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將軍,將軍醒醒,出事了!”


    “有緊急軍情,萬分火急!”


    深更半夜,顧思年的房門被咚咚敲響,門外的褚北瞻與第五南山急得團團轉,就差破門而入了。


    這兩人平日裏可都是沉穩無比,很少見他們露出這樣的表情。


    屋中依舊一片黑暗,但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睡眼朦朧的顧思年推開房門:


    “怎麽了?”


    顧總兵隻套了一件單薄的內襯,腳上連鞋子都沒穿,他了解這兩人,若沒有天大的事絕不會此時來找自己。


    “燕軍趁夜偷襲流風坡,包圍了平鄉營,莫將軍緊急求援!”


    “什麽!”


    軍情完全出乎了顧思年的預料,此時距離青沙山大捷剛剛過去兩天,全軍上下還彌漫著勝利的喜悅。


    拓跋烈的反撲來得太快了吧,相當於燕軍戰敗之後沒有任何休整,轉頭就投入了新的戰鬥。


    “不應該啊~”


    顧思年眉頭緊凝,原地轉了兩圈,抬頭道:


    “燕軍出動了多少兵馬?”


    “傾巢而出!”


    ……


    議事廳內腳步雜亂、人影紛紛。


    雖是深夜,但聽到流風坡被圍的消息,各營的將軍們陸陸續續全趕了過來,臉色都差到了極點,不時有竊竊私語的聲音在屋中回蕩著。


    “行了,都靜一靜。”


    已經換上一身甲胄的顧思年沉聲道:


    “拓跋烈突然舉全軍之力包圍流風坡,事出反常,大家怎麽看?”


    “末將以為拓跋烈此舉處處透著詭異。”


    秦熙有條有理地分析道:


    “青沙山被我軍攻陷,燕軍糧草損失殆盡,無法久戰,按理來說拓跋烈應該先退兵才是。


    流風坡是要害不假,但那兒長不出糧食,就算燕軍攻陷流風坡又如何?我涼軍隻需要圍住他,就能活生生將一萬六千燕軍全都餓死!”


    秦熙的話語引得不少人點頭附和,上次大戰涼軍穩占上風,現在的燕軍應該處於守勢一方才對,你主動進攻是喝錯藥了?


    “或許,或許他想撤兵前再贏一場,報仇雪恨?”


    蒙厲皺著眉頭說出了一個可能:


    “畢竟拓跋烈是北燕大將,兵敗而歸難免被責難,不如拿下一場勝利之後再撤!”


    “我覺得有可能拓跋烈在用聲東擊西之計,明麵在圍攻流風坡,實際上卻想要將我們派出去的援兵一網打盡!”


    “對!派兵救援的話一定要萬分小心,拓跋烈此人太過陰險!”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著,如何救援流風坡成了僵局。


    燕軍傾巢而出,琅州衛援兵派少了壓根就不濟事,還有被反包圍的可能;派多了的話涼軍也得動員全軍,豈不是大戰剛止,又起大戰?


    “將軍!”


    褚北瞻很嚴肅的說道:


    “情況緊急,怕是容不得我們多加考慮。


    流風坡要不要救?如果要就的話,又需要派出多少兵馬?”


    所有人都齊刷刷的看向顧思年,他們討論不出個思路來,隻能等主將拍板了。


    “救!”


    顧思年握緊拳頭道:


    “我知道這次燕軍部署詭異,或有奸計,輕易出擊有可能遭遇不測。


    拓跋烈領軍多年,也不會幹沒把握的事,流風坡很有可能步步危機,


    但就像我曾經說過的那句話一樣,今日你不救我、明日他不救你,每逢苦戰隻想著保存實力,長此以往,還有人會信任同袍嗎?


    所以,我們必須出兵!


    全軍立刻整頓兵馬馳援流風坡,騎軍先行、步卒隨後。


    鳳字營、望北營、陷陣營、先登營、白羽營,五營兵馬外加鄉勇,盡數出征!


    再傳令後方,讓鋒刃營、壽字營立刻進駐靖邊城,以防不測!


    既然拓跋烈要戰,我們便全麵開戰!”


    ……


    流風坡是一片丘陵地形,由大大小小數座沙丘組成,單看地形這裏算不得險要,但若是放眼整座戰場,這裏就是十分重要的支點,堪稱靖邊城的前哨。


    流風坡握在誰手中,誰就算占據了主動權。


    就在平鄉營進駐這兒的第二晚,燕軍傾巢而出,猛攻流風坡。隨後琅州衛全軍出擊,五營齊至,馳援戰場。


    預想中燕軍可能會圍點打援、聲東擊西,但實際上燕軍除了分出部分兵力阻擊援軍之外,其餘主力一直在猛攻流風坡,做出一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


    平鄉營死守、五營猛攻外圍防線,這裏的戰事足足持續了一天一夜,負責阻擊的燕軍全都殺紅了眼,援軍遲遲未能突破燕軍的阻擊。


    “殺啊!”


    “當當當!”


    “噗嗤噗嗤~”


    “啊啊~”


    軍營裏到處都是雙方士卒混戰的身影,時不時就有人慘叫倒地。


    戰場中央,平鄉營主將莫方奮力的揮出彎刀,逼近身前的燕軍被他一刀砍翻在地,然後猛地又在胸口補了一刀。


    連一營參將都親臨戰場,足見戰事有多麽慘烈。


    “殺了他!”


    又有三名燕軍高舉長槍,嘶吼著衝向了莫方,莫方眼神冰寒,猛地一扭身子,左邊兩杆長矛貼著自己的胸甲擦了過去,可右邊的槍尖還是劃破了自己的腰腹。


    “噗嗤~”


    鮮血滲出,莫方死咬著牙關一夾胳膊,剛剛好將三支槍杆夾在了腋下,那三名燕軍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想要抽槍而回,卻動不得半點。


    “死吧!”


    莫方獰笑著揮出刀鋒,三名燕軍目光大駭。


    寒光閃過,三道血箭同時飆射而出。


    “呼,呼~”


    一刀斬殺三人的莫方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這才想起撕開衣袍,捂住腰間的傷口,就這麽一抹,手掌已經沾滿了鮮血。


    “將軍,將軍您怎麽樣了!”


    幾名親衛驚呼著撲了過來,每個人都甲胄帶血。


    “沒,沒事。”


    莫方強行擺了擺手:


    “各處防線怎麽樣了,還能撐多久?”


    親兵急促的說道:


    “四麵防線皆已告破,燕軍已經衝進了軍營,各位都尉、百戶正在率軍反擊。


    但,但我們寡不敵眾,難以力敵啊。”


    能頂得住就怪了,拓跋烈足足出動了一萬六千兵馬,其中有近半數在猛攻流風坡,而平鄉營堪堪一千出頭,怎麽打?


    更何況這裏曾經就是燕軍的紮營之地,燕軍自然對地勢了如指掌,又是突然發起夜襲,平鄉營能死守一天已經十分不容易了。


    莫方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一言不發。


    “將軍,援軍怎麽還不來啊!”


    “是啊,燕軍都近在眼前了。”


    “援軍。”


    莫方慘然一笑:


    “你們沒聽見遠處的喊殺聲也響了一天一夜嗎?聲勢雄壯前所未有。


    這是顧總兵傾巢而出在救我們。


    可惜啊,燕軍這次不知道犯了什麽病,死攻流風坡。


    怕是援軍很難趕到了。”


    遠處的喊殺聲距離這兒隻有幾裏地,可這幾裏地擠滿了燕軍,層層布防,援軍愣是衝不進來。


    聽到莫方這句話,所有人的頭顱都低垂下來,難道今天隻能等死了嗎?


    “怎麽,怕死了?”


    莫方踉踉蹌蹌的挺起胸膛,破口大罵:


    “怕個屁!


    這麽多年來我平鄉營碌碌無為,整天混吃等死的日子你們還沒過夠嗎!”


    突然的一句大罵讓周圍親兵皆是一愣。


    其實平鄉營和當初那個華字營的地位差不多,沒有背景沒有後台,更不是哪位高官的嫡係,好的軍械、好的戰馬永遠也輪不到他們,反正上頭布置什麽他們就做什麽。


    營中士卒談不上精銳也談不上孬種,仗也能打,是贏是輸誰也說不準。


    莫方拎著彎刀怒喝道:


    “咱們有福氣,撞見了顧總兵,第一次有人信任咱平鄉營,把如此重要的地方交給咱們。


    佛爭一炷香,人爭一口氣!


    要想被人看得起,就拿起你們的刀,跟燕軍幹!


    不打一場硬仗,永遠抬不起頭!”


    從顧思年到前線領軍以來,多次巡視平鄉營,缺吃的、缺穿的、缺藥草,隻要顧思年能拿得出的,全都送了過來。


    這是平鄉營從未有過的待遇,也是莫方第一次遇到這樣待人處事的副總兵。


    前往流風坡之前顧思年跟他說過,守住這就是大功一件,等回了琅州城,一定會給平鄉營湊一千匹戰馬。


    那是莫風想都不敢想的東西。


    “兄弟們!”


    莫方怒聲嘶吼:


    “顧總兵說了,琅州衛沒有孬種,就連那些鄉勇也能砍翻蠻子,我們怕什麽!


    大不了一死罷了,給我殺!”


    “殺啊!”


    早已雙眼通紅的軍漢們紛紛湧入戰場,與燕軍戰成一團。


    可劣勢終歸是劣勢,平鄉營的營兵們一個接一個地倒在血泊中,就連莫方自己也身中兩刀,渾身是血。


    “喝!”


    “噗嗤!”


    “駕!”


    “噠噠噠~”


    當莫方再度砍死一名燕軍時,側翼陡然響起一陣馬蹄聲,一道壯碩的黑影從遠處疾馳而來。


    “蘇孛台!”


    莫方眼眸一瞪,瞬間認出了此人,畢竟燕軍幾位高階武將的畫像一直在軍中流傳。


    “莫將軍,今日就是你平鄉營的死期了!”


    蘇孛台獰笑著刺出長槍,聲如迅雷:


    “看招!”


    “想殺我?沒那麽容易!”


    “喝!”


    以步對騎,莫方的臉上渾然沒有懼色,隻有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勇氣。


    “咣當~”


    戰馬裹挾著長矛,巨大的衝擊力直接打落了莫方手中的彎刀,同時厚重的馬蹄狠狠的撞在了莫方的胸口。


    “噗嗤~”


    “哢擦~”


    莫方還算健壯的身軀像斷了線的風箏,飛出了老遠,身軀落地的那一刻胸骨盡碎。


    獻血順著嘴角狂噴而出,莫方的眼神迅速昏暗,隻看見蘇孛台策馬持槍離自己越來越近,但他再也無力抵擋。


    莫方艱難的努動著嘴唇,悵然道:


    “隻能來世,再入邊軍了~”


    “噗嗤!”


    槍尖入體,鮮血飆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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