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思年搬進魏家府邸足足過了大半個月。


    這大半個月涼州城風平浪靜,宛如與世無爭,唯有天氣逐漸變冷,寒風瑟瑟。


    時間來到了正隆五年的冬季,或許是因為涼州在更北麵,這兒的冬天也比琅州要冷。


    顧思年與往常一樣,坐在書房內隨意的翻閱著魏晗送來的一封封情報,這裏基本上涵蓋了涼州城附近大大小小的勢力分布,還有皇甫琰一派最近的動向。


    以顧思年的眼光來看,這些情報的詳細程度比起安涼閣差得太多,不過他無所謂,整日足不出戶,就在書房裏消磨時間。


    因為他知道,魏家的耳目一直在盯著自己,送水的丫鬟、看房的門童,那都再暗中監視自己,眼下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獲得信任。


    “咚咚!”


    “古兄,起這麽早啊?”


    還沒坐多久,魏晗就敲敲門走了進來,帶著一股如沐春風的笑容,好似與顧思年已經是相識多年的老友,但他的笑容之下似乎還帶著一些心事。


    “魏兄不是也很早?”


    顧思年微微一笑:


    “今日難得有空,到我這來坐坐?”


    顧思年進入魏府這麽久,魏晗來找自己的次數屈指可數,不知道的還以為顧思年被軟禁了呢。


    “唉,對不住啊,這些日子怠慢了古兄。”


    魏晗揉著眉頭坐了下來:


    “實在是城中事務有點多,北燕那邊頻繁召見,抽不開身。”


    他臉上那種苦笑與無奈被顧思年盡收眼底,收起手中的情報問道:


    “是不是出了什麽麻煩?有沒有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還是古兄火眼金睛啊~”


    魏晗苦笑一聲:


    “芝麻大點的小事我還真不想來麻煩你,但這次的事對我魏家來說頗為重要,隻能來找古兄商議一下了。”


    “嗯,說說看~”


    魏晗娓娓道來:


    “幾天前北燕申屠翼召我父親與皇甫琰去議事,給我們兩家下達了一個任務,要在半個月之內湊齊一萬石軍糧。


    放在以往嗎,一萬石糧草也不算太多,要命的是一個月前剛交上去一批糧食,短時間內哪還湊得出這麽多?


    最近我父親清點了手裏能拿出來的糧食,缺額還很大,束手無策。”


    申屠翼,光從這個名字看就知道此人是大燕皇族,雖然不是什麽皇子、皇叔,但也算是皇室旁係,軍中實權大將。


    駐紮在涼州城外的一萬燕軍就歸此人指揮,而且他還是整個北荒五萬燕軍的主帥,地位比起皇甫琰與魏冉不知道高了多少。


    顧思年在安涼閣那邊就研究過申屠翼的相關情報,此人約莫四十歲出頭,正值壯年,曾經多次領兵襲擾大涼邊境,每每都是勝多敗少,戰功赫赫,而且據說此人的父親就是當初攻入北荒的燕軍大將之一,算是與北荒有著血仇。


    “半個月內湊齊一萬石嗎?”


    顧思年眉宇微凝:


    “湊不齊會怎麽樣?以你們兩方的地位,申屠翼也不會拿你們怎麽樣吧?他們還需要靠你們二人幫他們穩住涼州的局勢。”


    “倒是不會真的責罰我們,但是申屠翼給出了一個特別優渥的條件,兩邊誰能最先湊齊軍糧,會賞一筆鐵引。”


    “還給鐵引?”


    顧思年頗為愕然,這個條件算是極好了。


    鐵引這個東西,是北荒一種特殊的存在。


    北荒失陷四十年,雖然大涼一直沒能力出兵收複失地,但當地老百姓的反抗鬥爭基本上沒停過,時不時就會冒出一夥人偷襲燕軍。


    而老百姓造反、與燕軍作對就需要兵器,所以北燕想出一個辦法,嚴格限製鐵器的進出,沒了兵器的叛軍,威懾力就小了很多。


    中原的商販,往北荒賣什麽都可以,獨獨不可以販賣鐵器,尤其是成規模的勢力,想要購買鐵礦石打造兵器,必須要北燕頒發的鐵引。


    鐵引就相當於購買鐵礦的一種憑證。


    有了鐵器就可以擴充兵馬、爭奪地盤,兵越多,實力越大。所以對於那些大大小小的勢力而言,想要發展壯大,鐵引至關重要。


    “這次的鐵引,足夠我們擴招三千兵丁,是筆大數目啊。”


    魏晗的眼神中有光芒閃過:


    “無論如何,我們要拿到這張鐵引,絕不能落入皇甫琰的手中!”


    “三千?這麽多?”


    顧思年頓時明白了魏晗為何如此重視此事。


    皇甫琰與魏冉這兩派勢力,一直是魏冉的兵力略勝一籌,但皇甫琰麾下以精銳為主,戰力強悍,再加上一個能征善戰的雲陌君,始終壓著魏家一頭。


    魏家在戰力上比不過,就隻能通過麾下兵力的人數來抗衡皇甫琰,如果鐵引落在魏家手裏,他們又可以擴增一次勢力,從而徹底壓製皇甫琰。


    相反,如果鐵引被皇甫琰收入囊中,那魏家將再無任何優勢。


    那個申屠翼也算有心機,知道自己不能輕易責罰這兩位首領,但是略施小計就能讓他們拚了命地搜羅軍糧。


    顧思年眉頭一挑,意有所指地問道:


    “不對啊,既然你們魏家短時間內湊不出一萬石軍糧,那皇甫琰他們應該也拿不出來。


    何必過於憂心?”


    “古兄有所不知,我魏家要養的兵馬多,所需要的糧草自然也多,比存糧,我們自然不是皇甫琰的對手。


    周邊的老百姓剛被我們征了一波糧,家裏的餘糧都要被榨幹了,再征估計也征不出多少來了。


    試想一下,兩家都湊不齊一萬石,但皇甫家一定拿得比我們多。


    這麽一來,鐵引很可能歸他們!”


    魏晗憂心忡忡,魏家的勢力能不能更上一層樓,就看這次了:


    “所以這次得勞煩古兄出手,看有沒有什麽法子能夠湊齊一萬石軍糧。”


    魏晗的目光中既帶著希冀又帶著考驗,顧思年在魏府好吃好喝的養了這麽久,這次總該看看他有幾分真本事了。


    如果顧思年隻是個騙吃騙喝的酒囊飯袋,嗬嗬,那魏晗絕對讓他看不見明天的太陽!


    “嗯~我想想~”


    顧思年緩緩起身,在書房內來回踱步,微皺眉頭,作沉思狀。


    魏晗自然是閉上了嘴巴,等著顧思年的良策。


    時間一點點流逝,正當魏晗等的有些不耐煩的時候,顧思年突然抬頭道:


    “若是我記得沒錯的話,幾天前城外有一股勢力剛來投奔魏家吧,那個首領叫,叫宋忠?”


    “額,古兄好記性,確實有這麽個人,大概帶了四五百號人馬來投靠咱魏家。”


    魏晗滿臉疑惑道:


    “為何突然提到他們,宋忠這夥人與軍糧有什麽關係嗎?”


    “嗬嗬。”


    顧思年微微一笑:


    “我可聽說他們在投靠魏家之前,一路上洗劫了好些村落,將百姓家中搜刮一空,甚至還吞並了其他一些小山賊,撈的盆滿缽滿。


    他們的手裏應該有不少糧食才對,剛剛好可以彌補魏家現在急需的缺額。”


    “古兄說笑了。”


    魏晗苦笑一聲:“人家來投奔魏家,想的是我們出錢出糧養著他們,他們替咱們賣命,哪有反過來送他們手裏借糧食的道理?”


    “不不不,你錯了,不是借。”


    顧思年麵無表情的搖了搖頭,手掌在虛空中輕輕一揮:


    “是殺光他們,收繳他們的糧食!”


    一向在魏晗麵前舉止溫和的顧思年突然就迸射出一股殺意。


    “殺光他們!”


    魏晗目瞪口呆:


    “這,這不妥吧,人家,人家可是來投靠咱們魏家的。”


    “魏兄,古某說句不中聽的話,為何魏家麾下兵馬敵不過皇甫琰一派?”


    顧思年有條不紊的分析道:


    “就是因為這些阿貓阿狗的烏合之眾收得太多!這些人,眼裏除了利益,哪有忠誠可言?留著早晚是個禍害!


    你反過來想想,殺了這夥人,收了他們的糧食,不僅可以湊齊一萬石軍糧,拿到鐵引,又可以在老百姓當中博得一些好名聲,豈不是一箭雙雕?


    至於四五百號兵力就更不值得在意了,有了鐵引,數千兵馬唾手可得,何必拘泥於眼前一點點人手?”


    顧思年的分析讓魏晗的眼神中迸射出了光芒,但還是帶著隱隱憂慮,總覺得不妥:


    “父親怕是很難同意此事啊~”


    “魏兄!”


    顧思年加重了幾分語氣: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萬一被皇甫琰得了勢,悔之晚矣!


    你們魏家要的是整座涼州!該舍棄的東西一定要舍棄!”


    這一句話戳中了魏晗心中的軟肋,終於惡狠狠地點了點頭:


    “幾百條人命換一張鐵引,值!”


    ……


    “隆隆~”


    “轟隆隆~”


    涼州城北門有數百騎一湧而出,城外更遠的地方還有兩千兵馬等著與他們匯合,為首的正是魏家公子魏晗。


    這隊軍馬出城隻有一件事,宰了那個宋忠以及麾下的兵馬,拉回他們搶來的幾千石糧草。


    城頭上,顧思年駐足而立,嘴角勾著一抹輕笑。


    一旁的謝連山低聲道:


    “大哥,我想不通,你真要幫魏家拿到那張鐵引嗎?這樣一來,魏家的實力豈不是會壓過皇甫將軍一頭?”


    “要讓魏晗相信我們,這張鐵引必須要幫他拿到。”


    顧思年隨意的說道:


    “那群人橫行鄉裏,為禍一方,該死!就借魏晗的手殺了他們吧。


    放心吧,今日魏家滅了宋忠,以後誰再想投靠魏家,就得好好思量思量自己的命能不能保住了~


    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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