊知叫住我的聲音不聽不聞,我回到了教室。
“你丫的做了嗎!明明都有白河同學了……還和那樣的美少女做了嗎!?可惡!你這混蛋假陰角!”
從回蕩著伊知捶胸頓足聲音的走廊走進教室,同學們的目光突然一下子轉向我,然後很快又分散開。
白河同學的身影尚未出現在教室裏。
我走向自己的座位,放下書包。
“黑瀨同學,借一步說話可以?”
我向在一旁的她搭話。
黑瀨同學哆嗦著肩膀,看向我。看來已經有了會被我搭話的覺悟了。
“……可以”
回答這句話的表情,看上去沮喪到令人震驚的程度。
我和她走進了附近的一間空教室。
我剛關上門,黑瀨同學就開口說道。
“不是我幹的”
黑瀨同學的表情一臉陰鬱。眼角看上去微微發腫,大約昨晚哭到很晚了罷。
“但是,那……”
“向月愛複仇隻是第二位的事情。我隻是想被加島君愛而已……”
像是歎息一般地,黑瀨同學說出了這句話。
“明知不可能實現,卻還去傳播謠言……這種徒勞的事情我是不會做的。我多少也是有自尊的”
看她的樣子,實在不覺得有在說謊。
“……這樣,抱歉”
我表示歉意之後,黑瀨同學嘴角泛起無力的微笑。
“我才要為折騰你說抱歉。line我也會拉黑你的”
“……嗯……”
事已至此,也隻能那麽做了吧。
“那……回去吧”
正當準備返回教室的我將手伸向門的時候。
“呐,加島君”
被叫住的我轉過身去,看見黑瀨同學正微笑著。和剛才的笑容不同,意誌消沉的神情之中被染上了一抹喜色。
“要是當時,加島君向我表白的時候我同意了的話……那現在,在加島君身邊的,就可能不是月愛而是我了吧”
黑瀨同學……。
無法作出回答的我隻得沉默。黑瀨同學的笑容再次轉暗。
“……開玩笑的。想這些也沒用呢”
她“走吧”地催促著我,於是我“嗯……”地打開了門。
就在此時。
“呀!”
麵前的人影發出驚叫,腳邊響起某種東西掉到地上的聲音。
那是被套上相當熟悉的手機殼的手機,我一下子抬起頭。
在那裏的,是白河同學。
然後在她後邊,一臉怒意的山名同學也站在那裏。
“龍鬥……”
白河同學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微微搖著頭。
“龍鬥……以前表白然後被甩的女孩子……是海愛嗎……?”
完了。
被聽到了。
還沒有給白河同學說的事情,被聽到了……。
“為什麽……為什麽不給我說……?”
“抱歉,那個是……”
“為什麽要道歉?”
一臉悲痛的白河同學雙唇顫動著。
“你做了,必須要向我道歉的事情嗎……?”
“沒有,不是,那個是……”
“我不想聽!”
第一次聽到的白河同學聲嘶力竭的聲音,讓我身體變僵無法行動了。
白河同學看向我的表情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打擊。她的眼角湧起亮晶晶的東西。
“為什麽?龍鬥……不要啊,我……已經無法忍耐了”
說完,白河同學轉身離去。
“白河同學!”
不顧我叫她的聲音,白河同學跑過走廊。
我想必須要追上去,但打算在那麽做之前先拿起落在地上的白河同學的手機的時候,伸出去的的手卻僵住了。
我和黑瀨同學互相抱著的照片,大大地顯示在了像蜘蛛網一般滿是裂紋的屏幕之上。屏幕大概是因掉落時的衝擊而出現裂紋了吧。
“…………”
是昨天在公園的照片。是從我的斜後方用拉伸鏡頭拍攝的,所以黑瀨同學在哭的事實和我沒有摟住她的事實完全沒有顯示出來。
回過神來的我準備撿起手機,但卻被人搶先一步奪走了。
是山名同學。山名同學用惡魔一般的神情瞪著我,把手機換給左手拿著,然後高高舉起右手。
“太差勁了——!”
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臉頰上一陣火辣。
被扇了一巴掌的我的臉不由自主地扭向一邊。
“……你這臭男人……”
山名同學瞪了我一眼,然後跑去追白河同學了。
“……不要緊吧?加島君”
回頭看向在背後朝我搭話的人,黑瀨同學一臉擔心的樣子。
“嗯……”
“那,我先走了。你不想被更加誤解的吧”
這樣說完,黑瀨同學從我身旁經過,走出了教室。
隻剩一人的我,猛然清醒過來,走到走廊。即使想追,卻已哪裏都看不到白河同學的身影。
總之先回到教室,但白河同學和山名同學都不在那裏。
臉頰火辣辣地痛,摸了摸,指尖便沾上了淡淡的血跡。大概是被山名同學的長指甲劃破而產生的傷口吧。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要去哪裏,怎麽做才好呢?
整個結業式,我一直在想著這樣的事情。
從班裏同學的聊天中我得知白河同學手機上顯示的照片是別的班的同學拍的。似乎是k市其他初中升上來的同學昨天和同一初中的朋友一起在當地的公園玩的時候,遠遠看見我和黑瀨同學,然後就拍了照。因為知道我在和白河同學交往,就把照片當做重大新聞到處給朋友發送,結果一瞬間就在整個學年傳遍了。
照片很具有衝擊性。即使不知道我和黑瀨同學是什麽關係,是說了什麽樣的話才變成那種局麵的,但不難想象,隻要看到那張照片的話,就會讓人覺得“就是那麽一回事啊”。
白河同學受傷了罷。這麽一想就深感抱歉。
必須及早解釋清楚,讓誤解消除。
但就算這麽說,黑瀨同學就是我初一時候的表白對象這件事沒有說出來是事實。雖然沒打算保密,但沒說出來的事實是不變的。
是的啊……早知道在黑瀨同學轉來的當天就說出來了。
但是,偶然成為鄰桌,因為值日或者其他什麽事也常常會有對話……在這種情況下就不自覺地認為讓白河同學產生多餘的擔心的話就不好了,所以就沒說。但我也沒想到居然會引發如此事態。
隻是一張照片的話,白河同學沒準還能聽我解釋。但,既然我隱瞞了和黑瀨同學的過去……就會讓她覺得我是不是還瞞著別的什麽。
包括和黑瀨同學在有人的地方見麵這件事在內,我自以為想著白河同學而采取的行動,全都產生了反效果。
想要快點說上話。想要為雖然沒有花心,但隱瞞了黑瀨同學的事情這件事致歉。
但是,白河同學沒有回來。
結業式終於結束,到了放學之後,白河同學仍然沒有回來。
*
灰色的暑假開始了。
次日,我開始參加預備校的夏季講座。因為是上了高三才想著去的預備校,所以也有抱著試一試的想法,便去拜托父母讓我去上兩周的主科課程。
因為是在五月份申請的,沒想到會和白河同學變成這樣……說到底那是在連會和女孩子交往都無法想象的時候做出的決定,所以沒有辦法。
然而,雖然很遺憾,但寶貴的教學內容我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想著白河同學的事情,急急忙忙地往筆記本上抄著板書。
昨天,白河同學把書包留在了教室裏,就和山名同學消失得不知去向了。她倆一定是在一起的吧。我想和她們說上話,所以在教室裏沒人之後也等了一段時間,但看樣子知道不會回來之後,我便一邊找著白河同學一邊離開了學校。
在那之後,我在白河同學家附近,等她回來。一直待在一個地方的話會被鄰居當成可疑人員的,於是我沿著道路走來走去,邊繞著白河同學家走邊等待著直到天暗了下來。晚上八點左右,我看見有一名儀表堂堂的四十歲左右的男性進到了白河同學家。大約是白河同學的爸爸吧。感覺眼睛和黑瀨同學很像。因為到了九點白河同學還沒回來,我隻得放棄回家去了。想著沒準是自己沒看見白河同學回家,便去看了眼在二樓的白河同學的房間的窗戶,但到最後一直都是一片黑。
也用line發了很多消息,可都沒有顯示已讀。打電話也隻能聽見呼叫音。
姑且也給山名同學發了消息,同樣也沒有顯示已讀。
如此長時間無法取得聯係,在交往以來還是第一次。這讓我甚至開始擔心起白河同學的人身安全來,但卻也隻能相信和山名同學在一起的話應該是沒有人身危險的。
講座上午有三小時,下午也有三小時。且兩周無休。
講座結束之後,在自習室裏做完作業後離開預備校的時候,天色便已經暗下來了。乘電車回去的路上,我在a站下了車,前往白河同學家。在確認白河同學的房間一片昏暗之後,便大失所望地回車站去了。
這樣的生活,在那之後我每天都持續著,持續了十天以上之久。
然後,夏季講座最後一天的下午。
疲勞積累到了一定程度的我,午飯後為了提神,一邊小口喝著放在桌子上的罐裝咖啡,一邊機械性地往筆記本上抄著板書。
口袋裏的手機震動,讓我嚇了一跳。在這兩周我一直如此。不過,大部分都隻是app的通知而已……。
想著還有哪個app沒關通知,我取出手機一看,便瞪大了雙眼。
顯示在屏幕上的,是伊知發來的line。
伊地知祐輔
喂,你女朋友出軌了!
有照片送達
“……!!”
怎麽回事?
似乎是伊知發了照片過來,於是我解鎖手機打開line。
然後顯示在那裏的人。
毫無疑問就是白河同學。
白河同學身著泳裝。開心的笑著挽住在一旁的人的胳膊。那個人是……。
有著清爽的小麥色肌膚的帥哥。個子很高、很適合穿葉子花紋的襯衫的成熟男性,在看著白河同學一臉愛憐地微笑著。
“假的吧……”
無意間嘟囔了這麽一句,引得鄰座的學生悄悄地看向我。
龍鬥
這是什麽時候的照片?
伊地知祐輔
剛剛啊就剛剛!
龍鬥
這哪?
伊地知祐輔
千葉!
外房的海灘!(注:外房,是指位於千葉縣南部,與內房相對應的房州的外海【太平洋】區域。狹義指從館山市洲崎到藤浦市的太平洋沿岸,廣義上也包括太東岬)
“千葉……?”
為什麽在那種地方?
白河同學在和那個男人做什麽?
想問的有很多,但陷入混亂的我不知應當從何問起。
即使在這種時候,課程也在繼續著。
現在是下午一點半,離下課還有兩個多小時。但是,已經不是在意那種事情的時候了。
將罐裝咖啡一飲而盡,我將課本還有筆記本一股腦地塞進書包,站了起來。
站在講台的講師看了一眼正要離開教室的我,卻也什麽都沒說。大約是因為這是有著百人以上的大教室吧。
離開預備校的校舍的我給伊知打電話。
“喂,伊知?”
“加島?你不是在上課嗎?”
“你和白河同學說話了嗎?”
“不,沒有。我們也隻是剛剛看見,對方還沒有注意到我們”
“我們?”
我這樣問道,結果電話對麵便傳來了仁誌“我也在啊——!”的聲音。
“你倆在那幹嘛呢?”
“說什麽廢話呢,當然是在海水浴啊”
“湘南太可怕了所以就來房總了!”
“千葉的話可以接受我們!”
“於是,白河同學呢?”
總之,我相當在意白河同學。
“還在呢。在海之家和帥哥卿卿我我”
“…………”
“……莫非,加島你和她已經分手了?”
“誒……”
伊知略顯客氣的語調,讓我胸口一陣疼痛。
“……才沒分”
至少,我沒有要分手的念頭。
但是。
發生了那樣的事情,還長達兩周沒能聯係……白河同學她,莫非。
這樣一想,我便坐立難安。
“我現在過去,把海水浴場的名字告訴我”
“誒!?你認真的嗎加島!預備校呢!?”
就算伊知這麽說,我朝著車站邁開的腳還是停不下來。
*
來了。
花了將近兩個小時,我抵達了從伊知那裏得知的車站。因為千葉這地方我隻去過灣區,所以預想之上的鄉村感把我震驚到了。
就在我向著海邊趕的時候,line群上發來了消息。
隊伍kenkids(3)
伊地知祐輔
抱歉,日頭太毒了所以先溜了……
連皮膚也是陰角orz
你的仁誌名蓮
加一……
白河同學在名叫“luna marine”的海之家。
“runa、marin……?”
感受到了某種命運般的東西的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從車站出發走了沒多久,他倆所言的海灘就進入了視線範圍。因為已經接近四點了,從海濱沙灘歸去的人相當顯眼。正因如此,和江之島相比,沒有很混亂的感覺。
是一直延伸到很遠地方的、有著開放感的廣闊海灘。穿著長褲和輕便運動鞋這一完全就是城鎮風格穿著的我,感覺相當不合時宜。裝著預備校課本的帆布背包也好重。
我一邊瞧著路邊林立的海之家,一邊避免著沙子進鞋裏地輕輕地走在沙灘上。
“luna marine”是位於沙灘盡頭、最邊上的海之家。
沒有勇氣一下子就靠近的我,就一直駐足在旁邊的海之家。
看到從後門出來的人影,我睜大了雙眼。
“呐,我可以去海邊玩一會兒嗎?”
修長的雙手雙腳,紮起來的明亮的棕色頭發,點綴著迷人的穀間的熟悉的比基尼……連那明亮的聲音也……。
毫無疑問的,那就是白河同學。
這兩周,我一直想見上麵說上話。
因為沒能取得聯係,我甚至有擔心她的人身安全。
而她,現在就在眼前。
“白河同……”
不由自主地走上前的時候,後門再次打開了。
“可以的~月愛”
出來的是,出現在伊知發來的照片上的帥哥。
雖然看上去很年輕,但卻完全沒有孩子氣,大約是三十來歲吧。將留長的劉海燙過的發型顯得有些淩亂。身材高大,就算穿著衣服也能看出他肌肉滿滿的體格,青筋暴露的修長手腳也很讓人嫉妒。
從頭到腳都和我完全不同。
白河同學看著這樣的男人,雙眼發光。
“呐,mao君也一起去嘛?”
這樣說著,白河同學挽起了男人的胳膊。
“呐,去吧——!”
“不行啊。現在是營業時間”
“誒——有什麽不好的!已經沒人了吧?”
看著挽住男人胳膊,發出撒嬌般聲音的白河同學,像石頭般的重壓不斷在我的心裏堆積著。
“去嘛,去嘛——”
“不——行。去和笑琉醬玩去~”
在我想著“在說啥?”的時候,沙灘那邊出現了一個新的人影。
“好了走吧!月愛!別讓mao君太困擾了”
笑著說出這句話的,居然是山名同學。黑色抹胸式比基尼相當適合她苗條的黝黑肌膚。
“我以前就在想啊,你是真的喜歡mao君啊”
被這樣說的白河同學吃了一驚,卻還是開心地微笑了。
“因為,很少見麵的嘛。mao君總是很快就不知道去哪兒了”
這樣說著嘟起嘴的白河同學,無論怎麽看,都是可愛的戀愛中少女。
“還不知去哪的,我可是去工作啊”
被兩人稱呼為“mao君”的男性,一臉困擾地無奈地笑了。
在旁人看來是令人欣慰的海邊男女的風景,但在我心中卻被歪曲成了噩夢般的景色。
現在,將所見所聞總結一下的話。
很久以前,白河同學就有一個本命的“他”——“mao君”,然而,他由於工作原因很難見到麵,白河同學便交了其他的男朋友……就和我交往了。隻能這麽想。
然後,山名同學知道這件事。
明明如此。
——能和我約好,絕對不會做讓月愛不安的事情嗎?
還給我說那樣的話……。
她們在合夥騙我。她們什麽都知道,卻還戲耍著我。
太過分了……。
果然,像我這樣的陰角是沒有資格和白河同學交往的嗎……?
白河同學喜歡的,是成熟的帥哥嗎……。
迄今為止,每當我即將想象起白河同學的前男友的時候,我都會努力不去想地將其趕出自己的腦海。然而,在目睹了如此殘酷的場麵之後,就隻能接受現實了。
自己真的是不知天高地厚。像我這種家夥,還想著成為白河同學那樣的女孩子的真命天子什麽的。
但是我,真的是喜歡過白河同學的……不,是現在也喜歡。
就算她在眼前和其他男性卿卿我我的這一瞬間也喜歡著。
接受現實是很痛苦的。痛苦得難以承受。
盛夏的太陽毫不留情地暴曬著,我的大腦嗡嗡作響,都想要吐了。
——龍鬥的那一點……喜歡。
那句話,那份微笑,也是虛假的嗎?
和我的所有事情,都隻是玩玩而已嗎……。
在大受打擊的我發著呆,陷入要墜入地底的錯覺之時。
“說了不行~!你看,有客人來了”
向白河同學這樣說著的“mao君”,突然看向了我這邊。
“歡迎光臨!要現在下水嗎?”
“……!?”
被爽快地搭話的我僵住了。
與此同時,白河同學和山名同學也看向我……。
“誒!?”
“哈啊!?”
像是看到什麽難以置信的東西一般,說不出話來。
“龍鬥……!?”
看著我們三人的樣子,困惑之後的“mao君”,終於擺出一副懂了的表情。
“啊……難不成,你就是月愛說的男朋友?”
大約這就是真命天子的從容吧,我默默地瞪著浮現出笑容如是說的男性。
“…………”
這男的是多麽不合適啊……。和我不一樣,在已知有其他男性存在的情況下,還能毫不在乎地和白河同學交往下去。
“這樣這樣~!”
而且,還笑容滿麵地。
“坐電車來的?很遠的吧——?天氣也熱的不得了啊~”
甚至還有閑心話家常。
難不成,對這家夥來說,和白河同學的事情也隻是玩玩嗎?
明明身為白河同學的真命天子,卻對她隻抱有這種程度的感情什麽的……無法原諒。
白河同學到底覺得這種輕浮男哪裏好了?
當然,外表或許是無可挑剔,因為是大人所以經濟能力和包容力沒準也都很好。
……和我不一樣……。
不行了。
怎麽想也都想不出能比過他的要素,越是看著眼前的男人,心情就越是鬱悶。
已經不行了。
隻能就這樣退場,甘願成為第二位的男人吧……。
要是不喜歡這樣的話,就和白河同學分手吧……。
留給我的,就隻有這樣的二選一。
想著這樣的事情,我都快要哭出來了。
“因為是第一次見,得做下自我介紹呢——”
男人走上前來,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類似卡包的東西。
“用這張名片可以的吧——?請多指教了~”
看著遞過來的名片,我睜大了眼睛。
黑瀨!?
朝著一臉震驚抬起頭的我,男人以冠絕帥氣的笑容說道。
“你好——!我是月愛的舅舅!外甥女受你關照了~!”
舅……!?
舅舅……。
……這種的……也太扯了吧……?
但是,從名片上來看,那就是事實罷。
從名字和大致年齡來看,應該是白河同學的母親的弟弟吧。
和我的叔父……那些在新年喝醉酒搖晃著擠成三段的肚子狂飆黃色段子的親戚們相比,完全不同。
“喂,你”
正當我因沮喪而呆住的時候,山名同學血氣方剛地瞪著我。
“你從哪知道這裏的我不管,你是帶著什麽樣的嘴臉到這裏來的?”
“別這樣,笑琉。沒準是搞錯了”
想要阻止她的白河同學和山名同學對立著。
“搞錯?什麽搞錯了?怎麽想嫌疑都很重吧——”
“如果是別人的話或許如此……但龍鬥的話,沒準真的是搞錯了”
白河同學喃喃自語般說完,看向我……然後又錯開了視線。
“在那之後我煩惱了很多……終於,有了這樣的想法”
白河同學……。
看著我,真生先生開朗地說道。
“嘛——嘛,在這麽熱的天跑到這麽遠的地方來,男朋友也累壞了吧?總之先喝著可樂,休息休息吧~!”
“啊……我叫加島”
向著發覺忘了自報家門而慌忙如此說道的我,真生先生回以親切的笑容。
“了解!加島龍鬥君對吧”
那笑容確實和白河同學很像。
*
得以進入真生先生的海之家的我。麵向大海坐在類似小隔間的桌子前,和白河同學麵對麵彼此無言。在桌子上,放著兩瓶真生先生免費贈送的可樂。
山名同學說六點開始要打工,方才先走了。
“……沒給你說初一的時候甩了我的人是黑瀨同學,抱歉”
我如此開口道,白河同學輕輕點了點頭。
“一開始我不知道白河同學和黑瀨同學的關係,而且覺得都已經是結束了的事情沒準會讓你不安,所以最初覺得沒必要特意說出來……但在知道你們是雙胞胎之後,說出來的機會卻也沒了”
白河同學再次點點頭。這讓我多少有些安心,我繼續說道。
“和白河同學從海邊回來那天……被黑瀨同學表白了”
低著頭的白河同學,一臉吃驚地看向我。
“你和海愛關係很好嗎?”
“不”
我搖了搖頭。
“雖然她找我要了line,但沒怎麽說過話。之前,我問她關於白河同學的謠言的事情的時候……因為我對她比較親切,所以好像就喜歡上我了”
這種事情由自己來說出口怪不好意思的,於是我便簡短地進行了說明。
“本來打算在電話上就拒絕的,但她說‘電話的話我是沒法放棄的’,於是就在公園見麵了……見到麵黑瀨同學就哭了。……然後她說‘讓我這樣待一會兒’。那張照片我想就是那會兒拍的”
為了不讓說的話看起來像是借口,我盡量地隻將事實概括要點地說了出來。
“但是,我想不知道事實的白河同學,是會震驚……然後感到受傷的。真的抱歉”
白河同學立刻搖著頭。
“我才該說抱歉。……那個,不是龍鬥的錯呢”
這樣說著的白河同學看著我露出些許微笑。
“海愛也沒有錯……錯誤的是時機呢”
“雖然可能是這樣……但我確實讓白河同學受傷了。我要是真想著白河同學的話,黑瀨同學再怎麽說我都不該去的。對此我一直很後悔”
在早上起來的時候,在夏季講座上課的時候,在回去時的電車上,在晚上睡覺前……在這兩周的時間,我不知多少次,都想讓時間倒流。
“沒有。龍鬥沒錯的”
白河同學平靜地說道。
“因為龍鬥很溫柔,所以想著就會是那樣呢。龍鬥就像是對待我一樣,對待海愛也很溫柔……作為姐姐而言,這讓我很高興”
然後,看向我微微笑了。
“謝謝你,龍鬥”
“白河同學……”
堵在心裏的東西流了出去,感覺暖洋洋的。
但另一方麵。
“不、不過白河同學,你不是在生我氣嗎?所以才無視我發的line……”
“啊,不是的,抱歉!”
白河同學一副突然想起什麽的樣子,急忙說道。
“那個時候在走廊裏手機掉地上了……屏幕破得四分五裂地,變得完全無法使用了。想要修一下便拿到店裏去,結果人家說‘裂成這樣的話大概內部也壞掉了所以連同本體也換一下比較好’,但那樣的話不就要花很多錢的嘛?明明才買了不到一年,而且這種情況就必須給爸爸說,結果在還沒有決定好的情況下就到這邊來了,然後這附近完全沒有店,就什麽也做不了了”
“……啊……”
手機嗎。沒想過還有這種情況。因為……。
“line用電腦不也能登嗎?”
“誒?是那樣嗎?能登錄和手機一樣的賬號嗎?”
“嗯,大概……”
“這樣”
白河同學佩服地說著,然後視線轉向海那邊。
太陽已然落入山的那邊,大海微暗,傍晚的氛圍開始顯露。我一邊側眼看著遠處的衝浪者乘風破浪若隱若現的身影,一邊望著白河同學的側臉。
然後,白河同學看向大海的視線落回手邊。
“……其實呢,我很害怕去確認。所以有覺得沒準手機壞掉是好事”
這樣說著看向我的白河同學,再次低下了頭。
“我想相信龍鬥來著……以為自己是相信的來著,但卻在產生‘應該是有什麽原因的’、‘必須要問清楚’這樣的想法之前,變得不想受傷了。因為,這個世界上是沒有絕對的吧?就算我覺得龍鬥99%不會花心,但萬一這次發生了那1%的可能性……然後那個對象是海愛,是龍鬥初戀的人……一這樣想,就感覺無法接受了”
表情鬱鬱不樂地說著的她,輕輕地笑了。
“因為和龍鬥開始交往之後,我真的很幸福。龍鬥很認真,而且不管前女友還是玩得好的女性朋友都沒有……。能從心底相信龍鬥……這樣的還是第一次”
能被這樣說,我很高興。但另一方麵,想到白河同學的前男友們,我的心情就變得很複雜。
“所以,沒想過會被你背叛……一想到傾注全部感情的心將受到多大傷害,就變得害怕去確認了”
白河同學輕輕地說著,抬起頭。
“但是,我想果然那是不行的。就算龍鬥做了什麽,我還是想和龍鬥交往下去。所以必須要直麵現實……就在昨天,我拜托真生君幫我把手機帶到鄰鎮的店裏去修了”
“這樣啊……”
在無法取得聯係我變得鬱鬱寡歡的這兩周,她似乎也考慮了不少,心境也有了變化。大概正因如此,我一道歉,她才能夠很快就接受了。
“讓龍鬥擔心了,抱歉”
聽白河同學這麽說,我搖了搖頭。
“沒事的。現在已經能見到麵了”
“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的?問了家裏的人嗎?”
“不是,碰巧朋友到這裏的海邊來玩,看到了白河同學就告訴我了”
“誒,真的!?朋友……莫非是說,一直和龍鬥待在一起的,個子很高的那個?叫伊地知君來著?”
“啊,嗯。伊地知”
白河同學,知道伊知的,啊。不過,也應該知道的啊。我能稱之為“朋友”的也就隻有伊知和仁誌了……。在教室裏和伊知說話的時候,每當白河同學過來,伊知就會立刻說著“請~請~”地急忙離去,不過倒是還沒有正式介紹過。
“誒——莫非現在也在嗎?”
“不,已經回去了。說日頭太毒了”
“啊——是很毒啊。我也被曬得好嚴重”
這樣說著的白河同學手伸向泳裝的肩帶。
“喏你瞧,這麽嚴重了”
移開肩帶露出來的皮膚,確實比周圍要白一些。但即便如此還是覺得皮膚很白,想來原本皮膚一定相當白吧。
“不,沒曬得那麽嚴重吧”
心怦怦跳的我錯開視線,白河同學“誒——那樣嗎?”地放下了肩帶。
“那就好!我的目標可是成為白辣妹,所以防曬霜塗了個嚴實,但每天都這樣的話,果然還是會曬到吧”
“……你一直在這嗎?”
說起來,關於白河同學為什麽在這裏這一點到現在我還是抱有疑問。姑且掌握到的信息是舅舅真生先生在經營著海之家。
“啊——嗯,對對”
白河同學像是忘了一般地開始說明著。
“我呢,在父母離婚之後,每年暑假的時候都會來外曾祖母這邊玩。外曾祖母住在附近的。在爸爸麵前說要和媽媽見麵有些不好意思,但去見外曾祖母的話就沒什麽了。偶爾媽媽和真生君也會過來,蠻開心的”
“所以,整個暑假一直在這?”
“不。為了參加八月中旬的煙花大會和祭典,待一兩周左右。今年是聽說真生君要在這邊的海灘經營海之家,所以就想著來幫幫忙什麽的,但再怎麽說在這過整個夏天也太過了,就商量著八月再過來什麽的……”
這樣說著的白河同學低下頭。
“……但是,也有龍鬥的事情的原因,就感覺,變得不知道該怎麽辦了……笑琉因為也要去打工不能一直陪著我,所以就在結業式當晚穿著校服到這邊來了”
原來如此。所以那天我再怎麽等也沒等到白河同學回家啊。
“在那之前一直在學校嗎?結業式那天”
我這樣問道,白河同學“嗯?”地抬起頭。
“嗯。笑琉在化學室裏安慰我來著。雖然笑琉說‘我打工請個假陪著你吧?’,但再怎麽說也不能承蒙好意到那個地步”
正當我想著,山名同學的話是會為了白河同學做到那一步的時候,白河同學一臉端正地看著我。
“笑琉她呢,夢想成為美甲師來著”
“美甲師……?是說給指甲化妝的人?”
“現在(流行的)是彩繪美甲呢。我和笑琉都是彩繪派。彩繪派必勝!”
“這、這樣嗎?”
我不是很懂。不過白河同學一臉開心地看著自己的指甲。和泳裝同款花紋的美甲,和之前見到的時候相比變得長多了。
“笑琉打算高中畢業後就去教美甲的學校學習以取得相應資格。但因為笑琉的母親是單身媽媽,因此沒法找媽媽要錢,就打算高中期間盡可能攢夠入學金(注:日本的入學金是學生在第一學期入學的時候除了學費之外要交的一筆費用)和學費,所以有打很多工”
這樣啊。
雖然給人那樣的感覺,但山名同學很努力了啊……。
“龍鬥這兩周幹什麽呢?”
“誒,啊,夏季講座……”
“啊——說過的”
差不多課程要完結了。聽了山名同學的事情,我對明明讓父母出了學費卻曠了一整節課的自己產生了罪惡感。
“大家都有好好考慮將來啊……”
白河同學手放在桌子上托著腮,望向遠方的大海。她的側臉感覺有些不安。
“白河同學你畢業之後要做什麽?”
雖然之前說要當youtuber什麽的來著,但那是開玩笑的吧。
“嗯?唔……”
白河同學移開手肘,看著我。
“我呢,現在有些空落落的”
“誒?”
白河同學向著心想是什麽意思的我微笑著。
“因為我高中時代的目標,已經實現了”
“什麽目標?”
被我這樣問道,白河同學一臉害羞的樣子。
“和能一直在一起的人兩情相悅”
海風吹拂,白河同學長長的頭發緩緩飄揚。因目眩而眯上眼睛微笑著的她,以天色漸深的大海為背景,絕世獨立。
“……雖然這兩周很痛苦”
這樣說著的白河同學落下了視線。
“但經曆過這些之後,我一定,會更加更加地相信龍鬥,更加更加的喜歡龍鬥的”
白河同學嘴角泛起微笑,看向我。
“剛才,聽龍鬥說的時候……我一開始就‘嗯嗯是這樣啊’地相信了。毫不懷疑地坦率地接受了。連自己都震驚到了。那是因為,我覺得龍鬥隻會說實話”
然後,像是要品味淡淡的苦味一般,白河同學咬了咬嘴唇。
“……雖然我和(前)男朋友吵過好幾次架……但那種事情,還是第一次經曆。這樣一想,就感覺不僅二三月後,突然感覺都能看到更加長遠的未來了”
白河同學……。
“……我一直在尋找著能讓我安心的地方”
突然,白河同學嘟囔了一句。
“雖然現在的生活也不差……但我,喜歡爸爸和媽媽還有海愛在一起的生活。但是,爸爸和媽媽離婚了,家庭也分崩離析……我意識到了。白河家是爸爸和媽媽製造出來的家庭。他們倆不行了的話,家庭就會毀壞掉。所以,我也必須憑自己的力量,找到重要的人,必須要擁有我自己的家人”
“家人……”
因為出現了一個很大的詞於是我複述了一遍,白河同學焦急地看向我。
“啊,很沉重吧?很沉重的吧,這樣子的……”
“沒有,不沉重”
從她的反應中我意識到了。莫非是那個意思的“家人”?
也就是說……白河同學連和我的將來都考慮到了……?
這樣一想,我突然變得麵紅耳赤地忘乎所以了起來。
“哦,我也……!”
白河同學一臉驚訝地看向語氣變得很用力的我。
“我也……想和白河同學……一直在一起……”
我用尖銳的聲音如此說道,白河同學的臉也變紅了。
“……龍鬥……”
然後,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啊,當然,也不是要高中畢業之後就讓龍鬥養著我啊?我也會工作或者升學的”
“唔、嗯,我知道的”
這是什麽?不是在做夢吧?
感覺說是做夢還顯得現實一點。
“哈啊……”
因為喉嚨深處太熱了,於是我拿起冰冰涼的可樂瓶喝了起來。
“得好好進行應考學習了啊……”
看著放在一旁的帆布背包,我嘟囔了一聲。
我所在的高中,每年考上重點大學的學生有不少。雖然有想著通過ao入試(注:ao入試更接近美國大學的選考,學生向大學提交展示自身特長的資料為主,高中學業成績為輔。)被差不多的大學錄取了就輕鬆了,但為了能在一般考試中可以把好一點的大學當做誌願,我想現在開始進行學習。
在那之後,還有和白河同學在一起的未來。感覺不管怎樣都能努力起來了。
“龍鬥頭腦很好,感覺能考上很棒的大學”
被白河同學這麽一說,我著急了。
“誒?不,就現在這樣的話完全不行……還得繼續學習”
“啊——那樣的話我也升學吧。再這樣下去的話差距會被拉得越來越大,沒準龍鬥就會被大學裏的聰慧女孩子搶走了”
這樣一臉不滿地說著的白河同學狠可愛。
“那種事情是不會發生的”
“誒,那,為什麽你在笑啊,龍鬥”
“……一想到能讓白河同學吃醋嫉妒……就很開心”
我這樣一說,白河同學滿臉發紅。
“真是的~!明明人家在認真考慮畢業後要做什麽的來著——!”
“抱歉,不小心就”
就在我倆都笑了起來的時候。
“喂,你們倆~!”
從廚房那邊傳來了真生先生的聲音。
“差不多要打烊了——”
我這才注意到,大海已經完全失去了白日的光輝。雖然才到五點所以還沒到日落的時候,但在沙灘上的人已經很少了。
“啊,等等!我先衝個澡”
白河同學急忙站起來,真生先生“誒?”地提高了聲調。
“到家裏去換衣服不好嗎?”
“但是,我得送龍鬥去車站……”
“誒——他要回去嗎?要是沒事的話,住在你外曾祖母家不就好了?”
“啊,那個好!呐龍鬥,去和小夜祖母打個招呼吧?”
“誒!?”
“不行嗎?”
被兩眼發光的白河同學看著的我,除了去之外便沒有別的選項了。
“那,不礙事的話……”
“歐耶!”
今天是什麽日子啊。得知一直無法取得聯係的白河同學出軌了所以趕了過來,看著她和眼前的帥哥卿卿我我陷入絕望的時候,沒想到那帥哥居然是白河同學的舅舅。再次見到的白河同學,想到了和我的長遠未來……現在還要在她的外曾祖母家被招待什麽的。
這一天過得和過山車一樣。
看著穿著比基尼開心地歡騰著的白河同學,我想著這樣的事情。
*
然後白河同學和我一起乘上了真生先生的麵包車。沿著通往山邊的道路搖晃了五分鍾左右之後,就到了白河同學的外曾祖母家。
那是在坡度緩和的山路中途的、有些令人懷念的一戶人家。瓦屋頂的二層建築,茂盛生長著樹下雜草的庭院相當大。就算停下真生先生的車,也還有足以進行捉迷藏的空間。
“小夜祖母,我回來了~!”
比基尼上麵穿著大號t恤的白河同學,徑直進到了家裏麵。
想著不能不經房主允許就進去所以就在玄關站著了,結果真生先生說著“好了啦進來”地勾肩搭背地把我拉進了家裏麵。
“啊啦嘛”
被帶進像是起居室的和式房間之後,坐在無腿靠椅上的矮個老婦人便一臉驚訝地坐立不安。像是剛剛才從白河同學那裏聽說了的樣子,“啊啦嘛”根本停不下來。
“初次見麵。我是正與白河……月愛同學交往的加島龍鬥”
“嘛~”
因為是外曾祖母,容貌看上去很蒼老,差不多有八九十歲的樣子。刻有數道深深的皺紋的容顏沒有化過妝的感覺,豎起來的灰發還有樸素的衣服,看到這慌慌張張打理好的樣子,我突然對自己的不請自來感到更加抱歉了。
“啊啦嘛,小月受你關照了……。寒舍簡陋,要喝杯茶嗎?”
這樣說完欠起身的外曾祖母把手伸向放在桌子上的托盤。在那上麵有小茶壺、茶葉筒和一個蓋子上有個洞的迷之筒狀物體。於是我恍然大悟。白河同學能在旅館把茶具運用自如給我泡了茶,是在這裏學到使用方法的吧。
“啊,不用了,我去拿冰箱裏的麥茶”
白河同學輕快地行動著,打開了廚房裏的冰箱。
“啊,是呢,年輕人更喜歡冰的東西呢……”
“話說,祖母,又把空調關掉了?”
真生先生用手往脖子扇著風,拿起桌子上的遙控器。
“今年也很熱的,會因為中暑朝著那個世界here we go的啊——?”
“有電風扇就夠了。不過大家都熱的話打開(空調)也可以的”
仔細一看,在房間角落有一台上了年頭的電風扇,吹出來的風不過是能讓房間空氣流通而已。在桌子上,也放著印刷有某處的電話號碼的團扇,外曾祖母有用它來消暑的樣子。
真生先生打開空調之後,溫和的風吹進了悶熱的房間裏。在房間的溫度稍稍降下來的時候,白河同學端著盛有四杯麥茶的托盤過來了。
“給。小夜祖母也喝點比較好。補充水分”
“沒事的,一直有在喝茶了”
雖然這麽說著,但外曾祖母還是接過了玻璃杯。畢竟這是重孫女特意準備好的。
“小夜祖母,有什麽點心嗎?”
“啊,冰箱旁邊那有落花生”
“哈哈,完全就是千葉啊——”(注:落花生是千葉特產之一)
“因為是別人給的嘛”
“有什麽不好,我喜歡落花生——”
白河同學笑著拿來了裝有落花生的木質容器。
“來,龍鬥,坐,坐”
“啊,好的,謝謝……”
然後,我和白河同學、外曾祖母還有真生先生四人,暢談了一段時間。
白河同學的外曾祖母渡邊小夜有著九十歲高齡,一個人住在這個地方。因為附近的人也都在關照著,健康的身體也沒有什麽不便,因而生活上沒什麽問題。
盡管如此,每年都會出現的老人因中暑而去世的新聞讓女兒很是擔心……於是白河同學的外曾祖母的女兒們便商量著,讓真生先生在這個夏天在海邊經營海之家的時候住在這裏。
真生先生的本職是旅行作家,平時會在世界各地旅行,然後出著書。因為他原本的誌向是成為攝影師,所以真生先生說這是能發揮他能耐的天職。三十八歲單身。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固定住所,隻有住民票設置在這裏。(注:當代日本戶籍分為“本籍地”和“住民票”兩個部分。“本籍地”相當於我們認為的籍貫,但是這個籍貫是可以根據個人的需要自由改變的。而“住民票”上的地址顯示的是公民現在的確切住址,即人身在何方。)
在白河同學小的時候,真生先生曾因為在東京工作而有段時間寄居在白河同學家裏,所以白河同學把真生先生當成哥哥一樣的仰慕著。還想著作為舅舅和外甥女的關係而言是不是過於親密,不過這樣聽來也就理解了。
“……然後呢,早上一起來就發現錢包相機電腦都被偷走了,這相當不妙的吧。隻有護照睡覺的時候貼身放著(所以沒有被偷)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吧?”
“果然外國好可怕啊~”
互相介紹過之後,我們開始聊起了真生先生在海外的經曆。大概是聽過好幾遍了,白河同學熟練地插著話。
“啊,呐呐真生君,講講那個吧!在澳門賭場和欺詐師對決的那個故事!”
白河同學靦腆地說道。那什麽鬼聽上去超有趣的,我的興致完全被吸引起來了。
但從剛才開始我就一直在意著起居室的鴨居(注:門框上端的橫木)上的時鍾。
“誒?說來話長了哦~?那——個,那是在八年前……”
“啊,那個,不好意思”
已經下午六點半了。因為父母認為我今天也是去上預備校的,考慮到回去要花的時間,現在必須得告辭了。
“我,差不多該回去了……”
於是,白河同學“啊——”地一聲,看向時鍾。
“這樣,已經這個點了啊……”
這樣說著的白河同學明顯一副垂頭喪氣的表情,搞得要離別的我也有些傷感了。
“……要回去的話,送你去車站吧?”
看著我和白河同學,真生先生客氣地說道。
“啊、好的……非常感謝”
在我看著白河同學,準備站起來的時候。
“難得來一趟,住下不也可以嗎?”
外曾祖母(劃掉)小夜女士,看著我們如是說。
“現在出發的話去東京也很遲了吧。今晚就住下,明天天亮了再回去吧?”
“誒……”
和沒想過還能這樣而困惑中的我相反,白河同學變得滿麵春風。
“啊,那個好!就那麽辦吧?”
“祖母家房間很多的呢~。要不幹脆直接住到月愛回去那天好了?”
真生先生開玩笑般說出的這句話,讓白河同學更加開心了。
“啊,那個更好了!對了,龍鬥也去夏日祭吧!還有煙花呢!?”
“誒!?”
一晚上還好,要在第一次見麵的人家裏連住!?
“夏、夏日祭在多會兒?”
“八月的盂蘭盆……那個,多會兒來著?”
“大概兩周後吧~”
真生先生這樣一說,我更不知所措了。
“兩周!?”
就算在親祖母家兩周時間也是很累人的。而且。
“不是,那麽叨擾的話……夥食費什麽的也很對不起”
“那種不用在意的。別人總是給我家送東西的”
“多虧祖母的品德,夥食費基本為零呢~”
聽到真生先生開玩笑般說出的這句話,小夜女士搖著手進行否定,
“因為是鄉下啊。大家把自己那用不完的東西送過來了而已”
說起來,我想到玄關那裏有放著裝滿甘藍的瓦楞紙箱來著。
“當然,也不會勉強你的。你也有你的情況吧。不過,我想那樣的話小月也會高興的。因為小琉也不會經常來的”
小琉……是在說山名同學吧。小夜女士和山名同學也見過麵的嗎。
“誒……那個……”
“不行?”
白河同學眼淚汪汪地看著我。
能和白河同學連續兩周同住一個屋簷下……。
那當然我也.
很開心……。
“……我稍微去和父母聯係一下”
“耶——以!”
取出手機的我這樣一說,白河同學就高興得像是已經定下來了一般。
講真今天是什麽日子啊。
就這樣,我將在白河同學的外曾祖母家叨擾約兩周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