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函荊關隻有數十裏的燕軍大營擴大了整整一倍的規模,遍布軍營的旗幟在驕陽的映襯下是那麽的刺眼。


    一隊隊騎卒往來馳騁,每日不停地抵近雍州防線打探敵情,大批步卒在營中苦練攻城戰術,放眼望去那是軍威鼎盛。


    來自草原的五萬援軍終於抵達了前線,領軍而來的恰恰是顧思年在琅州的老熟人,大將拓跋烈。


    高高飄揚著八爪雄鷹皇旗的帥帳內,百裏曦正斜靠在椅子上,一遍又一遍翻閱著幾張宣紙,上麵是關於此次涼軍的大致情報以及一些重要人物的履曆。


    重點就是那個顧思年與褚北瞻。


    申屠景炎端著一個精美的酒杯抿了一口,撇了撇嘴:


    “百裏兄,你不是過目不忘嗎?這些情報你已經足足看了兩天,難道還沒記住?


    你不膩,本殿下都膩了。”


    申屠景炎沒有稱呼他為下屬,而是以兄弟相稱,足見百裏曦的地位之高。


    “記麽是早就記住了,爛熟於胸。”


    百裏曦這才放下那幾張宣紙,笑道:


    “不過這些情報越看越有意思,舍不得放下啊~”


    “噢?”


    申屠景炎來了興致:“說說看?”


    百裏曦指了指那些信紙道:


    “比如這個顧思年,大涼正隆三年的時候才出現在琅州境內,滿打滿算入軍的時間也不到三年,可就這三年,他從一個平平無奇的鳳川縣典史一躍成為琅州衛指揮使。


    用天才兩個字來形容他怕是都屈才了,簡直堪稱神人。


    細看他起家的經過,從百戶到都尉、到鳳字營參將一路走來,每一步都很艱難,上司為難也好、不受信任也罷,總之是備受刁難,看起來就像是被迫一路前行,走到了如今的位置。


    但好好想想就能發現此人有極大的野心!”


    “何出此言?”


    “因為每一個阻擋他前進的人都死了,無一例外!


    整個琅州衛各營主將幾乎都是是他生死與共的老兄弟,或者又是意氣相投的人,琅州刺史的兒子在他手底下為將、琅州別駕的女兒是他的夫人,可以說整個琅州已經被他打造成鐵板一塊。


    這樣的人若是沒有野心,誰信?


    鳳字營戰力強悍,忠勇無雙;望北營悍卒無數,敢打敢殺……


    這麽些精銳的軍伍,都是顧思年一手培養起來的。一個區區琅州衛指揮使,怕是滿足不了他的胃口啊。”


    申屠景炎的眉頭皺了起來:


    “百裏兄,這些話說出來怕是有點漲敵人誌氣,滅自己威風了吧?


    本殿可還等著砍下顧思年的人頭,為皇弟報仇呢。”


    “哈哈,殿下勿憂。”


    百裏曦朗聲一笑:


    “憑他一個人可成不了氣候,在雍州前線指揮的也不是他顧思年,而是兵部侍郎胡瀚蒼那個老東西在我麵前,不值一提!”


    百裏曦的口氣大得嚇人。


    申屠景炎精神一振:


    “你有破敵之策了?”


    “嗬嗬。”


    百裏曦笑了笑:


    “自古以來要想破敵,無非兩條路可走。


    一是戰場廝殺,二是敵人內亂。


    時值盛夏酷暑,不是動兵的機會,但稍微做點手腳讓涼人自己亂起來,我們看戲,豈不美哉?”


    “讓他們自己亂起來?”


    申屠景炎有些疑惑:


    “何意?”


    “駐紮在雍州邊境的涼軍實際上分為兩個派係,一個是胡瀚蒼為首的雍州衛、一個是葛靖為首的琅州衛。


    這兩幫人牽扯著大涼朝堂的糾紛,從幾次戰局來看他們一直是貌合神離,互相使絆子。”


    百裏曦的嘴角詭異一笑:


    “若是能讓他們狗咬狗,豈不美哉?”


    ……


    函荊關的議事廳裏聚集著一大幫武將,屋中的氣氛有些壓抑,因為上次兩座軍鎮遇襲的戰損總算是統計出來了。


    端坐主位的胡瀚蒼臉色不太好看,冷聲道:


    “左函軍鎮、右函軍鎮,總計守軍一萬五千兵馬,經此一戰,餘兵不足三千,晨字營兩千精銳騎兵,活下來的隻有六百騎。


    諸位將軍,我們損失慘重啊!”


    屠震的臉皮抽搐了好幾下,戰死的兵馬全都是他雍州衛的人,一仗下來損兵過萬,即使以雍州衛的家底也吃不消啊。


    胡瀚蒼沒給眾人說話的機會,接著說道:


    “本官乃兵部侍郎、又是此戰的指揮,自當負全責,我會上表京城,向陛下請罪。


    但老夫希望,日後再與燕人交戰,你們務必慎之又慎!”


    “諾!”


    “今日要議的就隻有兩件事。”


    老人豎起兩根幹枯的手指:


    “第一,側翼的兩座軍鎮地勢險要,事關雍州安危,該守還是要守的,從今日起雍州衛守右函軍鎮,琅州衛守左函軍鎮,不得怠慢!”


    “諾!”


    屠震與顧思年迅速起身應喝,一衛守一處,很公平。


    “第二件事嘛。”


    胡瀚蒼調整了一下坐姿,輕聲道:


    “雍州衛損失慘重,兵力大減,正值大戰之時,絕不容出差錯,所以補充兵力是當務之急!


    本官的意思,就將琅州衛的右騎軍劃歸雍州衛,歸屠將軍指揮吧~


    雍州衛有一個指揮僉事的官職一直空缺,遊將軍到了雍州衛剛好接任。”


    “什麽!”


    話音一落,琅州衛這邊的將軍一個個目瞪口呆,全都下意識的抬起了頭,滿臉的不情願。


    那可是四千野戰騎軍,被胡瀚蒼輕飄飄一句話就給送出去了?


    葛靖當即站出來反對,不過語氣還算柔和:


    “胡大人,琅州衛軍卒畢竟都是從他鄉遠道而來,冷不丁的劃歸雍州衛怕是軍中士卒會有不滿。


    如今是盛夏時節,燕軍一時半會兒不會發動大戰,從雍州境內緊急招募軍卒應該還來得及,依下官之見,無需從琅州衛調兵。”


    “不會發動大戰?”


    胡瀚蒼麵無表情的反問了一句:


    “葛大人敢保證嗎?若是燕軍突然來襲,該當如何?


    大人領兵出城退敵?”


    葛靖一時語塞,他又不是申屠景炎肚子裏的蛔蟲,鬼知道燕軍什麽時候會來?


    顧思年身為琅州衛總兵,這時候自然也站了出來,好好考慮了一下措辭才說道:


    “大人,兩衛之軍平日裏又不在一起操練,不管是戰術還是配合都極為生疏,將右騎軍劃歸雍州衛確實不妥。


    雍州境內鄉勇民夫多、打過仗的老兵也多,隨時可以征召大批士卒,我琅州衛可以先頂在前沿,給屠將軍募兵爭取時間。”


    在場的人都聽出來了,顧思年並不想將右騎軍交出去。


    “顧將軍,你這話是何意?”


    胡瀚蒼微微皺了皺眉頭:


    “琅州衛是我大涼的將軍,又不是顧將軍的私兵,難道本官的命令你都想拒絕?


    再說了,等戰事完畢,右騎軍再回到琅州不就行了?有何不妥之處?”


    “呸!”


    琅州衛的將軍們在心裏破口大罵,這騎兵落到屠震的手裏,還想讓他吐出來?


    做夢!


    你沒看那家夥的臉上正掛著得意的冷笑嗎。


    顧思年支支吾吾了好一會兒:


    “大人,容末將再想想可好?調走了右騎軍,我琅州衛兵力也不多了啊~”


    胡瀚蒼要調兵,顧思年卻不肯鬆口,屋中一時陷入了僵局。


    略微思索片刻,胡瀚蒼才輕笑道:


    “本官也不是想故意為難顧將軍,該照顧到的人心軍心還是要考慮的。


    這樣吧,咱們將決定權交給遊將軍,看他願不願意去雍州衛領軍。


    如果他不同意,那麽此事就此作罷!如果他願去,誰再阻攔可就是不聽軍令了~”


    老人的話語中已經多出了一分警告。


    “刷刷刷!”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遊康的身上,尤其是秦熙、蒙厲那些人,拚了命的朝遊康使眼色。


    遊康沒有看任何人,隻是平靜的站起身,微微彎腰:


    “末將遊康,願去雍州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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